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我耍什么任性？上车啦！」雷钧亦又把他拉回来。

　　「不要！」叶森还是执意要自己离开。

　　雷钧亦一把肝火都快飙起来了，才开口，却被突然出现在叶森身后的人给吓了一跳。

　　「你？」

　　这男人开火箭来的吗？还是其实他家就在夜店后面那条街而已？雷钧亦傻眼地看着纪匀书握住叶森直往后倾的肩膀，在叶森一回头还来不及发出惊愕的声音时，就把他给扛上肩头了。

　　「谢谢你的照顾。」纪匀书淡淡地给他这句话，就扛着叶森走了。

　　雷钧亦怔愣地望着他轻而易举的把叶森塞进车子里就扬长而去，忍不住吹了声口哨。

　　他一来你就马上变乖了，叶森森，他果然是你的头号克星啊！

　　在车上，叶森出奇的安静。他蜷靠在侧座，刻意对着窗外的方向，没有哭泣的颤抖，也没有醉酒的吵闹，只是安静地靠着，像一只熟睡的猫。

　　红灯暂停住车的时候，纪匀书别过头看他，透过反射的车窗看见他闭着眼，好像真的睡着了。

　　纪匀书没叫他，也跟他一样地沉默。叶森是不是真睡他一目了然，所以当他起动车子的时候，他原奉摆在排档杆上的手伸过去握住叶森搁在腹部上的手，立刻明显感受到他的微颤，随即叶森就要把手抽回，可是纪匀书却握得更紧。

　　两两对峙，总是叶森先沉不住气。

　　「不是不管我了吗？」抽不回自己的手，叶森也懒得跟他浪费力气，可还是不肯面对他，倔强地闭着眼睛。他怕自己一睁开眼，不争气的眼泪又会失控溃决。

　　「我没说过不管你。」纪匀书紧握着他的手淡声说。

　　靠！你耍我吗？叶森忍不住怒气睁开眼瞪着窗外，赌气地回道：「对，你是说不要我！」

　　「我没说过我不要你。」

　　叶森气不过地转过头瞪他，「你要放弃我，不就是不管我、不要我了？」

　　纪匀书瞥了他一眼，口气依然平静无波。

　　「我是这样说的吗？」

　　「你！」气急败坏，叶森干脆哇一声，开始嚎啕大哭。

　　他一哭，纪匀书居然就笑了，叶森更火大了。

　　「我要下车。」叶森边哭边吼。

　　「我怎么会让你下车。」叶森的手还牢牢扣在纪匀书手中。

　　「那我就跳车！」叶森又哭又叫，他一定会脑充血啦！

　　「你跳得出去就跳啊。」

　　吼嘎嘎嘎！叶森气到眼泪也收回去了，火烧到脑子，他几近暴走地怒喊：「那我跟你一起死！」

　　叶森伸出空着的那只手，突地向前环住纪匀书的脖子，一只脚也跟着跨过去，整个人顺势坐上他的大腿，全然遮住他的视线之后就伏下头紧紧吻住他的嘴。

　　蓦然方向盘失控，连带的是紧急的尖锐煞车疾响，接着就是砰地一声巨响，两人狠狠对撞，顿时唇齿破裂，血流如注。

　　叶森捂着嘴痛得眼泪直飙，纪匀书则是默然地望着他，被他撞破的嘴唇也淌着鲜红的血水。

　　车头撞上安全岛，半边的保险杆掉了下来，还好是深夜凌晨，没酿成连环车祸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

　　「呜呜……」叶森捂着嘴看着他，眼泪哗啦啦地掉。

　　「这样你高兴吗？」纪匀书淡淡地问他。

　　叶森摇头。

　　「酒醒了没？」

　　叶森点头。

　　「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说吗？」

　　叶森摇头。

　　「你知道我为什么放不下你吗？」

　　叶森还是摇头。

　　「我有对你说过我很爱你吗？」

　　叶森一愣，哽咽地抽了好几下，然后摇摇头。

　　「你爱我吗？」

　　叶森抽噎得更厉害了，他点头，很用力地点头，眼泪扑簌簌地掉。

　　「要你承认你爱我，得花多么大的劲……」纪匀书捧住他的脸，温热的指腹拭去他汹涌的眼泪，他的嘴唇有明显的撕裂伤口，被血染得红肿。「森森，我等你一辈子了，你知不知道……」

　　纪匀书的嘴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伤得这么丑又这么狼狈，实在是有点丢脸。

　　「我可以等你一辈子，可是要我放弃你，我却连一个晚上都撑不过去。」纪匀书彷若叹息，远处已经有警笛声传来，可他们都不想分开。

　　纪匀书将他拥入怀里，拍抚着他颤抖的背脊，轻吻他炙烫的耳朵，嘴上的血都把他的耳朵给染红了，可他还是想吻吻他。

　　「你怎么永远都长不大呢？怎么还是像小时候那么可爱又那么可恶呢……」

　　纪匀书捧着他泪湿的脸看着他。

　　「我很可怕吗？」

　　叶森抽抽噎噎地摇头，又抽抽噎噎地点头。

　　「很讨厌吗？」

　　叶森抽抽噎噎地摇头，又抽抽噎噎地点头。

　　「这样你还想跟我在一起吗？」

　　叶森抽抽噎噎地摇——一顿，赶紧点头。

　　「用说的，我想听你说。」纪匀书柔声哄他。

　　叶森一开口，漂亮的五官立刻皱在一起。

　　「好痛……」

　　「我不是要你说这个。」

　　「真的好痛……」他都大舌头了，不要叫他讲话啦。

　　刺目的旋转灯映亮了彼此，警笛声也跟着在耳边响亮，交通警察已经来到跟前，很快地下车来探视他们的状况。

　　两名波丽士大人一前一后走来，一人直接走到车头去检视车身损坏的程度，另一人则直接走到车窗边，弯下腰来一探究竟。警察大人的手还没来得及敲车窗，就被里面相拥的两人给吓了一跳。

　　这是什么情形？怎么驾驶座上会有两个人像无尾熊一样抱在一起，而且伤的地方都是很诡异的嘴巴？

　　见两人动也没动，警察赶紧回神敲了好几下车窗，总算看见其中一个有了动静。

　　纪匀书缓缓降下窗户，一手环着叶森的腰，一手遮着受伤的嘴。

　　「可以下车吗？」警察已经开始联络救护车。

　　「可以。」纪匀书想阻止他们叫救护车，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他好像很严重？可以自己下车吗？」

　　「可以。」纪匀书帮叶森回道。

　　叶森并没有比他严重，只是因为伤得太丑，而且哭得更丑，所以他埋首不想见人。纪匀书把他的头压在自己肩上，不想让别人看见他此时很脆弱的模样。

　　结果他们两人一起坐上生平第一次坐的救护车，婉拒了警察的担架，纪匀书甚至是抱着叶森上车的，一路从事发现场到医院，他的手都没离开过叶森。

　　叶森似乎是受到很大的惊吓，养尊处优的他别说嘴巴撞破个洞，连被蚊子叮一口都会夸张地哀哀叫。在急诊室里他紧偎着纪匀书，做完诊视也做完笔录，就跟着回纪匀书的家。

　　两人上床的时候，天都快亮了。

　　这大概是长大之后，叶森第一次这么柔顺乖巧地缩在纪匀书怀里睡觉。明明喝了那么多，一整个晚上下来大起大落的情绪让身心都疲累到极点，可是他却一点睡意都没有，牢牢地将纪匀书抱着。

　　纪匀书像哄小孩一样轻轻拍抚他的背脊，四周安静得只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叶森的声音含糊不清的从他胸口传来。

　　「嗯？」纪匀书应了声，表示没听清楚。

　　「……」叶森又说了一次，还是像含着卤蛋。

　　「森森？」

　　「不要……放弃……好不好？」

　　总算是说清楚了。叶森居然会觉得害羞？他现在才发现，在别人面前不会出现的反应，总是在纪匀书面前就无所遁形。他从来就不是个羞涩的人，可是却经常在纪匀书面前脸红。

　　纪匀书柔柔一笑。叶森缓缓抬起头来看他，红肿的双眼还是水亮亮的。

　　「你真的要放弃我喔？」

　　纪匀书垂下眼帘看着他，嘴角想勾起笑，却扯痛了伤口。他微微皱了下眉，收回目光仰躺着，一手还是环抱着叶森的肩。

　　「你真是不了解我。」

　　叶森拧起眉。什么意思啊？

　　「我如果真要放弃你，十二岁就放弃了。」

　　叶森紧拢的眉还是没放开，脸上依然挂着「这是啥意思」的大问号。

　　「我要的东西，怎么可能放手？」纪匀书平淡的口吻中有着他满满的自信。

　　他就是这么臭屁所以才讨人厌……

　　「我才不是东西！」咦？这样讲好像怪怪的？

　　「你当然不是个东西。」虽然痛，但纪匀书还是忍不住笑了。

　　喂！又想吵架吗？叶森瞪眼。下一秒，却被他的大手紧紧揽进他宽阔的胸膛，贴在他温热的怀中。即使拥抱过无数次，可每次都还是会让他心跳加速。

　　「你是我要的人啊。」纪匀书轻揉着他略嫌窄小的肩头柔声说。

　　叶森还是无法克制地脸红了。虽然老是说着很讨厌他的话，可是不能否认，其实多数的时候他对自己都很温柔，怎么以前都不觉得呢？怎么以前都没发觉呢？其实自己根本就很依赖他，其实自己根本就喜欢他喜欢到无法自拔。

　　「所以我怎么可能放弃你……」纪匀书轻轻地嗅着他的发梢。

　　叶森猛然一愣，抬起头看他，「所以你是唬咙我的？」

　　「唬咙你什么？」纪匀书跟他装傻。

　　「你说你要放弃！」

　　「喔，我以为你不会当真。」

　　靠！他果然是个心机鬼……

　　「因为你总是不把我的话当真。」

　　所以又是他的错就对了！叶森噘高了香肠嘴。

　　「真想吻你……」纪匀书又把他抱紧。叶森红着脸轻喊：

　　「嘴巴肿成这样很难吻吧……」

　　「嘴巴受伤了，别的地方可没有。」

　　不是吧先生，我觉得很困了……

　　「你要跟我同归于尽，麻烦选好受伤的部位。」纪匀书已经开始上下其手。

　　这种事还可以先选的喔？叶森咕哝着：「我才不要跟你同归于尽咧！」

　　「嗯……跟我上天堂就好……」

　　「唔……」

　　第十章

　　一个人怎么能够跟另一个人纠缠那么久都不嫌烦呢？叶森对这个问题一直感到不解，因为他没有过天长地久的盼望，也不曾拥有过海枯石烂的誓言。

　　很多男朋友都会跟他说漂亮的甜言蜜语，叶森当然也爱听，但仅止于听听而已，他从来不会当真。他才不相信许下承诺就真的可以长相厮守，与其说他不相信别人，不如说他更不相信自己。

　　他是个吝于给承诺的人，他从来没对任何人说过「我会永远爱你」这种话。永远耶！谁能保证永远有多久？至少他不能……

　　但是他却看到他的死党雷钧亦，居然为了想跟童夏之在一起，失心疯似地非跟他结婚不可。他从没看过雷钧亦谈这么久的恋爱，他甚至为了童夏之养了一只他最害怕的毛茸茸的猫……

　　叶森开始对永远这两个字有一点点的动摇了，似乎，这世上也不是真的没有永远这回事的吧？还是有永浴爱河、白头偕老的那种人吧？

　　然后，他突然发现，自己生命里不就一直有这样一个人？是他自己一直忽略对方，是他自己不愿意面对自己真正的感觉。

　　纪匀书的爱太紧迫了，紧迫到让他根本无法好好思考自己内心真正的感情，就忙着想逃离那份紧窒。

　　结果，不管他怎么逃避，纪匀书始终在他心里搔刮着，总在他不经意的时候就窜出来戳他个几下，把他弄得神经兮兮，其实根本是对他念念不忘。

　　不管他身旁的人换了谁，他都无法产生像对纪匀书那样的心悸，所以他不断在换身边的人，也不曾为谁伤神苦恼过，因为他根本没有对谁放下过真正的感情，除了纪匀书……

　　追赶跑跳兜了一大圈，还是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叶森认输了，终于懂了，原来被他紧迫地宠着是幸福的，原来一离开他紧迫的眼神，所有自以为的自由都是寂寞的，原来失去他紧迫的跟随，一切都是空的。

　　叶森从来没主动追求过任何人，这算是第一次，他紧紧抱着他，几近耍赖地跟他撒娇。「嗳，我们来打勾勾。」

　　「打什么勾勾？」

　　「从今以后，你不准去跟别的女人吃饭，更不准去相亲，男人也不可以。」

　　纪匀书却只是笑而不答。

　　「答应我嘛。」

　　「答应你有什么好处？」

　　心机鬼就是心机鬼，果真是不会让自己吃任何亏。叶森噘着嘴装可怜。

　　「我都愿意乖乖听你的话了，你还想跟我讨什么好处？」

　　「你的乖乖，通常维持不久。」

　　「说到底你就是不相信我啦！」美好的气氛总维持不过三分钟，俨然已经成了他们的相处模式。

　　「我相信你，每一天重新相信你。」

　　「什么意思啊？」

　　「就是过完一天，我就相信你这一天是乖的，然后抱着怀疑的态度等待下一天。」

　　「你就是不相信我啦！」两个人要吵架，比相爱还容易一万倍。

　　「你呢？你相信我吗？」

　　「相信你什么？」叶森瞪眼，还在生气。

　　但通常这时候只要纪匀书抱住他，他的怒气就消了三分。

　　「相信我想要永远照顾你……」

　　然后这里摸摸那里亲亲，通常他的火气几乎就全消了。

　　永远啊……让他觉得很陌生却又很遥远的字眼。叶森赖他身上，他很喜欢他身上的味道，就连他冷淡的气息都充满了对自己的独占欲。

　　「我长大了，可是我没有变成女生，这样你还会想娶我吗？」

　　「你还想嫁我吗？」纪匀书反问他，又让他脸红了。

　　「嫁就嫁啊，还怕你吗？」其实满怕的……纪匀书说永远照顾他，意思不会是永远玩弄他吧？

　　「你本来就是我的新娘。」纪匀书吻住他，勾吮着他软嫩的丁香，压迫着他窒息的呼吸。就连缠绵的吻，他都索讨得非常霸道。

　　一个吻通常都只是一个开始，纪匀书绝对不会如此轻易地就放他好好喘口气，接下来要干的活就多了，叶森只有哀乎求饶的份，哪里还有心思跟他拌嘴。

　　这样，是不是才像热恋中的情人呢？如果可以一直这样下去，似乎也是一件挺甜蜜的事。

　　每天在爱人怀中醒来，这个爱人还会帮你把早餐准备好，为你穿上烫好的衬衫，打上漂亮的领带，只差没帮你刷牙而已。生活上大大小小的事都帮你打理得完美无瑕，就连专业保母都不及他的体贴。

　　更别说工作上的配合了，他就像个尽责的老师把你不懂的问题教到你完全理解。只不过这个老师时常会在回家之后就现出色狼原形，来向你索取教学代价……

　　这么幸福，会不会遭天谴？叶森有点害怕，不过当他看见纪匀书给他订下的合约时，他突然觉得一切的美好开始破碎……

　　新生活公约之十不守则：

　　一：不可对他人放电

　　二：不可把电话给人

　　三：不可出入夜店

　　四：不可出口成脏

　　五：不可联络过去前男友

　　六：不可单独与他人出游

　　七：不可逃避纪匀书

　　八：不可拒绝纪匀书

　　九：不可不遵守此约

　　十：随时补充

　　「你要不要直接给我上手铐戴脚炼锁在笼子里？」叶森狠狠地翻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