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察觉到他的惊愕,身后那人拥紧他、埋在颈间的头蹭了蹭,叹息般的吐息温柔眷恋。
“别怕,没事……再睡一下……”
被当成孩子一般的轻哄没能让比荷安心,反而像是吓断神经似地发呆,不知道过了多久,比荷才回神,忍耐疼痛试图离开这个怀抱和这张床。
就在他即将碰到床帐的那刻,一个力量把他拖回原处、压在床上,比荷猛抽一口气、忍住声音,然后才看清那张贴近的脸。
“……西里尔……”
比荷觉得尴尬、惶恐,大脑一片混乱,他看起来想逃走的样子西里尔会生气吗……刚才听到声音就知道身后是谁,却还没冷静下来细想,只想着先离开这张床、洗个脸、冷静一下……
“早安,比荷。”
游刃有馀的低沉嗓音染上促狭,带点沙哑,深金色的瞳眸在极近的距离对上他的眼……
唯一在昏暗里发光的物事缓缓眯起,贴近到彷佛被笼罩般的看不见细节,然后亲腻的温度和更亲腻的触觉传到大脑,在他忍不住脸红的同时,脸因为那些刚才没注意的事而更红。
他没穿衣服地被赤裸的西里尔压在身下……显然也不只是单纯的脱光……
“你怎么一大早就这么可爱呢?真让人困扰,比荷。”
“我……这里是哪里?”
“我家。”
西里尔没有继续贴上吻让比荷松口气。
“你……可不可以先起来,然后……”
“我喜欢抱着你,”比荷害羞又困扰的表情真是太棒了。“你不喜欢我抱你的感觉?”
问得实在太暧昧了,隐隐想起昨天晚上的片段,比荷撇开脸。
“不高兴?”
“……我想起来。”
“头还痛不痛?”没有理会比荷的话,西里尔翻身让比荷趴在自己身上,伸手替比荷按摩头和腰。“这里也不舒服吧?”
头很痛、身体很痛,温暖的按摩很舒服,虽然西里尔的问题令人气结,一时间比荷也没有计较的馀裕,只能虚弱地接受按摩,不知不觉又开始昏昏欲睡。
“……我还得回去工作。”
“你这样要怎么工作啊?”
“至少先让我打个电话,”比荷勉强自己从西里尔身上爬起来——全身酸痛……“不管你想跟我讨论什么。”
“我家在讯号区外。”
“什么?”比荷皱眉,卷起毯子摇摇晃晃地想离西里尔远一点。“你家……你家不是在大钟塔……的楼上?”
“就像在镜子的那一面,”西里尔笑着,他当然知道比荷想躲他,但还是上前替比荷把毯子披好、把眼镜拿给比荷,然后伸手拉开三面床帐,回头笑望比荷惊讶的脸。“怎么看都不可能是楼上吧?”
那是奇妙鲜艳的颜色。
不知从何而来的、应该是阳光的光线洒落在室内,巨大的蘑菇高高低低地林立在室内,挂着灯、或者装上门把、挂勾……
居然还看得到柜子整整齐齐的在墙边或是蘑菇旁边……这房间好多东西……不对。
讯号区外不止代表着自己打不出去,斯林和莉可也找不到自己。
“唉……”回去一定会被莉可骂。“有没有什么办法跟诊所联络?”
“有电话。”
“借我电话。”
西里尔撇撇嘴,击掌两下,一个矮几、上面有台老式电话托着尾巴喀咚喀咚的跑过来,在比荷担心线会不会不够长的时候刚好抵达床边,直挺挺的站好,比荷松口气地伸手,眼看要碰到的时候,茶几蹲了下来。
“……咦?”蹲下来是怎样?
比荷只好爬的近一些,伏低身体试着再拿一次电话,这次手才刚伸出去,蹲下的茶几喀咚喀咚的往西里尔那个方向跑,看西里尔一直笑,忍不住瞪过去,粉红色的唇上立刻多条拉链拉到底,看起来有些惊悚。
“要它别动。”实在没力气追着矮几跑,比荷只好开口请对方帮忙。
“……电话没动。”
“叫这两个回到刚才的位置都别动。”
西里尔确定比荷真的非打电话不可,只好戳戳躲到他身边的矮几,戳得矮几扭来扭去地蠕动回比荷面前。
这都是些什么东西啊……
20.
这都是些什么东西啊……
比荷再次试着伸手,碰到电话的时候还顿了一下、确定自己真的碰到了,才放心地拿起话筒,接着,比荷发现数字转盘动不了。
“……你说别动。”
“……我是说了。”比荷无奈,但不想表现自己生气的情绪,正低头打算跟电话商量一下,西里尔靠过来在电话上敲两下。
不动的数字盘自己转动起来,比荷听见等待的声音,没多久便听见莉可的声音传来。
“哈罗,莉可,是我,”比荷很感谢莉可不是先对他发脾气,“那个……听说我在西里尔家,所以我不知道我几点能到家……呃?是……对,你们可以先关店回家。我?我昨晚去喝酒……嗯,明天见。”
比荷轻轻把电话放回去,犹豫片刻还是跟电话说谢谢,看电话跟矮几得意洋洋喀咚喀咚地跑了真的很妙,再回头,西里尔已经抱住他,复杂的神情里有很多他看不懂的东西。
一瞬间有些恍惚。
他有多久没有这样醒来,这样与人拥抱,这样的停留在一个怀里。
恐怖的是当你意识到这份差异的时候,才发现寂寞与爱情都在对你微笑。
为什么……会是爱情?
比荷想抬手拿下眼镜、揉揉眼睛或脸,被拥抱拘束的手无法碰触自己,他抬头,松开的拥抱拿走清晰的视线,忽然觉得看不清楚也无所谓。
对话的时候看不清楚脸就不用在乎那么多了。
“比荷,除了在哪里,”西里尔把脸凑近,“你醒来没有问过任何一个跟自己有关的问题。”
“还需要问吗?”比荷无奈地苦笑,尽可能放松身体、平复心跳。“我不无知,而且……也不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
即使断断续续,但终究还是记得一些,即使西里尔清理过,身上残留的痕迹与感觉也不会这么快消散。
“然后你吓得浑身僵硬,”西里尔拖着比荷重新躺下,让对方面对自己。“你应该会想问些什么的,不是吗?”
比荷无法回答自己其实是不想问,询问代表回忆与证实,那些零碎的记忆已经足以告诉他昨晚有多愉快,那些令人疯狂的感觉记忆只要试图回想便泉涌而上……
他不愿回想,因为回想它就会渴望它,证实它就会去执着它,而不论是对象抑或行为他都不想沉迷。
沉默是好回答,但很困难,会阻止代表自己其实是想的,他想问。
人形的猫露出担心的表情,直勾勾又理直气壮地看着他,抱着他,安静又坚持。
“……我的确想问。”
被子很温暖,室内的空气也很宜人,虽然身体疲惫又宿醉却不用面对风雪、不用面对难产的羊……明知跷班实在不对,他应该责备这只让他不得不休息的猫,但现在却无可救药的笑了。
那慵懒的微笑看得西里尔心花怒放之馀,还得努力把花藏起来免得被发现。
“所以?”西里尔挑起嘴角,笑得满脸诱惑。
比荷只是笑得更深,但有什么跟着那些问题又藏在笑容之后,西里尔望着那双眼睛的变化,几乎遗忘的焦躁感浮上心头、抱怨的话都已经在喉咙闷响——
——为什么说不出口!?
西里尔的表情映在眼里,比荷迟疑的伸手,第一次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或许已经不是故事里的笑脸猫了。
或许从他拥有名字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不是世界的笑脸猫,不是那只不被期待会体贴温柔的古怪生物。
永远微笑的猫不会露出现在这种表情。
比荷的手在即将碰触前停下,然后被西里尔攫住、贴到脸上,发现自己的猫性被严重磨损的西里尔,从那双雪霁天清的眼里看见彼此的改变。
他不再只是那只任意妄为的猫,比荷却变成只会微笑的人类。
笑着让自己消失在别人眼前,把选择留给别人。
比荷不问,因为他不选。
西里尔皱眉,他没想到会这样。
他以为比荷醒来会有很多问题,很多的为什么,但一个都没有,就算是现在,比荷也只是伸手按上他眉间的皱纹,笑得你明明知道他藏了什么,却不知道那个“什么”到底是什么。
西里尔翻身、跨坐在比荷身上,露出妖艳的、恶作剧的笑容,看比荷微微吃惊的脸因为他的抚摸而逐渐变红。
“要负责喔,比荷。”
明知比荷又累又饿,需要休息与食物,西里尔还是笑着贴上唇,执拗地撩拨比荷的欲望,直到那双眼睛跟水一样的融化,漂亮的蓝通透的只看得见欲望,像永不冻结的湖从极深之处清晰映照自己的模样。
为什么人类这么麻烦呢?
没由来的,西里尔突然察觉,这或许是所谓的憎恨。
******
还没睁开眼,比荷就知道他已经回到自己的住处。
或许是气味、或许是光线或躺着的触感……西里尔住的地方,听不见雪和风的声音。
比荷睁开眼,转头没看到西里尔的时候愣了一下,掀起被子也没看到猫的时候又怔了怔,他困惑地坐起、披上外套,摸索眼镜和闹钟——六点钟。
昏黑的天分不出是早上六点还是晚上六点,比荷准备下床的时候,才发现身体已经好多了……甩甩头,从挂着的衣服里翻找出手机,终于确定他睡了快一天,睡得连饥饿感都显得迟钝。
所有他需要的衣服都拿出来、放在他熟悉的地方,夜灯点在屋角,比荷推开房门,没想到房间之外的地方也一片安静。
已经收拾干净的客厅没有人也没有猫,比荷打开客房的门,也是什么都没看到,餐厅跟房间一样留下一盏小灯,比荷点亮头顶的灯,除了他自己谁也不在的餐厅里飘着食物的香味。
习惯到麻木的白铁壶匡咚匡咚地跑到他面前,抬头挺胸地露出贴在身上的字条,比荷默然片刻,还是伸手取下。
给可爱的睡美人:
我煮了粥。
如果你要分给斯林的话,叫他学狗叫给我听。
我去找朋友聊天,会带下午茶回来。
……凌晨六点找朋友聊天?
比荷盯着字条片刻,才把字条重新贴回白铁壶身上,看起来似乎相当开心(?.的白铁壶咚喀咚喀地跑去拿茶杯替比荷倒了杯热茶。
手中的温度适宜,苦甜的味道滑入喉咙,受到滋润的身体漫起一股舒服的暖意,沉寂许久的烦躁也随之升起。
明明是自己黏上来……
露出那种表情又一大早不见踪影是怎样?
比荷深吸几口气,拉拉披在身上的外套,决定下楼找斯林一起吃早餐。
西里尔醒的时候,“今天”才刚开始两小时,猫很能睡的本事在变成人后大幅缩减,他躺在床上眨眼睛,回想他倒在这张床之前干的事,觉得自己应该睡久一点。
旁边的呼吸声还很沈缓……也难怪,西里尔抓抓头。
平常大半夜被挖起来接生,昨天又被他翻来覆去的做了好几次,铁打的身体这样折腾也变成……
不爽地中断思绪,西里尔从床上爬起、塞好被子,在夜间也能清楚视物的眼盯着比荷,在确定应该没什么事的时候大大松口气。
因为睡不着了,所以爬起来把平常比荷睡前会做的事情做一做。衣服拿出来放好,客厅被他拆得乱七八糟的纸盒丢去海格家,肚子咕咕呱呱乱叫的时候想起比荷应该也饿了,跟老伙计讨论半天煮了黏糊糊又很烫的粥。
本来想吃一点,但怎么吹都吹不凉,最后只好在烤面包上涂满果酱一口吃下去,灌杯温牛奶就算解决。
吃完之后,看着空无一人的餐厅,西里尔不知不觉缩起双脚、蜷起身体坐在椅子上,下巴靠在膝盖上,眼睛黯了黯。
有点寂寞。
西里尔变回猫,把自己缩得更小一点,还是觉得寂寞。
以前的寂寞,或许与孤独近似、有点模糊、但很简单,可以简单的说出我很寂寞,跟现在不一样。
觉得是寂寞,却不认识。
用久违的猫形在椅子上伸懒腰、理毛,享受打滚时不小心摔下椅子的感觉,然后飘起来,盯着桌上的老伙计,还是一点胡说八道的兴致都没有。
“唉……”
无奈地又变回人形把衣服穿回去,跑去客厅滚两下……依然无法消除那种感觉,又没办法打电动,西里尔偷偷摸摸潜回房间,盯着比荷的睡脸,又很想贴上去。
还是有点寂寞,但有些讨厌的东西在看着这张脸的时候消失了,然后又多了些什么,近似惊慌的感觉从胡思乱想里脱颖而出——突然不知道比荷醒来该怎么办。
昨天没有生气,今天会不会生气呢?
生气的话该怎么办?
一直想要他生气一下,万一醒来说不养我了怎么办?
想着想着觉得比荷应该会很快原谅他,但又没有自信,要说对昨天的事情没有后悔那是骗人的,但他以为比荷会喜欢……既然都可以去随便找个人上床,他为什么不行?不就是从身体进行另一种交流嘛……
越苦恼越想大叫,最想做的就是对着比荷用力叫,可是看到那张脸又只想摸不想叫,只好跑回自己家喵喵嗄嗄啊啊啊的乱叫一通,拿出培根火腿抹上蜂蜜奶油面包蘑菇夹在一起用力咬,总算觉得平复点。
……嗯,我要冷静、冷静、冷静——
——冷静个什么啊啊!!!
21.
——冷静个什么啊啊!!!
西里尔拔起一根蘑菇、用力攻击墙壁——我不是神经病吗!?我不是世界第一的神经病吗!!啊啊啊我居然要自己冷静搞什么~~~~~~!
乱打一通之后,西里尔腻了,察觉自己手上拿的是什么蘑菇,眼珠转转留了一片在口袋,先回家留纸条,然后飘飘飘地跑去咖啡馆,潜入二楼,在空中嗅闻两下,穿墙进入最大的房间。
床上熟睡的两人让他嫉妒的嘴巴扭动,但还是很有风度的没把两人吵醒,而是在房间里四处飘荡了一下,找到桌上的钢笔。
“哈罗~~猫来罗~~”戳戳。
“呣嗯咕……”翻身。
“……醒一下啦你这令人嫉妒的家伙。”再戳。
“唔唔嗯……嗄!!”
钢笔爷醒来看到好大的一张嘴,吓得嗄嗄嗄地边叫边逃,西里尔眼明手快“啪!”地一声扑住钢笔,一转头,就看见雪莉愣愣地看着他,在对上视线的时候大吃一惊!
“早上好,小甜心。”
“我……我什么都没看到!没看到!”雪莉慌张摇头,往床边退。“您有什么事请尽管跟钢笔爷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