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斯蒙狄不由得顿了一下，踌躇地思忖著这痛苦是来自哪里。明明不应该……
　　视线在一番游移後落在贝尔菲的肩膀，他瞬即醒悟过来。
　　到底还是一不小心就给忘记了，虽然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多半会这样。
　　想了想，阿斯蒙狄先离开了贝尔菲的身体，随即用双臂环过他的腰将他抱著坐起来，自己则取代他的位置躺了下去。
　　局势突然间转变成这样，贝尔菲脸色一变，本能当中的反应就是要退开，但腰被对方紧紧扣住，闪躲不了。
　　感觉著紧紧抵在身体下方随时可能破门而入的硬度，贝尔菲脸都僵硬了，随即开始一阵青一阵白。
　　并不是害怕什麽，可是，这种姿势，这……这也未免……
　　「坐下来。」明明只要手上一个用力就可以将人按下来，阿斯蒙狄却没有那样做，而是将主动权交给了对方。
　　不过，这种权利，贝尔菲可不怎麽稀罕。
　　「不……」
　　他想拒绝，又记起曾经被要求过不能在床上说「不」，他只能在无奈中换了说法，「可不可以不要这样？」
　　「只能这样。这样才不会影响到你的伤口。」
　　阿斯蒙狄的态度不容转寰，眼睛里却仿佛带著一丝似有似无的笑意，只可惜此时的贝尔菲没有心思去注意。
　　「放心，不需要你来动。」这样说著，阿斯蒙狄轻轻抚了抚他的腰肢。
　　「……」贝尔菲紧抿著唇，纠结起来的眉宇似乎也象征了他纠结的内心。
　　看他这样，阿斯蒙狄脸上掠过一丝摇动，却又像是跟他卯上了，不负责任地这麽说：「好吧，你不肯，我也不逼你。我们就这样保持一晚上。」
　　「你……」
　　贝尔菲眉毛一抖，只觉得又惊又气，简直讲不出话来。
　　「你怎麽……你怎麽会这麽恶劣？」
　　「恶劣吗？」
　　阿斯蒙狄挑起唇角，「希望自己想要的人来主动索求我一次，这有多恶劣，你说说看。」
　　「……」贝尔菲毫无防备地语塞了。
　　真是天杀的！
　　他早就知道，这个阿斯蒙狄，平日里就是闷葫芦一只，可他要是一旦咄咄逼人起来，轻易就能将人逼到绝境。
　　最可恶的是，他居然毫无办法去反驳，那个实际上真的不算恶劣的说法。
　　觉得非常不甘心，但又不可能真的就这麽干耗上一夜。经过了几度艰难挣扎，贝尔菲终於牙齿一咬心一横，狠狠地撂话：「好！你不恶劣，我恶劣！」
　　在心中流下认输的眼泪，什麽骄傲什麽矜持全都抛到一边，贝尔菲有些自暴自弃地沈下腰，随著重力，深深地吞入了对方。
　　「好了，接下来就没有你的事。」
　　阿斯蒙狄显得很满意地眯起眼睛，对他伸出了双手，「来，手给我，把自己全部交给我。」
　　「……」贝尔菲莫名地胸口一紧，望著对方的面容呆然出神。
　　见鬼……阿斯蒙狄究竟是恢复了记忆，还是根本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怎麽回事，是什麽使他变得跟从前这麽不一样了？
　　以前的他，可从来不会这样子讲话，这麽煽情，这麽……
　　尽管贝尔菲的脑子里有这麽多的困惑，身体却像是已经深中了对方的蛊惑，双手不自觉地伸出去，握住了面前的那双手。
　　说起来实在很不可思议。这种原本很难接受的姿势，在令人难堪的同时，却也无端地在体内深处引出了一种仿佛与身体脱节的奇妙的颤栗，就好像是，做出这种事的人并不是他。
　　现在的他，不是自己的，而是另一个人的，完完全全都是属於这个人的，由他操纵，由他引导，由他摆布始终。
　　一下接一下的撞击当中，越发分明地感受到对方分身的形状，贝尔菲几乎不能相信，他居然能用自己的身体将之如此清晰地描绘出来。
　　意识不知道是被惊吓得模糊了，还是只是被撞击得溃散了，总之，现在他唯一能感觉到的，只剩下体内越来越高涨的热浪，亟待舒发。
　　「不、不行了……已经……呃……」他闭上眼睛，紧紧抓住了对方的手，好像如果不这麽做他就会支撑不住地倒下去。
　　「等一等，再忍耐一下。」阿斯蒙狄这样要求，依旧反复地穿刺著，猛地一个狠狠插入。
　　在感觉到体内涌入一股热流的同时，贝尔菲眼前一黑，随即又仿佛有无数道的光箭飞掠而过。他不禁屏住了深深吸进来的一口气，片刻後，倒了下去。
　　阿斯蒙狄一只手抱住他，另一只手将他的脑袋从胸前移开，让他枕在自己的肩膀上。而後就一边轻抚著他的头发，一边给自己调整著微乱的喘息。
　　过了一阵子，发现他趴在自己身上一直没动静，阿斯蒙狄唤道：「贝尔菲？」
　　「……」回应他的，只有渐渐变得沈重的呼吸声。
　　那是沈睡的人才会有的呼吸声。
　　阿斯蒙狄以手指抚过缠在他肩膀上的纱布，眼神异常地深邃起来。
　　「晚安，我的……」低语著，未完的话语融入了落在他额头的一吻。

 

你的英雄 67

　　约莫是凌晨，贝尔菲头昏脑胀地醒来，起先还以为身体上的感受只是错觉，直到随著时间过去那感觉还没有消失，他才猛然醒悟这不是梦境。
　　而是确确实实，正在发生。
　　「喂……」
　　他沙哑的声音中夹杂著一丝不悦，缓缓张开眼睛，横目瞪向正埋首在自己胸口上像是在细心研究著啥的那颗脑袋，「你不是还打算来吧？」
　　阿斯蒙狄闻声抬起头，「没有。」他说，表情和语调都冷静十足。
　　贝尔菲摆明不信地挑起眉，「没──有──？」
　　要是真没有，那现在抵在自己大腿上的那根硬物是什麽？树棍啊？
　　「嗯，我的脑子知道你现在有伤在身，不能再勉强你乱来。」
　　阿斯蒙狄耸耸肩，「不过我的身体好像不知道。」
　　「……」贝尔菲的嘴角抽搐几下，很想说，归根到底你也就是人面兽心。
　　本来嘛，人类的外表，召唤兽的内在，再没有谁能比他更适合那个词了。
　　不过贝尔菲也不想把话说这麽重，毕竟他的兽心，也只针对自己一个人而已。
　　比起这个，贝尔菲更在意的，还是那个昨晚他就非常在意只是没机会弄明白的问题。
　　那就是，阿斯蒙狄究竟是怎麽想起了从前。
　　因为如果他没想起什麽的话，绝对不可能对自己那样做。
　　「阿斯蒙狄。」
　　认为这件事很重要，贝尔菲正下了脸色，说道，「告诉我，你是怎麽……」
　　「对不起。」阿斯蒙狄打断了他，低低地送出这样一句。
　　「嗯？」贝尔菲怔了怔，以为他是对昨晚不顾自己受伤而做出那回事的行为在道歉。
　　正想说不必介意，却再次被阿斯蒙狄抢先一步，「对不起，我骗了你。对不起……」他呢喃著，好像仅是用语言道歉还不够，他反复地一遍遍亲吻著对方的脸颊。
　　「你？骗了我？」
　　无头无脑的，贝尔菲压根听不出所以然，「你骗了我什麽？」
　　「我……」
　　阿斯蒙狄停顿了足有一会儿，才小声地，「其实恨过你。」
　　「什麽？！」
　　贝尔菲很是一惊，虽然说他早已有预料，做过那麽多错事的自己，一定会也应该要被对方憎恨。
　　然而预料，与听到对方亲口讲出来，毕竟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
　　「你……终究还是……」贝尔菲唇边浮现出一抹苦笑。
　　他不知道还有没有必要再重复，自己被对方憎恨著的这个事实。
　　「不，其实也不能说我是恨你。我针对的并不是你。」
　　阿斯蒙狄却又自相矛盾地摇摇头，「应该说，我恨一切，一切……」
　　「呃？」
　　贝尔菲被他弄胡涂了，「你……你到底在说什麽？」
　　阿斯蒙狄沈默了片刻，别过脸，目光缓缓照入他的眼睛，坦承的，直白的，甚至是毅然的。
　　贝尔菲不禁为之屏息。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阿斯蒙狄露出如此认真的眼神，毫无来由地让他感到一股莫名的压力。
　　「还记得我对你提起过，我曾经漂浮在一个什麽都没有的空间里吗？」阿斯蒙狄问。
　　贝尔菲回忆了一下，点头：「记得。」
　　「那个时候，我什麽都感觉不到，也想象不到。我对自己毫无概念。意识中唯一清晰的，只有一股挥散不去的恨意，我不知道它是从哪儿来的，甚至不知道我究竟在恨著什麽，但我就是非常的恨。」
　　「……後来呢？」
　　「後来，我见到了事物。用你们人类的说法是，我诞生了。而我所看到的一切，不管我是否了解那是什麽，我都会恨上它，无法控制。」
　　「怎麽会？」贝尔菲对此深感惊奇。
　　恨意不是凭空就会有的东西。没有具体对象，没有经历过足以引起憎恨的事情，又怎麽可能恨得起来，还恨到一切无论相不相干的东西上头去？
　　「我也不知道。」
　　阿斯蒙狄显得无奈地摇摇头，「这恨意也不是我想要有的，但它始终与我同在。」
　　「那麽……」
　　贝尔菲想了想，「你既然这麽恨，可为什麽平常却总是一副对万事都无所谓的样子，完全没有把这股恨意表现出来？你怎麽做得到？」
　　「没有必要。」
　　阿斯蒙狄一脸淡然，「我说了我不知道自己为什麽要恨，当然也就不知道为什麽要让别人感觉到我的恨。更何况我也了解，如果我真的做出了什麽毁灭性的举动，最终被毁灭的将是我自己。」
　　「……」贝尔菲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没有想到，在阿斯蒙狄那看似漫不经心的外表下，其实是什麽都明明白白。
　　他知道，作为召唤兽而被人类制造出来的自己，一旦作出任何对人类不利的事，下场就是被他的制造者摧毁。
　　纵然他如此强悍，但有的东西，他注定是敌不过。
　　思绪一转，贝尔菲揣摩著说：「还是很奇怪……作为初诞生的你，按理说不可能会懂得什麽恨与不恨。除非在你的意识里，存有什麽以前遗留下来的东西……然而这也是最奇怪的地方。明明在创造你的过程中，会将你的一切记忆进行彻底清除，又怎麽会还有残留？」
　　他顿了顿，神情渐渐有些深邃起来，「除非……」
　　「除非什麽？」阿斯蒙狄定定地看著他。显然，对於自己这讲不清道不明的特殊状况，阿斯蒙狄也很在意，只是摸索不到一个准确的概念。
　　「因为在过去创造召唤兽只会用到人类与魔族两种材料，而清洗魔石对这两种材料完全有效，这在之前也是经过许多次验证的。唯有你这次比较不同，因为多出了一个精灵，暗黑精灵……」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恨意也许是那个精灵遗留下来的？」
　　「有这个可能。不过我也不能确定。」
　　贝尔菲叹了口气，「这个问题，大概已经没有谁能够给答案了吧。意识是你的，连你自己都不清楚，其它人就更没法子去弄清楚什麽了。」
　　「……」
　　两人都陷入了一阵沈默。
　　在言语无法讲清一件事情的时候，通常就会陷入这样的无言状态。
　　最後还是贝尔菲先开口，低声说：「你刚才说，你其实是恨过我……那麽你对我的恨，是一开始就存在於你心中的不计对象的那种恨，还是因为我对你做了什麽，你才……」
　　「不是。」
　　阿斯蒙狄说，「我知道，你以为我会因为那件事而记恨你，但事实上，那次的事件过後，我并没有变得少恨或多恨你一点，对你的感觉还是跟从前一样，基本上……也可以说是没有感觉。」

 

你的英雄 68

　　「没有……感觉吗……」一时间贝尔菲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失望。
　　自己自觉做了那麽过份的事，还为此内疚了那麽久，哪儿料到，对方压根就没把那回事放在心上。
　　「既然没有感觉，那为什麽，後来你又……」
　　想来想去，贝尔菲还是想不通，「你接受我，甚至说什麽你要控制我，说了些那样的话，还……那时候你对我是什麽感觉？难道你都是在毫无感觉的状态下，对我说出那些话，做出了那些事？」
　　刚问出这个疑惑，贝尔菲就开始思量，假如阿斯蒙狄给出的答案是肯定，那麽他是应该有什麽感想？……或者宁愿当作什麽都没听见过，什麽都不知道比较好？
　　「不能说是毫无感觉，只是我也说不上来，那到底是什麽样的感觉。」阿斯蒙狄答道。
　　这个模糊的答案，只让贝尔菲忐忑的心情越发忐忑。
　　「怎麽……」贝尔菲讷讷地嗫嚅著，「连这种事你也……」
　　「这个，大概还是得从头讲起。」
　　阿斯蒙狄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就像我刚才说过，那件事之後，我对你并没有产生什麽与以往不同的感觉。」
　　他突兀地顿了一下，似有意似无意，「但不知道是从哪一天开始，我渐渐发觉，你对我的态度变得跟从前不大一样了。简单来说就是，你想靠近我。」
　　「……」贝尔菲再度陷入无言。
　　这次是因为尴尬。
　　归根到底，都是那晚的意外惹出来的祸。
　　不然好端端的，无论如何他都不应该会对自己的召唤兽成天想那些有的没的……
　　「当我发觉到这一点，起先也并没有想到要因此对你做些什麽。可是日复一日，你表现得越来越明显，让我越来越无法忽视你的存在。然後，那天我无意中知道了，我身上可能发生，已经发生了的状况……」
　　阿斯蒙狄短暂地停住了说话，凝视著对方的目光，越发深邃不见底，像一片未知的海。
　　「後来晚上在你妹妹那里，我又看到你为那件事而懊恼不已的样子……我也不明白我是怎麽想到的……为什麽呢？其实我当时并没有想著其它的什麽，我无意为你解除困扰，也无意维护谁的骄傲，我只是……想看你为我而痛苦……」
　　「你……！」贝尔菲一惊，「为什……」
　　阿斯蒙狄随即对他摇头，要求他先不要插话，听自己把话讲完。
　　「不论我是怎麽知道的，反正我就是知道……」
　　阿斯蒙狄接著说，「以你的个性，不管你对这件事是怎样看待，或者会怎麽打算，你都一定会对我那种自我伤害的行为感到痛苦。我就是想看到你痛苦的样子……而我也……」
　　「你也……」
　　贝尔菲惨笑著，接过了他的话，「你也成功了。你的目的达到了。我的确很痛苦，也许是你这辈子都无法想象得到的痛苦，那时候我真想……」话语哽在这里，再也说不下去。
　　那一刻他简直想放声大笑，如果还能笑得出来的话。
　　这一切是多麽可笑，多麽讽刺。
　　那个时候，他痛苦自责得恨不能立即死在对方面前。然而事实却是，他只不过是中了一个圈套，一个残忍而又无懈可击的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