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秋池身受重伤,险些因止不住血而就此一命呜呼。
柳寒下手极快,却在最后顿了动作。金凤伤人不见血,黄玉神功杀伤力又极大,二者齐齐攻下,能留住性命的确不易。
御土门主知晓事情缘由之后,竟意外没有任何动作。尽管祁睿庭扬言要去锐金门寻仇,却也是一阵风过去,没有后续。
整个御土门死一般的沉寂,姚烨卿在出事那日正巧同门主一起出去,回来见祁岳离被伤成这样,也终于是不忍再与他犟,守在床边寸步不离。
终于,祁岳离醒了,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他不信我。
姚烨卿不知要用什么话答,心中纵然再恼怒,也不好发作。其实他明白,太多事情都是心气太傲所致,唯有吃亏了,才知道该是收手的时候。
祁岳离纵有雄心大志,却无任何条件,故此才比其余皇室之子更为倔强。也正是因为这份倔强,让他对在乎的事更为执着。
慕柳寒是个意外,却让祁岳离找到不一样的方式前行。只有姚烨卿和祁岳离自己知道,那份对慕柳寒的爱究竟自私到何等地步,又深到何等地步。
慕柳寒曾说,祁岳离心中有太多的天下。但姚烨卿知道,祁岳离心中,还有同等多的慕柳寒。
祁岳离曾私下与姚烨卿说过,什么醋都可以吃,就是不能吃慕柳寒的醋。原因无他,就因那是最为简单的情,而非利用。
祁岳离心中有天下,更有慕柳寒,只是谁人都自私,祁岳离同样如此。他想要天下,想要慕柳寒,更想要与慕柳寒同享天下。
他本以为没有任何意外,却不想他什么都想了,唯独没有想过慕柳寒想要什么。也正是如此,那个陪伴了慕柳寒的人成了白雨枫,而不是祁岳离。
慕柳寒不是一个野心勃勃的男人,他甚至根本不是个真正的男人。纵然外表再俊,却总会有些女人的心思,他自私得小,却也自私的偏激。那样的偏激,除了白雨枫能接受,旁人做不到。
所以,他不要天下,不要一个天下与爱人在心里平等的人,这便是他的自私,他的偏激。
“他不信我。”昏睡了几天几夜,开口竟是这样一句话。祁岳离只觉得臂上疼得阵阵往下沉,整个人都像是失了力道。
“他何时信过你。”姚烨卿嘲讽一笑,坐在床沿道:“自他离开翠亭山之后,就再没有信过你。”
“眼下……他再没理由信我。”闭上眼睛,祁岳离道:“我还是骗他。”
知道祁岳离所指是什么,姚烨卿道:“你不该瞒他。”
祁岳离只是淡笑。
“这不算骗,只是瞒。岳离,你早已没了告诉他的理由,慕柳寒根本不会在意你。”离开床沿,姚烨卿皱眉道:“从在翠亭山时起就是,你既是走了那一步,就该料到他知道真相后就再不会信你。”
祁岳离不再说话,脑子满满都是柳寒当时震惊的样子,挥之不去。
那日,柳寒的第一剑伤了贺秋池,第二剑却是直刺祁岳离心口。只是那一剑,却不知被什么挡住,因而救了祁岳离的性命。
直至第三剑毫不犹豫的砍下他一条手臂,那护在胸前的东西,终于掉了出来。
只是雨落得太大,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它。直到白雨枫准备将柳寒带走,才终于让他注意到地上的东西。
那时,祁岳离早已没了力气去取,而火冒三丈的祁睿庭则根本没有心思注意。柳寒那震惊的样子,祁岳离一生都不会忘记。他的眸里有恨,有怨,更多的,是嘲讽。
恨欺骗,怨谎言,嘲天真。
那淡色的温婉光芒盈盈铺在湿透的地面上,如月,如潭。祥云麒麟栩栩倒映,美得不可方物。
麒麟黄玉。
第九十四章
祁岳离说,他不信我。
姚烨卿看着那样的祁岳离,多少话都再说不出口。
从过去至今时,祁岳离所做所有一切都并非有意利用,刻意隐瞒,反而处处小心,每做一件事都会考虑到慕柳寒。
他想与慕柳寒共享天下,想给慕柳寒他所能给的最好。可惜千万般的小心,却都是多余之举,不但得不到结果,反而弄巧成拙,直至招来杀身之祸。
没有麒麟黄玉,复国永远都是空谈。祁岳离考虑到了这点,却忘了当慕柳寒再度看见黄玉时,会是什么反应。
“当年连我都被你骗了,以为你真是糊涂得把什么都忘了。”
“我本想留了黄玉复国,却对他狠不下心……”想起在锐金门的种种,祁岳离忍着臂上阵阵痛楚,轻声道:“怜他,恨他,都没有用。”
“对我说能有什么用。”姚烨卿嘲讽一笑,望向祁岳离道:“这一切都太像是你有意而为。”
“如今……他更不会再信我。”想起柳寒那时的眼神,祁岳离闭上眼睛想要忘掉,却怎么都做不到:“那时我说,对他的情不骗他半分……”
“可那黄玉却是假的。”
“所以情也是假的。”失笑出声,祁岳离用仅有的一只手狠狠拽住被子,叹道:“既是他以为是假的,那怎么都真不了。”
“岳离,你是个疯子。”
“可能柳寒也这么想……”
姚烨卿心中一紧,再也无话可说。
柳寒在那之后,像是依旧没有真正缓过来。
白雨枫劝他吃饭他会乖乖吃,让他睡觉他也会按时躺下。两个孩子闹着要他陪着玩他也乐得跟孩子闹,可心里究竟如何想,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柳寒,太多事情我不自己做主,就为听你一句话。”那日在院子里,白雨枫趁着两个孩子打闹离开,赶紧找了机会同柳寒说了正事:“夏憬源伤重,忧夜定是走不开,若是你想过去,那……”
“是该回去。”打断了白雨枫的话,柳寒望着不远处的旒漪和虞涟,淡道:“我想听忧夜说说。”
白雨枫知道柳寒所指是什么,犹豫片刻道:“你若是有话,定要和我说。”
柳寒将目光收回来,望着白雨枫好半晌才道:“我知你担心,只是现下,我实在不能同你说什么。”
白雨枫移开目光,心中一时憋闷。
“此事我对谁都解释不清楚,御土如若上门寻仇,我自当替你开脱。”站起身,柳寒还未来得及再说什么,就被白雨枫一把拽到眼前。
“你是说我会怪你?”
“即便你不怪我,我也会单独同他们解决。”
“这话是什么意思。”
“雨枫,生死有命,我以黄玉神功血洗御土,他们不会放过我。”挣开白雨枫的手,柳寒侧过身道:“有些事情,我不想让你一同被卷入其中。”
“柳寒!”终于知道柳寒在说什么,白雨枫连忙道:“这件事情不是你一个人能控制的!从我在御土门出现,锐金门就注定逃脱不了干系。这不是你一个人闯的祸,如若我当时多想想,就不会让你去。你明不明白我的意思?”
“所以我才说,不想你一同被卷入。”望着白雨枫一双深邃黑眸,柳寒淡笑道:“只要我和你再无瓜葛,他们就不会找你。”
“那你不如先杀了我。”紧紧拽着柳寒的手,白雨枫道:“你我之间还有何连累之说?我白雨枫若是个贪生怕死之辈,当初就算是绑了你都不会让你那么轻易的离开青龙。”
“并非说你贪生怕死,而是我不想你有事。”
“我又何尝希望你有事?”反问柳寒一句,白雨枫皱眉道:“如若今天是我说,你我分开,今后再无瓜葛,我一个人去青龙问清缘由,再去御土门领罪,你会答应么。”
“不是你,是锐金门。”后退一步,柳寒看着自己被拉住的手,轻声道:“何必非要扯上锐金门。”
终于知道了柳寒心中的担心,白雨枫拉着他坐下,耐心道:“这一次我不会再由着你任性胡来,有一点你必须明白,那就是万事顺其自然。你既是明白生死有命的道理,却又怎么不明白强求不得的意思呢。”
柳寒张嘴想要再说什么,却似乎说不出了。
“所以,你既是想要知道事情缘由,你我就回青龙一趟。一来让忧夜将事情全盘告诉你,二来,顺便看看夏憬源。”极力劝着柳寒听自己的话,白雨枫又道:“就算忧夜不愿意说,夏憬源也定是知道什么,何不听他说说。”
“大爹,你又要带爹爹去哪里玩?旒漪也要去!”旒漪从一旁跑过来,一蹦爬上白雨枫的腿坐定,又用力扯开他拉着柳寒的手:“爹爹的手只有旒漪能拉,你不准。”
白雨枫抱稳了旒漪,有意笑道:“去找你们的叔叔,旒漪和涟儿一起去好不好?”
“好!”旒漪其实也真是不知道究竟去什么地方,他只知道不能轻易放跑了自己的两个爹。
“涟儿也能去吗?”虞涟在一旁问的小心翼翼,不敢看柳寒,只问白雨枫。
“涟儿当然一起去。”白雨枫也不再问柳寒意思,只是说:“让你爹爹带你去。”
虞涟听了这话,这才回头朝柳寒看。柳寒看了看白雨枫,又低头看了虞涟一眼,却没有说好。而虞涟被柳寒这么一看,多少有些害怕,不出声了。
小丫头其实从小就有点怕柳寒,不是因为柳寒凶她,而是比起柳寒,虞涟和白雨枫更亲近一些。
“柳寒,再过些日子就入夏了,天太热不好赶路。”白雨枫把话说了个半调,意思就是要让柳寒答应下来。柳寒知道他什么意思,伸手抱了虞涟也不说话,想了半天,竟反问一句:“你就这么跟我走么。”
白雨枫凑到柳寒耳边,小声道:“没事的,御土不会找你。”
“为什么。”
“因为黄玉。”拉开两人距离,白雨枫道:“你该明白我的意思。相信我,安下心来,若是他们要找你,不会等到现在。”
“总会来的。”抱着虞涟站起身,柳寒转头看向她,半晌终于笑道:“如此也好,带旒漪和涟儿一起回去。”
说着,转过头向白雨枫道:“我说要一个人解决,你不愿意,若当真再闯祸,担的就真的是整个锐金门。”
白雨枫只是笑笑,没再说话。
血洗御土,他怎么会不担心御土不找上门?他清楚柳寒想要独自解决的心情,只是这时再让他一人去面对,就真是他白雨枫的糊涂。
对于这件事,不管怎么解决,都没有最好的方法。
谁都没有信心能说御土究竟会怎么做,即便是真正的黄玉出现,白雨枫也没有信心说御土会因为黄玉而不找上门。
柳寒独闯御土门,多少护卫拦他不住,就连贺秋池都被他重伤。而柳寒所用皆是黄玉神功,以麒麟镇族之宝血洗御土,传出去定是让天下人耻笑。
御土不会就此什么都不做,只是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做,又会在什么时候做。
第九十五章
夏憬源的伤好得很快,只是人却很少下床走动。虽然以前怎么都倔着说不屑神玉,但当真被青玉药理所救,也是无话可说。
忧夜对此心中一直存着歉意,所以每当送药亦或是下针医治,都不敢同夏憬源多说话。
忧夜不起话头,夏憬源也不好主动跟他说什么。如若是以前,他恐怕是死都不要和神玉有什么牵扯。只是如今不同,已不是他自己为自己活的时候了。
一月后,白雨枫和柳寒从锐金白虎回来,还带上了两个孩子。
“哥哥!”一见柳寒回来,忧夜什么都顾不上就扑了过去:“你怎么样?有没有事?”
柳寒摇摇头,隐瞒道:“这不是好好的么。”
“都是我的错……”忧夜低下头,紧拽着柳寒的手道:“都是我闯出来的祸。”
“少时同我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将忧夜往自己这边拉了拉,柳寒竟是意外轻笑道:“我把旒漪和涟儿带来了,他们在楼下和梦瑶闹着呢,你去照顾着,我去看看先生。”
忧夜抬头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柳寒,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不怪我?”
柳寒只是轻摸了下忧夜的头,便松开他往屋里去了。忧夜看着柳寒消失在屋门后的身影,顿时觉得更难受了。
屋子里,柳寒靠在门板上好一会儿都没有动,直到夏憬源叫他,他方才回过神。
“不打算多看两眼快死的人?”夏憬源靠在床上,见柳寒站了好半天都不过来,实在是憋不住的开了口。
柳寒往前走了一步,顿了顿才走到床边:“先生可好些了?”
夏憬源看着柳寒,一时没接上口。柳寒被他看得有些不太自在,取了张椅子坐到床边,没再回头。
“你一个人跑去御土做什么了?”声音不大,语气却是无比的严肃。可夏憬源在说这句话的同时,竟还是笑眯眯的。
柳寒被夏憬源问得一下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如果实话实说,夏憬源肯定会发怒,但是如果撒谎,又不清楚卓少昂是不是已经说了什么。
知晓怎么都瞒不过去,柳寒只有老实说了:“寻祁岳离。”
“不是祁岳离。”往墙边挪了挪,夏憬源在床沿空了个位,伸手拍了拍道:“坐过来。”
柳寒依话坐了过去,低声道:“我知道不是他。”
夏憬源明白柳寒所指是之后知道,而不是冲动跑去御土时就已经知道了。于是笑了笑道:“此事怪不得忧夜,莫要再给他不高兴。”
“我没怪他。”依旧没有看夏憬源,柳寒低头道:“只是想听他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可是在御土闯了祸了?”夏憬源问。
柳寒一怔,却没有否认,点了点头。
“雨枫怎么说。”
柳寒只是摇头,也不知要怎么说。其实他心里清楚,御土随时随地会找上门,即便眼下一个多月都没什么动静,但绝不可能就此作罢。
“既来之则安之。”夏憬源笑笑,仰头靠在枕上想了想道:“先在青龙住一阵,待到想到方法再回去。”
柳寒只是回了个淡笑,便再不开口了。
楼下,忧夜没有太大的心思同三个孩子闹,白雨枫看出他的担心,将他拉到一旁道:“柳寒说了什么?”
忧夜摇头,道:“只说少时要我同他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可介意先告诉我?”
忧夜显然被难住了,皱眉道:“少昂什么都没说么。”
“不,他说了。”有意将忧夜带出屋外,白雨枫道:“别担心,谁都不会怪你。”
“是我疏忽,原以为与孟隽宜的恩怨早已了结,却不知他是如此记仇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