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湘琪对老人道,又笑望一旁的路祁天一眼,“这里有个武术厉害的高手,别人拦不住,他拦得住。”
老人随她看向路祁天,方才注意力全在湘琪身上,现在仔细一看,才发觉这位男子双目有神,身形挺拔气度不凡,确不是泛泛之辈,想想,便不再作声,任湘琪解去妇人身上的绳子。
湘琪随意坐於一侧开始心无旁骛地为妇人把脉,盏茶功夫後,她面色深沈地掀开妇人的眼睛仔细观察,面容沈重站了起来却不发一言。老人在旁看着不由作声:“姑娘……”
但话未出口,湘琪已然说道:“老人家,这病实属罕见,可否再带湘琪去看看其他人?”
老人忙不迭地点头。
“劳烦您了。”湘琪话一说完,突然背後有风,她醒然躲开一看,原本昏睡的妇人双目瞪圆望住她不放,见她躲开,张大嘴又扑上来,伤势要咬。
“她的病又发作了!”老人家一见此景,惊骇地大叫,一直静立於一旁的二柱子哭着喊娘。
湘琪职业病发作,在看到妇人时不由多看几眼她的举止和脸色,只见这位妇人嘴中发出嘶嘶如野兽的低吼,双眼更泛着奇异的色泽,双手作爪状,嘴咧大得不可思议,而且力道出乎寻常的大,就连被她抓到的墙壁都被挖出一个浅坑。
湘琪见到此景,心中闪过不详的念头,动作也慢了些,这一迟顿呈发狂状的妇人当下朝她迎面扑来,眼看她就要迎头被抓住,路祁天身形一闪,轻易便拽住妇人的双手扭向她身後,终於制住妇人的路祁天立於她身後,防止她回头咬上自己的同时,不禁蹙起眉道了声:“力气好大。”
路祁天一臂举起千斤重物完全无碍,但这会儿制住这个妇人却不得不让他使上力,着实是有些奇异。
“路师兄,你把她捆回床上。”见他制住了妇人,湘琪马上道。
在路祁天动手的时候,湘琪先摸摸还在哭不停的二柱子的头,然後问有些被吓到的老人:“老人家,这些生病的人一天发作几次?”
想到刚刚的场景,老人手脚还在抖,但见路祁天轻易就把妇人捆回了床上,他才稍稍放了心,回道:“不一定,最多的时候一天都这样,少则一天一两次。”
湘琪点点头,沈默半晌才道:“老人家,请速带湘琪到其他病人那看看。”
“哦哦,好,姑娘和少侠请随老夫来。”老人闻言便在前头带路。
湘琪摸摸二柱子的头,让他好好照顾娘亲後,便和路祁天随老人走出小屋了。
七个生病的人全看过一遍後,湘琪脸色越来越凝重,在老人的疑惑目光下,她道:“老人家,湘琪医术拙浅不知病因,不过明日师父便会前来,到时再由她老人家亲自寻查病情,到时对症下药方有机会救治大家。”
老人听她这番话有些失望,但听闻她师父会来,又露出希冀的神色,忙道:“有劳姑娘和令师了。现在已是晚饭时间,我安排人让二位住下,吃过晚饭後再歇息歇息吧。”
在老人的带领下,湘琪和路祁天住进了一户农家里,等他们安顿好後,老人说要找人给他们做晚饭便出去了,房间里就只剩湘琪和路祁天二人,路祁天看湘琪坐於一旁默默不语,便也找个地方坐下,再看她时,仍是一脸凝重,不由问道:“湘琪师妹,是不是那妇人病得很严重?”
“也不是严重不严重,而是很奇怪。”湘琪抬头看他。
“有甚奇怪?”
湘琪深深看他,然後长叹一口气:“这些人的脉全是死脉。”
路祁天大愕,不禁道:“死脉?不是死人才这般?”
“所以奇怪。”湘琪又轻叹,“明明是死脉怎麽还能发狂咬人呢?湘琪从未遇见这种情况,确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原先路祁天还不觉有甚,现在听罢,心中闪过一丝不详预感,偏又理不清头绪。
就这麽不明所以地过了一夜後,第二天午时,若菱堂主赶到了这个小村,一来到,若菱堂主听到湘琪的话,脸色也同样凝重,待她给生病的这七人检查过後,拉过湘琪和路祁天到一个无人之处,细声对他们道:“这不是病。”
“那是什麽?”湘琪疑道。怪不得她不知道是什麽病,原来竟不是生病引起,还在想这世间之大,真有她湘琪找不出的病因。
若菱堂主半天不发一言,深思之後才慎重道:“是附魔。”
路祁天和湘琪皆为之大惊,百余年前太虚观掌门宋御风被邪影反噬心智大乱把锁禁妖魔的太古铜门打开後,导致妖魔入侵大荒造成生灵荼炭,经过百余年人与魔的战争,妖魔几乎灭绝於大荒,怎麽还会出现附魔的事情?
《天下》8
若菱堂主看他二人面上的异色,长叹一声,未久後轻声道:“魔由心生,有人便有魔。”
“若菱堂主,那该如何救治这些身上附魔的人?”
若菱摇头:“如果是患病,我定然义不容辞,只是这附魔,恐怕只是力不从心了。”
“那这些人就没救了吗?”
“如若是有实体的妖魔,我与祁天你联手或许能够击退,只可能这能掌控人身的无形妖孽,只怕你我武艺再强也束手无策。”冰心堂从来都以悬壶济世为己任,让他们就这麽束手不管也是不可能,若菱面色微沈地说完略一思忖後又道,“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能够对付世间所有妖魔鬼怪唯有一个门派,那就是太虚观。如果能请得太虚弟子前来除魔,定能万无一失。”
说起太虚观便不由忆起某个嗜酒如命的人,忆起某个嗜酒如命的人路祁天便不由蹙起眉。若菱没注意到路祁天的异样,接着道:“祁天,你能速速赶以中原太虚观那请出太虚弟子前来除魔吗?我和湘琪必须留下照看这些被妖魔附身的人,如若他们发狂还可以用针封住他们的穴位,让他们停下。”
听到这番言语,路祁天顿时收起心中对某人的不豫之情,抱拳说道:“祁天自是义不容辞。救人要紧,那祁天即刻起程。”
若菱又对他吩咐几句让他路上小心,才与湘琪送他出村口,目送他策马飞奔离去。
中原是国都所在地,曾经共有三大门派侍奉过皇朝天子,这三大门派分别为云麓仙居、太虚观和天机营,这三大门派总部呈三角方位座於皇城旁边。云麓仙居居左,太虚观居右,而天机营居下。左膀右臂,可见居右位的太虚观当年的权势於皇朝中是如何德高望重,但於百年前掌门宋御风的事件和掌门师叔玉玑子投靠妖魔之後,朝廷便不再重用太虚观,曾经历代由太虚观弟子身位的国师之位也让给了云麓仙居,百余年後,太虚观日势渐微,时至今日,已不再是曾经那辉煌的门派。
这一次不再是游山玩水般的走走停停,因为要救人,路祁天一路上快马加鞭,但也要用时半月才赶到太虚观山下。在山下远远仰望山顶沐浴於烟雾之中隐隐约约的建筑物,赶了半个多月的路甚是疲惫的路祁天轻叹一声,正要认命的下马上山时,一道声音小心翼翼地传了过来:“路大侠?”
路祁天回过头一看,原来是那脸蛋圆润可爱的太虚弟子宋凛冬。此刻他也是一身象征太虚观门派的素蓝束冠,素蓝衣袍,宽宽的衣袖用襻膊拉起,露出麦色的手臂,手上提着一桶水,正一脸疑色的望着马上的路祁天。
见到他,令路祁天精神为之一振,立刻翻时下马後,他牵着马儿走到凛冬面前:“我记得没错的话,你是宋凛冬兄弟吧?”
凛冬浅浅地笑了,稚气未脱的脸上看去格外秀气精致:“路大侠叫我凛冬就好。”顿了下,凛冬又道,“路大侠怎麽会出现在这?”
路祁天赶紧把来意告知凛冬,凛冬听完後看了看山顶,有些庆幸地道:“好在路大侠没有上去,不然就白跑一趟了。”
“怎麽说?”
“现在我们都不住在上面了,因为吃喝上山下山都不甚方便,太虚观弟子搬到山下住都快二十多年了。”
路祁天有些惭愧:“祁天竟不知此事,还差点闹笑话,抱歉。”
“没什麽好抱歉的,就算是你师父也怕是不知道吧,反正太虚观早就没落了。”凛冬不以为意地轻笑道,随後提着水往前走,“路大侠随我来,你的事情要问过我二师兄,他懂得的事情比凛冬多多了。”
路祁天颔首,牵着马儿与凛冬走在曲径小路上,走了一段後,山林里出现了一个简陋的木屋,不是很小,但也不宽,至多能住四五个人。凛冬指着这个木屋对路祁天道:“我们太虚观弟子现在就住在这。”
路祁天听罢,不由得错愕。这怎麽看都像是寻常人家住的屋子,竟是一个门派的住所?还未等路祁天回过神来,凛冬已经冲屋内大喊二师兄有客人来了。声音落下後片刻,路祁天见过几次面的宋至夏走了出来,见到他时,宋至夏露出意外的表情。
不久後,路祁天在宋至夏的招呼下进到屋内就坐,和外面看的一样,屋里的摆设与寻常人家无异,略有不同的,便是正中挂的是太虚观祖师的画像,一个仙风道骨的老人坐着玄龟漂游於水上,身边有麒麟、白虎、凤凰三大圣兽相随。
在给路祁天沏茶的同时,宋至夏向他问明来意,路祁天只得再把来这的原由说一遍。宋至夏也没多缀言,直接告知,留在太虚观的他与凛冬没有一个人有能够自行除魔的能力,他们年纪太幼,功力不足。
路祁天有些失落,但仍问有谁能随他一道前往江南救人。宋至夏回答他,目前太虚观共有五人,一个是云游四海不知所踪的掌门宋云山,一个便是目前的代理掌门宋止行,另一个便是他们的大师兄了。只不过大师兄为了能够挣钱维持太虚观的生计,四处漂泊,行踪跟掌门宋云山相似,在哪他们全然不知,大师兄一个月会回来一次,看看观里的情况,再给他们一些钱。最近他们的大师兄回来过一次,也是十天前,要再等他回来得二十天左右。
听罢无言良久的路祁天终不得不提起一个人:“那你们的代理掌门宋止行人呢?”
不知为甚,提起他时,至夏突然叹了一口气,不答反问:“路大侠知道酒坊村麽?”
“当然。”路祁天点头,“以酿酒而闻名天下的村庄,每个村民家都有自传的酿酒密术,每种酒都醇香至极,但口味各不相同,不论是哪种酒,都是天下难得一见的极品,据传他们连那的河水都泛着酒香……”说着说着,路祁天想到了什麽便住了口,然後轻道,“难道是,在那?”
至夏点头,路祁天头疼。
从江南到中原太虚观就路过酒坊村,但当时他只顾赶路没想太多,现在则又要返回去寻人了。
“快马加鞭,三四便能抵达酒坊村,届时你们可以直接从那去江南,不过……”至夏欲言又止。
路祁天不得询问,“不过什麽?”
至夏认真地看他,道:“不过你得想办法,才能让我们代理掌门离开酒坊村,让他主动离开,怕是,不可能。”
路祁天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因为救人为上,他也不再继续耽搁,而是马上辞行赶路。出门时,凛冬还在提水倒往水缸,见他出现甜甜一笑,让路祁天对他甚有好感。赶路的同时忆起曾经以为不会再见宋止行的念头,不由得摇头苦笑,世事无常,万不可轻易下定论啊。
又赶了三天路後,路祁天来到了酒坊村,在充满酒香四处种着桃树的村庄里,疲惫不堪的他也没想先去休息,拦下一个村民才开口询问有没有见过一位太虚门人,这人便立刻指着不远处的香汾酒楼道,他人就在那。
路祁天心存疑问,赶过去一看,果真见到一个身穿道袍的人坐在靠窗的位置喝酒!
想到太虚观就只有五人,除了他怕也没谁如此嗜酒如命,听至夏的意思,这人恐怕是恨不能死在酒坊村,这也许便是村民如此了解他的原因吧。
路祁天不用人领路,径直坐到这人的旁边,而他也不管身旁突然多了个人,依然不停捧着酒瓶拿酒。因为他脸上的伤已经完全消去,路祁天第一次看清他的长相,顶多算是端正,比起长相,更加惹眼的怕是他白得近乎病态的脸色,而且很瘦,但跟被附魔的人那种枯槁的形容相比,他只能算是一根竹竿。仔细看了才注意,他的手指因为瘦的原因可以看清骨节和脉络的纹路,一根一根,青紫交纵,有些惊心。
路祁天一直看他,但他却连眼角的余光都不瞄向这边,眼前没有窗外桃花盈目的美景,也没有屋里的一切,只有眼前的酒。路祁天忍了半天,终於忍不住伸手拦住他,才终於让他把目光稍微移向他一点。可也只是这轻轻的一瞥,他便轻启没有血色的唇嘻道:“原来是路大侠,好久不见。”
一眼就看出他是谁,路祁天心中闪过一缕异样,他以为他除却酒外什麽都不记得,更何况是他这个只有几面之缘的人。
只不过他只道这一声,便又开始捧着酒瓶喝酒了,路祁天不耐,直接夺下他手中的酒瓶,让喝酒的人面露不悦。
“路大侠,不要以为你曾经为我解围就能干涉我的行为了,快点把酒还我,不然不要怪我客气。”说罢朝路祁天伸出手。
路祁天当然不给:“我有事要跟你谈。”一个只是弟子,另一个好歹算是个掌门,两人身份的差距摆在那,路祁天原本不该如此不敬,但不知为何,他就是对眼前的人用不了敬语。
“哈!”这人抬眉,几分嘲弄,“我以为只有我有事找人,这世间怕是没有事找我了,路大侠该不会是脑子有问题了吧?要不然怎会找我有事?”
宋止行说着,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夺回酒瓶,万万料想不到的路祁天愣了愣。居然有人能从他手中夺走东西,就连他师父都不敢如此妄言,但眼前的人居然轻易的便……
原来不想承认,但路祁天心中不由得对宋止行刮目相看。
但见宋止行又开始埋头喝酒,他有些无奈,只得再次伸手去拦,并道:“我看你身手应是不凡,干嘛如此作贱自己,喝酒有什麽好,酒多伤身。”
原以为他不会答,没曾想避开他拦阻的手後,宋止行一边喝一边道:“各人有各人的活法,我爱喝酒,又没碍谁惹谁,你管得着麽?”路祁天见拦他不住,便用了十分力去挡,好在宋止行似醉了七八岁,意志虽清,举止却挫钝,最终还是被路祁天拦下了,导致喝不上酒的他大骂道:“路大侠,你有过人才华和武艺,不去江湖中大展身手你来我这拦我喝酒作甚,无聊吗?脑抽筋吗?”
路祁天只觉得额上的青筋跳了出来,忍了忍,他低声道:“宋掌门,我说过有事找你。”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宋止行只差拍案而起。
《天下》9
路祁天深吸一口气,把事情经过娓娓道来,说完後,宋止行第一个反应是伸手要酒,路祁天看他半晌,才默默把酒瓶递过去。他有求於人,必将矮人一截,不得不听。
接过酒的宋止行先喝了一大口,抹着自唇边溢出的酒液,他低声道:“我不去。”
声音不重,但话里的坚决令路祁天明白他不是在开玩笑,因而不禁沈下脸色:“这可是事关七人生死的大事,宋掌门这番言辞未免太过草率?”
“不论你怎麽说,我不会去的。”宋止行连一眼都不留给路祁天,兀自喝酒。
路祁天见他一脸不容置喙的表情,放在膝上的双手紧紧握成拳。但转念一想,帮不帮忙的确也是他自己的事情,自己又怎能强求,只是一开始他就没想过会有人弃人性命於不顾,会如此干脆拒绝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