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惜？”
“对，去珍惜，”我朝着这快隐去的光亮舒展下疲乏的身体，“放心吧，我会为你打算，只要我没死，只要我在你身边，就不会再丢开你，为了你自己，也为了我，去珍惜你自己。”
“前尘，我已忘了，不过……我试试……”低声到几乎微不可察的回答总算让我唇边浮出真心的笑意。
抬头间，是那层层叠叠的山峦，已是那湘州的方向……
第一百二十章 重聚
重又上路，已是风霜疲惫，官道上依然一片混乱，兵马来往之际卷起的是那凄风冷雨，剑光血雾已早无昔日家园。
举目望去，湘州已在近前，前方那熟悉的高大城墙，却如重重压力密不透风的包裹过来，除了责任，依然无法给我带来丝毫的喜悦。
还剩下一年不到的时间了，藏身在山石之后，那些来回巡逻的盔甲士兵，竟还是饶军的服饰，我有些庆幸，恰好是由于湘州的贫瘠，和那地势的险要，居然还未被靳军所占领。
不过……李密已在锦州，那如今掌控着湘州的是何人呢？疑惑着，我转身上马，悄然隐去行踪，是到了该拜访好友的时候了。
“就是这里了，你先等着，”我扶了颜歌下马，才伏下身去，往崖边摸索而过，记忆中的部件，是少殇的精巧设计，果然指尖的触动中，在轻微的响动过后，岩石瞬间塌陷出沟壑的痕迹，一个小巧而结实的篮筐垂落在空旷之地，却已不再如往昔那般簇新。
“来，小心些，”包裹住手，我拉着颜歌跨进篮里，摇响筐边的赤铜玲铛，让清脆的铃声伴着清风，随着绳索的方向，一声声传了下去。
“这东西只能坐一个人，你先下去吧。”交代一声，看着那篮框稳稳的徐徐降落，我才伸手拍开踏雪，“这个东西可装不下你，自己玩去，小心些”。
踏雪喷着响鼻，甩着头乖巧的离开，我才呼出口气坐在潮湿的崖上等待，无聊的拔起一跟枯草放入口中无意识的咀嚼出生涩的滋味，才听着那铃声重又响起，忙站起身来。
“你这小子总算来啦！”还没等到篮筐落稳，一个张狂的叫喊随着那人的身影就已迎面扑了过来，“你这个祸害竟然还没死呢？！”
“少……少殇……？”想稳住身体承受着那巨大的冲击，却是枉然，我倒在地上咬牙切齿，“你……你也在这里？你是看我还没死就想干脆撞死我？！倒是你怎么在这里？”
“你还问我怎么在这里？！啊？”身上的负重瞬间消失，少殇却一个大力将我提了起来，“你居然问我怎么在这里？不是你叫我带着公主在张虎那里等的吗？你居然自己逍遥快活，把我们给忘啦？”
“公主？蝶公主？”眼前一亮，我反拉了他的衣襟，“她没事吧？你们都没事吗？”
“有我在，能有什么事？”大吼之声震得树上水滴纷纷落下，少殇突然松开手来，睁大眼睛静静的看了我，上上下下的仔细打量一番，“你这小子，如今的模样倒是不错。”
“啊？”看着他异样的眼光，我下意识的伸手往头上摸去，才发现斗蓬的风帽已被撞得滑落下去，自嘲的笑笑，我干脆站直了身体，扯出一个好算不错的表情，“我都已经这副模样了，你还认得我？”
“你就是化成了灰，我也认得！老子都后悔怎么扯到你这个麻烦！”伸手将我逮了过来，少殇报复一般毫不客气的扔我进篮筐里，“滚下去吧，好多人等着你呢，我们的帐以后再算。”
欠扁的口气，暴力的动作，少殇的反映让我哑然失笑，过了这许多日子，这家伙的个性倒是丝毫没变。
“以后再算吗？”咀嚼着这句话，不觉笑容已凝结在唇边，如今的我，还有多少日子可以让你算清……
平坦的崖底，寒冬似乎并未侵袭，浅浅的小草，薄雾弥漫的丛林，那站立在前的黑压压的人群让我心头轻颤如翼。
张虎，杨名，元清，和许许多多曾经共患难的兄弟，没有惊讶于我的妖异的样貌，只是就这么坚定的看了我，如此多的人却无多余的声响。
一股热气直冲眼底，我捏紧拳展开，再伸出出去，本想意气风发的打个招呼，却只能木呐的问上一句，“我来了，大家可还好？”
“……翼飛，哈哈”众人前方，一个俊朗的男人大笑着走了过来，“你啊，我们等了这么多日，你可总算来了。”
“冯遥，”我走上几步干脆的往他肩上一拳，“好久不见了。”
“你也知道很久了？”笑骂着吼上我一句，冯遥也不吃亏，一拳又砸了回来。
“看来还记得我啊？”徉装的愤怒挡不住他唇边的笑意，“还以为你不记得我这个兄弟了。”
“你还认我这个兄弟？”我打趣着，享受着这份真切的友谊。
“认你作兄弟算我倒霉！”剑眉一掀，这句话冯遥倒是说的毫不含糊。
“那还还认我？装着不认识如何？”叹息着，我无可奈何的摊开手。
“老子也想，”冯遥终于也露出咬牙切齿的模样，“但是他妈的晚了！”
“呵呵”
“哈哈哈”相视而笑，手掌相击间，彼此已不在掩饰真心的笑意，如此的朋友间，本就不用敷衍的客套，不用刻意的讨好，即使是恶意的打趣，也是对彼此坦诚的情谊。
“怎么？不介绍一下？”冯遥看向一旁站立的颜歌。
“他……是我朋友，今后跟我们在一起，”不想暴露了他的身份，我转向这个依旧带着斗笠的人，“这是我兄弟，冯遥。”
“冯将军，久仰大名，”淡然如水的嗓音，颜歌迟疑着，伸手将斗笠摘了下来，“我是……颜歌。”
清丽的绝色面容，新竹一般的洒脱出尘让众人人都发出赞叹。
“原来是颜歌颜公子，幸会！”冯遥倒是最先反映过来，对了他一抱拳，突然脸色一变，“颜歌？难道是……”
“嗯”我忙打住他的话头，不想多谈，“他不会功夫，以后若我不在时，你多照顾着点。”
“没问题，”收回眼神，冯遥嘻笑一声将我肩头揽住，“可真有你啊，都如此多的仰慕者了，这也能……”
“闭嘴！”冷下脸来，我压低声音吼了过去，“他只是我朋友而已，你少胡说。”
“啊？好好好。”见我脸色不善，冯遥忙摇了摇手，“算我错了，我不说便是。”
“关于他，你不要想打听什么，帮我顾好便可，”我瞥了瞥四周，笑出一抹玩味“我们这么多人来你这里，难道你就不想问点什么？”
“你说吧，我们什么时候起事？”话音刚落，冯遥已是一片肃色。
“……决定了？”如此直接的回应，倒是把我哽住，敛去戏谑，我认真的看向这个开始摩拳擦掌的人，“你可知道我要你帮我做何事？”
“呵，你也太过小看我，大丈夫本就应该洒血沙场，”看我的眼中满是不屑的神采，“你的事情，这天天已传得神乎其神，世人都骂你是妖孽，我却不信这一切是你的本意，看你派了张虎他们来，自然能猜出你要做何事，这事大概也只有你能做到。”
“你就这么信我？愿意帮我？”
“少废话！直接说要如何行事便可！”
“你娘呢，她又如何？”
“我说过，你今后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开口便是。”冯遥难得严肃了神情，眼中已是深邃“至于我娘，自然有公主陪着她，又有我昔日的下属护着，你就放心吧，”
“看来，我倒是没认错你这个兄弟，”直白的话语让我动容，忍不住开口，“冯遥，多谢你。”
“妈的，少给我说这些有的没的，”脸上一红，我突然的客气反而让冯遥有些不自在，“其实也是我在这里呆得快发霉了而已，现在正好找个事做，你以为是真想帮你？”
“胡说八道”我笑骂着，我眨眨眼睛，“既然决定了，那就先让我吃饱了再计较如何？我……”
“救命，救命……”突然的一声惨叫阻去我想要说的话语，一个灰色身影猛然串了过来，瞬间已躲在我身后，“她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少殇……？”我无奈的想将他提过来，“你又在搞什么名堂？”
“没事，没事，你们继续聊啊，继续聊……”那人分明想将自己缩得更小。
“唉！”冯遥突然叹息着按住额头，“又开始了。”
“啊？”
“你自己看吧，”
“翼大人？”明显没有了解发生何事，只听得娇弱的清脆声音在身后响起，那熟悉的感觉让我转过头去。
“蝶公主？”眼前那娇小的女孩，眉目间是淡淡羞涩，浓浓的欣悦，不再忧郁，更没有了那日奢华到可笑的礼服，就这么简简单单半挽了发髻，粗布的裙衫勾勒出她的玲珑身段，居然是异常的好看。
“公主，”心头一阵唏嘘，让我忍不住我想靠近些，才弯下腰去想去捧起她的手……“抱歉……让公主受苦了。”
“不许靠近她！”本来躲在我身后的少殇，突然张牙舞爪的跳了过来，放肆的档在两人中间。“退后，退后，离她远些。”
“少殇师傅……”柔柔的唤了一声，蓝心蝶伸出手轻轻拉住少殇的袍袖，“原来……你这么关心我吗？”
“我……”瞬间涨红了脸，少殇一脸的懊悔的往后退过几步，唯唯诺诺的尴尬着，“哪儿有……你，你看错了，我……我还有事，先走啦……”
“你……你回来……”在蓝心蝶红了眼，跺着脚的嗔怪中，少殇已如狂风一般逃开去……
“啊？你们……”张大了嘴，我瞠目结舌的看着如此戏剧性的两人……总算是回过神来，痛惜着摇头，“你们……真是鲜花插在了那个啥上。”
“你这家伙，如何说话啊……你……找死啊……”早已看不见人影的少殇，那声音居然还是远远的传了过来。
“我饿了，要吃饭，”看来又要添桩喜事了，喜悦和苦涩的滋味同时涌上心头，我忙别开眼，不再去理会少殇虚伪的抓狂模样，拉过冯遥往深处走去。
久违的热饭热菜啊……我双手颤抖着捧起这干净的瓷碗，那满满的白饭居然让我感动得想哭，这热气腾腾的饭菜，对我来说已是许久没有过的奢侈了。
“来，多吃些，别急”冯遥的娘亲不停的往我碗中夹着菜，对我狼吞虎咽的饿死鬼模样，也只是温柔的端过一盏茶来。
“嗯，谢谢伯母，”没有了昔日的残酷，生活一旦轻松下来，冯遥的娘是越发的显得温婉年轻，但是……我如今来却是要带走他至亲的儿子。
没有了胃口，我默默的站起身来，朝着这个温宛的女人深鞠一躬下去，“对不起伯母，要让冯遥去犯险，不过您放心……只要有我在，就是拼了命也会维护他的安全。”
“小翼太客气了，”女人站了起来，伸手扶住我，“男儿本就志在四方，这里生活虽然安稳，却哪儿关得住这只野骡子？呵，一说出崖啊，他可是乐得睡觉都在笑呢，况且，能帮了你也就是我心愿了，不过遥儿顽谑，小翼你可要多担待些才好。”
“嗯，”噗哧一笑，我侧头看过一脸不服气的冯遥，“伯母放心，有我呢，他不会这么任性的，我们定会好好相处。”
“娘！”冯遥大为不满，终于忍无可忍的站起身来，“瞧您都说些什么呢，是我好好管教他才是。”
“胡说！”轻轻一巴掌拍在冯遥头上，温馨而宠腻，女人重又招呼起大家来，“来来，不要说这些了，先吃饭，吃好了你们就去自己忙自己的吧，不要管我们了。”
已经许久没有享受过如此的静溢了，我仰面躺在草地上，呼吸着这带着泥土气息的新鲜空气，让心间空出一片空灵的闲适。
“想什么呢？”身侧轻微的压迫，冯遥倒是不拘礼，在左边如我一般躺了下来。
“原来你们在这啊？”又一个不速之客，少殇躲闪着从大树后小心走了出来，“没有……其他人吧？”
“没了，”操起小石块扔了过去，“给老子滚出来！”
“呵呵”尴尬的笑笑，少殇搓着手小步跑了出来，在我右边舒服的摆上一个大字，“没有就好，没有就好。”
“你这家伙！”我支起身往他头上狠狠敲上一个爆栗，“蝶公主有什么配不上你的？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我哪儿有……”如此的手足无措，在少殇来说可是百年难得，“我，我配不上她还不成？”
“切！”我哧笑一声，转回头来，“算了，懒得跟你这蠢人说，你自己想想吧。”
三人默契的再没有说话，只安静的听着四周风声，拂过树叶，穿过枝杆，再将我们包裹，缠绕出一片冷清……
“我只有一年的命，”闭了眼，我如自言自语一般呢喃。
“……”明显感觉两旁的人瞬间的僵硬，却没有等来任何的询问，本就安静的空间更是沉默似深潭之水。
“你想做到何种程度？”许久，冯遥才似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一般。
“平了这天下，双手送给大饶蓝昊，还他一个真正繁荣强大的帝国。”一字一句的，将话语吐出唇边。
“想到要如何做起了？”
“只有大概的计划而已，”说出心烦之事，倒是轻松了许多，我舒服的半睁了眼，突然想起什么来，“对了，这湘州城如今是何人在管辖？”
“哼！还有谁？”我的问话似乎触犯到他，冯遥声量明显提高了许多，却是愤然，“不就是被你救出去的那个李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