「好吧。」毫无预兆,雷飒突然发话。
房内那些浮空的光剑震颤起来,而那柄指着尚慈的剑,骤然一转,对准小文飞了过去。
「不要!」尚慈大惊失色,纵身扑去。
而同时,墨天却扑向雷飒,将人一把按在墙上。
原本往小文头顶飞去的那柄剑便晃了晃,一个甩动,剑柄狠狠撞上小文额头,连闷哼都没发出便晕了过去。
「你做什么?」雷飒斜眼睨去,背后紧靠着墙,冰冰凉凉。
而墨天的脖颈后也在隐隐发凉,低声道:「我不想你杀他……」
「谁说我要杀他?」
「……咧?」墨天傻眼。
就在此时,又一人从窗外跃然而入,落在两人一侧。
「你又是谁?」雷飒看着这个不速之客。
「在下桐灵派泠霄,拜见上仙。」泠霄拱手道,「上仙至此,不知所为何事?」方才他感觉到似有似无的杀气,以及某种异样气息,便不放心地寻了过来。
雷飒却注意到挂在泠霄背上的剑,眼光微微一闪:「你背上的可是画影?」
问虽这样问,旋即画影剑便因他所控而浮上空中,他端详着,自言自语般喃喃:「真是多年不见了……」
闻言泠霄心思微动。原来这还是熟人……熟剑?
「上仙。」他再度抱拳,回头看了一眼床边正守在小文身旁的尚慈,诚恳道,「不知这位公子如何开罪于上仙,但请上仙网开一面。」
雷飒一言未发,只将画影剑归还,便带着墨天飞身而去。
尚慈忽然站起身,泠霄怕他冲动,连忙劝止:「那是远古神兵中所化出的仙灵主体,若他有意,便是毁灭这个城镇也只在弹指之间,绝非你我凡人之身能够匹敌。」
说罢,见对方只是默然不语,泠霄便过去检查床上那人的状况。在此期间,对方分明也在忧急担心,却只站在一边不靠近。
泠霄心下明白过来,这个人便是……低叹一声,术法从指尖流出,汇入人额心,眼睫颤了颤,睁开。
「蝴蝶?」开口便唤了这样一声,小文的视线四下寻找,然而,却就是找不到明明就站在他眼前的那个身影。
看见那双涣散的眼瞳,尚慈心中咯登一下,不祥的预感涌了上来。
「嗯,我在……」
「那两个人走了?」
「走了。」
「那就好。」小文松了口气,又疑惑地,「为什么把烛火熄了?」
「……」纵然已有预感,但是真正确认了这个事实,仍令人心口翻腾,竟是接不上话。
「是剑气。」接到尚慈投来的目光,泠霄遗憾道,「剑仙之气所震荡,远非一般损伤,不是凡人药石所能医治。」
「蝴蝶,你在和谁说话?你们在说什么?」眼睛看不见,小文便竖起耳朵,手还举起来在半空挥了挥,像是在找谁,却不知该往哪去找。
那样子看在尚慈眼里,只想上去将人紧紧拥进怀中,却是连他一根手指也不敢碰。
「只要不是直接碰触,便也无妨。」泠霄仿佛看破尚慈心中所念。
闻言,尚慈便从床单上撕下一块,扯成条状将双手一圈圈缠起来,才过去将小文抱住:「没什么,你累了,先休息吧。」
「唔……」小文想说什么,结果还是「喔」了一声乖乖点头。
「我想有个地方当可帮助他。」泠霄在旁道,「碧榷,六大修仙门派之一,位处极北严寒之地。若说我桐灵派是以阵法之术着称,碧榷派便是以医疗之术闻名。」
「多谢告知。」尚慈感激一笑,今夜此人实在助他良多。
自己能做的却也只有这么多,泠霄点点头,就此离去。
小文听见动静,问道:「那个人也走了?他是谁?」
「是个修仙士。」尚慈托着他的肩膀让他躺下,「别问那么多,睡吧。」
「那你呢?」
「我就在这儿。」
「……」小文沉默了一下,小心问道,「你不生我的气了?」
「生气?」尚慈愕然。
「嗯,就是……」小文抓抓头,脸上流露几丝困窘,「先前我那么骂你,怪你,还说你用阴招害我……」
尚慈又是一愕,眸色渐深:「你现在不这么想了?」
「嗯……」
「为什么?」
「这个,我也说不来……」
小文抿了抿嘴,扯出一抹干笑,「反正你走了之后,我回头想了想,就是觉得你应该不会那么做,你……你不是那样的人。」
「是么?」尚慈无声一笑,有些欣慰,心下却又是一阵黯然。
这傻小子,为何偏偏是这么傻,让他想不挂心都做不到……
至此,他再也确切无疑了。他是真的、真的,真的陷下去了啊……
次日,小文从睡梦中醒来,身体状况看来好了许多,尚慈便将情况全都告知了他。
听完,小文摸摸眼皮,原来并不是夜黑,而是他的眼睛失明了么?
「发生了这么多事啊……」他喃喃长叹,之后便久久不言。
尚慈在旁注视着,等待着,头一次发现原来沉默会令人如此揪心。
「怎么不说话?」不自觉开口问道,「在想什么?」
「没什么,也不知道能想什么……」
小文摇摇头,嘴撅起来,「嗯,是有点烦吧,眼睛看不见了,以后我还能怎么做衣服?摸黑?我可没那种本事……」
「不会的。」尚慈坚定道,「你的眼睛定会复明,我会带你去那个修仙门派,一定请他们治好你。你……信不信我?」
「唔……」小文左思右想,只是想的却与对方问的有些微妙不同之处。
「我好像是应该信你的。」他咧咧嘴,又补了一句,「也许我真该信你的。」
「怎讲?」尚慈挑眉。
「因为你说过,如果做你的夫人,就会被你护着,不会被别人伤着。」小文吐吐舌头,无辜地抬眼望天,纵然是什么也望不见。
「你看,前天我刚休了你,第二天就发生这种事,难道真的是报应?」
「……别说傻话。」明明是我没能保护好你,明明……
尚慈眯紧了眼,硬是敛下眼中的酸痛,却克制不住自己凑上前去,在对方头顶落下一吻,极轻极轻,怕会碰到了头皮令人吃痛。
因此,小文甚至未能感觉到自己被吻了,转口问:「还有你自己呢?你不是说你中了什么妖咒,你要怎么办?」
「我也会解决。」
「喔,那,你自己也要小心一点啊。」
「好……」尚慈合上眼,心都已给出去了,还能怎么小心?
此后,四人启程往北而去,到达一个有渡口的城镇,尚慈便让双生姐妹先行坐船回断月山庄。
姐妹俩原想留下帮忙照顾小文,却又明白之后的事已超出她们能力范围,跟在那两人身边反而可能累赘,只好就此离去。几日水上奔波,船换乘了几次,终于平安抵达。
得知这两位姑娘是药王玉贺之女,受尚慈安排,此后将在山庄内安身,项恩果然愉快,难得地在心中对那平日里不爱干事、一旦干了便多半没好事的尚大庄主,由衷赞美了几句。
又向两女询问了尚慈现在的情况,有些意外,但并不担心。
「嗯,没事的。」项恩笑道,「想必不久后便会看到那两人一同归来。到时候,那个就可以派上用场了,呵呵……」
那个?玉莲玉蓬狐疑地对视。
不久后她们的疑惑便得到解开,当看见被冰镇在瓶子里的那两颗深浅有别的紫色果实时。
「这……」两人同时倒吸一口气,简直不敢相信,「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
「是什么?」薛世在旁冷脸质疑,「你又是怎么得到的?」
但见项恩只笑不语,分明就是有玄机,而且是很大、非常大、大得不得了的玄机。
「早觉得你有问题。」薛世不快道,「突然说要做寿衣,还将小裁缝带回来,后来又弄什么冥婚……你该不会都是早有计划?」
「呵呵。」项恩笑得人畜无害,「我不过是看那人面相与庄主有缘,况且庄主年纪也不小了,便给他们牵个线,又有何不妥?能不能成事还是要看他们自个儿嘛。再者,先前历代庄主的继承人都是抱养,这回说不定他们可以自己……岂非喜极妙极?」
「我看是你得到了新奇玩意,想拿人做试验才对吧。」薛世冷厉地横他一眼。
项恩全当没看见,眯着眼抬头望天,碧空如洗,万里无云,真是个好天气啊。
第九章
随着向北走,天气变得越来越冷。但越是冷的地方,取暖的花样却是越发繁多。就比如这回尚慈带小文下榻的客栈中,居然有座温泉澡堂。小文从未泡过温泉,听说这里有,自然想去。可他眼睛看不见,不方便独自走动,便让尚慈带他同去。
澡堂空间不大,但比起寥寥几个的人,倒显得很有些空旷了。
小文靠岸坐在水里,让水漫过胸口将他包裹起来。他初次泡温泉,其实也说不来这跟泡普通热水有啥不同,反正就是觉得新鲜,而且四周都弥漫着浓稠热气,倒也别样舒适。
「要是我的眼睛好不了,什么事都做不来,干脆我就在这儿留下,每天泡在温泉里头,也挺享受的。」他啧啧嘴巴说道。
心知他只是随口说说,尚慈听了却仍难免一郁,定定道:「你的眼睛会好的。」
「嗯。」小文点点头,好像察觉到什么,笑了起来。
或许是同经了磨难的缘故,从前常常拌嘴的两人,如今相处融洽许多。
有时小文会想,是否因为自己瞎了,所以蝴蝶不好意思再欺负他?若真是如此,他岂不是该庆幸自己瞎了,甚至……应该希望自己就这样瞎下去?就这样……
另一边,尚慈凝眸望着他的笑脸,清秀朴实,双颊被热气蒸腾出红晕。不知是在胡思乱想什么,那脸上的表情一时一变,看起来傻乎乎的,却也傻得可爱。
就这样看着看着,尚慈越发想亲近上前,哪怕只是摸一下,却又不能……
骤然起身往水中走了几步,双眼一闭,将自己沉了下去。身遭紧逼而来的热水,若是能将心中那些念想也都逼出去,便轻松了……
不知过了多久,尚慈直身出了水面,便听见小文正紧张地叫唤他,明明看不见却还忍不住左右张望着,满脸急切。
便是哑然一笑。呵,看来还是不行,已经克制不了……尚慈箭步上前,拿起岸边用以擦汗的薄布,蒙在小文脸上,低头便吻了下去,在人唇上反复噬咬着,轻柔而又贪婪。
小文坐在原处,两手紧握成拳,既不用来反抗也不迎合,像是已经整个呆愣住了。直到尚慈将薄布从他脸上拿下来,便看见他一张红得似要滴血的脸。
「你、你在干什么奇怪的事啊……」他咕哝着,却不像是说给任何人听,越说越小声,脑袋也越垂越低。
「很奇怪么?」尚慈笑笑,「那我下回不干了。」
「你……」小文瞪大眼睛,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结果还是欲言又止。
入夜,两人早早便上了床。因那特殊的原因,近来两人都是分床而睡。没有人再给小文取暖,便叫客栈老板多加两床被子,倒也凑合撑了下来。
上床后,是很长一段时间的安静,像是会就此直到天光。却忽然,小文唤了一声:「蝴蝶。」
「嗯。」尚慈回应。
「睡着了么?」
「没。」
然后小文沉默了,又过一会儿:「蝴蝶。」
「嗯。」
「明天要继续赶路对吧?」
「对。」
「喔……」
然后又是一阵沉寂。
最后——
「蝴蝶啊。」
「怎么?」
「我睡不着……」
「……」尚慈无声一叹,坐起身将灯烛点亮,「睡不着,想什么去了?」
「没有想什么,我、我也不知道……」小文抿嘴,抬手摸上嘴唇,脸上露出回忆之情,然后耳根红了一下。
却不晓得这些都被尚慈看进眼底。眼眸便深邃起来,起身走了过去,路过桌边时顺手拿起手套戴上。早前他在裁缝铺里订做了多双手套,以备不时之需。
尚慈来到小文床沿坐下,将小文的手从嘴上拿了下来,轻轻握在掌中。
「小文,我问你一件事。」
「什么?」小文并没有想到要将手收回来,反而觉得被这样握着很温暖,只可惜被手套阻隔了一部分体温。
「那天你说当你看到我受伤,你这里疼,还说喘不上气……」尚慈以指尖在小文胸口点了点,「为什么会这样,你知道么?」
「呃,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真不知道?」
「我、我真的不知道。」小文局促地扯扯嘴角,「以前从来没有过那种感觉,我不知道那是什么……」
「……」从没有过么?
尚慈微眯起眼,想了想,「那我再问你,你还讨厌我么?」
「讨厌你?」小文愣了一下,「我不知道……」
「这个你也不知道?」眉梢一挑,尚慈似笑非笑地伸出手,往小文衣襟之内探去。
「比方说,当我这样碰你的时候,你会觉得讨厌么?」
「呃,唔……」小文有些别扭,想躲,却被对方牢牢按住。
「讨厌不讨厌,说心里话。」尚慈非要他老实承认。
「……不讨厌。」终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这才满意一笑,却随即又听见:「会不会是因为你戴着手套?」
脸色便黑了黑:「你的意思是,倘若我不戴手套直接碰你,你便会讨厌?」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小文连忙解释,却又有点解释不清楚,「我是说那种感觉,好像虚虚的。」
「……」嘘嘘?
「你看,你戴着手套,手套的感觉和真手不是不大一样么?」
小文思忖着说,「有时候我会觉得,那只手不是你的,甚至不是哪个人的,那感觉……就是很不真切,不实在……」
听到这里,尚慈渐渐有些明白:「所以你的意思是,假如我不戴手套直接碰你,你会感觉更实在,也更好,是不是?」
「这个……也许、可能、大概……是吧。」坑坑巴巴地说完,小文苦着脸往后缩了缩,「但你是不能直接碰我的。」这一点他没忘,也不敢忘。
那样的痛楚,是一辈子也忘不掉的。
「放心,我不会。」知道他的害怕,尚慈勾了一下唇角,忽道,「不过,有件事我想可以做。」
「什么?」
「……」尚慈没有答话,只将手伸出去,探进小文裤腰,一下子就准确握住他的柔软。
他顿时倒抽一口凉气,身子绷紧,恐惧在那张隐隐发白的脸孔上显露出来。
「不怕,不用怕。」尚慈温声安抚,手上动作更是轻柔无比,拈捏抚弄着,甚至都不合掌握紧。
「我会小心不伤了你。你信我的,是不是?」
「我……嗯。」敌不过他如此诱哄,小文终究接受了他的触碰,只是始终不能全然放松,手脚都还微微僵硬。
尚慈明白,单靠话语是没用的,最实际的还是……
便伏了下去,隔着一层薄薄亵衣,含住人胸前的敏感。
小文「呀」的一声,却不知是害羞还是惊慌,也或许兼有之。于是更加混乱,不假思索地伸手就想推搡,马上被尚慈制止:「小心,别碰着我。」
手便顿在半空,不晓得该往哪儿收。
「手给我。」尚慈干脆帮他决定,用空闲的那只手将他的双手交叠起来,指尖穿插而握,摁在他的头顶上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