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义峰……你好狠!……”她疼得站不住脚,匍在地上,翻滚着。
“我狠?我没有你狠。最毒不过妇人心。”杜老板满意地看着她折腾的样子,“你和你的王大鸿带着你肚子里的野种去做发财美梦吧。”
韩莉莉叫着:“你、你……”
她说不出话来了,乌黑的血从她嘴里流了出来。
她仍旧挣扎着想爬起来,抠着地面上的砖,但是,她再也爬不起来了。
她努力着,翻过身子,用最后一抹眼神望了望天空,白云仍旧在飘,天很蓝,蓝得象是就要把人融化了。她听见有人叫她,莉莉、莉莉……她听不出那人是谁,但她想,应该是王大鸿吧。王大鸿啊王大鸿,你把我毁了,但是,这个世界上,或许也只有你才对我最真……
杜老板拿出手绢擦了擦手,把手绢丢在她的身上。
杜老板走出院子。
下人们吓得大气也不敢出,直等他走到门口,七叔才贴到耳边说了句:
“老爷,那个老妈子在厨房……可能是偷喝了什么东西……”
“那就让她陪七姨太上路吧。”他回头对下人大声地说:“七太太得了急性绞肠痧,抢救无效,死了。”
蒋德馨一夜没怎么合眼,等天亮了才安稳睡去,王大鸿就一直坐在阳台上,看着干爹。中午时分他叮嘱厨师做一些好菜,说干爹看着很憔悴应该补一补。又问下人,钟叔哪儿去了,大家都说不知道。他心下奇怪,怎么这些人都不见影儿了呢?
帆哥经常在外面跑,女娲石赌赛之后就再无踪影了,这不奇怪,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但是蓝姨也不见了,秀凝也不在家里,更奇怪的是,平时总是跟随干爹左右的小豹子也不见了影儿,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他突然很心慌,总感觉有什么不祥的事情发生了似的。
等他回到楼上的时候,蒋德馨已经醒了。
蒋德馨并没有在家里吃中饭,只说是想换换口味,王大鸿便驾车带他出去。
两人在外面吃了些海鲜,之后,蒋德馨说我们去山顶透透气吧。
王大鸿感觉到他心事重重,又不敢追问,知道他有话要说,便应承着,开车望山顶走,路上习惯地买了份报纸,但还没来得及看。
山顶上风很大,蒋德馨坐在风中,风吹得他头发很乱,使他样子更加憔悴了。王大鸿见他沉默,自己也不好多问,便坐了下来,抽了烟,翻开报纸看。还没看到什么,蒋德馨说了句:
“大鸿,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情,干爹的心里很乱。蓝华不见了,白帆走了,秀凝失踪了,小豹子……他死了。”
王大鸿吓了一跳,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什么?!豹哥死了?!”
蒋德馨说:“是的,在街上被人用枪打死了……我怀疑是白帆干的。”
王大鸿更是惊得无法相信:“帆哥?!不会的……帆哥怎么会杀豹哥呢?!”
蒋德馨沉痛地叹息着,说:“为了秀凝。”
王大鸿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又是震惊又是心疼,只是看着蒋德馨,蒋德馨眼圈红着,沉痛无比地说:“白帆一直都在打秀凝的主意,但秀凝心里只有小豹子,所以,他们言语不和就开了火。”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呢?”王大鸿心乱如麻,“我们兄弟三个情同手足,对秀凝也是象对亲妹妹那样,怎么可能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蒋德馨叹息着说:“但是,事请已经发生了。我怀疑是白帆劫走了秀凝。”
王大鸿问:“他们不在上海了吗?”
蒋德馨说:“如果在上海的话,我一定会找到他,把秀凝救回来。我猜他可能会去宁波老家。”
王大鸿只是看着他,脑袋里乱成一团糟,根本不知道干爹说的是真是假,他直觉干爹在撒谎,可是,撒这样的谎又为什么呢?
这里面一定有事情,很不简单,可是,这一切跟自己有关系吗?
蒋德馨说:“大鸿,我这三个干儿子里,你是最聪明的一个,也是干爹最器重的一个。所以当初把你派到谈劲铠身边,把最重的任务交给你。你背叛谈劲铠投奔杜义峰我也很支持,因为我知道不管走到哪里,你都不会让干爹失望。现在,干爹只有你这一个干儿子了,我知道,只有你才不会背叛干爹。”
王大鸿叫了声“干爹”,却不知道再说什么才好。
蒋德馨说:“我辛苦了大半生,没想到现在竟然会是这样。唯一的女儿也被人劫走,干爹现在很无奈。你一定要替小豹子报仇,一定要帮干爹把秀凝救回来,大鸿,全靠你了。”
“干爹,我……我想这里面可能有什么误会,”他说:“帆哥不会那样做的。”
蒋德馨说:“你听干爹的话不会错,不要再留在上海了,去把秀凝找回来,就算是干爹求你。”
王大鸿只好说:“干爹!我会帮你去找秀凝的,你放心。”
蒋德馨说:“宁波有个小镇叫徐镇,当年我就是在那里收养的白帆。他没有别的地方去,就一定会回到那里。你要多加小心。他已经丧失人性了,不是你的帆哥了。他绝对不会让你救走秀凝的,所以,你也不要给他留情面。关键时刻……你可以杀了他。”
王大鸿陷入沉默。
蒋德馨长叹着说:“干爹实在是没有办法了。这不是在教你不仁不义,对没有人性的人,你就不要跟他讲什么仁义!你去吧,给你……”
蒋德馨从怀里掏出一把手枪,递给王大鸿。
王大鸿看着枪,犹豫了一下,没有接。
蒋德馨把枪塞到他手里。
王大鸿说:“干爹,我……”
蒋德馨说:“记得,一定要把秀凝救回来,如果秀凝不在,你也要帮干爹把女娲石取回来。你的一条命都是干爹捡回来的,难道你就无法替干爹完成最后一个心愿吗?”
王大鸿说:“干爹我不是这个意思。秀凝我一定会帮你救回来,如果真的是帆哥杀了豹哥,我一定要让他承担应当承担的责任!你放心吧!可是……我现在还不能离开上海,因为……我想看到我儿子出生。”
蒋德馨愣了一下:“你儿子?”
王大鸿说:“是的,不过,我还不知道是儿子还是女儿,他就要出生了……干爹,这个时候我……”
蒋德馨怔怔地看着他,还想说些什么,目光一扫,却看到了王大鸿手里的报纸。
报纸上有一条新闻,上面有“杜义峰”等字样,他的注意力被报纸吸引了。他拿过报纸来,心想看个究竟。
仔细看却是条讣告,他说:“真是世事无常啊,杜老板的七姨太竟然死了?”
再回头,却见王大鸿面色如土,坐在石头上。
蒋德馨是见过无数世面的老江湖,却也没见过这样恐怖的表情,只见王大鸿整张脸孔都是扭曲的,眼睛血红,一把夺过报纸,手在抖,嘴里发臆症了一般念叨着:
“不可能、不可能……这是条假消息、是假的!!”
蒋德馨恍然明白了什么,把手放在他肩膀上。“大鸿,不要难过。上海滩不相信眼泪。现在,杜老板也在想要你的命。”
王大鸿愤然把报纸撕得粉碎,重重地跪倒在地上:“杜义峰!!!——”
蒋德馨叫:“大鸿,你起来……你起来!!”
王大鸿泪流满面,不顾一切地喊着:“杜义峰、杜义峰……我要报仇!我一定要杀了你为莉莉报仇!!”
蒋德馨万没想到自己精心的布局竟然被突发的意外事件冲散,只好拼命地抓着他的肩膀,摇动着:“大鸿,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干爹现在正在想办法接近杜义峰,他对你已经开始戒备,还时刻想要你的命。你赶快离开上海避避风头。你带秀凝回来的时候,也就是我们爷俩报仇雪恨的时候!!”
而王大鸿似乎什么也没听见,只是痛苦地嘶吼着:“莉莉!!——”
双雄070 (结局)
这一场秋雨下得很不是时候,也或者是昭示着冬天的来临,它很粘稠,也很凄冷,上海的整个街头被洇在雨里,店铺的门窗都只开启了一条缝,街上一个行人也没有,偶尔疾驰过的汽车碾压着路边的积水,溅得泥点子四处乱甩,黄包车很少,这个世界好象一下子死了。
日式小酒馆里的酒客不多,宫本太郎走进来,收起雨伞,在侍者的引领下进了包厢。松浦河源已经在里面等候多时了。
松浦河源受了伤,脸上的淤青未消,眼睛被肿起的腮帮子挤得眯成了一条缝,尽管他的神情是严肃的,但猪头猪脸的样子看起来还是使人忍不住想笑。宫本轻蔑地扫了他一眼,没打招呼,径直坐在了他的对面,倒了一杯清酒。
“我请求……回到上海……”松浦诚恳地说。
宫本未置可否,只是皱着眉头。
松浦沮丧地说:“竹野美智死了,我们的任务也完成了,我请求回到上海……或者,回国……”
“松浦君,你不要忘了你的身份,你没有选择的余地。”宫本冷冷地说:“圣战即将开始,牺牲在所难免,你难道想临阵脱逃吗?”
松浦面露难色,闷吭着了一会儿,从怀里掏出一张照片来,放在桌子上。照片上的景致应该来自京都,一蓬盛开的樱花树下,两个孩子牵着手依靠在父亲身边,孩子笑得如樱花灿烂,男孩女孩长得一般模样。而现在,这张照片已经被血迹染红。
松浦说:“这是竹野美智留给她弟弟的遗物,拜托我转交给竹野信。”
宫本拿起了照片,端看了一下。
然后,默默地擦燃了火柴,把照片烧成了灰烬。
松浦看着他的动作,心情异常沉重。
宫本幽幽地说:“作为天皇的武士,唯一的使命是效忠于天皇。现在圣战即将开启,绝对不可以扰乱军心。竹野信还有任务没有完成,他必须要找到吴三桂的宝藏。”
宫本并没有发觉,他的身后,窗格子最下角的窗纸被戳了一个小洞,一只眼睛正从洞中向内窥探。
尽管他们谈话的声音很轻,但李云飞还是听清楚了一切。
有人经过走廊,他迅速起身,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开。
走到门口,一束闪电将他的脸映得越发惨白。
侍女撑开伞,帮她遮雨。
他面无表情,抬头看了看天空。
他上了汽车,汽车漫无目的地在街头游走。
他靠在车厢后座上,紧紧地咬着嘴唇,转过头去不让司机看到自己的脸。
雨水象被泼下来一般流淌在车窗玻璃上,他看不到外面的世界。
而他,也看不清楚自己了。
姐姐死了,为了拿到北平龙骨山上的那颗远古人牙齿化石,被警察开枪射杀,她终于完成了自己的心愿,为天皇效忠而光荣死去,而自己呢?
自己一无所获。与江白帆的周旋自以为胜券在握,没想到到最后,女娲石没有得手,藏宝图也被掉了包,开启宝藏的钥匙也是假的。自己是惨败的,到底为什么会败竟然还不明白。江白帆就象是自己的克星,为什么不忍向他开枪?只要,只要抠动扳机,他就会倒在血泊里,他怀里的女娲石就是自己的囊中之物,如果宝藏不能得到,还可以有女娲石可以复命,说不定可以早早的完成任务,和姐姐团聚,一起回到日本……
他握紧了拳头,愤力地敲了一下车窗。
猛然又一道闪电,他看到路边的树影模糊,房子似乎都在摇晃,雨点明晃晃的象一把把飞刀扑面坠落。
他的心很慌,又慌又疼,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一种闷闷的躁动,如困兽般无所适从。
这场雨很大,不仅仅是上海,整个华东地区都在下雨,雨水蔓延着,不断飘移,初冬的第一场台风已经登陆了。
就在李云飞烦躁不安的同时,宁波徐家镇上河村小农舍也被骤雨包裹着,似乎摇摇欲坠。一盏油灯如豆,微弱的光挡不住外面天昏地暗的感觉,秀凝披着被子缩在床角,风把窗户扑开,她忙去把窗子堵上,雨水还是从缝隙里扑进来。她又急又怕,忙叫帆哥,没动静,江白帆在自己的房间内不知道做什么。
秀凝急了,披着衣服掀开门帘,顿时被下了一跳。
江白帆在床上,瑟缩在墙角,身上裹着被子,每一道闪电划过他都颤抖一下,神色无比惊惧,两眼翻白。突然,他浑身抽搐着,嘴里吐出白沫,在床上翻滚。秀凝才明白他羊癫疯发作了。
“帆哥?!帆哥你怎么了?帆哥……”秀凝拼命地抓住他的手,用力掰他握得死死的拳头。然后把他抱在怀里,哭喊着:“帆哥!帆哥!!”
她突然有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感觉,在这个偏僻的小山村里,如此的狂风骤雨之夜,根本没有人可以帮到自己。她想起了江白帆讲述的自己的经历,多年前的夜晚想必便是如此的吧?当时如果没有蒋德馨,帆哥就是这样发作,会不会死在破庙里?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摸着他的手只感觉冰凉,只能把他紧紧地抱在怀里,抱得死死的,心想这样他会不会感觉有一些温暖?
窗外风雨依旧。房间内江白帆静静睡着了。而秀凝一直抱着他。
这场雨持续了一夜,清晨时打了几声巨雷,秀凝被惊醒了,才发觉身上又麻又痛,看到江白帆还枕着自己的腿,衣服上已经被吐得一片脏污,但气色似乎好了很多。她极其小心地脱去了他的衣服,这时候天已经亮了。
太阳升起来,雨过天晴,小村炊烟袅袅,公鸡啼叫,经过了一夜暴雨的摧残,勃然的生机竟又在瞬间重回到这个世界。
秀凝蹑手蹑脚地下了床,心想,折腾了这一夜,帆哥醒了一定又累又饿的,一定要准备好热水和早餐。
又想起昨夜慌乱之间,两个人肌肤相亲,毕竟男女有别,这和夫妻还有什么区别呢?
她心里乱乱的。
江白帆醒来的时候发觉身上盖着被子,起来后才看到自己赤裸着上身,恍然想起昨天晚上的事。但他记不清楚了,自己到底和秀凝发生了什么,还是没发生什么?
听到响动,秀凝默默地把早餐端了进来,放在桌子上。
江白帆看秀凝,秀凝脸色一红,转身出去。
江白帆追了出来。
在院子里,秀凝不理江白帆,只是快速地走到柴堆旁边,拿起斧头劈柴。
她笨拙地劈着柴,低着头不看江白帆。
江白帆走到她身后。
“秀凝……”
秀凝继续劈柴。
他想问些什么,却有发觉难于启齿,“秀凝,昨天晚上……”
秀凝“呀”地一声,丢下斧头,手被柴屑刺到,她抓着自己的手,查看,把刺破的手指放到嘴里吸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