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狐之歌 第二部 问情钟州 下————枕戈
枕戈  发于:2010年01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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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着眼前的视野便一阵天旋地转,徐道子被人像是抓小鸡一样拎起,像是抛弃破铜烂铁一样,被人抓着在空中绕了几圈,待他头晕眼花便结结实实朝着那颗枯树扔了出去。那人更是阴损无比,将他的头直直对着树干扔,毫无疑问要是撞上了,他那颗小脑袋再也没法正常运转。

  罗旭和冷伯阳看来也是真的着急了,两人一下子从暗处一跃而出,冷伯阳动作快如疾风扑向徐道子,罗旭手上运了真气,势大力沉的一掌朝着那个偷袭徐道子的家伙挥了出去,气势虎虎生威,在冷风中斩出一道嘶嘶作响的热流。

  却听对方淡淡道:“手下败将,速速退下。”

  罗旭偌大一个身体,竟像是一捆破草般被人无声无息地打飞出去,那人一招得手,大袖一挥,冷伯阳正要接住徐道子的身形竟被他一下子扇了出去,眼看着徐道子就要直直撞到那树干!

  却听不合时宜的一声“喵呜~”,一个金黄色的庞大物体刷地跳了出来,犹如一道金色的电弧,没有人看清那是什么物事,已经结结实实挡在徐道子和树干之间,徐道子撞到了那物事上面,发出“碰”的一声轻轻的闷响。

  这一系列变故看得玉竹心睁大眼睛,忽然幸灾乐祸道:“薛奉云,你可是闯了大祸啦。”

  徐道子天旋地转间已看清那是一个青衣人,广袖长衫,亦是穿的犹如身处盛夏一样,面孔虽然年轻,却给人一种不清道不明的阴郁感。那眼底黯淡不化的暮色将尚算俊朗的脸容渲染得生人勿近,此刻带了一抹轻微的讶异,注视着徐道子身后给他护驾的虎儿。

  是他……

  罗旭刚才首当其冲,胸口在那短短一瞬中了对方不知多少记重愈千斤的拳头,骨头都断了好几根,一时倒在雪地上说不出话来。冷伯阳身法灵便,一时之间竟没吃到什么苦头,只头上摔出了一片红肿,一边丝丝吸着气,一边往徐道子身边赶过去:“玉公子!”

  徐道子瞪着对方,身后虎儿翕动着鼻子,一双湛蓝的大眼睛盯着那个青衣人,警戒着绕到徐道子身前,形成拱卫之势。

  “玉公子,有没有受伤?”冷伯阳隐约知道徐道子天狐族的身份,刚才那个姣美少年说的那句没头没尾的话更是坐实了自己的猜测,不禁浑身冷汗都要下来了。

  璎珞夫人的孩子没了,这个玉公子却怀着绝对不止一个月的身孕。从主子爷对他的宠爱程度来看,只怕将来有了孩子,荣宠更是不会衰绝。这样一个预定的王府未来“女”主人,冷伯阳就算再不以为意,也绝对不能将他腹中孩子当做儿戏!

  徐道子朝他摆摆手,刚要说一句“没事”,话一出口,便化作一声细如蚊蚋的呻吟,他只觉得腹中孩子像是忽然烦躁起来一样,猛地一阵天翻地覆样地乱动起来!

  徐道子喉间一阵翻江倒海,猛地扶着虎儿一阵干呕,整个人几乎就要伏到雪地上似的。他面色青白如纸,双手按着胸口干呕的样子十分可怖,冷伯阳额上冷汗翻滚,他不敢离开,就怕那青衣人薛奉云再对公子不利,可是如果再这么僵持下去,天知道会出什么大事!

  玉竹心轻叹一声,“你去找人来看看他,怕是动了胎气了。”

  冷伯阳瞥他一眼,这些都是宁王那边的人,他又怎么能信得过?

  却是杨天仪铁青着脸开口了:“他真的有身孕?”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玉竹心却知道是问他,颔首道:“我骗那做什么?我们天狐族,就算是男性,也有自身孕育子嗣的能力。”

  他难得正经,杨天仪望着徐道子,默然片刻,忽然对冷伯阳道:“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找大夫过来?”

  冷伯阳挡在徐道子身前,一言不发,对方不像是玩笑或是诱敌,何况堂堂一个宁王世子爷,应该也不会真的和邹王府内院一个小小娈宠过不去。想明白之后,冷伯阳转身给徐道子笨拙地拍拍后背,缓过气来的罗旭硬是从地上爬起来,挡在徐道子身后,艰难道:“你……你去吧。他奶奶的不过一个薛奉云,老子还不放在眼里。”

  薛奉云眉头一轩,他脾气本就不是特别好,这一下气氛又紧张起来。只听玉竹心一声轻喝:“薛奉云,越活越回去了啊,你多大了,掂量掂量自己,有必要和一个怀孕的小孩儿过不去?宁王府是给了你什么好处,成天价把活儿往自己身上揽?”

  他面孔姣好,生的一团稚气,说话却老气横秋,奇怪的是,薛奉云真的消停了,只是淡淡扫了一眼虎儿,便站到杨天仪身后不再言语。

  冷伯阳终于放下心来,正要站起来,手腕却被徐道子轻轻抓住,他低头一看,徐道子仰着脸,调匀呼吸,露出一个微笑:“我……没事。”

  冷伯阳仔细观察着他的脸色,明显比刚才好了一些,但还是心里不安:“公子,你先进去屋子里休息。属下还是去把陈大夫请来给你看看比较好。”

  一个声却在不远处响起:“你们说,这个病秧子怀孕了?”

  那声音带着古怪的情绪,众人听在耳里,心里都生出一股冰冷的感觉。那极度憎恶中带着一股深浓嗔怨的味道,偏生又将些情绪揉进平淡的语气之中,显得怪异至极。

  杨天仪第一个听出是谁,不禁回头一看,窗边倚着一个绮年玉貌的子,也不知道不动声色站在那里听了多久,嘴唇都冻得有些发紫,只一双眼睛异常晶亮,直勾勾望着徐道子。

  那么深沉,那么浓郁的怨毒之色,徐道子看在眼中,只是蹙起眉头,好好一个年轻漂亮的少女,怎么会有这么深重的怨气?

  “杀了他!”

  璎珞忽然尖声喊了起来,伸手指着徐道子,一双美丽的瞳仁定定望着他,嘴里厉声道:“哥,杀了他!就是他,把我的孩子害死了!”

  这内院争宠的戏码玉竹心似乎看得津津有味,薛奉云低垂眼帘,眼观鼻鼻观心。只冷伯阳和罗旭极为戒备地守在徐道子身前,这个璎珞可是薛奉云主子的亲妹妹,难保杨天仪一时心软,做出什么决定。

  冷伯阳更是悄悄捏碎了手中的一枚红丸,一股无色无味的气体散了开去。

  见她神色之间有些不对,杨天仪惊疑不定,手指反射性地在刀柄上摩挲了片刻,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然而也就在这时,就在虎儿弓起身体竖起浑身毛发的时刻,众人将注意力集中在杨天仪身上的时候,沙沙的靴子踏在雪上的声音响了起来,当他们注意到的时候,披着玄色大氅的修长身影已经出现在了这个院落中。

  杨轩走路的姿势很稳,却片刻间便到了徐道子身边,他半蹲下身体,将还在发愣的徐道子抱到怀里,顺手摸了摸表现不错的虎儿,旁若无人地在将脸贴在徐道子面颊上,皱眉道:“没有什么事,就不要出来吹冷风。”

  将徐道子等于是用那件大氅裹到怀中的杨轩,不动声色地握着徐道子的手腕,真气早已在他身上各大筋脉走了一个周天,发觉除了身体有些发虚之外确实没什么大事,杨轩将他楼在怀中,垂着眼睛望着冷伯阳和罗旭,轻声道:“去戒律堂各领三十大板吧。”

  两人眼中却闪过狂喜的色彩,恭恭敬敬伏在地上:“是。”

  杨轩看也不看其他人,旁若无人般抱着徐道子就要离开。倒是徐道子觉得有些不妥,一边伸手揽住了五郎的脖子,一边回头,正好望见璎珞那平静得怪异的面孔,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喊:“你们站住!”

  第四十一章 暗火(上)

  一路上杨轩一言不发,表情颇有些森冷的味道。徐道子坐在他的臂弯里更是觉得浑身不对劲,璎珞那怨毒的眼睛刺得他背后凉丝丝的,杨轩却仿佛将她的叫声当做那被灰尘沾染的残雪一样,毫不留情地踏在脚下,片刻也没有回头。

  徐道子回头看过去,璎珞站在窗前面色煞白,只有一双眼睛尤其乌黑,带着奇异的黯淡和死气,直勾勾瞪着自己。她身边却出现一双纤细白皙的柔荑,将她瘦削的肩头搂住,徐道子一看,却是高慧琴。

  她轻声开解了璎珞两句,一双温柔得犹如秋水的眼睛朝自己的方向看过来,徐道子心里一动,她的眼睛,像是暗藏着一股暗流,他还待看清楚一些,便已经被带出了湘竹院。

  徐道子被杨轩放到了床铺上,他看得出对方情绪不怎么好,自己心情也是糟糕。离开的时候虎儿自然也尾随而回,却在发觉气氛吊诡之后很是乖觉地停在房门外,绯春一碟心便让它屁颠屁颠跟着跑了,气得徐道子直咬牙。

  想起刚才那玉竹心不知道用的什么手段,将一句话不引起任何人注意地传到他的耳朵里。徐道子一时间极度震惊,一直到现在,心绪还是纷乱异常,脸色也极不好看。

  杨轩将他轻轻放下后,坐到了床边,鹰隼般锐利的眼睛端详着他的表情,面色也是阴晴不定。

  还是徐道子受不了,率先开口道:“五郎,你真的不要那个孩子?”

  杨轩直直望着他,深邃的目光像是要看到他的眼底,徐道子面上泛起几丝热意,还是抿着嘴唇:“璎珞腹中的孩子,是不是你下的手?”

  杨轩伸手要覆上他的面颊,徐道子头一偏,屁股挪了挪,离他远了一些,杨轩见他气鼓鼓的样子,本来的气恼淡了一些,似笑非笑道:“你听谁说的?”

  “现在是我问你。”徐道子真的有些生气了,“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哦?”杨轩气定神闲道:“你觉得我是这样的人?”

  徐道子略一犹豫,“我……想听告诉。”

  “那么,没有。”杨轩眼睛停留在他的腹部的时候,稍稍顿顿,“那件事,不是我做的。”

  徐道子抿抿唇,他肩膀总算不那么僵硬:“那,之前的逼迫璎珞落胎,也不是你的主意?”

  杨轩沉默了。

  徐道子背后靠上了那堵墙,抬头望他,杨轩站在轩窗一侧,投射而入的光与影模糊了他的半边脸,看不太清楚表情。

  “呵。”杨轩忽然嗤笑,“可惜没有成功。”

  徐道子不说话了。

  他不知道自己在发什么火,只觉得一股燎原大火从胸口灼烧而上,烧的他所有理智和寡淡都通通不翼而飞,脑海中短暂地晕眩片刻,只听得见自己的嘴唇像是有了意识一样,发出平静的声音:“你要杀死自己的孩子?”

  他低头轻抚着自己隆起的腹部,杨轩盯着他披散下来的黑发中间,露出衣领的一截雪白的脖子,有些心不在焉地道:“那又怎么样?”

  徐道子慢慢地挪到了床边,已经六个月的肚子,对身体来并不是很小的负担。他费力地弯着腰,先套上左脚的靴子,紧接着要套右脚的时候,一只熟悉的宽厚手掌握住了他的手腕,对方略显愠怒的声音在他的头顶响起:“你做什么?”

  徐道子用力一甩,他在火头上的时候从来没有大吼大叫过,因此很少有人知道他脾气其实并不好。杨轩有些不知所措,蹙眉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徐道子自顾自套着靴子:“我先出去走走。”

  他穿好了,正要站起来,忽然觉得脑子又是一阵晕眩,动作就停了一下,直到眼睛又能够看清楚东西,才发觉五郎紧紧抓着他的肩膀,一张俊脸怒意勃发:“外面冰天雪地,刚才你吃的苦头还不够?你到底在气什么?”

  徐道子不语,杨轩忽然道:“你是气我要将璎珞的孩子拿掉?可是,这和你之前要做的有什么不同?你又是给她抱的什么不平?发的什么火?”

  在话像箭一样,徐道子一下子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脑海中闪现出自己起初知道有身孕的时候,毫不犹豫地便向陈秋拿了落胎药来服用的回忆。若不是孩子根本不是寻常人类孩子,相信早已从世间消失,带着没能降生的遗憾。

  其后,他更是不止一次向五郎提出要把孩子弄掉,对方反应平平,也头答应过他,如果找到方法就会配合他,更从来没有因为从前的事情责怪他。徐道子忽然想到,这件事, 最没有资格责怪五郎的人,就是自己。

  见他脸色忽然煞白了起来,杨轩也是心头闪过一丝悔意,将他的头搂在怀中,把人带回床上坐好,轻叹一声:“以后,专心在曦园待着,少去些是非之地。一会儿我找陈秋来给你看看,也六个月了,刚才又摔了一下,万一出什么问题可就难办了。”

  徐道子忽然摇摇头,低声道:“五郎,虽然你嘴上不说,但是,其实心里是气我的,对不对?”

  杨轩抚着他的头发,和声道:“我不会因为这种事情气你。况且,对我来说,孩子并不那么重要。不如说……”他思忖片刻,眼神慢慢暗了下来:“不如说,如果能斩断我的血脉,断绝杨家的烟火……”

  他最后那句话非常轻柔,像是含在舌尖打转一样。徐道子却全数听在耳里,不禁心里一颤:“五郎,为什么?”

  他推开那环绕着自己的温暖胸怀,心里一阵一阵抑制不住地发冷:“你为什么对自己的骨血这么冷血无情?”

  “那么你呢?”

  徐道子一愣。

  顺着他的手势将自己推开,杨轩心里也摇曳着黯淡的火光,他望着对方不知所措的表情,嘿然笑:“师父,你从来都是这样。”

  徐道子皱眉:“你为什么总是不回答我?”

  “你总是这样。”杨轩双手抱胸,倚着窗棂,并没有看徐道子,而是注视着门外另一个方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从来都是目然。你知道么,以前我小的时候,最喜欢你的原因就是这个。”

  重逢之后,杨轩一直以大人的姿态,成熟果断地处理着周围的事情。徐道子一次又一次试图在他身上寻觅曾经的踪影,却也知道他很讨厌自己将他当做孩子看待。他也确实不再是个孩子。

  因此这句话颇令徐道子意外,五郎竟然主动提起孩提时的记忆?

  杨轩脸上的表情带着淡淡的愉悦,声音也有些轻快起来:“我那时,多么羡慕,多么崇拜你啊。你是那么神通广大,两脚一跺就可以带着直上青天。从来嬉笑怒骂丝毫不顾及旁人,有了争执也从不惧怕,如果不是津津有味地在一边看热闹,就是在麻烦烧到自己身上的时候直接用拳头解决事情。我小的时候,做任何事情都有人在旁边加以干涉,梳什么头,穿什么衣服,写什么字,看什么书,从来没有一件是自己可以决定的。”

  徐道子心里泛起酸涩的胀痛,他想走过去,又觉得对方沉浸在回忆中的样子,是他不忍打断的美丽景象。他的一双眼一瞬不瞬望着他的脸,片刻都不舍得移开,嘴里轻声道:“五郎,所以,我带走你了。”

  “嗯。”杨轩淡淡应了一声,“……那场大火,自从你把我从那场大火中救出来之后,真的曾有过一段时间,是认为自己获得了新的生命。”

  “本来应该丧生于火场中的我,却侥幸地活了下来。而更让我觉得恍如隔世的是,你在我的面前,打开了一道通向崭新世界的大门。”杨轩声音很平静,“你带着四处偷酒喝;带着我看很多前所未有的风景;带着我到处寻找奇珍异兽奇花异草,还有应付时不时找上门来的莫名其妙的仇家。你的世界简单而又快乐,就像是一场五彩缤纷的幻梦,令我忘掉一切烦忧,师父,曾经,我真的以为自己可以新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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