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不了,斩不断这缕缕的情思。雁归来对他的恨更是在他的心上划出了一道又一道伤口。
到何时,他才能得以实现他的愿望呢……他只不过是爱上了某个人而已……
错杀了赵月盈,甚至连带害死了她腹中还未成型的胎儿……归来真的有可能原谅自己,原谅亲手杀了他爱的女人的自己吗?
满城春色宫墙柳,谁知都是错,错,错!
雁归来手下的军队都是自南方调来,龙瑁相当清楚这一点。趁冬天出击,就算主帅有再多再好的计谋,也是无济於事,那些被北方的严寒吓坏了的士兵是没有多少抵抗能力的。
虽然明知即使雁归来吃了败仗皇帝也是不会有怪於他的,龙瑁却是怎样都不愿下进攻的命令。他不愿让雁归来背上无能的骂名啊……
「那要怎麽办?难道你准备等到春天让少爷与你决以死战吗?」小绿草的质问和她的目光一样,都是直透人心。
「你不愿动手的话,我来好了。」语调转软,她脸上是掩饰不住地怜惜。
无关於爱。只是,在一起的时间长了,一种像是亲情般的感觉就自然地滋生了。
龙瑁对雁归来的感情,她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从来就没有哪条情路是好走的,偏偏,他选的又是最为艰难的一条。两个男人,本就不为世人所祝福。更不消提他还是单相思,而所恋之人,却恨他入骨。
千不该万不该,龙瑁就不应该误信谗言杀了赵月盈。可他不过才十七岁,那些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流言蜚语,他又怎麽可能分辨的那麽清楚?
少爷的脾气她是了解的。说他是好人,他的确好。在小小的无为镇上,就有那麽多人受过他的恩惠。说他恶,他却也能在谈笑间叫人从这个世上永远地消失……龙瑁这次杀的又是他最重视的人之一……
这祸,怕是闯大了。
突然开了口,龙瑁却是既不反对也没同意她的话。
「我只是想和他在一起而已,为什麽就这麽难呢?」
小绿草也是立刻就拣起了不相干的话头。
「你见过参商二星没有?他们是绝对不会同时出现在天空上的。人的情就像是参宿,权利金钱就如同商宿,两者永远只能得其一。老天爷,是舍不得的让我们太好过的。」
「果真如此,我宁愿只要他。」
「天不遂人愿,你又有什麽办法?」
「凭著手中握著的筹码,放手一搏。」
龙瑁的脸色,尽是和雁归来一般的阴寒,却又带著三份苍凉的气息。「就算他恨我也好,我还是想同他在一起。」
挑起了眉毛,小绿草申明了自己的原则。「少爷一向待我很好。所以,我能助你的,只有战场。」
盯著龙瑁的眼睛,她的眼神在诉说著她不想厚此薄彼,负了雁归来的恩情。
「放心,我要你助我一臂之力的,就是战场。」
第六章
虽然专权的丞相已死,瑞王讨伐耀宗的理由还是多的很。其实不管以什麽样的口号,都只不过是个由头而已。真正要做的事情,亘古不变。
这回,他们根本就不需要找任何理由。因为,连续数年的灾害已经造成了难以计数的难民。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民心的向背已是很明显了。要灭天合王朝,并不难。
小绿草也懒得管自己会不会被後世骂成是助纣为虐的妖女。反正,她只想证明男子做的到的事女人一样能够办得到。甚至,做的更好。这就够了。
不过……「师出必有名」。是有哪本书上这麽说过的吧?
耀宗三年十二月,瑞王拥大皇子苏信云,在北地起义。兵分两路进攻皇城与陪都天津,意图逼迫耀宗苏起退位。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呐!赵连卿是比较欣赏有王者之风的二皇子苏起吧?为了拥他坐上帝位,甚至不惜冒著犯上的罪名私自放逐了大皇子呢!可惜他还是不够心狠手辣啊!连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这样的明训都不记得了。」
斜斜地卧著,一身精功刺绣的衣衫恰倒好处的裹住了龙瑁修长的身段。而那狭长凤眼中的迷茫水雾,也许是地窖中贮藏著的波丝美酒造成的吧?
葡萄美酒夜光杯,月影邀人醉。
悠扬地丝竹之声,在夜幕下的瑞王府上空缭绕著,久久不绝於耳。
寒冬腊月,虽生起了许多火盆,龙瑁进入大厅时,却还是自己真是万分佩服这些三九天仍能单衣薄袖的女子。
《十二天魔舞》。一队豔丽的少女果真是舞得美若天仙,直看的坐在主位上的废太子苏信云口水都快流了下来。
贪杯好色。除此之外,还算是个明白人。因此,龙瑁派出去的人马刚找到他,两方便是一拍即合。
酒好找。只要付得起价钱,任何人都可以比皇帝更有口福。从波丝运来的葡萄酒。从兰陵寻来的百年郁金。自江南觅到的七十年份的女儿红。向俄罗斯人买来的烈而醇香的麦酒……加上长白山上每年只酿一坛的「名玉」,龙瑁只担心他喝不完这许多佳酿。
至於色嘛……一阵穿堂冷风,使得龙瑁微微打了个寒战。已凝望了他半晌的人立刻就脱下了狐腋裘为他披上。
「明昭太子……」目光顾盼,龙瑁轻轻低下了头。
「你身子弱,你穿著。」
不露痕迹地把手放到了美人的腰间,流落民间许久的人此刻正尽情享受著软玉在怀的乐趣。
「我这里壁薄屋陋,有怠慢之处,还望太子见谅。」
见一双勾魂夺魄的媚眼望著自己,苏信云的骨头早已软了一半。
「哪里哪里,有你在,此间简直是人间仙境啊!」
做作地仰天而笑,明昭太子丝毫没有注意到龙瑁目光中隐藏著的算计。
「红玉。」转过头去,龙瑁唤著其中一个舞女。
「今晚,你好生陪著殿下。」
苏信云也当真搂过迎向他的女子,径自步向内室。
他是很想要龙瑁没错。但玫瑰花儿香,刺可是扎人手呐!怜香惜玉他也懂,反正已有这麽多美女相伴,他也不急在这一时。该是他的,总跑不掉。
瞪视著他的背影,龙瑁一脸厌恶。
「你们先退下去吧!」
让众女先行歇息,他换了便服独自走出了瑞王府。
──对他来说,还留在沈阳城内的武林人士也是个障碍。虽然许以了高官厚禄,可上钩的也只有一小部分而已。那些自诩是名门正派的,只差没有登门说教。
之前他受了招安後就有门派密谋行刺了。他杀死赵月盈潜出京城,他们竟也都自以为是的认定了他是假意受降,真正的目的在於刺杀皇後,可惜却杀错了人。立时,众人对他又是好评如潮。
他们要怎麽想,龙瑁懒怠理会。不过,假使他们的存在会威胁到他接下来的行动的话,那可就要另当别论了。
无论是何人,只要妄想妨碍他与雁归来在一起的,他都不会手下留情。
心底,浮起地是嗜血的疯狂。
虽然不想承认……赵月盈是龙瑁杀的第一个人,可是在把剑刺入她心脏的时候,他并没有手软。
但,那也并不代表,对於一切有可能成为阻碍的人,他都会赶尽杀绝。
想让碍眼的人变的不那麽令人厌恶,把他们牢控於掌间是一个很好的办法。
前提是,要有足够强的势力。
这一点,龙瑁倒是不用担心。
因为「行刺皇後」而深被武林人士所信任,他借机提出了推举一个新武林盟主的提案。
国不可一日无君。相对的,在武林中,盟主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存在,有了这个人,江湖才能得以宁静。武林盟主,就是江湖中的判官。
不过,此言一出,等待著他的却是满室默然。
心念微转,龙瑁马上就猜到了眼前这群好汉们在担忧些什麽──他是瑞王,义军的统帅,又是前代盟主的单传弟子,虽然还不知道武功根底,但他无疑是盟主最佳人选。
「古有名训,江湖子弟不得涉政。这盛会,在下自是只能为坐上宾。」
众人明显地松了一口气,龙瑁看在眼里,笑在心里。
『不是告诉了你们了吗?江湖人士不得涉政啊……盟主一选出,不论我要做什麽,你们都只能干瞪眼了啊……愚蠢的人……』
冷眼瞧著他们假惺惺地叹息,龙瑁不等他们暗示,便自动的委婉表达了此次一切费用将由瑞王府负担的消息。
不用说,这下,他们更是完完全全地把他当成了大善人。
坐在回府的轿上,他惑媚世人的脸上浮起了淡淡的,奸计得逞的笑。
──还是个孩子啊!尚未成功,就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为自己聪明的头脑喝彩了。但是,这样也没什麽不好,不是吗?
所有的事情,就在龙瑁的计划下缓缓行进著。
要不是一天到晚生著熊熊地火盆,第一次在北方度过冬天的龙瑁还真是有点儿不习惯。即使内功深厚,可是一想到屋外没膝的雪……他就实在没兴趣四处走动了。
虽说是成天呆在王府,可他的脑袋可没闲著。周密的步下了行军路线与时间,他只消等到春天,胜利就会自然到来了。
同样,在天津城内的雁归来住的石室丝毫抵挡不了冽冽寒风。但是他却并没有如同其它将领一样退居入暖房。
因为,他还不能放心。
龙瑁和雁归来住了六年。因此,雁归来了解,他多多少少也学到了自己的一点冷血无情。在这麽有利的条件下,他却没有一举攻城,实在是异常。
眉间深锁,雁归来心头的大石越来越沈重。真的是猜不到啊……那个男孩究竟是打的什麽算盘。
「糟了!」
惊呼出声,雁归来急唤进了耀宗拨给他支配的秘使。
「快,回报圣上,立刻出兵,镇守江浙!」
怪不得将近一个月东北都没有动静,原来,他竟是如此的盘算……只怪自己大意了,龙瑁已经不再是当年草堂里那个总是粘著自己的孩子了啊……为什麽总是忘记……也许,自己真的是老了……
他终是觉察了龙瑁的计策。
──想在江南策反,举兵直攻京城。
「的确,皇城里已经没有多少可派之兵、可战之军了。连最好的将军杜若英都在天津……此时进攻,无疑於探囊取物啊!而我的七十万军队,在这北国根本就是毫无用武之处。只消区区十万军队,就已足以拖的我动弹不得了……果然是妙计啊!」
说著称赞之语,雁归来却是满面阴翳。
「希望还来得及……」
快马加鞭,信使两天之内就应该抵达京城了……
可惜,瑞王的人马在第二天子时就已围困了皇宫。雁归来派出的人连武门都没能进去。
只消龙瑁一声令下,那金銮宝殿,就怕是要异主了。
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瑞王的议和书却在第四天就送进了宫。
信上,龙瑁的口气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
「封幽州王。赐婚五公主燕儿。免二十年赋税。」
末了,便是一坛封存甚好的酒,上面的红封,居然写著十香软筋散五字。
与雁蝴蝶面面相觑,顿了半日,苏起终於还是说了。
「本朝……没有五公主……」
「……燕儿?」
两个人同时想到了同一个人。
被秘密紧急召回京城。刚刚踏进宫门,雁归来就被急忙奔出迎接他的雁蝴蝶撞了个满怀。
一言不发,耀宗苏起跟在她身後出现。
从身旁的小太监手中接过一个装得满满的包袱,苏起将它递给了雁归来。
「这是干什麽?」
没有伸手接,雁归来诧异地看著他们夫妇两人。
「别问那麽多了!快走!马就在西门下候著,你接了爹就赶紧去找西夏的皇太後搬救兵。侄子有难,她是不会不管的。」
抢著代苏起说了,雁蝴蝶急得一面说一面把他往外推。
「到底是怎麽回事?」
缓缓地叹著气,耀宗深情的凝视著自己急的都快哭出来的皇後,然後慢慢地转向雁归来。
「就这一次,不要问。」
不顾侍卫地阻拦,雁归来径自步入皇宫。
「我是不会丢下你们走的。」
「你不是丢下我们自己逃命,而是为我们去搬救兵。」沈著以对,耀宗的话完全找不出破绽。
只不过,雁归来对这两个人实在是太熟悉了。
「等我搬回救兵,你们的尸首,怕是都已经烂了。」
突然的停下,他转过头紧紧的盯著姐夫的眼睛。
「告诉我,到底是什麽事?恐怕……跟我脱不了干系吧?」
令众人措手不及的点倒了雁蝴蝶,雁归来把她送进了耀宗的怀抱。
「王者王天下,应以天下人为重。就算你做不到这麽高尚,那为了姐才四岁的孩儿,你也应该告诉我到底是为了什麽。」
沈默不语,苏起清楚他的话是正确的。
「不要为了保我一个人害了你一家,甚至让自己遭天下人唾骂。」
「……好吧。」
带他进了御书房,耀宗摈退了所有人。
「十香软筋散,他要你喝下这个。你是大夫,应该比我更了解,一旦喝下这酒,没有解药的话,不要说施展武功,就连寻常人体力的一半都没有了。」
「……然後呢?」雁归来清楚,龙瑁的条件不会只是这麽简单。
「他……要你扮成女人,嫁给他。」
不发一言,雁归来绕过苏起,大大咧咧地坐到了玉座上。
提笔染墨,落在黄绢上的,是一个个清逸的楷书。
平铺直叙,无波无澜。
「这个给我姐。她是明白人,知道什麽轻什麽重。」
甩了笔,他慢慢地站了起来。
「现在,你可以去准备公主的嫁妆了。」
然後,就是缓缓地,把那坛酒一饮而尽。
至始至终都只是默默地看著他,因为苏起找不到能说的话。
──先皇久卧病榻,那时,他和皇兄却还是年幼的孩子。至於母後,那已是早早的被打入冷宫。他最後一次看到她的时候,眼中映出的,已是个疯癫的女子。
当时新立的後与外臣勾结,两个皇子连自己的小命都不知道保不保得住,又怎麽管得了他们对人民做了什麽。
要不是已过世的老丞相赵连卿废了後,恐怕,现在这个国家是更加的不堪。
他为何一手遮天,那心情,耀宗也不是不理解。老丞相总是把他当成个孩子……这国家大事,一个孩子又怎能做得了主?
可孩子,终究也是有长大的一天的啊!在那个时候,他就不得不与权倾朝野的老丞相为敌了……
虽然两个人都努力过了,但先皇病的实在是太久了啊……这病,早已深入国土的每一寸地了。
贪官污吏,劣绅土豪,卖官鬻爵……收上来的每一种税,都要经过层层的克扣。多少年来,这几乎都已成了惯例。
他也不是不想管……可现在外患当前,要是萧墙在起祸,自己这亡国之君,怕就是要坐定了吧……
若不是有个贤良的皇後,他恐怕早已支撑不住了。
伉俪情深。在危难关头,蝴蝶从来都是对自己不离不弃,可现在,自己为了保住这个可笑的皇位,居然要牺牲她唯一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