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要出去了，少爷再见。」

　　电梯门刚好打开，三个女生急忙溜出去。门一关，叶森的表情就垮了下来。

　　现在是什么情形？全世界就他最了不起就对了？也不想想，他是在谁的地盘工作……

　　对啊，他在叶氏集团工作，这么卖命干嘛？就算纪叔是大股东，他也没必要这么认真吧？他这个名正言顺的大少爷都懒得管事了，纪匀书管那么多干嘛？

　　什么都要管，连我都管，管我有没有吃饱，有没有口渴，有没有作恶梦，有没有这样有没有那样……你为什么要管我这么多？你是我的谁？我是你的谁？我、我是你的谁……

　　叶森对着紧闭的电梯门瞪眼，然后深吸一口气，伸出手往顶楼楼层按下去，随即转过身头抵着镜面暗咒自己的软弱。

　　绷着一张脸走回办公室，伸出手，又倔强地扭过头。叶森在门外挣扎了两分钟，最后告诉自己：我不是向他低头，这是爸爸的公司，我才不稀罕他有多认真地为爸爸打天下，我只是不想输给他，不想输而已！

　　叶森立刻打开门，就看见纪匀书正蹲在地上收拾散落一地的零食。纪匀书只是看了他一眼，又继续把所有东西收到旁边柜子下的收纳盒里，然后回到办公桌前开始忙公事。

　　「就这样？」叶森皱起眉来，一手拍在桌上瞪着他。

　　纪匀书抬起头来，淡淡地回他：「怎样？」

　　「你不理我？」

　　「是你先不理我。」纪匀书拨开他的手，继续忙他的。

　　叶森气鼓了脸，直接握住椅把用力将他转向自己，瞪大眼叫道：「这是我的位子！」

　　纪匀书看着他，缓缓起身把位子让给他，叶森却又叫住他。

　　「你要去哪里？」

　　「到各部门看看。」

　　「我也要去。」

　　纪匀书抛给他一个怀疑的眼神，叶森红着脸低吼：「你放心！早会的状况不会再发生。」

　　纪匀书似笑非笑地冷哼了声，转头就走。叶森立刻跟过去，在他开门之前拉住他的手。纪匀书回过头看着他，看见他低着脑袋，却倔强地不肯说句话。

　　不经大脑抓住他的手，叶森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握住他的手的瞬间，他马上低下头咬住嘴唇在心里哀号。纪匀书也不说话，只是任他紧握住自己的手。

　　两人僵持着，谁都不肯先开口，好像一直以来就这样对峙着。明明在乎着，明明都不肯放，却又对立着、挑衅着、互相折磨着。

　　最后，还是纪匀书先有了动作。他把手一转，反扣住他的手腕，轻轻地将他拉入怀中，在他纤细的背脊上温柔地拍抚。

　　一瞬间，所有的不满怨怼就这么轻易地被化解了，好像有什么气氛在两人之间转换着，可是谁也不说明白。这个拥抱难得没有火药味，叶森甚至环绕住他的腰，整张脸都埋进他温暖的胸膛里。

　　他们之间永远横着一座桥，交会的时候就互不相让，错开的时候又频频回头凝望。

　　只是谁都没把握，温馨的下一刻是不是又会爆发出什么摩擦？所以只好在每一次难得和好的温存时候，紧紧地抓住彼此……

　　第八章

　　自从第一天上班的诡谲气氛之后，纪匀书对他的态度似乎就变了。

　　那天他送叶森回家后，居然就拎着自己的行李回到他自己的家，然后隔天再过来接叶森一起去上班。

　　叶森觉得好像哪里不对，晚上没有他在耳边唠叨，他居然还有点睡不着。不过几天下来，两人在相处上好像融洽了点……才怪！虽然没有再起争执，可是叶森却觉得跟他变得生疏了。

　　纪匀书确实在公事上非常认真地辅导他，也没再对他毛手毛脚，却反而让叶森越觉得他不对劲。

　　几天后叶父回来了，见叶森真的乖乖跟着纪匀书去公司，老人家高兴的程度可想而知。叶森虽然爱玩，但其实还算孝顺，至少疼他的老爸说什么他都还愿意配合就是。

　　或许叶森自己都没发觉自己的转变，他居然会这么认分地每天跟着纪匀书来上班？这真是他一辈子都没想过的事……至少他本来想一直赖皮到老爸真的想退休，自己也玩够了的时候。

　　其实公司的事也没有他想象的困难，可能是因为重大决策他还不甚了解，所以纪匀书也不会让他参与太多，于是乎他每天到公司除了例行公事，其他时间都在吃吃喝喝，偶尔跟纪匀书拌拌嘴……也太优闲了吧？

　　叶森坐不住，溜出办公室，却刚好撞见正欲敲门的老爸。

　　「爸爸？」

　　「森森啊，匀书在不在？」

　　「不在，他去副总那里。怎么了？」

　　「没事，呵呵，森森好乖。」

　　这样笑肯定是有事。叶森贴了过去，「什么事嘛！告诉他跟告诉我不是一样？」

　　「不一样不一样。」老爸笑得很阴险。

　　叶森不高兴了，「亏我这么认真上班，爸爸居然还是不信任我？对啦！匀书哥哥那么优秀、那么有能力，我确实是什么都做不好啦……」

　　「哎哟，我的森森也很优秀啊。」

　　「那就……」叶森话还没说完，纪匀书就回来了。

　　「叶叔？」

　　「我正找你。」

　　「进来坐吧。」

　　纪匀书直接开门进去。叶森拗着性子故意说他要出去透透气，却在门关上之后整个人贴上去偷听，不过办公室那么大，隔音设备那么好，他贴着门听得见里面的声音才怪！

　　偷偷摸摸实在不是他的作风，叶森干脆直接打开门大摇大摆走进去，他就不信老爸有什么秘密是不能对他说的。

　　「那就这样吧。」

　　「好。」

　　啊？说完了？也太快了吧？叶森呆望着他们，只见老爸还是笑吟吟的，纪匀书还是面无表情一如平常。

　　叶森立刻跳到老爸身旁勾着手低喊：「什么事这么神秘？」

　　叶父才要开口，他马上接口：「不准说没有！」

　　「是真的没什么重要的事嘛！今天晚上你匀书哥哥有个饭局，提醒他而已。」

　　我匀书哥哥是什么角色还需要爸爸你特地来提醒一个不重要的饭局？他可是连芝麻蒜皮的小事都过目不忘的咧！爸爸，你真当我是没脑的小鬼啊？

　　「下班了，森森陪爸爸去打球。」

　　「我不喜欢打球……」叶森小小声的说，眼睛却直飘到办公桌前的纪匀书。纪匀书很专注地看着报表，好像真的不打算理他了。

　　「高尔夫球很好玩的，陪爸爸玩一下啦。」

　　叶父连拖带拉地把他给牵走，叶森却始终无法移开落在纪匀书身上的视线，直到门关起来的前一刻，纪匀书抬起头了，交会了叶森的注视，仅一秒就直接撼动他心底。

　　叶森在门完全合上之后就失了神。他不懂为什么最近纪匀书要对他这么冷淡？好像是从第一天上班吵了一架之后，他就一天比一天跟自己疏离；就算每天相处，叶森也三不五时就会惹他，但纪匀书再也不像过去那样紧迫盯人地干涉他的所有了。

　　好奇怪，这不就是他要的自由吗？他不就是不要纪匀书管他太多吗？怎么纪匀书真的不管他了，他又觉得浑身不对劲了？

　　「爸爸，匀书哥哥晚上要跟谁吃饭？」

　　「客户。」

　　「客户？」

　　「某个客户。」

　　「某个客户？」

　　「某个客户的……」

　　「某个客户的？」

　　「我接个电话。」

　　爸爸很明显就是在敷衍他，叶森皱起眉。不过就是跟客户吃饭，装什么神秘？

　　叶森就这么怀着自己也摸不着的心绪跟着老爸去球场，心不在焉地陪着爸爸挥杆。这家私人高球俱乐部也在叶家企业之下，不过叶森踏进来次数不超过五次，老爸在他耳边指导着正确挥击的姿势，他却根本无心学习。

　　「你匀书哥哥很会打高球，下次叫他教你。」

　　一提到纪匀书，总算是把叶森游离的心思给拉回来。叶森心想：到底还有是什么是纪匀书不拿手的？这男人也真的优秀得太令人眼红了吧！

　　「爸爸，匀书哥哥到底跟谁去吃饭？」叶森整个晚上念念不忘这件事，要没问出个答案，他今晚大概也不用睡了。

　　「就跟陈董座他女儿啊。」难得森森陪自己打球，心情大好的叶父一边挥杆一边愉快地回道。

　　叶森心头一拧，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

　　「干嘛特地跟对方吃饭？」

　　「多交些朋友嘛！进！哈哈哈。」叶父得意的叉腰大笑，对自己精湛的球技感到骄傲不已。

　　所以这意思就是说……纪匀书今天晚上其实是去相亲吗？不过就是相亲，搞什么神秘……

　　嗄？相亲！

　　叶森倏地瞪大眼，有没有搞错？他他他，他去相亲？不行，怎么可以，他他他……关自己什么事？可是，可是……

　　「在哪里？」叶森忽地抓住叶父的手叫道。

　　「一杆进洞，帅翻了。」

　　谁问你这个！叶森急着叫道：「他们在哪里吃饭？」

　　「你要干嘛？」

　　「我……」

　　对啊，他要干嘛？叶森不知道自己这么急又这么气是哪根筋接错线，他没想要干嘛，只是想知道他们在哪里吃饭然后冲过去而已！至于过去干嘛？过去再说，他现在什么都思考不了啦！

　　「爸爸，拜托你，告诉我嘛！」跟老爸说话，ㄋㄞ下去就对了。

　　「京华酒店……嗳，森森？」

　　才说完叶森就跑了，连再见都忘了说，是有什么急事这样迫不及待啊？

　　接连几天不送他回家，却有时间跟客户千金吃饭？叶森驾着自己的小跑车，越想火气越大，车速就越飙越快。

　　他都忘了自己多久没去夜店玩乐了，连健身房都好久没去了，更别说去找雷钧亦闲扯打屁，或是找雷妈妈喝贵妇下午茶。他连过去花名册上的男友名单统统再见不联络，不知不觉在纪匀书的看管之下戒掉了夜生活，早睡早起，当个规律的上班族。

　　可是他居然去跟别的女人吃饭？真的是要气死他了！

　　叶森停好车直接跑进饭店餐厅，果然远远就看见靠窗的座位上，纪匀书正在跟一位气质高雅的名媛谈话。

　　一把火已经烧到脑门的叶森却没有丧失理智，他绷着脸选了一个跟他们有点距离但是又可以观察仔细的座位，活像跟踪外遇老公准备擒拿现行犯的怨妇似的……叶森瞪眼，他是哪里像怨妇？哼。

　　「呃，先生用餐吗？」侍者莫名被死光眼扫射，有点惊恐地低头弯着腰，好声问他。

　　「随便来一杯调酒。」别挡住我的视线。可恶，纪匀书你说话就说话，还冲着人家笑，是嘴巴抽筋了吗？

　　「不好意思，九点过后才有酒。」

　　「那就果汁。」走开别一直挡着我。那位名媛那位千金那位粉涂很厚的姐姐，吃个饭而已有必要把半个胸部都露出来吗？

　　「请问要苹果汁还是柳橙汁还是葡萄柚？」

　　「随便啦，苹果汁好了。」拜托快滚吧！叶森睁大眼睛直往窗边扫。等等，纪匀书你想干嘛？越靠越近是怎样？

　　「好的，马上帮您送过来。」侍者一弯腰，正好挡住纪匀书的脸与对方几乎贴近的暧昧镜头，叶森想也没想就猛地站起身来，把桌上的刀叉摆盘碰撞得铿锵作响，娄时餐厅所有人的目光都移了过来，当然也包括窗边的那两位。

　　叶森立刻坐下，飞快地伸手抽起菜单往自己脸上一遮，没好气地对还傻在原地的侍者低吼：「你可以走了吧？」

　　「啊？不好意思。」侍者匆匆忙忙地离开。

　　叶森用菜单挡住着自己的脸，缓缓往下移，只露出圆溜溜的大眼睛，却看见那位名媛千金站了起来，给纪匀书一个非常温柔的微笑之后，就摇曳生姿地离开餐厅了。

　　这？现在是什么情形？

　　叶森眨着眼，呆望着纪匀书一个人默默地望着窗外，看不见他现在的表情，让叶森居然一阵莫名的心慌。

　　随即他看见纪匀书掏出手机，然后……自己的手机就响了，吓了他好大一跳。

　　「你要鬼鬼祟祟地偷看我到什么时候？」纪匀书充满磁性的嗓音透过手机传递到他耳里，倏地让他满脸通红，压着声音低吼：

　　「我、我哪有鬼鬼祟祟？我肚子饿不能来吃饭吗？」

　　「可以。」纪匀书的语气似乎带笑，可是他一直看着窗外，让叶森根本看不到他的脸。

　　「谁叫你不带我吃饭，原来是跟美女来约会。」酸酸酸，酸死他！

　　彷佛听见他又笑了，叶森脸更红了。

　　「美女想约会的对象不是我。」

　　「还穿得那么露……什么？」他刚说什么？

　　「我刚刚被甩了，你不过来安慰我吗？」

　　什么什么？他现在是在说哪一国的外星话？叶森瞪了已经挂掉的电话一眼。过去就过去，怕你不成？

　　坐上刚才那位名媛那位千金的位子上，叶森立刻皱起鼻子。

　　「我讨厌这种香水味。」

　　纪匀书总算是把脸转过来，挂着淡淡的微笑，回他道：「我也讨厌。」

　　「那还坐在这里干什么？」

　　「你说你肚子饿？」

　　「被恶心的香水味熏饱了。」

　　「那回家吧。」

　　「回……」叶森瞪着眼，「回家？」

　　纪匀书脸上写着：要不然呢？

　　「你，你都没有别的话要跟我说？」叶森整张脸都涨红了。

　　「哦？你想听什么？」

　　吼……叶森差点就跳起来变身暴走迅猛龙。我真他妈的疯了才会冲动地跑过来找你，一路上还担心你会不会被奇怪的女人吃掉，差点忘了你是混世大魔王，向来就以捉弄我为乐！

　　叶森气急败坏地握紧拳头低吼：「我想听你爱上那个千金小姐要跟人家私奔去了！」他砰地起身，又碰撞得桌面杯盘铿锵大响，这会儿连水杯都被他撞倒，泼了满桌满地湿答答。

　　叶森根本懒得管这样是不是很丢脸，他都快气炸了，头一扭就扔下纪匀书跑出餐厅。

　　为什么会这么生气，甚至满腹委屈不知道怎么宣泄？听见后头跟来追赶的跑步声，叶森的火气越烧越旺，脚步猛地紧急煞车停在停车场内，然后转过身就对追过来的纪匀书大吼：「我不要跟你去上班了啦！反正你现在又不关心我，就算我做什么改变你也不在乎！」

　　「你做了什么改变？」纪匀书站在他面前，他的平静和他的暴怒形成强烈对比。

　　「我……我为了你都快没朋友了。」

　　「这样很伟大吗？」

　　呜啊啊！叶森简直气到快要爆炸，整个人又叫又跳差点没握拳去捶车。

　　纪匀书的声音竟如清风拂来，送来的温柔瞬间抚平了他的激动。

　　「我从来就没有朋友，因为你就是我的全部。」

　　叶森重重一颤，然后错愕地瞠大眼看着他。

　　「是你不要我管你的，你忘了吗？」

　　怎么纪匀书此时看着他的眼神，居然比自己还受伤？不对不对，他是大魔王耶，哪来的落寞眼神啊？

　　「或许过去我都做错了，一直以为绑住你才能改变你，这几天我想了很多，也许真的是我的问题，所以造成我们之间有很多不快乐。」

　　哼，纪匀书现在知道是他的问题了吧……靠，那自己现在又是在心虚个什么意思？

　　其实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也没有多不快乐啦，像是吃到纪匀书煮的东西，还有他不摆死人脸的时候，还有他帮自己按摩的时候，还有他抱他的时候……该死，叶森脸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