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老天爷见他们可怜,还是他时来运转,虽然有些歪歪斜斜,但他们竟然还是与秋棠会合了。赶到时,秋棠的箭刚发出去。可惜力道还是差得远,那些鸟儿没有受到任何惊扰就一掠而过,飞向远方。
秋棠气急败坏地甩了那把紫弓,穆茗相信如果不是在马背上她肯定会踩上几脚。
“算了。”杜大小姐恶狠狠地转过头,噘着嘴,“回去吧。”
穆茗却觉得现在的她样子很可爱,但杜大小姐那种“敢笑我就咬死你”的眼神实在无法让人忽视,他赶紧点点头,调转方向。
秋棠这次不再领头,改为并排走。
“你竟然能追得上我。”秋棠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样子,充满感慨。
穆茗不知道怎么回答好,微微一笑。
倒是一直坐在他前面闷不吭声的小玉冷不防插了句:“形势所迫。”
52.狩猎(下)
穆茗干笑了一声,哈,形势所迫,是呢,或许该叫潜力爆发。
刚沿原路饶回没半盏茶的时间,迎面过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白色的骏马,鲜艳的衣裳,未语先笑,手里拿的不是弓箭却是笛子。
穆茗一见是齐渊,神情就僵了。
“漠鹫堡真是广袤,在下走着走着竟然就迷了路,不知可否同行?”伸手不打笑脸人,秋棠是主人,自然无法拒绝。
齐渊见秋棠点了点头,非常自觉地与他们并排而行,穆茗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他要挨着他。
刚想暗地给对方一个白眼,未料到齐渊却一直在端详着他,带着很奇怪的笑。
穆茗被他看得毛骨悚然,轻咳了一声,回瞪一眼表示不满。
齐渊这才转过脸去,嘴角上扬得更明显,带着几分轻视。
你轻视我,我还看不起你呢。
敌人相见分外眼红。
穆茗气恼地扬起头,催促着马匹快点走,他不想与此人待得太久。
突然一声清脆的笛声入耳,穆茗、秋棠都不由自主地转向那个吹笛人。
齐渊也不在意他们好奇的眼光,自顾自地吹着诡异的调子。
笛子就是笛子,干吗死要吹出萧的沧桑?
穆茗对他是百般不待见,要不是怕失礼,他都想堵上耳朵。
走了一段,按时辰计算,应该可以出山林了,可眼前却一点尽头的影子都没有。
奇怪。
穆茗与秋棠对看了一眼。
“马有些奇怪……”一直沉默的小玉注意到了异常。
三匹马都有些焦虑,蹄子不自然地抓着地。
穆茗正欲下马,却听到有些奇怪的声音,伴随着躁动的喧哗。
“快跑!!”
秋棠先发现了危险,冲着众人大喊,第一时间扬起马鞭给自己与穆茗的马一鞭子。
迎面而来的是一只散失理智的野猪,它的身上带着两支箭,血流不止,疼痛使它疯狂异常。它的眼睛充满血色,声音凄厉,长长的獠牙甚是吓人。穆茗知道它的背后肯定是那群狩猎的宾客,现在这头发疯的野猪是在慌不择路。
秋棠与齐渊骑术好,立刻选择与野猪相佐的方向奔去。穆茗正对着野猪,本就是劣势,一紧张反而更拉紧缰绳,身下的马儿本是带着本能欲奔,被他这么一勒,两股力量相撞之下就把他与小玉狠狠摔了出去。
杜少昊与段祈追过来的时候,看到就是这么凶险的一刻。
受到惊吓的野猪鬼使神差地不按原定路线逃窜,却是扑向摔得分不清东南西北的穆茗与小玉。
穆茗恢复了些神智,就看到野猪离他们越来越近。
下意识地拔出袖子的短剑,向着那个方向全力扔过去。
同一时刻,杜少昊与段祈也做出同样的举动,把腰上的长剑孤注一掷。
野猪那对长得露出寒光的獠牙以极快的速度逼近,穆茗的意识在催促自己快快起身,只要起身挪动一个身就能躲避它的进攻。
脑海刚闪了两句“快动啊快动啊”,他人已经被野猪扑倒在地上。
预期的撕咬没有来临,狰狞的黑色猪身也没有压倒下来,只是什么温热的液体湿透了身体,空气中弥漫着令人发呕的腥味,长长的獠牙上滴下异味的液体。
周围吵吵嚷嚷,他的脑袋一片空白,呼吸急促,心突突直跳。
身上的巨兽突然被推倒在一旁,地面被震得发颤。
杜少昊慌乱发青的神情入眼,穆茗急切地要投入他的怀抱,想要他身上干净的气息。
因为他的身上浸满了可怕的兽血,一片嫣红,吐着温度与气息。
杜少昊胸膛温暖,淡淡的龙脑香薰制止住了涌到喉咙的晕呕。
随后赶到的宾客都被这一突发状况怔住了。
还好秋棠恢复得快,马上高声指挥:“大家先回堡里!”
杜少昊早已抱着一身带血的穆茗,急速向堡里奔,身后是一众面面相觑的宾客。这是素以冷漠淡然示人的漠鹫堡堡主?那一片惨白的脸色,可是第一次见闻。
穆茗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晕过去的,张开眼,看到的是熟悉的摆设,屋子里的是温暖的香气。周身干净清爽,头发还带着湿气,应该也一起洗过了。
“哪里不舒服?”杜少昊将他扶起身,眼里也没有先前的恐慌,身上的衣物也是新换的。
穆茗摇摇头,“我没事。”
好好的一次狩猎被搞成这样,穆茗觉得有些懊恼,甚至觉得有些丢人。
杜少昊知道他的脑袋里又想到消极的一面,把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伸手抚摸他的脸,轻斥道:“别胡思乱想,这与你无关。”
“我觉得自己很没用。”穆茗脑袋低低的,靠在杜少昊怀里,“不会逃跑,吓得不敢动,还晕了……”
杜少昊轻拍他的背,胸腔闷闷颤抖了几下,克制着什么,“任何人如逢此景都会如此。”
穆茗沉默了一会,幽幽地嗔道:“你在笑话我,对不对。”
用的是肯定句。
杜少昊掐了他的鼻子,露出雨后彩虹般的笑容,“我是笑话你老是庸人自扰。”
穆茗正想抗议,却被敲门声打断了。
秋棠没等他们回应,推门而入,“好在没事。”说完,还夸张地拍拍胸口,大舒一口气。
“小玉呢,他没事吧?”穆茗任由杜少昊帮他穿上外衣,询问道。
“他和你一样,福大命大,那么一摔,竟然都没事。”
“那就好。”
“对了……”秋棠欲言又止。
穆茗好奇地盯着她。
“段王爷一直在外屋等着……”
果不其然,杜少昊的手顿了顿,口气冰冷,“他干什么?”
“我怎么知道,说是找穆茗有事。”秋棠觉得自己真无辜,只是尽本分,传个话,倒是被人数落,迁怒。
“他等那么久,应该是有话说,不如去看看吧。”
虽然刚嘴上没说,但穆茗心里一直在寻思,为什么他们走不出去山林,反而跑到狩猎中心去了?还有齐渊那个诡异的笛子,哪有人打猎还吹笛子的?
53.线索
到了外室,便见到眼睛直盯着他们进门方向的段祈,桌上的茶水一直散着淡烟,水还是满八分,未动。
一见到穆茗出现,他立刻冲了上去,着急地问:“听他们说无大碍,不妨事?”
眼前人本是潇洒无所拘束的性情之人,却为他露出这样的慌乱的神情,穆茗心里为早前对他的漠视与冷僻愧疚,连忙绽出一个让他宽心的笑容,带着点自嘲:“我没事,只是很丢人地被血味吓晕了。”
段祈吐了口气,恢复他以往的俊朗神色,“那段某就放心了。”
杜少昊耐着性子等他们寒完暄,招呼就座。
穆茗挨着杜少昊坐下,喝了口茶,却是新泡的参茶,醒神的香气疏通了心脾,情绪顿时轻快起来,这才问道:“段祈可是有事找我?”
段祈手里托着茶杯,没有丝毫要饮的意思,听到穆茗发问,又将茶杯放回桌上,点了点头,接着从袖口取出一件用手绢包起来的物件。
穆茗身体往前微倾,逆着光,素色的手绢上的斑斑血迹清晰入眼,段祈小心地将娟布掀开,赫然是义母赠于他的“蝶舞”。墨绿色的剑体色泽似乎更鲜艳了,柄上的那只蝴蝶展翅欲舞。
穆茗上前,欣喜道:“多谢段祈将它返还。”
铁味与血腥混杂,使得那股腥觉浓烈异常。
段祈神色混乱,急切地握住穆茗的手,追问:“真是你的?”
穆茗被他的失态吓到,剑也不敢收回,只愣愣地点头。
杜少昊非常不喜欢他们亲近,一把将穆茗抽离,口气恶劣地问:“这剑有问题?”
“这上面的玉呢?”段祈直接忽视那个高大的男人,只盯着穆茗。
话到了这,穆茗脑海里已经大致推算出是个什么情景,老实地回答:“我不知道。”
段祈本欲再说什么,一定神,看着被环在杜少昊怀里的穆茗,这才醒悟自己刚才太失礼,讪讪抬起手抵着眉心,苦笑道:“在下失礼了,失礼了。”
穆茗干脆坐到他最近的椅子上,小心翼翼地问:“这就是你一直在找的东西?”
段祈也坐下,把那柄剑轻轻放到他们中间的桌子上,“没想到竟会在你这。”
穆茗摇摇头,“可我真不知道那上面原有块玉,义母给我时,它就是这样的。”
“义母?”段祈加重了语气,思考了片刻,像是自言自语,“姑妈……”
穆茗知道他的意思,焦急地确认:“我义母就是你姑妈?”
段祈轻叹口气,“应该就是了,当年这柄剑就是她带出的。”
穆茗真的非常吃惊,没想到自己一直喊义母的人竟然是大理皇室宗亲。
“她有没有说那颗玉石收在哪?”段祈等他接纳完信息,连忙追问。
穆茗茫然地摇摇头,他真的从没听说过有关玉石的事情。
段祈有些坐不住了,他站起来,度了几步,帅气的脸庞难得出现了焦躁。刚见到这柄剑时,以为穆茗有线索,心中欢喜得想要高呼,没想到如今却又断了。如同身在五指不见的黑暗里,摸索着,突然见了点光亮,可谁知道那只是一瞬间的星点,一晃神,它又淹没在无边无际的漆黑里。
穆茗拼命回想过去五年里的一切可能的线头,可想了半天也找不到丁点有用的信息。坐在身边的杜少昊却仍然是事不关己的态度,怡然地品着茶。
段祈突然定住了,想是下了什么决心,一个转身,挂上熟悉的笑容,靠近穆茗,说出他的决定:“不如穆茗带我去姑妈生前住的地方,兴许能找到。”
杜少昊一听他说完,马上把茶杯置下,闷着声音,坚决地回答:“不行。”
段祈瞥了他一眼,“为什么不行?”
杜少昊稍微调整了姿势,冷清地说:“我想段王爷该知道,如今穆茗是我堡里的人,请段王爷寻求他帮忙时,稍微注意下这层关系。其次,这本是段王爷家事,外人插手有所不妥。”
段祈冷笑地“哦?”了一声,“穆茗虽为贵堡之人,可我以朋友之名相托,有何不可?况且,行不行,也该由穆茗来决断吧?”
“不知道段王爷所言的朋友,是何种?”杜少昊端起茶杯,状似不受影响地茗了一口。
“你所认为的那种。”段祈不甘示弱地回敬。
穆茗夹在中间,感觉头都开始痛。这两人,每次遇到一起,总能碰出激烈的火花,分明平时都是成熟稳重的成人,不知道这些幼稚的对话是怎么跳出来的。
就事论事,他是如今唯一知道这玉石下落可能存在的线索的人,有义务带段祈入山一趟,物归原主,相信义父母都不会介意。可……
“带你去其实是应该的……”穆茗提高音量,故意说得缓慢,成功使得争吵的两人静下来。
“真的?”段祈马上心花怒放。
杜少昊拧紧眉头,牙口咬得死死的。
“可是,山里有义父布下的阵法,我无法全身而进。”穆茗快速把疑虑丢出来。
这下轮到段祈蔫了,“那你当初是怎么出来的?”
穆茗伸手一指,“少昊是唯一能出入自如的人。”
杜少昊惬意地喝着他的茶,接受段祈想砍死他的眼神的注目。
“所以如果少昊能陪同一起去的话,我愿意走一趟,可这一路长途跋涉,需时甚多,堡里事务繁杂,他脱身不得。”
想让杜少昊帮他,段祈从来都没有这样的妄想。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可入山?”
穆茗直率地点头。
“那可不可以我们先到那,我带着熟读阵法的高手一共前往破译?”
“你认为我会允许他离开堡里一年半载?”杜少昊的声音凉飕飕地插进来。
穆茗很不喜欢他的这样口气,霸道得好象他是他的一件物品,但有外人在,不好扫他面子,“段祈,我知道你心急,不如你先回去,再做打算?”
一时半会也想不到什么良策,段祈没了先前的神采,“也只好如此了。”
54.分居
穆茗把茶杯喝了放下,再喝,再放下,忍不住,开了口:“少昊,不如我们陪同段祈走一趟?”
杜少昊恶狠狠地看着他,没吭气。
穆茗忐忑地打量他的神色,小心寻找着合适的词语,生怕一个不小心又刺怒了他,“快至清明了,义父他们的坟冢也该清整清整。”
“哦?是真的去扫墓?还是想与段王爷同行?”
穆茗觉得他这醋吃得是莫名其妙。
“为什么你总是认为我与段祈有……”一激动,话也说不利索,也不知道该找什么合适的词来说明他和段祈之间的关系。
“先前你让我相信你,让你去处理,可我也没觉得你们有谈过。”杜少昊不依不饶。
穆茗被这番话说得语塞,上次他是有去找过段祈,但段祈的坚决不放弃让那席话不了了之。杜少昊的理解有误,但结果是一样的。
杜少昊见他不吭气,以为他是心里有鬼,情绪更上了来。
“被我说中了?”
穆茗急切想要澄清:“我找过他,和他说了不要再见,可他坚持自己的想法。”
“我不管他的做法是什么,可你是我的人,你该管好自己。”
不说还好,一提这到“他是他的人”这样霸道的话,穆茗脆弱的神经就绷断了,话也重了许多:“我管好自己什么?你认为我哪里有失你的体面?”
越说越激动,穆茗低着声音,宣告:“我虽与你相许,可我是我自己的,不是任何人的!”
杜少昊气得站了起来,咬着牙,一字一顿:“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