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道火光忽然随着一声锐响划破浓黑的夜空。
紧接着,千万道火光一同亮起,且同时朝着他们所居的民舍飞来。
——是绑了火药的长箭。
君问天一见情势危急,立刻当机立断,左手一紧抱牢怀中的颜汐,右手握紧手中的赋玄剑,身子忽然向上拔起,穿破屋
顶向上冲去。
然而,等待他的,却是一张大网当头罩下。
“抓住了抓住了!”
“君问天,这回看你怎么逃!”
耳边顿时传来一阵嘈杂的呼声。
君问天恍若未闻,只是冷冷地抬起手中赋玄剑随意挥动几下,只听得‘叮叮’几声极其轻微的声响,那张用极其柔韧的
天蚕丝织成,寻常刀剑都无法伤其分毫的大网,便即被剑锋搅成碎片。
君问天身形不停,直接朝着包围圈中人较少的一个角落冲去。
底下的众人顿时惊呼出声,同时纷纷拉弓搭箭,眨眼间便有无数支长剑急雨般朝着君问天射去。
君问天眸色一冷,手中长剑随意挥洒,舞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剑网,轻而易举便将那些乱箭尽数磕飞,脚下却丝毫不敢停
留。心中更是隐隐有些慌乱。
只因此刻他体内的剧毒竟然好死不死在此刻发作起来,使他不得不分出一半内力克制毒性,以免毒气攻心,偏偏身上的
内伤也在此刻凑到一块儿跟着捣乱,经脉中的内息完全乱成一团,如果不是凭着坚韧的毅力,靠着一口气强撑,只怕君
问天此刻已然倒了下去。
这时对方阵营中已然有不少人看出君问天脸色异常,脚步不稳,纷纷呼喝起来:“这人已然是强弩之末了,大家并肩子
一起上,定能将其拿下立功!”
其余人受到鼓舞,顿时士气高涨,纷纷举起兵器一拥而上。
君问天深黑的眸子中蓦然闪过一道嗜血的红光,冷哼一声道:“君问天便是再不济,也不至于伤在你们这些乌合之众手
中!受死吧!”
话音一落,立刻挺身迎上,手中赋玄剑挥洒出一片森冷的银光。
大,开,杀,戒!
顷刻间,场中残肢与断臂齐飞,血雨并惨呼一色,许多人连君问天的人影都没有看清楚,便做了剑下亡魂。
君问天强提起体内残存的一口真气,下手既狠且辣,一出手便是致命杀招,不出片刻,场中之人已然倒下一大半。
颜汐被君问天抱于怀中,只感觉到身子随着他飞速移动,时不时有温热的血液喷溅到身上脸上,也不知究竟全是别人的
,还是有君问天,心中一时担心到极点,然而却生怕打扰到君问天,只得以手掩住嘴,以防不小心惊呼出声。
颜汐这一生都从未见过如此惨烈、如此血腥的场面。
眼前血雨纷飞,耳边惨呼不断,而那抱着自己之人,早已化身为修罗场上的杀神,任何胆敢阻拦他去路的人,都于刹那
间在那柄赋玄剑下丢了性命。
然而,时间拖得越来越久,随着死的人越来越多,君问天的呼吸也越发粗重,胸口愈发烦恶不堪,内息愈发紊乱难以控
制,手中的长剑更似有千钧重,要拼尽全力才能握紧并使出下一招。
君问天真担心再这样下去,自己会在敌人全体倒下之前,提前倒下去。
当下厉啸一声,手中赋玄剑的招式越发凌厉狠辣,任何人只要和他一个照面,便会先被他眼中疯狂的杀意震慑,手脚先
发了软,紧接着便会丧生在那柄仿佛有杀神附体的魔剑下。
这些人本来接到秋景昱的死令,如果不拿到君问天的人头,自己便要自刎谢罪,这才一个个悍不畏死,前赴后继,然而
,对面之人委实太过恐怖,简直不像个活人,而是活生生从地狱走来的死神,让面对他的人情不自禁地心惊胆战。
与他对阵实在太过恐怖,甚至,比死亡本身更加令人感到恐惧。
一片血雨腥风中,也不知是谁咋呼一声,首先丢下武器撒腿就跑。
有了人带头,剩下还能站立着的人纷纷效仿,顷刻间便跑了个干干净净。
君问天拄剑而立,冷眼看着那残余的十数人的身影没入黑暗之中,心底紧绷的那根弦顿时松懈下来,一口强提着的真气
也消散于无形。
同时,胸口的烦恶感已经强烈得再也压抑不住。
君问天努力地调整着紊乱的内息,却忽觉胸口一阵气血翻涌,竟是一大口血吐了出来,染红大片衣襟的同时,也有不少
溅到怀中的颜汐身上。
感觉到那带着腥气的温热液体落到自己脸上,颜汐顿时霍然一惊,忍不住失声叫道:“爹,你怎样了?”
君问天抬起手擦拭了一下嘴角残余的血沫,这才开口道:“没事,只是刚才的激战牵动了内伤,稍事调息一下就好了。
”口中虽然如此说着,心内却明白,自己此刻的境况,绝不是运功调息就能解决的。
“可是,你身上……”颜汐看着君问天那一袭几乎被鲜血完全浸透的‘白’衣,毓秀的双眸中满是担忧之色。
“汐儿,”君问天对着颜汐安抚地一笑,柔声道:“我没有受什么伤,这些血都是别人的。”
听到他这么回答,颜汐才稍稍放心了一些。
然而,他不知道的却是,君问天方才的话,只不过是在安慰他而已。
——经过了方才以寡敌众的一场惨烈混战,他怎么可能毫发无损?
由于激斗中必须全神贯注护住怀中的颜汐,背后的空门难免照顾不到,此刻后背上被不知是刀是剑的兵器砍上数道深长
的伤口,此刻一动便痛得厉害。
君问天心内清楚,现在的自己可以说是新伤旧患交集,再加上体内剧毒未解,时不时冲击着他已然薄弱的筋脉,委实已
是强弩之末,随时都有可能倒下去。
然而,为了避免颜汐担忧,他还是勉强运功压下内伤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道:“汐儿,那些人虽已退走,然而此地终究
不可久留,我们还是早早寻个隐蔽之处藏身吧。”
颜汐闻言,连忙点点头。
君问天抬起手刚想将颜汐重新抱起,突觉胸口一窒,筋脉中的真气骤然失控,一股腥咸涌上喉咙,却是不久前被秋景昱
下重手打的那一掌伤势再度发作。
由于之前他勉力压抑内伤太久,导致这一次内伤发作,竟然一发不可收拾。这下君问天再也坚持不住,脸色瞬间变得煞
白,缓缓委顿于地。
“爹爹!”眼睁睁看着君问天倒下,颜汐顿时大惊失色,连忙扶住君问天的身子,失声道:“爹爹,你一直在瞒着我,
其实你伤得很重,只是在努力支撑,对不对?”
君问天此刻只觉胸口间烦恶难当,体内真气失控乱窜,身上更是半丝力气也无,竟连站起身子都不能做到,当下面露苦
笑,道:“汐儿,爹爹大概再也没有能力保护你了,你有力气的话,就快逃吧。”
“爹爹,你胡说什么!”颜汐咬咬牙,用尽全力将君问天的身子自地上搀起,秀丽的双眸中闪耀着一抹决然的亮光:“
我们是一体的,要逃一起逃,要死一起死,谁也别想把我们分开!”
听到颜汐这么说,君问天心中豪气顿生,勉强张口哈哈一笑道:“汐儿,说得好!爹爹这次就听你的,我们要逃一起逃
,要死一起死!”
第六十四章
荒郊野外。
风吹草动,虫鸣不断。
颜汐扶着重伤的君问天,艰辛地一步步朝前走着。
此刻距离那一场大战已经过了三四个时辰,天空中刚刚泛起一丝鱼肚白,夜色即将过去,天很快就要亮了。
而他们,却不过才走出了十数里以外。
——君问天这一次的伤势,委实要比他自己想像中重得许多,任是他如何运功调息,都未见任何成效,不但体力内力没
有什么恢复,甚至连正常的走路都困难,不得不由颜汐搀着一步步前行。
君问天心知肚明,如果照这个速度,秋景昱的人迟早会追到他们,数次忍不住开口催促颜汐放下他自己逃,都被颜汐严
词拒绝。
君问天见他心意已决,心中感动难言,只得依着颜汐的意思,心中却在默默地思索着,是否有何良策能使他们躲过这一
劫。
然而,犹豫君问天素来自负,不屑于易容改装之举,因此身上从未带过人皮面具之类易容之物,而他们又身在荒郊野外
,且因为怕被秋景昱的人盯上,根本不敢涉足闹市半步,导致现在想要易容也无法做到。只能尽力沿着荒无人烟的小路
行进,希望不被秋景昱派来搜索他们的追兵发现。
也不知是不是两人运气极好,走了数个时辰居然未被发现。
二人正在心内庆幸间,却看到不远处的树下依稀站着一个高瘦的人影。
君问天目力极好,可以隐约看到那人一身灰衣,一头长发半灰半白,右边一只衣袖空空荡荡,赫然竟是个独臂的残疾人
。
心中正觉得这人似乎有些眼熟,仿佛在那里见过,眼中却见那人转过身子,飞速朝着他们这边飞掠过来。
君问天看清楚他的面容,觉得越发眼熟,正在脑中苦思自己究竟何时见过这人,耳边却听到颜汐一声惊呼:“义父!”
君问天这才猛然认出,来的这个人,竟然是那消失了足足大半年的楚焕!
只是,此刻的楚焕一身沧桑,一张原本清俊的脸上已经有了深刻的皱纹,看上去竟然比昔日老了十几岁,跟当初那个清
雅俊逸,风度翩翩的俊美男子简直是天差地别,也难怪君问天一时竟然没有认出他来。
而此刻,看到来人竟然是失踪多日的楚焕,君问天心中顿时警钟大响,虽然明知无用,但还是伸出右手握住了腰畔的赋
玄剑。
此时,楚焕已然来到君问天身边,牵起嘴角冷冷一笑道:“君问天,我已经在这里等候你多时了。你应该,还记得我是
谁吧。”
君问天正待答话,颜汐忽然抢在前头说道:“楚焕,你来这里做什么?!”
楚焕一双深邃凤目定定地看着颜汐,那一刻,颜汐清楚地看到他目光中情绪纷杂,有懊悔,有内疚,有伤感,然而,更
多的却是深刻的爱慕,以及,强烈到无以复加的占有欲。
骤然看到那样一双感情强烈的眸子,颜汐心中蓦然一震,还来不及平复那颗因为强烈震撼而骤然失速的心,楚焕已经转
过眼,看向站在他身旁的君问天.
目光一转到君问天身上,楚焕眸中的神色就变了,变得充满了嫉恨和怨毒。他就用那样充满仇恨的眼神看了君问天半晌
,直看得颜汐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这才淡淡开口道:“我当日一时糊涂,才会将汐儿推到你手中,以致今日落得如
此下场。如今,我已然想明白了,你我之间以往的那些仇恨不过是过眼烟云,只有以前和汐儿一起过的那些平静的日子
,才是我真正想要的。君问天,汐儿在你身边,连一天的好日子都没有过过,现在还险些死于非命,你现在,居然还有
脸和他在一起,让他随你一起,被秋景昱千里追杀,时刻处在危险之中?!”
君问天一直静静地看着楚焕,一言不发,等到他把话说完,才淡淡开口道:“楚焕,你现在才明白,不嫌太晚了?!我
承认,我以前的确没有照顾好汐儿,才会让他受了那么多的苦,今后,我自然会用自己的生命来爱他,保护他,这些事
情,不劳阁下操心!”
“哈哈!”楚焕仰天大笑道:“保护他?你拿生命来保护他?!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一个普通人随随便便就能杀了你,
你还敢大言不惭,说要保护汐儿?!”说到这里,他转目直视君问天,目光中虽仍然有恨,不过却已平和了许多:“君
问天,你是我这一生最恨的人,以前是,以后更是。不过,看在你是汐儿的生父的份上,只要你现在放弃汐儿,将他交
到我手上,我便答应放你一条生路,让你安然离开。这已经是我能做的最大让步,你如果识好歹的话,就趁着我没有改
变主意之前,赶快离开吧。”
“把汐儿交给你?笑话!”君问天冷然一笑道:“你为何不问问汐儿的意思?如果他愿意跟你走,我定然不强留他!”
楚焕闻言,立刻转过眸子看向颜汐,一双凤目中露出深切的恳求和悔意:“汐儿,义父知道,你现在心里一定恨死了义
父。离开你的这段日子,义父想了很多很多,这才深切地认识到,自己以前对你的伤害有多深,也就是在这段时间里,
义父才真正意识到,其实,你才是义父生命力最最重要,最最想要的人。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可是,现在
你跟在君问天身边,实在是太危险了,秋景昱的人马随时都能找到你们,到时候,你们就只有死路一条。所以,义父请
求你,离开君问天这个危险人物,跟着义父一起回到我们以前隐居的地方好不好?”
仿佛生怕听到拒绝的话语,楚焕接下来连忙放快了语速,飞快地说道:“汐儿,义父保证,今后一定会疼你爱你,绝对
不会让你受到任何委屈。汐儿,难道你不想回到以前平静快乐的日子么?只要你跟义父走,你的愿望就可以实现了。汐
儿,你就给义父一个赎罪的机会,好不好?”
“义父,”颜汐一直默默地听着楚焕的话,直到楚焕说完,仍旧一语不发。然而,眼圈却慢慢地红了起来。
楚焕紧张地看着颜汐脸上的每一个表情,试图从中猜测出颜汐的决定。
看到颜汐那微红的眼圈和泫然欲泣的模样,楚焕心知颜汐已经为自己方才那番情真意切的话打动,正想再说些什么来继
续打动颜汐,颜汐却已经垂下眸子,让长长的睫羽遮住眼中脆弱的情绪,然后开口说道:“义父,我相信你是真心忏悔
,也愿意接受你的道歉,甚至,从此以后不再恨你。可是,我却不能随你一起离开。因为,我已经深深爱上我身边之人
,今生今世,无论生死,我都会和他在一起。义父,如果你是真的为我好的话,那么,就请不要再说这样让我为难的话
了,可好?”
听到颜汐最终还是拒绝了自己,楚焕心中又是失落,又是绝望,然而,更多的却是对君问天的嫉妒。
是啊,如果没有君问天在,汐儿一定会乖乖回到自己身边的。
如果,没有了君问天……
汐儿,一定会回到自己身边……
抑制不住心中那越来越强烈的,想要将颜汐留在自己身边的冲动,楚焕猛然转过头,目光炯炯地看着一直沉默不语的君
问天,咄咄逼人道:“君问天,我给你两条路走,你是选择自己离开汐儿,还是让我杀了你,然后带汐儿一起走?!”
“楚焕,你就只会用硬抢这一招么?”君问天凝视楚焕,目光中是毫不掩饰的鄙夷:“难道,你就从来没有在意过汐儿
自己的想法?!难道,在你心中,汐儿不是一个独立的人,而是一件可以供你随意抢夺收藏的物品么?”
骤然听到这样言辞尖锐的指责,楚焕不由一愣,然后,便是恼羞成怒,当下怒道:“君问天,你不用激怒我。随你怎么
说,今日,我都要带汐儿走的,如果你执意要阻拦,那么,便将你的人头留下吧!”说完,左手一抬,亮出了手中早已
准备好的玉笛,同时脚步一错朝着君问天掠去,手中玉笛直指君问天胸前檀中穴。
君问天早已防着楚焕猝然发难,此刻见势不对,连忙勉强提起体内残存的一口真气,带着颜汐朝着旁边拼命一闪,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