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宣亚又把怀里的人抱紧了些,宋止行却挣扎着想离开,但才动了一下,便龇牙咧嘴地躺了回去。
“别动。”
宣亚用了些力气按住怀里的人,制止他再乱动导致伤口裂开,虽然已经很注意了,但他还是弄伤了他。
宋止行听话地不再挣扎,任由自己被宣亚紧紧搂在怀里,头枕在他的胸口,平静的心跳一声声传来,望着不远处的灯火,宋止行幽沈的眼眸里光芒甚微。
“我中了什麽药?”
“月醉。”
宋止行呆了片刻,才嗤笑道:“一直以为是谣言,没曾想还真有。”顿了一下,他又道,“喂,那件事,就当没发生过。”
是肯定句不是疑问句,声音固然平静却隐隐透露命令和坚持。
宣亚搂紧他,笑了一下。
“不行,我办不到。”
若没发觉就不会下定决心,下定了决心就不会再松开。
听到他的话,宋止行像全身被抽光力气般,无力地躺在他的怀中。那一刻,自他身体里溢出的无限阴暗绝望的情绪令宣亚心中一紧。
他想说些什麽,但怀里的人却紧闭双眼,一副杜绝一切的姿态,宣亚犹豫半晌,轻声问:“你饿不饿,要不要吃些东西?”
宋止行一动不动,就像死去的人,毫无生息。
宣亚只觉得浑身发冷,尽管怀中的人还在呼吸,但眼前这具比死还宁静的身体吓到了他。
嘴巴开了又合,最终,他苦涩地道:“好,我答应你。”
宋止行终於再次张开眼睛,并朝他微微一笑,随後挣扎着从他怀里出来。
“哎呀,我还真饿了。”宋止行裹着衣服的身体向食物挪过去,看到丰盛的食物时双眼一亮,赶紧抓过一只鸡腿咬了一口,又拿起旁边的水壶灌了一口,随後又嫌弃地放下,“啧,如果有酒就更好了,有好菜没有美酒真真是浪费这麽多好菜。”
宋止行还是从前那个酒鬼无赖,只不过宣亚看着他这副样子却不再似从前那样不以为然,他方才那副死寂的模样深深烙进了他的心里,让他明白,宋止行心中有个底线,只要这个底线一被人跃过,他就会死去。
令他心中发寒的发现,却无能为力。
宣亚位於角落一直静静看着他,久久不语,他们之间的气氛,第一次如此尴尬冷凝。
一日三餐,餐餐丰盛,偶尔还会送进来一壶米酒,虽然不是什麽佳酿,仍然让宋止行视如珍宝。
灯火不曾熄灭过,然而他们之间,一个继续装疯卖傻,另一个则越来越沈寂,现在的宣亚,如若宋止行不主动和他说话,绝不会再吭一声,即使是和宋止行说话,也只是能简则简。
他们现在,比第一次见面相处还更像是两个陌生人。
一直在等待什麽的人似乎按捺不住了,那一日,在宋止行抱着酒壶欢快地睡过去时,地牢的大门被人打开,出现的人不再是送饭的人,这个人宣亚从未见过,四五十岁左右,八字须,样子恭谦。
“宣亚公子。”他一进来就向在角落打坐的宣亚作了个揖,“我们当家的,请你过去一见。”
宣亚静静看着他,不禁冷笑。
受困於人,还说一个请字,真是笑话。
不过,困於心中多时的疑问似乎终於能有个结果,宣亚自然不会拒绝,便点头同意,在这人的带领下,走出地牢,离开的时候,他未回过头看过躺在地上的人一眼。
地牢的大门一关,原以为熟睡的人静静睁开双眼。
宣亚见到了把他关进地牢的人,在一间小厅里,那人白衣如雪,长发如墨,出尘洁美,和被关了一段时间不能洗漱略略狼狈的宣亚天地之别。然而宣亚淡然的态度自一开始就没变过,似乎被关了这麽久只不过是睡了一觉。
白衣人目露欣赏,客气的让宣亚坐於一旁。
“不知道在下这段时日的招待可否令君满意?”一身白衣的谭阿含笑问道。
不跟他打弯弯,宣亚直接进入正题:“你为什麽要这麽做?”
谭阿仔细看一眼他,道:“因为在下有求於人,无奈宣亚公子滴水不进,见你与那个宋止行似乎颇为交好便心生一计,让宣亚公子多个牵挂。”
宣亚目光一寒:“若是我不买帐呢?”
“无妨。”谭阿不以为意地笑笑,“死一个宋止行对我们而言不过是死了一只蚂蚁。”
杀一个人不过是翻手之力,但若有机会就不妨试试。
宣亚垂下眼帘,放在腿上的双手紧紧握成拳。
谭阿自宣亚平静的脸上看不出破绽,想想後,便笑道:“原以为公子你经过那一夜後会与宋止行的关系更为交好,可是这几日下人来禀报来说,你们反而渐渐疏远,颇令在下不解。宣亚公子可是贵客,若公子真容不得这个宋止行,在下不介意为你除去他。”
说完後再看宣亚,仍是一副沈静模样,谭阿轻轻抚摸光滑的抚手,勾起一抹嗜血笑容:“这几日,宋止行所饮的酒皆下了毒药,不是什麽急毒,只不过喝多了身子会越来越疲惫,最後就这麽睡死再醒不过来。”
“你们到底想怎麽样?”宣亚猛地抬头,黔黑的双眸透着几份寒意。
谭阿摇头:“不是我们想怎样,而是宣亚公子想如何。若想让宋止行死,便这麽放着不管,若是想救他……”
一言未尽,却意味深长,宣亚知道他们想干什麽,他刚来捉来时便知道了,他们想让他为一个人恢复功力,只不过他讨厌被强迫而拒绝了。
不管宋止行中了什麽毒他都可以解,前提是要有足够的药物和器材,可惜他现在身无二物,等同於一个废人,根本无法为他解毒。
宣亚低头沈思,谭阿没有打扰,虽然下人传来消息说那一夜之後两人开始疏远,但不管如何,他还是觉得,宣亚在意宋止行。
宣亚百毒不侵他是知道的,一个正常人若正要拒绝一个意识不清的人不是什麽难事,若真的没有半分在意,便不会管对方的死活。在世人眼里,女阴男阳,阴阳相调才是正道,男子之间不得有私爱更不能交合,否则视为不伦,会受天罚,在这样的环境下,宣亚愿意去与宋止行交欢,这证明什麽?
不管事後他们关系如何,只要这件事成功,他的计策便算完成了大半。
谭阿给了宣亚沈默的时间,他有耐心等,但宋止行却没有时间等了,所以他不怕。
谭阿的手段固然阴狠,但无疑是成功的,身陷囹圄,宣亚没有选择的余地,所以他同意了。
得到他的首肯,谭阿非常满意,高兴之余给了他上宾的招待,不再送他回地牢而是送进一个院落,有池有花有亭,还有漂亮的屋子,跟地牢天差地别,但宣亚却思念地牢,因为那里还住着宋止行。
知道他念头的谭阿笑笑,只半柱香时间,昏睡中的宋止行被人扶着进屋,直接送到屋子里那张雕花缎被香枕的大床上。
待谭阿意味深长一句好好休息後,谭阿领着下人离开屋子,不过宣亚依然一脸阴静,因为院落外,仍然有无数人把守,他们插翅难飞。
等屋里只剩他与宋止行二人,宣亚走到床边为他把脉。
他要求谭阿先为宋止行解毒,谭阿说只会每隔一段时间给宋止行吃下抑制药性发作的药,等到大功告成,才会送上解药,并让他们离开。所以他要查看是不是毒性强烈的药,会不会对身体造成影响,若是,便绝不会让下毒之人好过。
诊了一会儿脉,知道脉像颇为平稳无甚大异常,宣亚才心定了些,但仍不放心的仔细查看宋止行的脸色,翻开眼皮和掰开下巴看看舌头。经过一番查看,确定宋止行是中毒,不过不是什麽毒性强烈的药,但若放着不管便会慢慢消损脑中经脉,让人於昏睡中死去。
这种毒药很常见,若是最後谭阿不肯给解药他也不担心,他对付这种毒,易如反掌。
宣亚坐在床边,俯视躺在床上的人,一股淡淡的酒香味传来,他不禁轻轻蹙眉,似嗔似笑地道:“总有一天你会因酒而死。”
他的话自是得不到答复,他不以为意,只静静凝视沈睡中的人,手从他的脸上移到脖子的血管上,感受那些微温的跳动,久久不挪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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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32
宁静中似乎蕴含动乱,在不知不觉间,改变天下格局。
一路快马加鞭,半个月後路祁天终於抵达位於中原腹地的天机营,一回来,路祁天便被得到消息的路之寒带到屋後书房,告之与他速去西陵城与云麓弟子汇合。路祁天不解,问是作甚。
路之寒叹息一声,说皇宫里传来消息,星象师夜观星象洞察天机,这天下不久又将陷於祸乱,皇上忧心不已,遂命云麓和天机掌门速去面圣,谋个解决之道。
路祁天闻言,心中一凛,不禁把凌息说过的话和天心壁的事情告之师父。路之寒一听,捋须长思,半天不发一言。
盘古开天劈地,累极之後身躯化为不周山,众神为权力而战,水神共工败於火神祝融,怒极之下一头撞向不周山,令它一分为二。不周山一断,天塌下一角,人类遭遇灭顶之灾,女娲牺牲自己补天遏制灾害,然不周山之祸远不止如此,自太古便存在的一座铜门任何神力皆开不得的铜门竟自行打开,不为人知的世界呈现於眼前。
原来混沌之初,天地元气因两极之分,流动不均,不但孕育出有神识的神祗,同时还由浑浊之气造就出拥有“魔识”,法力通天的“妖魔”。妖魔只懂杀戮残虐征服,如它们随神祗一起苏醒,世间必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境,好在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妖魔一诞生便被天地元气和地气所形成之“天元地极锁”镇封的铜门锁住,不论是人、魔抑或是神,不论法力再高道行再深都无法打开,妖魔界也就此成为不为人知的存在。
不周山的断裂冲击撞开太古铜门,早伺机以待的妖魔在其统治者幽天魔帝的带领下试图击败和自己同时出现的“神”,取而代之一统天地。而这时,华胥氏之子伏羲应完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之劫数,飞升登天成为天帝,四神诸神在其统治之下,并在伏羲天帝率领下与幽天魔帝的妖魔军队展开决定天地命运的一战。
这一战,诸神竭力而战,死伤无数,但仍大败幽天魔帝,五方八部六天妖魔损失殆尽。魔帝被迫率众退回妖魔界,第一次的神魔之战以失败告终。为了防止妖魔再次出来祸害,天帝合众神之力,再次封印太古铜门,并在其上加注十三道黄土封印,以增厚地气,加强“天元地极锁”功效。此外,天帝更派土神後土永世坐守太古铜门,防止妖魔的再度侵入。同时,天帝在九天之上用巨大法力建起天宫,为诸仙神居所,作为人间界大荒的庇护者和统治者,仙界正式形成。
神魔之战也给大荒之地带来了巨大的影响。人类了解到自己身体内原来蕴涵有惊人的潜力,於是一些人开始进行修行,试图象伏羲一样,飞升成仙。道术
仙法的修行激发出他们体内的天地元气之力,让他们拥有如同仙神般飞天遁地,负海担山的能力。另一方面,妖魔也打开了人心中邪恶的匣子,种种以前不曾有过的劣根性都显露了出来。权谋、诡计、奸诈、自私、邪恶的心性让许多修行之人走火入魔,堕入魔道成了妖魔,也让大荒之上充满了争斗和杀戮,原来的乐土不复存在。妖魔退去之後不足百年,人间界立刻爆发大乱。
其中,炎帝的神农部落和黄帝的有熊部落战况最为激烈且影响深远,不满天帝伏羲统治的火神祝融把自己的离火神兵借予炎帝,而因共工之败,早对祝融不满的雷神雨师则采首山之铜,为黄帝姬轩辕铸就了天下第一神兵──轩辕剑。
得到神兵的两人率领军队,在阪泉展开决战。炎黄二帝在九天之上,以神兵进行惊天动地的对决,最终王道之剑胜过了五金之精,离火神兵断为两截,散於人间,消失无踪。而炎帝军则大败,被黄帝赶到南方偏远的九黎之地,苟延残喘,黄帝姬轩辕成为了人间界中原大荒的统治者。
尽管战争中黄帝最终胜出,但战乱灾害对人类造成却远未有人预料,离火神兵与轩辕剑的对决,带来巨大能量冲击,不仅对人间界造成巨大损害,毁灭地上无数人的家园,而且在西蜀之地,巴山之上劈开一个巨大裂口。被称为“万魔渊”的裂口因天地元气异变而成为连接妖魔界的通路。借由此处,妖魔不需要通过太古铜门就可以来往於人间妖魔两界,一时间,妖魔又大有蠢蠢欲动之势。黄帝之师广成子见万魔渊魔气冲天,不忍人间生灵涂炭,於是舍全身法力,将自己肉身和佩剑化为锁妖塔,沈入万魔渊中,封住了裂口。更命自己弟子後人在巴山上建起名为弈剑听雨阁的剑派,永远镇守万魔渊。
万魔渊虽被广成子以牺牲自己的方式所封印,但因充斥其间的天地元气太过杂乱,仙界已无法将其修补。修炼出关的天帝对此结果大为震怒,将祝融打下人间界,经七世轮回,才可重回仙界,并下令关闭人间界与仙界的通路,严禁众仙神与人随意进行接触,从此人神完全隔绝。然而,世间的动乱还并未走到终结之地……
历经世世代代,太古铜门依然伫立在大荒之界,岁月的摧残,即使是这道由众神守护的铜门也开始腐朽,从妖魔界透露出的腐气渐渐向大地漫延,百年前冰心堂的掌门紫荆为救治世人到太古铜门附近采药被腐气所伤一睡不醒,深爱她的弈剑听雨阁的掌门卓君武则遍寻大荒为她寻求解药。
正在这时,太虚观的掌门师叔玉玑子胸怀野心,为谋求更高的权位,欲偷被视为禁忌之法的邪影真言\法卷修习,不料功力不足被邪影反噬导致走火入魔。关键时刻宋御风及时赶到,用毕生功力将正在吞噬玉玑子的邪影赶出体外,不料被邪影反噬入体,待玉玑子清醒,宋御风已不再是从前视仁义道行为根本的宋御风,他变得阴狠狡诈甚至连自己的亲人都恶言相向。太虚观的弟子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宋御风消失了。
紧接着,太古铜门开,卓君武也随之不知所踪。妖魔的入侵屠戮令人们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而原先和宋御风一同消失的玉玑子居然坐地生魔成为妖魔统帅,带领妖魔大军欲夺取天下霸主之位。人们岂能容这等妖孽统治大荒,经历百年人魔相战,费尽万苦千辛才再次把妖魔赶回太古铜门後,化魔的玉玑子也随之被关进永恶之地。
战争经历沧桑终以止息,人们回过头来看到底是谁用了何种力量打开了由後土所守护,加注了十三道黄土封印的“天元地极锁”锁住的太古铜门。经过一番查寻搜索,人们发现了一样东西,一样被後世人称之为“天心”的玉壁。
“天心”诞生於大荒之中心,经千万年灵气蕴养,更有传闻它是盘古之心变化而成。它长眠於地底,神魔与人类之间的战争产生的怨气,死去人们的血肉等等的恶腐之气慢慢浸入,逐渐变成一块拥有不可思议之法力的玉石。不知是谁发现它,并倾注法力雕琢而成一块玉壁,这块玉壁看似与平常玉壁无甚二样,但它恰好可以放进太古铜门正中的那一道缝隙之中,奇异的力量再加上法力催注,被众神守护的太古铜门便因此而打开!
战乱之时,这块玉壁自行一分为二,皆不知所踪,人们遍寻不着,疑虑是不是打开铜门时耗尽法力令玉壁就此消失了。可在这个念头渐渐强盛,天心壁也渐渐成为传说时,居然有人开始寻找天心壁。
不管这人的目地为何,天心壁於世人眼底,只能是可以消失却不能够存在的东西。一旦被谁利用,好不容易才得到宁静的天下又将陷水深火热之中。
听到徒弟的话後,路之寒更为忧虑,当下不再二话,命令路祁天稍作休息第二日便赶赴西陵城。
快马加鞭,不出七日便赶到西陵王城,天机营掌门路之寒与云麓掌门无妄久别数月再次聚首,这一次两人不似在武林大会仙音山那样踌躇满志,满面笑容,对面而坐,相视一眼,眼底皆有隐隐的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