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岚的家在郊区,这旻枫本应该能想到的,因为他是有钱人,自然住在空气质量好、交通便捷、公共设施完善的高级住宅区。这些住宅区多半位于郊区。相反贫苦人家因无钱购买房地,只能挤在拥挤的内城。这在现在有个很时髦的词叫做‘逆城市化现象’。可他偏偏忽略了。半个小时后,他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当然脸上是不肯稍微露出一点抱怨的。
“大约还有20公里。”明知道旻枫在想什么,流岚故意这样说道。看这只‘小猫’还能倔到几时。
“少爷,已经快七点了。”黄司机忍不住开口提醒,“明天您还有课程呢。”
“夏旻枫,再不上车,我可不能保证你今晚能按时回家。”流岚靠在车门上,大口大口地喘气,显然累得不轻,但他脸上仍带着笑容。
旻枫:“……”
流岚身上一直有一种令人无比舒服甚至是销魂酥骨的香味。旻枫忍不住连连打呵欠,加之刚才徒步行走的困顿,他头枕着车窗,朦朦胧似有睡意。
流岚正是要他睡着,他小心翼翼地将旻枫拉进怀中。迷迷糊糊的小猫根本没有太大动作,任由他抱着。流岚注视着怀中心爱之人纯净的睡颜,紫黑色的眸子里,充满了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独占欲,而且非常强烈。
“黄叔叔,您开慢点,旻枫睡着了,不要吵醒了他。”流岚淡淡地吩咐道。
“是。”黄司机应了一声,心里直犯嘀咕,“这种豪华汽车开得再快也没有噪音好不好!少爷真是欲盖弥彰。”
入迷地看着怀中的‘小猫’,什么时候,他已不能自拔?可惜,这只小猫只是在别的方面聪明,在感情上无论他怎么暗示,旻枫始终不明白,只当他在自说自话,往往对其熟视无睹。
旻枫睡得很舒服,因为那股甜香有强烈的安神作用。
“旻枫,醒醒,到了。”流岚推推旻枫,声音催人欲醉。旻枫当然只有睡的更沉的份儿。
“黄叔叔,您看旻枫老是不醒,想必是刚才累着了,要不,您先进去吧,我在这儿陪他一会。”流岚笑眯眯地道。在黄司机微怔之际,紫黑色的眸子蓦然打开,反射着寒光。黄司机不寒而栗,忙下车:“是,是,待会儿我来接您。”
“好,需要的时候,我会叫您的。”流岚立刻恢复了温柔的微笑。
“少爷好恐怖。”黄司机岂有不知道,流岚是有意支开他。只是不明白少爷为什么会对一个男孩子如此感兴趣。
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重重花木中,流岚唇角微一上扬,勾起一个满意的笑容:“终于没有人打扰了呢,对吗?我的小王子?”明知旻枫不会回答他,流岚只手把玩着他额前一绺长长的刘海儿,声音温柔让人如沐春风。
“鱼……”旻枫在他怀里翻了个身,含含糊糊地吐出一个字。
“什么?雨……”旻枫在叫谁的名字吗?流岚不由醋心大起,稍一低头,轻柔的吻落在旻枫薄红色的唇上,然后渐渐深入,直到怀中的人不舒服地挣扎时,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他。
看看天色也不早了,必须得进去了,否则旻枫今晚可能回不去了。虽然他一点也不想放旻枫离开,但同时也明白这种事不能操之过急,否则可能会适得其反。
“旻枫,醒醒,到了。”流岚轻吻着他小巧的耳垂,在他耳边柔声道。
一股奇怪的寒意透体而入,旻枫泠泠地打了个寒噤,蓦然清醒,见一双笑语盈盈的眸子注视着他。
“醒了吗?旻枫可真重,压得人家腿痛。”流岚撅着嘴,不满地抗议道。
“抱歉,莫名其妙地睡着了。”旻枫漠然地瞥了他一眼,坐到一旁。
“旻枫还是睡着了的好。”流岚悻悻地嘀咕一句,将黄司机叫来。
别墅的大门缓缓打开,黄司机启动了车子,径直开进去。一路上尽是些假山池沼、亭台轩榭,大部分为复古建筑,规模宏大,堪比苏州园林。
客厅里灯火通明,笑声如缕不觉,想是来了客人。
“我回来了!”自从流岚走进来的那一瞬,所有的声音都停止了,无论孩子的吵闹声,大人的叙话声,像是被从中间忽然剪断了!
是来了客人,母亲的妹妹带着一对儿女来他家做客。表姐妹一见到他立刻吓得躲在母亲身后,似乎很害怕的样子。姨母表情嫌恶地看了他几眼,作出又空又假的笑容。“喔,流岚回来了啊!”随即去扯身后两个不过八九岁的小孩,“快,和你哥哥玩去!”可姐弟俩去只是惊恐地躲的更远,怯怯地看着流岚“不,不和他玩,妈妈说的,他是妖怪……不能和妖怪玩……”
“哎呀,流岚,你看着……”姨母“不无歉意”。
“没关系。”面对着母亲这些人,流岚的声音始终温和有礼,点头示意后,向旻枫道“我们走吧,旻枫同学。”
“啊,好可爱的哥哥!”两姐弟一见旻枫登时眼睛一亮,争先恐后地扑过去,向是看到了心爱的糖果。
转瞬间被两个孩子包围,旻枫着实有些哭笑不得。流岚沉默地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走了。
“你是谁?”却听姨母尖着嗓子问。盯着旻枫普通的衣着看了又看,语气轻蔑,眼神分明再说:“这里也是你这种穷小子能进来的地方?”流岚一怔,停下脚步,刚想开口为旻枫辩护,去听旻枫旻枫淡淡地说:“与你无关,你也无权过问。”甚至都没瞟她一眼。
“你!”姨母被他一句话噎住,气得胸膛不住起伏,却是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听说楚流岚上次资助了一个家境困难的学生,就是你了?“楚夫人看了他一眼,端起茶杯,尖尖如玉葱的指甲轻轻弹开茶叶末,漫不经心的问,语调带着上流社会贵妇人特有的高傲和矜持。
“楚流岚?这样直呼自己的儿子的姓名,怕是不太妥当吧!“旻枫语含讥诮,笑道。
“他不是我儿子!”楚夫人的手猛然一颤,茶水溅出少许,她强装镇定,“而且,我也不需要你来教我怎么做!你以为你是谁!居然向我说教!不自量力!”
“哈,愚蠢的女人!你莫要以为你自己有多了不起!此刻你能坐在这样富丽堂皇的大厅当你的贵妇人,享受千百个佣人的服侍,只不过是你嫁了个有钱的丈夫!仅此而已!少在我面前颐指气使了!再说,这些钱也不是你的!我劝你对流岚学长好一些……”
“你滚!快给我滚!不要胡说八道!……”楚夫人美丽的脸扭曲着,声嘶力竭地喊着,优雅姿态尽失。
“你没有权利赶我走,因为楚家唯一合法的继承人就是流岚学长,他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他的话是冷漠犀利的,直刺入楚夫人心底。
旻枫再也懒得多看这个可悲的女人一眼,快步走到发愣的流岚面前。“学长,我们走吧!”他对流岚微微一笑,流岚一个失神,不由也笑将起来,“好!”
第十一章
音乐室。里面陈设着各种各样的乐器,旻枫好奇地看着,声音突然有了一丝奇异,“这些东西你全都精通?”
“算是吧,即使不会一碰到乐器,像谁指引着似的,然后就全懂了。”流岚笑着,并没有自得之色。
“切,说得好像多神奇似的!”旻枫不屑地嘟哝一句。
“想学什么?”
“随便。”
“吉他好吗?方便携带,我教你记指法。”流岚说着,取下吉他,抱在怀中。灵巧而纤美的十指拨动银色的琴弦,一首极美的曲子自他指尖飘出。不过他弹得很慢,旻枫站在旁边,专心地看着他的手指。
“你会了吗?”一曲已完,流岚竟然问道。
“嗯,可以试一下”
旻枫点头。流岚将吉他给他,旻枫接过,略一思考,即一音不差地将那首曲子复制了下来,虽然指法略显生涩。
“旻枫果然比我想象的还要聪明,居然只看一遍就可以记住指法,只是还有点生涩,多练几遍就好了。”流岚说。于是旻枫又弹了几遍。
“我们去吃饭吧。”流岚孩子气地揉揉旻枫的头发,冲他一眨眼睛。
“你好烦!”旻枫有些恼怒地摇晃着脑袋,“熟识了之后,你就变得好烦。”
“那是因为之前旻枫不了解我啊!”流岚笑得一脸欠扁。
旻枫懒得理他,站起来将吉他放回原处,懒懒地开口:“我饿了。”
“好,我们去吃东西。”流岚宠溺地揉了揉他的头发。
“欺负我比你矮是不是!”旻枫怒视他。
“呵,对啊。”流岚一笑,身影一飘,跑到了门外。
豪华的大厅,陈设高贵典雅。桌子上摆满各种美味珍馐,看的旻枫眼花缭乱。不过,他还是很快发现了一件事情:这么多菜,居然没有一样是鱼!
他不禁有点沮丧。
“怎么不吃?不合胃口吗?”流岚见他迟迟未动,有些担心地问。
“不是。”旻枫脸上微赧,“这么多菜,就我们两个人,不会浪费吗?”
“这个……”流岚摇摇头,有些苦恼地:“我倒没想过。”
“你可以让她们先离开吗?”旻枫小声问。
“你们先下去吧。”流岚对旁边侍立的五六个女佣说道。
“是,少爷。”她们一鞠躬后,鱼贯而出。
“今晚是我请你,你完全不必拘束,想吃什么尽管说好了。如果没有,我可以让厨房再去做。”流岚坐到他身旁,柔声道。
“不必了。”旻枫忙道,有些讪讪地夹起一只笋,嚼了半天却没尝出什么味道。
流岚看得出他的心思不在这上面,不由有些担心,“怎么了?”
“没什么,”旻枫回过神,不由有些扭捏,“呃,那个……吃完后,我可不可以把剩下的打包带回家?”
“啊?”流岚有些发怔,但很快恢复了微笑:“当然可以。”他轻轻抚摸着旻枫柔软的黑发,“只要你愿意,怎样都可以。”
“谢谢你。”旻枫低下头,偷偷笑了起来。
“笑什么?”流岚顺势从背后抱住他,亲昵地吻着他的头发,迷醉地问。
“学长,你是个好人。”旻枫由衷地道。迟钝的小王子完全没有意识到此时他们的姿势有多暧昧,反而觉得挺舒服的,顺势靠在他怀里。
“想吃什么?”流岚看着他玫瑰色的唇,很想吻上去,可惜不敢,心已经怦怦跳起来,他强行按捺着欲望,问道。
旻枫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抱着我干什么?快放开我,我都没法动了!”
“啊?对不起。”流岚忙松开揽着他腰的手。
然后旻枫开始大快朵颐。吃完东西,抹抹嘴,小王子打算就此走人。
流岚对他的离开很不情愿,不过也没办法。就由黄司机送他回去。
“我回来了。”旻枫回到家时已经快八点了。斐斐迎出来,“你今天不是不用上自习吗,怎么现在才回来?”见他拎着大包小包,“你拎的什么东西?”
……“哦,这么说是人家请你吃东西喽!”斐斐语含戏谑:“想不到居然还有人会请你啊!”
“你这是什么意思?”旻枫白了她一眼,不高兴地问。
“不过,这些东西在平常饭店中很难见到,一般高级餐厅才有。”斐斐沉吟,“你那个同学似乎很有钱呢!你们在哪里吃的饭?”
“在他家里,他家专门配有高级厨师负责料理。”旻枫叹了口气,“有钱人家的生活和贫苦人家真是天壤之别啊!”
“好了,别羡慕人家了,贫富是可以后天再造的嘛!”斐斐笑着拍拍弟弟的肩膀。
“明天还上课吗?”
“不上啊,怎么了?”
“拜托你去邮局帮我寄一下信,好吗?”
“好啊,不过得先付报酬。”旻枫毫不含糊地向她一伸手。
“你呀!”斐斐没好气地食指一戳他脑门,从口袋里拿出两只棒棒糖:“给!”
“这还差不多!”旻枫满意地将糖塞进口袋,哼着歌晃悠走了。
结果第二天,他差不多快11:00才起床,只好下午去替姐姐寄信。可家里的自行车都被骑走了,他只好步行去邮局。反正也不赶时间,他索性在街上慢慢儿晃悠。邮局已近在咫尺。
天气挺冷,而且阴沉沉的,不久又飘起了雪花。一阵风来,旻枫忍不住大大地打了个喷嚏。
“好冷,”旻枫揉揉鼻子,双手抱肩,“还是赶快回家吧。”
“旻枫。”突然有人叫他。
“嗯?”旻枫回过头,看到了淡淡飞雪中那一抹翩然入世的身影。
“学长?呃……好巧。”旻枫不知道流岚是早有预谋,还道是碰巧遇到,有些尴尬地打了个招呼。他不大喜欢在街上遇见熟人,嫌招呼来招呼去的麻烦。其实即使遇到了,多半也是人家认识他而他不认识人家。
“你要去哪儿?”流岚淡笑着问。
“去邮局寄信。”旻枫老老实实地答道。然后两人都没话了,沉默了一会儿,旻枫才有些局促地开口:“我先走了。”
“不要!”流岚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激动脱口。
“学长……”旻枫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啊,对不起!”流岚惊觉自己的失态,忙收手。
雪渐渐大了起来,打在脸上凉冰冰的。流岚有些费力地捂着胸口,秀眉紧锁,单薄的身子在风中轻轻颤抖。
“你没事吧?”旻枫忙扶住他。
流岚不答,只是轻轻摇头。
“天气这么冷,你不该出来乱跑。”旻枫有点头痛,“这样吧,学长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寄完信就送你去医院。”说着他已快步跑进邮局。
原来旻枫这么好骗!流岚唇角泛出一丝笑容,不过这只绝顶聪明的小猫在感情上真不是一般的迟钝啊!或许是因为不懂爱情,旻枫比他想象中的要好搞定的多。
“学长。”不知什么时候,旻枫已站在他身旁,他跑的气咻咻的。见流岚若无其事地在雪中站着,有些奇怪:“你一个人在傻笑什么?”
“没什么。”流岚笑了一下,拿出纸巾轻轻为他拭去额上的汗珠,“我没关系,不要累着了自己。”
“才没有。”旻枫心虚地否认。“现在就去医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