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把你塑造成我期望的样子，可是，那就不是你了。」纪匀书淡淡地笑道。

　　怦怦怦，叶森心跳得好急。

　　「所以我试着放手，其实你比我想象的独立多了。」

　　他本来就不是个会过度依赖别人的人啊……所以纪匀书最近才会不理他？叶森总算是可以冷静下来，拧起眉看着他。

　　「所以，你就愿意来跟别人吃饭？」

　　「这是叶叔的安排。」

　　「你可以拒绝。」

　　「我不会拒绝叶叔。」

　　叶森皱眉。

　　「你想过我一个人在英国的时候的心情吗？」

　　叶森一愣。

　　「我爸死了，我妈改嫁了，我心里唯一的冀盼就是你。叶叔等于是我的第二个父亲，我不会拒绝叶叔任何安排，就像我不会拒绝你任何要求一样。」

　　叶森整个人都傻了。

　　「今晚陈小姐也是因为父亲的安排，所以客套地跟我见面。她早就有男朋友了，刚刚还给我看手机里的照片。」

　　所以他们才会状似亲密地靠在一起？

　　「森森，这种事只会一再发生。」

　　「不可以！」叶森不经大脑地就喊出来，随即脸红。这种商界应酬，本来就是稀松平常的事，有什么好大惊小怪？何况他又是英俊多金的钻石单身汉，所以……更不可以啦！

　　「不要！」叶森开始耍性子。

　　「森森……」

　　纪匀书很难得这么好言好语、好有耐心地跟他说这么多话，而且他们居然还没吵起来。他很努力地在改变，其实纪匀书默默地也不一样了，不是吗？

　　「你喜欢我吗？」

　　纪匀书突如其来问他这么一句，当场把他吓傻了。叶森张着嘴呆望着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有喜欢过我吗？」纪匀书换了种问法。

　　有，当然有过，否则在美国的时候他不会答应跟他交往，也不会到现在对他的拥抱都拒绝不了。

　　纪匀书的冷静突然让他觉得恐惧，他从来不觉得纪匀书像此时一样的遥远。

　　说话啊叶森森，为什么你在他面前就会变成一个名符其实的笨蛋？

　　「我要放弃了，森森。」

　　那瞬间，叶森好像被重重呼了一个巴掌，当场让他痛得傻眼。

　　「喜欢你太痛苦了。你也会很痛苦，因为我会控制不了想约束你，想把你紧紧绑在我身边。」

　　你你你，你现在在说什么鬼话！

　　「我这辈子从来不知道什么是放弃，我念书就要念到最好，我工作就要做到最成功，我爱一个人就不会放手。」

　　那你现在说要放弃又是什么意思？

　　「但是你让我太痛苦了。」纪匀书靠近他，捧住他半边滚烫的脸，低下头，深邃的黑眸望入那双澄亮的星眸。

　　那一瞬间叶森以为他要吻他，可是他只是看着他，柔声续道：「而且你都不知道我对你有多认真。」

　　当他的手一离开自己的脸，原本烧红的脸颊瞬间就失了温。

　　「所以，我还是作你的匀书哥哥就好了。」似乎是说完他要说的了，纪匀书转身就要走。

　　叶森蓦地睁大眼，立刻冲过去绕到他面前挡住他的去路，仰起头大叫：「你这是什么意思？」

　　「该说的我都说完了。」

　　「我一个字都听不懂！」叶森的火气又重燃起来，「你的意思就是以后你都会乖乖听爸爸的安排来相亲吗？你就这么轻易地放弃我，只因为你认为我觉得你不认真？你……」深吸一口气，气饱丹田涨红了脸，一股作气朝他大吼：「你他妈是不是男人啊！」

　　纪匀书看着他，缓缓伸出手扣住他小巧的下巴往上抬，叶森一碰触到他冷冷的目光时，心脏还是不由得震了好大一下。

　　「你凭什么对我发脾气？」

　　「凭……」语塞。

　　「我放弃，是因为我发现我再怎么努力也改变不了你。既然你爱你的夜生活，你觉得照我的规矩很痛苦，我放你走，你不应该高兴？」

　　对啊，我高兴死了！所以我现在想哭一定是被你气坏的！

　　叶森推了他一把，拗着脾气往自己的车走去，一边走一边哭一边吼：「有什么了不起，又不是没有你就不能活！别以为我真的不能没有你，是你让我变得不能没有你的，没有你就没有你嘛！有什么了不起……呜，马的，我最讨厌你了……呜呜……我从来没有这么讨厌一个人，呜……最讨厌你了……」

　　砰地大力甩上车门，叶森驾车扬长而去。

　　纪匀书看着他的车子倏地消失在眼前，优美的唇线竟勾起一道柔和的微笑，刚才惆怅地说着放你自由爱不到你祝你幸福的落寞神态彷佛都是幻觉……

　　森森，如果这样还无法让你正视你对我的感情，那我就真的得弃械投降了。

　　腹黑大魔王，果然不是叫假的！

　　第九章

　　以往，夜店是他最喜欢的场所，不管是舞厅还是同志酒吧，只要有他在的地方，气氛通常就可以很欢乐。

　　叶森会玩也敢玩，个性活泼开朗又大方，所以不管他到哪里，总会吸引人群向他聚集。

　　不过今晚反常的，他居然躲在角落喝闷酒，不管谁来向他邀酒或邀舞，统统领了他的白眼。

　　每个被拒绝的人一转身都念念有词：这不是叶森这不是叶森这不是叶森……

　　对啊！他一定不是叶森，那他是谁？叶森自己也想问。他的活力、他的魅力，以及可以玩个三天三夜都不嫌累的动力到哪里去了啊啊啊？为什么现在看到谁都烦？刚刚那个帅哥明明就是他的菜，怎么会就这么让他走了啊啊啊！

　　「呜……」叶森饮尽今晚第三瓶红酒，头一偏就靠在被他CALL过来陪喝的雷钧亦肩上哭。

　　「喂喂，距离我该回家的时间已经超过一小时又十三分钟，你发完酒疯了没？」

　　「你没良心啦！呜呜……」叶森抽抽噎噎地喊。

　　「我要没良心，一小时十三分钟之前就走人了。」

　　「你叫夏之过来一起陪我喝啊！」

　　「夏之明天要上课，我要让他多睡点。」

　　「那你赶着回去干嘛？反正回去你也不能干嘛！」

　　说得也是……不对！那他在这里看叶森一直灌酒又能干嘛？他也不跟他说是为什么心情不好，自己一直猛喝也不理人，根本不需要他陪吧？

　　「呜呜……」叶森把脸埋进他的肩窝，眼泪鼻涕弄得他衣服都湿答答。

　　「喂喂！你可不可以正常一点？是哪个负心汉惹到你……不可能，一向都是你负人家。还是哪只狐狸精抢了你要的男人？也不对，谁抢得过你啊？要不然……」

　　「你闭嘴啦！呜啊……」

　　这一吼，所有目光都射过来了，雷钧亦一脸「人不是我杀的」，随即瞪眼。

　　「你不要害我被人家误会好不好？整个晚上不是喝就是哭，你再这样我要走了啦！」

　　「你去死啦！」

　　「叶森森！」

　　「你们男人都一样啦！」

　　最好你不是男人啦！雷钧亦气得瞪眼。

　　「说什么永远不会放弃，结果先放弃的都是你啦！我最讨厌你了，呜哇……」

　　果然已经醉到胡言乱语了！雷钧亦翘起脚，神色自信得很欠扁地回道：「抱歉喔，你骂错人了！这边连放弃两个字都不会写。」

　　「那是因为你是白痴。」

　　哇咧，他不是醉到神智不清了？雷钧亦把他的脑袋扶正，瞪着他梨花带泪的脸蛋，两只眼睛哭得又红又肿，实在是完全不像他认识的那只花蝴蝶叶森森。

　　「好啊，既然你这么不甘心，兄弟一句话烙人去开扁！对方是哪个单位的？」

　　「谁敢扁他……我就扁谁……」

　　雷钧亦差点脏话飙出来，直接松手让叶森软倒在沙发上。他双手一摊叫道：「我输了！不管你了，我要回家了！」

　　「不要走啦！」叶森抱住他的腿哭叫：「我这么伤心你赶快安慰我啊！」

　　「我看你好得很！」雷钧亦没好气地吼。

　　「我快死掉了……」

　　「屁！三瓶红酒喝不死你！」

　　「那我就喝三十瓶。」

　　「够了！你再不说清楚我真的要走了。」

　　「呜呜……」

　　「不准哭！」

　　「呜……」

　　「再见！」

　　「哇啊……」

　　雷钧亦觉得自己快要疯了，这家伙根本就醉得一塌胡涂了，说什么也听不懂！瞪了一眼喃喃自语、不知道在说什么外星话的叶森，见他还真的开了第四瓶酒又仰头猛灌，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雷钧亦猛地想到，会让他这么反常的，似乎只有一个人……

　　我真是白痴！暗啐了声，雷钧亦立刻从叶森口袋里掏出手机，找到了那个人的电话。

　　电话一接通，雷钧亦就转身背对着叶森对着手机低吼：「纪匀书，叶森醉得乱七八糟，你赶快过来把他拎回去啦！」

　　对方却沉默。雷钧亦皱起眉来，「喂」了半晌还是没听见对方响应，怕是店里的音乐盖过音量，他提高了嗓音又叫：「你睡着了喔？现在也才半夜一点半……」一顿，这种时候本来就应该在床上睡觉。雷钧亦赶紧改口：「你来不来啦？」

　　纪匀书总算有了响应，声音却冷淡得让雷钧亦一把火气跟着上升。

　　「我以为他不会再去那种地方……」

　　那种地方是哪种地方？你的口气让人很不舒服喔！雷钧亦哼声道：「如果不是他心情不好，我想他也不会来。你对他做了什么让他这么难过？」

　　「我什么都没做。」

　　「那他是在哭什么劲？活像失恋了一样。不对，失恋也没看他这样哭过。」

　　纪匀书又沉默了几秒，雷钧亦不耐地叫道：「我们在月城啦，你来不来？我……」话还没说完，电话就被抢走了。

　　「你最好永远都不要出现，滚回英国去最好啦！我本来活得好好的，你干嘛要出现啦！都是你啦！你一来就把我的生活搞得乱七八糟，你为什么要来啦！」叶森又哭又叫对着手机哇哇大吼，雷钧亦赶紧抢过他的电话接口：

　　「算了算了，你继续睡你的，我要把这个发酒疯的家伙送回去了。」挂掉电话前，叶森还在他背后吼着：我不要你送啦！我哪里都不要去！

　　雷钧亦一回头就重重推了他的脑袋一下。

　　「耍什么少爷脾气啊你？」

　　叶森被他一推，整个人又倒进沙发里，可怜兮兮地缩起来啜泣。

　　「他说他不要我了，还说跟我在一起痛苦……屁啦！谁比较痛苦啊？呜……我、我都乖乖去上班了，晚上睡不着都在看股市操盘，公司大大小小的行政事务我也都搞懂了……呜呜……然后你现在却说放弃了……不然你到底想怎样啦！」

　　雷钧亦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啧啧两声。原来这家伙这么久没去健身房打屁，是因为从良去了喔？哇靠，那位冰山雪男果然不是普通家伙，居然有能力把叶森改造成良家妇男，了不起！

　　「叶森森。」雷钧亦像拎小鸡似地抓起他软绵绵的双肩，认真无比地盯着他看，用更坚决严肃的口吻对他说：「你他妈爱他爱惨了你！」

　　「去你的……」叶森似是恼羞成怒，眼睛跟脸颊都红得像快着火。

　　「这种时候你还跟我逞……」雷钧亦话未竟，就看见叶森唏哩哗啦地哭着续道：

　　「你讲那么白要死了……」

　　哇咧！

　　「他明明就是个与我无关的人，却一直在我生命中挥之不去，像鬼魂一样缠着我不放，他根本就是在玩我……」

　　他不是在玩你，是吃定你了啦！雷钧亦忍不住笑了。

　　「他怎么会与你无关？你们从小就注定纠缠在一起了，是你一直认为他与你无关的吧？我们也算一起长大，可是你根本没把我放心上啊。」

　　叶森泪眼汪汪地看着他，眼看又要喷泪，雷钧亦赶紧制止他。

　　「你自己想清楚嘛！到底是你先对不起人家还是人家真的对不起你？」

　　「当然是他！」叶森拉高了嗓子叫道：「他又不是我男朋友怎么可以跟我上床！」

　　这一吼又把全店里的目光给吼过来，还夹带着暧昧的鼓噪低鸣声。雷钧亦立刻捂住他的嘴低吼：「你是要让全世界都知道你们上床了喔！」一愣，他的眼睛也跟着眯了起来，「原来你们早就上床了啊……」

　　叶森挣开他的手，摇摇晃晃地起身。

　　「我要走了……」

　　雷钧亦赶紧跟着起身扶住他。

　　「走去哪啊？」

　　「你管我……别管我……我要去哪，谁管我……」推开雷钧亦，叶森踉跄往前，却整个人仆倒在地。

　　这醉鬼！雷钧亦把他架了起来，见他连站都站不稳了，干脆将他背了起来，一边碎碎念一边走了出去。

　　「叶阿森，我跟夏之一直很希望你可以定下来。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总不能老干些小孩子的事，雪男如果对你不好那就算了啊，凭你叶森森的魅力还怕找不到比他好的吗？」

　　叶森沉默地伏在他背上，雷钧亦可以感觉到从肩背后传来的温热湿润。从小跟这家伙一起长大，他还没见过叶森哭成这样，向来都是他让别人哭的，能说这是报应吗？

　　「可如果雪男其实对你还不错，那该检讨的就是你自己了。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他啊？你是叶森森耶，是万人迷的叶森森耶，照理说你应该是最懂爱情的不是吗？你交了那么多男朋友，每个都那么短命，我都搞不清楚你到底想找什么样的人了？」

　　叶森还是没反应，可是雷钧亦感觉背后更湿了……

　　对啊，为什么他交过那么多男朋友，却还是不知道他想要找的是什么样的人？他根本没想过要找什么样的人，因为他从没想过要跟谁长久在一起，像雷钧亦和夏之那样许下一辈子的承诺，没有，他都没有……

　　曾经他对一个人说过他想要嫁给他，但那是小时候的蠢话，不能算是个承诺……可那彷佛是个咒语，从此他就不懂去欣赏可爱的女生，转而渴慕生命里可以出现一个童话般的白马王子。

　　结果纪匀书就像鬼一样不经意地出现了。不管是突然到美国来找他，还是在国内纪叔的丧礼，每次一看到纪匀书，就会在他心头狠戳个几下，然后人又不见了。

　　纪匀书就像金箍咒一样锁着他，害他不自觉在每一任男朋友身上找他的影子，害他不自觉比较起别人和纪匀书的差别，然后死的都是别人，而纪匀书怎么还是沉沉地压在他心里面？

　　纪匀书说他害他变成同性恋，其实是反过来的吧？

　　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我会变成这样，根本都是因为你……

　　「咳，阿森你勒死我了。」雷钧亦扯下他的手，顺势让他滑落下来。叶森靠在他车上，垂着脑袋抹掉眼泪。

　　「我自己回去……」

　　「你喝成这样，能开车我随便你！上车。」雷钧亦开了车门要把他拉进自己的车内。

　　叶森却推开他，执拗地低喊：「我自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