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 中————晓渠
晓渠  发于:2010年01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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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成天给人压在底下的奴才,脑袋也都秀逗,是非黑白分不出了。就象底下人对叶大人的态度,鄙视着,瞧不起,背后没少编排人家坏话,可对万岁爷不可思议的偏爱和专宠,又羡慕,又害怕。

 

可唐顺儿觉得叶大人的真,不是装出来的。他既不象别的大人道貌岸然,也不似宫中主子的中规中矩,举手投足率性自然,潇洒得就跟三伏天迎面一股风,吹得人心里清爽无比。若说举止风流,就从此刻远远而来的姿态,朝堂之上,宫墙以内,无人能比!虽然唐顺儿见的世面不多,可万岁爷身边儿的,哪个不是人中龙凤?这个叶大人,简直跟画中谪仙差不多,掉这世间,总有那么点儿......可惜了。

 

叶知秋到了门口,却没立刻进去,似乎整理了一下,接着转身对侍候的人说:

 

"去弄些凉茶来!"说着,看见太阳底下当着差,汗流浃背的唐顺儿,于是给想给他个机会避个荫,"唐顺儿去吧!要苦丁茶,你在御膳房弄好了,亲自端进来。"

 

唐顺儿知道这是行他方便,也不敢流露感激,正哈腰应承了,就听里面万岁爷一声大喊:

 

"叶知秋,你还不给朕快进来,门口磨蹭什么?"

 

知秋面露苦笑,扬手让唐顺儿走:"去吧!不着急!你慢慢找!"

 

一跨进门槛,连安也来不及请,迎面便扔来一堆奏折,都散落在他面前的地上。

 

"怎么你跟谁都有话说?又跟奴才交代什么?"

 

"让他们跟皇上准备些去火的凉茶。"

 

知秋一面拣起地上的奏折,打开其中的几本看。

 

"这两个月,都是参你们哥儿俩的本子!本来不想给你看,这可好,堆上天了!你倒给朕解释解释,到底怎么回事情?"

 

知秋没立刻说话,跪在地上,将那几本扔下来的大概瞅了瞅,依旧不吭声。

 

"谁让你跪的?起来说话!"

 

"臣不敢!"

 

"还有你不敢的?"洪煜本来是心疼他,大夏天的衣服穿得少,地上硬梆梆的跪着多难受?可洪煜气没消,心想着爱跪就跪吧!你们哥俩儿把朕当猴耍,跪一会儿能怎么着,这不是应当应分的?这么想着,上午朝臣的话又响在耳边,难道真是自己太宠知秋,才会让他如此肆无忌惮?

 

御书房里安静得一点杂音都没有,门口候着的太监正寻思着俩人在里头干啥呢?这时传来万岁爷势如洪钟的一声令下:

 

"门口谁伺候呢?"

 

"万岁爷,奴才朗忠......"没等回完,就给里头打断了。

 

"都给远远撤了,没叫你们,谁也不准靠近!"

 

忽拉拉,门口的几个赶紧撤远了,朗忠精明,临走前,把书房的门也带上了。洪煜坐在书桌后面没有动,皱着眉头瞧着地中间跪的那人。这两年,为了这种事,他没少发火,可每次下面的人既不辩解,也不争执,弄得他束手无策。

 

今天再不能给他这机会,他要不把心里话说出来,就不放他走!洪煜下定了决心,又听外面清静了,从书桌后面绕出来,走到知秋面前,压低了声音:

 

"你还跪不够了,是不是?起来吧!"说着,伸手拉了知秋一把,不由得叹气,"大热天的,你手怎还这么凉?"

 

知秋却扭身躲了,"皇上训话,臣还是跪着领吧!"

 

洪煜见他执拗,又觉不忍,他怎么会不懂自知秋提出撤除和架空中书省的点子,韩相那头视他如眼中钉。而叶文治不在京,他手下的人对知秋也有微词,不过碍于叶家老大向来威严独断,不敢声张罢了!夹在两方之间的委屈,洪煜心中有数,可他不能盲目支持知秋,至少他得明白他心里的想法和立场!

 

没有旁人在,洪煜也不顾帝王之相,一掀前襟,坐在知秋对面,语重心长地跟他说,"你让朕怎么办?嗯?一本两本,朕拦了,挡了。可这折子天天上,你明明知道韩相那头盯你盯得紧,怎么做起事还那么不管不顾?先说你大哥,明明可以速战速决,却跟人僵持了两年,朕几道圣旨下去,他置若罔闻!虽说将在外,君令有所不授,可他也太目中无人,无法无天!再说你,借你大哥同流的势力,韩相提出任何督促你哥的办法,都给你钉个死,半点颜面也不给!这两年国库里的银子粮草,都花你哥身上了!你不得跟朕解释解释?"洪煜说着,伸手在知秋胸口戳了戳,"你这里是怎么想的啊?"

 

知秋的手,在衣摆上轻微磨蹭着,看似心有不安,黑眼睛忽然直视着洪煜,几年来,每次这双深悠悠的眸子瞅上自己,洪煜仍觉得心会"扑腾"乱跳,可这次他没吱声,他等着知秋向自己敞开心扉,胸臆之间,竟升腾起一股期待。

 

知秋心知自己的百转千回,洪煜未必看不懂。本以为朋党之争,只要分散了,势力会弱下来,怎么知道十几二十年的根源深植,各家已是盘根错节地纠缠在一起,若想分开,又哪是简单说说那般容易。

 

既然分裂不成,就只能集中,而朝中几股势力,只有大哥......只有他会应承自己一切要求。遥想两年前与他城郊的谈话,要他答应不跟洪煜作对,他是如何应答?他说:"你当我是为自己争权夺利?若没有你,权倾朝野跟卸甲归田的叶文治,又有什么不同?"大哥坦诚得连受伤都来不及掩饰的眼睛,那么毫不躲避地看着自己,可他为什么会觉得大哥那话并非说给自己听?

 

"叶知秋!"一声低吼,刚刚还坐在眼前的洪煜突然站起来,手指气得颤巍巍,在他面前比划着,"朕跟你说的话,你往心里去没有?你,你给朕说话!"

 

知秋这才意识到,这小半天,自己竟然又走神,还在堂堂天子面前!刹那脸颊发热,不知所措地感到一股窘迫:

 

"臣,臣想得远了。"

 

"在想什么?想谁?"

 

"在想皇上刚刚问的话。"

 

"哦?想得怎么样?"

 

知秋心里暗自叹气,虽然不明白洪煜何苦逼他说出心里话,又心知肚明的,今天若不交代清楚,他是不会罢休。

 

"两党之争,若要保一个,臣可用身家性命担保,大哥不会对皇上有二心。"

 

"你那么信他?"

 

"带兵打仗,朝中不应有第二人对大哥的策略有疑虑,若他们有办法,这么多年,也不会把最后立功的机会留给大哥。不过,皇上的压力,臣也能了解。"

 

"你怎么了解?"

 

"臣无能,也无实权,心中想法,都还得借皇上的天子威严来实施,这两年多来,外头的诟病诋毁,都是皇上在替臣担待着,臣不傻,看得清楚,相信大哥也会将这一切信任和扶持,铭记在心。"

 

洪煜不禁叹气,生得这么聪明,不知道是福是祸,"你跟你大哥,到底怎么怎么回事?"这话几乎就溜出来,可洪煜生生止住了,不知是因为这话题太离谱,还是自己其实是害怕知道真实的答案。要怎样的感情,才能使这么冰雪聪明的一个人,用性命来信任?洪煜虽然气消了大半,那萦绕了良久的疑虑却又重了一层。

 

"你近来下跪的功夫是越发长进了,"说着向叶知秋伸出手,"话也说完了,起来吧!"

 

"皇上不气了?"

 

"气!"洪煜的手依旧停在知秋面前,"你虽然没欺骗朕,可你心里的想法,总是隐瞒朕,这点不好!"

 

叶知秋两条腿早就吃不消,见洪煜听起来并不真生气,将手递在面前手摊开的,厚大而有力的手掌之中:

 

"皇上就体谅体谅知秋吧!"

 

洪煜料定他站不起来,手上一用力,便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你这不是活该自找?跟朕看看是不是青了?"

 

"不要紧,"知秋制止了洪煜向裤脚伸去的手,"回去让于海找些药酒擦擦就好。"

 

自从三年多前两人在山上的那次以后,洪煜虽时不时留知秋过夜,那种事却再没发生过,见知秋避嫌,也不强迫,收手坐回来,换了话题:

 

"你刚才不是怪朕不给你正式的官职吧?"

 

知秋的官职形式上挂在吏部,但并无真正实权。

 

"当然不是,"知秋说,"如今都闹得这么不堪,若再有了权利......这御书房里,单是参知秋的折子都放不下,那样的话,恐怕是皇上要知秋跪,也找不到地方跪呢!"

 

洪煜忍不住笑出来,瞪了知秋一眼,"你这人......真是。哎,你给朕要的那凉茶要到哪儿去了?"

 

语音刚落,就听外面有人高声回道:"万岁爷,叶大人要的凉茶沏好了!"

 

唐顺儿进了书房的门儿,门口立着屏风,看不见里面的人,他战战兢兢端着盘子,绕过屏风,就见知秋和皇上同坐在书房的软榻上,心里顿时一惊,这得什么样的人,才能跟万岁爷平起平坐?

 

连忙低了头,放轻脚步走到跟前,将一壶凉茶和两只杯子,放在软榻的小桌上,转身离去前,偷瞄了一眼万岁爷,虽然在宫里当差的年头不少,遇上万岁爷的时候都得低头下跪,还真没这么近距离地接触过。这一看,剑眉郎目,高鼻阔口,可真是精神的人物!都说鼻直权势重,嘴大吃八方,看来不假,万岁爷看起来,可不就象是这万里江山的主人?

 

虽然短暂而飞快的一瞄,洪煜没注意,却没错过旁边叶知秋的眼睛。他觉得这小太监可爱,便故意问他:

 

"唐顺儿,你是第一次见皇上吧?"

 

"回叶大人,奴才是第一次这么近,这么近看万岁爷。"

 

"哦?"这一问一答吸引了洪煜的注意,"你叫唐顺儿?"

 

"奴才唐顺儿,给万岁爷请安。"说着扑通跪下来。

 

"你这名儿起得吉祥。朕以前怎没见过你?"

 

"回万岁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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