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荒(卷二)同生契 BY 暗夜流光
荒(卷二)同生契 BY 暗夜流光  发于:2010年01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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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千羽身上衣衫除尽,坐进又高又大的浴桶,宁浅舟才自行脱去衣衫跳了进去。千羽不肯抬头看向他的身躯,只无语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他自顾自伸手搭上千羽的肩膀,“来,转过身去。”

  千羽猛然往后一缩,“你干什么?”

  宁浅舟半点也不着恼,仍是柔和一笑,“我想为你擦背,你以为我要干什么?”

  千羽垂下眼声音极低地哼了一声,紧抿住嘴转过身去。此后无论宁浅舟做出何等看似轻薄无礼的举止,千羽都沉默不语,再也不肯上他的当了宁浅舟在千羽身后偷偷莞尔失笑,其实他心中所想也不过就是这等静默地温存。在绝境降临之前的一小段日子,他要重新与千羽相识相处,要从头好好对待心上所爱的这人。

  正如千羽先前所说,哪怕这场赌局地结果已然注定是他输了,他也会得到他想要得到的。他只想不留遗憾,与这生唯一喜爱过、并至今还爱着地这人一齐度过这段幸福地时光。

  当夜两人并头睡在柔软的床铺之上,宁浅舟一直以双臂轻抱住千羽地腰。却也仅此而已,再不越雷池一步,千羽却是多次翻动身子,似乎迟迟无法入睡。

  第二日早间醒来之时,千羽那一脸青白的面色令他不免有些心疼,更有些暗自心伤。想必对方一直担心他欲行非礼,才会整晚都睡得不好,自己在千羽心中留下的样子……只怕到最后也会是薄情寡义加上好色贪花。

  不过,这样也好,可以还千羽一个彻底的清净,既然自己早已注定是输,就不如输得干脆些。情意不再之时,对方记得你还不如把你忘记,就算是还记得,记忆里的那个你也该变得一无是处,如此才可令对方痛楚尽去、心不留痕。

  卷二《同生契》55、春梦

  马车一路向西南而行,每经过大大小小的市镇都会停靠一两日,行至野草肥美的路边也时常停下来,让马儿吃饱歇息再上路。

  行程由此变得极慢,二十来天了还只走过一大半的路,宁浅舟自然希望这条路越长越好,千羽却逐渐烦躁不耐起来。

  这二十天里,他们两人独处的时间实在太多,宁浅舟嘴上轻薄放肆,行为上温存体贴,每一晚都抱着千羽说过许多不正经的话才肯入睡,却从不曾真正做出什么越轨之事。

  任千羽平日里再沉得住气,对他这等莫名其妙的作为也忍不住心烦气躁,终有一晚狠拍着床板质问他道:“宁浅舟,你到底想要怎样?”

  宁浅舟苦笑回道:“事到如今,我还能怎样?你昔日对我好,只是你一人之事,今日我待你好一点,也只是我一人之事。你何必放在心上?”

  千羽待要张嘴辩驳,一时间竟想不出甚么言辞,只得沉下脸瞪一眼宁浅舟,“好,我至多再忍耐你十几日,你也至多还有十几日可以发颠。时间不早,我要睡了!”

  千羽说完倒头便睡,头朝着床的内侧面壁而眠。宁浅舟明知他并没睡着,伸出手臂牢牢把他抱在怀中,嘴唇凑近他耳侧轻轻说道:“千羽,我那日与长生谈过许久,他说了些我听不太懂的话……但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是说我天生不喜爱女子,只会对男子倾心。那之后我也想过这所有的前尘后事,我确然如他所说,但若你现下再变为女子。又或是变回原形,我也不会在意了。”

  “住口……你休得再说这等肉麻恶心的言语。你是人,我是妖。人妖殊途,本就不该在一起。你旧日也不过贪恋色相而已。若我现下变得丑陋如鬼,你还肯不肯这般抱住我?恐怕立时便要吓昏。”

  宁浅舟只得再次苦笑,“你若变得青面獠牙,我自然会受到惊吓,无论人也好、妖也好。谁不是贪恋色相?若昔日的我面容大变,变作另一个你完全不识地人,你又会不会仍然喜爱我、嫁给我?色相与性情难道是可以分开的么?你旧日所爱的也是那夜在水边所救地书生,少了我这张面孔,他便再不是你所爱之人。”

  千羽半晌不肯再做声,宁浅舟以为他睡着了,哪知过了良久他才低声说道:“好,算你说得有几分道理。只是到了今时今日,你再与我争辩这些还有什么意思?旧梦已逝。情心已死,我只想舍弃了这些烦恼外物好生修炼,再不踏入这十丈红尘之中。”

  宁浅舟臂上加力。把他抱得更紧,喉间发出暗哑的质问。“做神仙当真有那么好?自从你与我结契之后。我便知道了所谓长生不老地滋味,世间一切都会生老病死。唯有你我千年不变。想要不为他人他事伤心,只得对万事万物锁住情念,这样活着与死了有什么分别?”

  千羽冷冷回道:“世人都道神仙好,妖族的前辈也是这般说,那做神仙一定是好的。我昔日年轻冲动,才相信什么只羡鸳鸯不羡仙,后来才晓得情爱一点也不能让我快活,只有无穷无尽的伤心,既然如此,倒不如从此锁住情念,寻个清净处潜修炼。”

  宁浅舟不禁听得暗自心伤,声音嘶哑地低声叹道:“原来你与我在一起时,半点快活也没有,我却仍然记得与你一起时十分的快活。哪怕仅仅有过一刻开心,便能远胜其后地数百年分离。我独自一人住在山上时早已想死了,心中却一直记着与你共度的那一夜,因此才舍不得那点牵挂。我那时早以为你死了,心中只是想着若我也死了,这世上又有谁还能记着你呢?”

  千羽身子一震,猛然回头怒视他的眼,“不许再说了!你满嘴胡言乱语,到底意欲何为?你与我设下那场赌局,无非是贪图床第间的风流艳事,我现下便依了你!你遂了心愿就再不许胡说八道!”

  宁浅舟愣了一愣,还待开口辩驳,转眼间却已被对方翻身而上,以愤怒的亲吻牢牢封住双唇。他心道不好,自己想要的岂是如此一夕风流而已?奈何千羽本非常人,盛怒之下的力气哪里是他可以挣开的?

  他不住扭动挣扎,手脚却被牢牢摁在身侧,身上的衣衫也三两下便被除尽。他心中又急又惊,还带着几分哭笑不得,若换了往常他当真要欣喜若狂,可惜此时此刻他只想高呼救命。千羽虽是一只活了许久地妖,在床底间却极为粗鲁生涩,凭着一股怒气剥除身下这人的衣衫之后,便只看着这具修长赤裸的身体发怔。

  感觉到唇上地压力凑然减轻,宁浅舟赶紧抓紧机会大叫,“千羽,我不是那等人……”

  千羽听他开口便深皱双眉,又一次附身狠狠堵住他的嘴,直把他胸腔地空气都吸得尽了,才抬头斜睨他道:“你就是这等人!你若不是想着那些下流之事,身子怎么会变得……哼!”

  宁浅舟全身早已光溜溜地,心中虽然想着一个大大地“不”字,身体却直截了当变成了一个“木”字,当下满脸憋红、欲哭无泪,上气不接下气地辩解道:“我……那是你……你如此挑逗我……我自然……除非我不是男人!”

  千羽原本莹白如玉的面上也早已红了一片,眼中又是羞恼又是鄙夷,全不同于平日地冰冷之态。

  宁浅舟迎上千羽那般含羞带怒的目光,更是管不住自己的身体,周身的肌肤都变得火烫起来,腰部也不自觉的向上挺起,只得闭紧眼睛嘶声叫道:“千羽……你离我远些……否则……否则……”

  他兀自拼命忍耐,耳侧却传来低低的冷笑声,“否则怎样?你念想了这件事几百年,说什么放不下舍不去,今晚之后,便该放得下了……”

  千羽喉间还带着冷笑的余音,柔润的双唇已触上他颈间的肌肤,这冰与火之间的折磨直令他无可抗拒,闭着眼也能感觉自己身上炽热的欲焰。

  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都只会是一场甜蜜又悲哀的春梦。他心里明明知道,却无法阻止与逆转自己身为凡人的本性。他用了二十日之久,也没能让千羽再次为他动情;千羽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便把他化成了一只野兽。

  卷二《同生契》56、惘然

  混乱而香艳的一夜很快过去,第二日清早的阳光斜斜射入窗内。

  宁浅舟早已醒来,靠在床头呆呆看向窗外的光明,其实他一夜都未曾能够入睡。反而是躺在他身侧的那人一反往日的烦躁,非但早早进入了梦乡,还一整夜都没怎么翻身过。

  他回头静静凝视那人乌黑的长发和发际间如玉的肌肤,面上不觉露出淡淡的苦笑来。

  这场赌局,他已输得一败涂地,唯一得到的便是彼此间短暂的亲密,即使一路上争吵不断,也自有值得回味的甘甜,如此已是够了。他此生虽然遗憾甚多,终可在这场旅途之上对心中所爱完全表露自己的心意。

  他已然抓紧最后的机会与时间,成和败却不由自己,若与身边这人从此分离永不相见,对方已不会再追忆过去,他也不想再花上几十年来苦苦相思,不如把这太过漫长的一生尽快了结。

  他许久未曾如此安静,千羽醒来时倒显得有些吃惊,“你何时醒的?啊……日光已照到被子上了,你也不叫我!”

  听着千羽满口轻松的语气,他深知对方心中的烦恼与困扰都已消去,也只好压下那点委屈之意微微笑道:“我看你难得好睡,便让你多休息一会。不过,以后的每一晚你都能好睡了,我已输了,再不会对你胡言乱语。”

  千羽和缓一笑,伸手拿过外袍披在身上坐起,眼神淡然无波,似乎并不在意宁浅舟口中的话,“无妨。我一路上待你那般凶恶。是我的不对,你爱说什么便说什么罢……我也不会再胡乱怪责你。你我相识相恋一场,还结下了同生契。临到解契时也该和和气气。”

  宁浅舟心中剧痛,面上却不得不笑。“嗯……前些日是我过于执着了,还请千羽莫要见怪。”

  千羽转头弯嘴而笑,对他半躬身子行了个礼,“也请浅舟莫要见怪,前些日是我心生魔障了。如今你也想得通透了罢?甚么舍不下都是因为未曾得到。若轻易便能得到,也不过如此而已,世间情爱纠缠莫不如是。”

  宁浅舟面上已笑得有些僵硬,只好垂下头也拿过外袍,动作平稳地下床着鞋穿衣,嘴里语气平平地回道:“嗯……千羽说的是。无论得到或是得不到也好,终究都已相爱过一场,快活过了、伤心过了,也就一切圆满了。”

  千羽正在穿衣的动作一滞。看了他好几眼才含笑点头,“浅舟也说地是。你昨日所说的话,我后来也想过。从前与你一起时,我果然不是只有伤心失望。快活是有的。只不过当时想不起。如今旧事逝去已久,再回想起来反而能忘记许多伤心。也能记得起那些短短地快活时日。”

  宁浅舟只把头垂得更低,绕是如此,眼泪也已一滴滴落在衣襟之上,千羽既然如此说,那便是真真正正的不再恨他了。

  恨意已去,爱意不留,也正因如此,千羽才可待他这般和善温柔。昨夜地那场春梦只令千羽彻底厌弃了他,也彻底摆脱了心内的眷恋与魔障。

  两人一起梳洗出门,再坐上那辆伴随他们多日的马车。那车把式这些日来跟他们渐渐熟了,话也越来越多,时常与他们相谈甚欢。

  两人坐在马车里不再彼此争辩,而是静静听着那车把式挥鞭打马,千羽仍会撩起窗帘欣赏外间景色,宁浅舟却甚么兴趣都提不起来,一径闭着双目神游物外。

  马车行了一段路,那车把式终是忍不住了,大声开口询问两人,“宁公子,你今日怎么不说话了?小的听惯了你们谈天,这般清静反倒闷得慌咧!”

  宁浅舟微微睁眼,身子不动大声回道:“你想听什么?让千羽说罢……他今日心情甚好。”

  那车把式甚少听到千羽主动说话,只道这宁公子又要逗另一位公子开口,当下便点头帮他,“好!千羽公子,你看今日天气也好得很,便开一开尊口罢!”

  千羽放下布帘回头看了眼宁浅舟,面上笑容不减,清了清嗓子郎声道:“好!我便讲个笑话吧。”

  那车把式跟宁浅舟两人都很是吃惊,千羽可从来没有讲过什么笑话。

  “呃……讲个什么笑话好呢?我就讲个小时父亲给我常讲的吧!从前有一只小狐狸,一心想着修炼成仙,可是修炼了数百年,还是没能化成人形。有一天神仙从它面前经过,它赶紧向神仙祈求,神仙神仙,我想修炼成仙,您大慈大悲指点我迷津吧。神仙就问,你成仙了要做什么呢?它想了想说:成仙了就有吃不完地鸡!神仙笑了,做神仙是不能吃鸡的,没成仙之前才能吃鸡。它很沮丧地说,可是没成仙就变不出鸡,也抓不到很多只鸡!神仙挠挠头说,可是成仙了就不能吃鸡啊!”

  那车把式听得毫无笑意,只好打着哈哈干笑几声,“好听好听!很好笑,哈哈!”

  宁浅舟却听得笑不出,只轻叹一口气道:“这狐狸一心想着吃鸡,怎会得道成仙?但它既然本来就是狐狸,好好的做一只狐狸也很快活,为何要自寻烦恼、苦苦修炼?”

  千羽眯着眼看了看他,微微启唇笑道:“所以这才是笑话。它心里只想着吃鸡,自然几百年都不能得道,其实若只想着吃鸡,根本无须苦苦执着于成仙,天下如此之大,多的是鸡可以去抓。”

  宁浅舟回看了千羽一眼,面上露出略显苦涩的笑容,“千羽说的是……这小狐狸若只想着吃鸡,天下到处是吃不完的鸡,它又何须向神仙求得那条捷径?但若它想的不光是吃鸡,却一时口拙,或是那位神仙刚好听错,它之前苦苦几百年修炼便都白费了。”

  那车把式听他们讲得繁复,不由得一头雾水,傻愣愣地大声插嘴道:“小狐狸要吃鸡便去吃!要修炼就修炼!无端端地想那么多作甚?万事只管做了再说!”

  车内的两人相视而笑,笑过之后却都沉默下来。宁浅舟偷偷看向千羽地脸,心中竟觉得那车把式所说其实不错,若当初的自己与千羽之间完完全全的坦诚而对,什么话都说得通透明白,今日也就绝不是这等结果。

  卷二《同生契》57、故地

  一路上天气越来越冷,又是快要降雪的月份,车把式也只得快马加鞭,以免大雪真的降下,三人都被困在半路。

  如此一来,原本还剩下十多天的路程只用六七天便能跑完,宁浅舟也无意阻挠行程,丝毫没有异议,反而给那个不太熟悉附近地形的车把式指路,以求快些赶至家乡。

  到达那座古城的第一日,终究是赶上了严冬里的第一场雪,路上行人寥寥,马车也只能极为缓慢的行进。

  车把式早早换上了极厚的棉衣,宁浅舟与千羽两人却都不甚畏寒,各自掀开布帘看向窗外雪景,心中不约而同想起过往的旧事。

  两人都是几百年未曾回到此处,街道上许多景物都变换了模样,从前的小店早已拆了,变做高高的酒楼;从前的路边小摊也变作了宽阔大气的铺面。

  马车行过好几条街,宁浅舟兀自没能找到宁家从前的店面和府宅,想必它们早就化为乌有。千羽比他更记不清楚,只得让车把式回头再走旧路,并俯首咬破指尖滴出血珠。

  他口中低声念咒,一手掀起身侧窗帘,将指尖的一滴血珠弹出窗外,那血珠竟不滴落在地,而是凝固着慢慢飘远。宁浅舟心知他是在施法寻找宁府旧宅,也不由凝神看着窗外那滴血珠飘去的方向,口中大声吩咐车把式照着同一个方向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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