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夫人(出书版)+番外 BY 梨花
  发于:2010年01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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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等等等等……不是,大爷……」

  黎仅忙忙的要解释,却被那老者阻止,见他一脸了然的神色道:「我明白,你想说你不是女孩儿嘛,唉,想当日我和我老婆子,也是常做这样事的,我那婆子不是在这里炫耀,扮上男装那叫一个俊俏啊,最难得她温柔安静,对我体贴温存,莫要说打了,从来是重话都不舍得说一句的……」

  老者一边说一边摇头晃脑,完全是一幅陷入对当年的美好回忆中的样子,黎仅听得直翻白眼,万仞山却忍不住笑,正要打趣黎仅两句,忽听远处一声大吼:「你个死老鬼,原来又跑到这里卖茶来了,家里成千上万的大买卖你都照顾不来了,年年还非得挑几日来这里卖茶,我今天就不信我改不好你这毛病了……」

  随着话音响起,那起先还语重心长的老者面色蓦然大变,慌得钻到桌子底下,一边对万仞山和黎仅惶恐道:「不好,我家那母老虎寻来了,二位客官务必替我拦一下,如今她亲自前来,晚上跪夜壶还在其次,最怕她当面便大打出手……」

  一边说着,忽然看见万仞山拿在手中的鸡蛋,便一把夺过来道:「这鸡蛋我不卖了,先藏起来留着夜里好用。」

  万仞山和黎仅再次目瞪口呆,再看看远处气冲冲奔过来的凶悍妇人,显然就是老者口中「温柔体贴」的老婆子了,一时间两人还回不过神儿来,忽觉老者又拉着自己衣袖,黎仅忙低下头去,却见老者小声问他道:「那个……你说的这个用鸡蛋滚眼眶的办法,果真好用吗?」

  黎仅看他那惊惶的样子,忍不住便放声大笑,然后万仞山也大笑起来,老者尴尬道:「二位且别管笑,先替我挡挡那母老虎,日后必有重酬,哎哎……别走啊,你们……你们别走啊,你们不能见死不救啊……」

  万仞山和黎仅哪肯听他的,一路笑得捂着肚子,好容易上了马,黎仅便高声道:「大爷,你那温柔体贴的婆子来了,我们不好意思打扰二位恩爱,这就告辞了,那鸡蛋你留着吧,真的很好用的。」说完万仞山弹指丢过去一锭银子,然后两人打马而去,直去的老远,还能听见这边的喝骂声。

  「这世间竟然还有这等人,真是好笑死了。」万仞山和黎仅一路狂奔一路狂笑,直笑了半日,方勒马停下,只见前面一个大湖,岸边柳树青青,花红草绿,说不出的美景,万仞山便携着黎仅的手下了马,一边对他说。

  「嗯,所以说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也许那老大爷实在是在家憋得闷了,只好出来躲避,本想在我们面前吹吹牛,充一回好汉,谁知他那温柔体贴的老婆子便寻了来……」

  黎仅说到这里,也忍不住乐,忽觉腰身一紧,回头一看,只见万仞山又缠了上来,搂住他的腰身不住磨蹭着。

  「怎么?你是不是想让另一只眼睛也变成乌眼青啊?」黎仅脸色一寒,见万仞山讪讪松手嘿嘿笑着,忽然想起等到自己两人老的时候,是不是会像那老者和他的老婆一样,到那时自己也能追着万仞山打,一旦他做错了什么事,夜里便能让他跪夜壶。

  「娘子想什么出神呢?」万仞山见爱人脸色和缓了一些,于是又连忙凑了上来,接着又热情的邀请道:「娘子你看,眼前湖光山色,煞是美好,我们跑了这两天,身上已染风尘,不如跳进去,痛痛快快的洗个澡,然后再赶路如何,反正下一个市镇应该就在附近了,我记得之前走过的。」

  黎仅一听这话,立刻翻身上马,哼声道:「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吗?我若和你同入此湖,便和羊入虎口没什么两样,赶紧给我收了你那不堪的心思,难道你不想早日回春风国吗?」

  说完打马便行,万仞山慌得连忙上马追赶,一边苦着脸自语道:「人家夫妻两个出门,妻子都是骑驴的,独独我这夫人却和我一起骑马,一旦性子上来,连追赶都不好追的,唉,早知道当初也给他一头驴骑了,如今可真是自做孽不可活。」

  第九章

  如此走了两天,到第五天傍晚的时候,两人可巧又来到一座大城,因为万仞山算着时间要去挖雪参,因此也没有在城中游玩停歇,便穿过整座城市,一直走到天尽黑时,方在出城后一个小小镇上的客栈里住宿。

  两人的关系经过这几日的磨合和发生的一连串事件,已经好了许多,不似先前那般剑拔弩张了。甚至昨日晚间歇息的时候,万仞山还成功的偷了一回嘴,虽然付出了两个乌眼青的代价,不过总算让胯下的兄弟饱餐了一顿。

  因此这天晚上歇息前,两人对面泡着脚,万仞山就喃喃道:「唉,我觉得我真是命苦啊,人家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就如同我这兄弟和我的眼睛一样,你说都是我身上的东西,偏偏一样东西快活了,另一样东西就得遭罪,娘子,你说我偏哪个好呢?」

  黎仅白了他一眼,心里哪能不知道他这话什么意思,于是哼了一声,妩媚一笑道:「叫我说啊,你自然是要对眼睛好一点了,你想啊,宫里那么多太监,没了那兄弟不照样活的好好儿的,这人的眼睛一旦没有了,无论走路吃饭生活,可都受影响,所以以后你为了眼睛的幸福,还是不要让你那兄弟抬头了。」

  「哇,那可不行,这是男人的象征啊,我怎么可能委屈他。」万仞山做惊恐状向后一缩身,然后又指着自己的眼眶道:「不过说真的娘子,你自己看看,从我和你成亲后,我这眼睛就没有好过,尤其这两天,更严重了,走到哪里,路过的人没有不回头的,这可严重影响我玉树临风般的身姿,对于娘子你也不好看,你看看我们能不能打个商量……」

  他不等说完,黎仅就冷笑一声道:「没商量,眼睛和兄弟,你只能选一样,不然我吃了苦头,你却春风得意,我心里也不是滋味。」

  他把脚从水里抬起,拿了一旁的抹布擦拭干净,然后俯身端起洗脚水去倒,临走前清了清嗓子道:「对了万仞山,你昨晚才对我用过强,今晚便让你那兄弟安分些,不然可就不是眼眶遭罪,我是真的能把它给剪掉的,你若不信,我们就试试看。」

  扔下这句威胁后,黎仅就出了门,剩下万仞山在那里不甘心的自言自语道:「明白了,真是的,我早就做好准备了,唉,人家都说夜夜笙歌良宵苦短,我这可好,一夜笙歌要用几夜的寂寞来换,苦命哇苦命哇。」

  黎仅在门外,只当没听见他的自语,回来后解了外衣,身穿着一套月白色的棉布中衣躺在床上假寐,耳听得那边万仞山也倒了洗脚水,在临窗的榻上悉悉索索摆弄了一阵,过一会儿就没声音了,悄悄回头一看,只见那家伙正在榻上努力伸着脖子向自己这边望着。

  黎仅和他对了眼神,没办法再装假寐,于是便故作生气道:「你往这里看什么?想过来睡就过来,又不是我逼你在那里,别要赖人。」

  万仞山瑟缩了一下,身子抖了几抖,陪笑道:「不了不了,娘子啊,我其实是为了自己才在这榻上睡的,你想啊,一旦到了你那里,软玉温香就在身侧,我自然要借机好好安慰安慰我这兄弟,万一它不识趣,蹬鼻子上脸的射出脏东西,再烫了你,我这两个眼睛还要不要了?」

  黎仅忍不住笑,连忙转回身躺在枕上道:「既然这样,就早些睡吧,我也乏了。」说完,果然万仞山也没了声音,而他自己却辗转反侧,半天也睡不着,心里总是一阵阵泛起不安来,最后实在忍不住了,只好坐起身倚在床上,轻声道:「万仞山,你睡了吗?」

  「睡了。」万仞山那边传来声音,然后也是一阵被褥的悉索声,接着熟悉的声音再度传来:「嘿嘿,那当然是不可能的了,娘子大人有心事辗转反侧,我哪里敢先睡呢?好了,娘子有何吩咐尽管说来,为夫但凡能替你办到,上刀山下火海也再所不辞。」

  「没什么,我就是想起了咱们小时候儿的事。」黎仅看着月光投射在被褥上的淡淡银光,他鲜少有这样和颜悦色怀念往昔的时候,因此倒让万仞山愣了一下,却听黎仅继续道:「我想起了我们小时候,你就非要霸着我做你的新娘,如今我们大了,我果然被你霸了来,万仞山,你信命吗?你说这就是我们的命对不对?」

  「怎么……怎么忽然想起说这些?」万仞山呆呆的问,话一出口,他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心想我这张嘴啊,平日里你不是挺会说的吗?怎么关键时刻就不管用了呢?小仅这么感性的时候,正好是和他剖白心意让他感动的时刻啊,就白白的让你给浪费了。

  「嗯,我也不知道,不知怎么的,我这心里总有一股不安的感觉,反正你答我就行了。」黎仅意外的没有继续睡觉,而是真的和万仞山谈起话来,就连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想起古人常说的对月抒怀,自己心里也想着是不是这月光有什么魔力,怎么这满月之夜,自己竟真的有些不一样呢。

  「这应该就是命吧。」万仞山的声音也低沉下来,沉默了半晌方道:「娘子,人说心中不安,或会又大灾难发生,我想问问你,若我们真的有天大灾难,我是必会护你周全的,但是当日,我在你我成婚之前曾对父母说过,就让我自私这一回,如果成婚后三年,你仍然对我没有感情,仍然因为我而痛苦,那么我就会放开你,让你去过自己认为幸福的生活,可是现在,这才只有几日的功夫,我就开始后悔我当日对我父母做出的承诺,因为不要说三年,就是三十年三百年,我一刻都不想放开你,小仅,我真的太喜欢你了。」

  「所以,你今晚就是趁这个机会向我表明心意的吗?」黎仅一时间有些慌乱,他从来没想过万仞山竟然真的对他父母做出这种承诺,也没想到自己在听到他这番话后,心里竟会充满了难言的复杂滋味,似乎在有些恼怒的同时,竟然……竟然也有那么一点欣喜。

  「我对你的心意,早就表明了,我现在说的这些,是因为……是因为我想问问你,如果有一天,三年的时光到了,小仅,你……你是不是真的会离我而去,真的就不能对我产生一点点的感情。」万仞山说完这句话,屋里的气氛一时间便凝滞下来。

  黎仅听过万仞山耍无赖的声音,听过他深情的声音,听过他霸道的声音,还有戏谑的声音,总之,万仞山的声音十分的多变,但是他从来没听过对方这样紧张的竟然带了一丝颤抖的声音,沉默了半晌,他才道:「你又说胡话了,你以为我们的婚姻还是我们自己能够做主的吗?一旦你我分开,两国的邦交和百姓……」

  他不等说完,万仞山就大声的打断他,急切道:「不,小仅,我不要你再想着什么狗屁的国家百姓邦交和亲,我只问你,只问你的心,你的心能不能……能不能也为我产生一丝波澜,我要你心底最深处的答案。」

  黎仅立刻怒叱道:「放屁,你现在让我别去想什么邦交百姓了,你不知道我们是为什么才能成婚的吗?再说……再说我等于是被你霸占了过来,如今让我……让我承认说能喜欢你,能因为喜欢而和你一起终老,这……这话我怎么出口,我怎么能甘心,妈的你平日里那么聪明,这时候怎么却比狗熊还笨.」

  万仞山听见这句话,只喜得一个高儿蹦了起来,没命的便要向黎仅扑过去,吓得黎仅忙像仓促迎敌的斗鸡般站了起来,不等那只色狼扑到跟前就是一个漂亮的佛山无影脚,成功让他在靠近自己身子以前就跌了个大马趴。

  「小仅,你刚刚说喜欢我。」万仞山怨夫状看着黎仅,说出的话气的他直翻白眼。

  「我有说过吗?那一定是我神经错乱了,现在,滚去睡你的觉。」

  黎仅哼了一声,重新躺下,心里却不知为什么,竟然松了一口气,想一想,虽然还有愤恨不甘,但其中却也夹杂着难言的窃喜甜蜜滋味。他为自己这种没骨气的行为感到绝望。

  两人在床上翻来覆去,都是睡不着,却谁也不肯再开口说话,就这样直到街上敲起了四更的梆子,两人才朦胧睡去,这一睡便沉了底,不一会儿小声的鼾声就在房间里响了起来,所以他们也没发觉到在他们住的这重院落外,四周已经堆满了柴禾。

  火光渐渐的映红了天空,因为没有什么风,却是没有什么烟尘滚滚的景象,也因此,那火龙直到将整个院落和屋子都吞没了,万仞山与黎仅也没有发觉。

  当屋子四周已经被火舌淹没的时候,浓烟终于不可避免的进了房中,万仞山睡的正香,然而他是顶尖的武林高手,警觉性与心志都是坚毅无比,虽然心里还想睡,可是他强迫自己睁开眼睛,头脑尚是晕乎乎的,便看见房间外是一片红亮的火光。

  起火了。这是万仞山心中的第一个想法,但是他旋即就发觉这其中不对的地方来,以自己的功力,不可能火都着成这样了才发觉,他立刻醒悟自己是着了别人的道儿,但此时无暇多想,连忙来到黎仅的床前摇晃着迫他醒过来。

  不过黎仅却是怎么也醒不过来,不但黎仅醒不过来,就连万仞山自己都觉得浑身酸软无力,他心中大恨,暗道等自己出去了,抓到这个敢下黑手的孙子,一定要把他大卸八块,奶奶的今年真是流年不利,小仅刚刚对自己有了点好感,竟然连续两次遭遇黑店,怎不让人恨死。

  当下不再犹豫,拼尽全力将黎仅给扛到背上,又把房间里一茶壶的水泼湿了一床被子,披在身上便往外闯。要在平时,这里虽然已经成了火海,但对于万仞山来说,根本就是小菜一碟,但今日不同,他两条腿便如同灌了铅一般,每走一步都是艰辛无比。

  烈火的灼热与被水浸透了的被子终于让背上的黎仅缓慢睁开眼睛,他茫然的看着四周,然后蓦然睁大了眼睛,颤声道:「万仞山,起……起火了,我们这是在哪里?」他说完,便看见从万仞山头上如断线珠子般滚落下来的汗滴,不由得一时间愣在了那里。

  「没关系,我们……我们一定可以出去的,我答应过你。」万仞山现在已经是竭尽全力,可以断定,歹徒必然用的是顶尖中的顶尖的迷药,否则他也不至于成这样。但他依然忍不住出言安慰黎仅。

  万仞山在已经摇摇欲坠的房间中拼命穿行着,时不时就有烧断了的横梁落下,有些火头落在他的身上手上,但为了争取时间,他只是咬牙苦忍,根本无暇去顾及它们。

  「你……你自己逃吧,背着我你逃不出去的。」

  黎仅已经看清了周围的形势,而他们离门口还有十几步之遥,他并不是傻子,很快的就分析出了目前的形势,万仞山明显是被人下了药,每走一步似乎都要了他的命一样,在这种情况下,想让两个人都完好脱险是不可能的,大丈夫当断则断,黎仅绝不会因为贪生怕死而做出将两个人都陷入险地的蠢事。

  「啰嗦什么,再啰嗦就就真的和女人没什么两样了。」万仞山喘着粗气,说完这句话便再也没了下文。

  黎仅陡然间愣住了,万仞山是知道他最讨厌被别人看做女人的,所以……所以他故意这样说。在那一瞬间,他便明白,这个正背着自己奋力逃生的男人,是决不可能扔下自己的,即便两个人都要葬身火海,他也绝不会将自己留在这里,不要问他为什么知道,他就是知道。

  黎仅长的虽然俊秀,但性格确实外柔内刚,这半生流过泪的次数真是屈指可数,然而此刻,他却说什么也抑制不住眼中的酸涩,两行泪夺眶而出,他却紧紧的攀住了万仞山的肩膀,轻声道:「你……你这个大傻瓜,你才是女人,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你……你看看你现在哪里还有一点纵横江湖的果断与睿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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