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结果不是他要的,他只是第一次见到两个男人在床上做那样的事被吓到了,哭着告诉爹,但他没想到就是他的这些带着娇纵的话,导致了右护法的惨死。
右护法被关在地牢里,离奇地惨死没过两天,被逐出宫的左护法便带着造反的人以“为右护法报仇”的名义杀了回来。
爹从未想到他竟然笼络了如此多的部众,就算拼尽全力也只能保得他不受伤害,他被爹抱着怀里,看着左护法脸上那一道道被爹涂满剧毒的指甲划出的可怕伤疤,吓得身体都在发抖。
以后他的记忆里,那个带着面具的男人,留给他的面容就是这一刻,俊秀妖娆的脸因为那些恐怖的伤痕变得狰狞,发出丧心病狂的大笑。
笑够了,看着倒坐在地上,手仍紧紧地圈着他的爹,恶狠狠地一把将他从爹的怀里拽出来。
“以后少主就托付给我吧。”
这句话,就连八岁的他都感觉出来了危险,那擒在脖子上的长指甲轻轻一划,脖子就出现了血痕。
爹一直颤抖地伸出手,眼神涣散,呼吸急促,可出来的却只有一个字:“你、你、你……”
他的爹,虽然是魔教教主,人人敬畏,正道人士厌恶,江湖中人痛恨,可在他的心里,他只是他的爹,一个可以称得上是溺爱着他的爹。他只会在他练功时严厉些,可一练完,马上又会换回一贯的慈祥笑容,抱起他,将他高高抛起。
后来的一切庸俗无聊,左护法弑主夺位。
左护法,哦,不,他现在是清逸宫宫主。
他没有杀了他,可能在他眼里,杀一个八岁孩童会辱没了他的英德。可他活得不比死了强。
追随爹的人全被他杀得干干净净,宫里的人现在全是他的爪牙,他这样一个没有任何庇护的八岁孩子,仅有一点防身的功夫,而这些功夫一点用处也没有,这宫里任何一个人都能一手捏死他。
一夜之间,他从万般宠爱的少主,变成了在废弃小柴房里自生自灭的孤儿,他的四周还布满监视他的人,那些以前在爹手下的人,变着法折磨他,也是常事。宫主让他活着,可没说让他活得象个贵族。
长期营养不良,他的身体比同年人瘦小很多。
那个男人用了一年时间,就收拾了江湖中的大部分魔教,将它们一一兼并。这点上,他比爹能干许多。
日子长了,负责监视他的人也放宽了心,他这样一个年龄不到两位数的孩子,能怎么逃跑闹事。
偶尔他们就干脆当着他的面聊天起来,有一次甚至说到当年那场变故。
“你真以为宫主当年是为右护法?”
“不是么?我可听说他以前和右护法在宫里的交情那是人人皆知。”
“你懂个屁,你那时还没出生呢。宫主这是一箭双雕,一来除去右护法,二来又能名正言顺地夺位。多高明。”
这些成年往事对他来说,事实是怎么样的不重要,无论那个男人怎么想,爹都不能复活。爹不在了,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他曾想过报仇,可他拿什么报,莫说无法接近那男人,就是接近了,就凭他那停滞不动的功夫,恐怕连宫里端茶倒水的姑娘都打不过。
十六岁那年,他突然被监视他的人押着去见宫主。
这么多年过去,那个男人还是戴着一副面具,阴森的面象,长长的黑发垂在塌上,一席黑袍衬得他的皮肤白皙病态。
他躺在那里,似乎睡着了。
跪了许久,才听到一声轻蔑的笑意:“我们的少主来了。”
男人庸懒地起身,手指轻扬,站在一旁的一个男人立刻跪下领命。
“你陪着少主去完成任务,不得有闪失。”
“遵命。”
他不知道他去那跪那么久是做什么的,听到旁边的男人都领命了,他还在云里雾里。男人起身,正欲离开,盯着还在跪着的他,不知该怎么办。这时坐在上面的男人开口了:
“少主难道是本宫亲自扶你起身?”
他才惶恐地起身,跟着身边的男人逃出这个阴冷的屋子。这明明是爹的书房,现在除了那块地皮不动分寸,什么都变了,连味道都冷酷得可怕。
陪着他,或者说是监视着他的男人叫獍,野兽一样的代号。他总是称呼他“少主”,讽刺一样的叫法。他很讨厌这个男人,这个叫法。可他不能不顺从。
他的任务很简单,取得一个叫穆茗的人的信任,潜入杜府。行动前,獍把一瓶药递给了他,他不会去问这是什么,反正他们对他,从来都不是对等的。
那瓶药喝下去后很痛苦,身体慢慢被压缩,骨骼如破裂一样疼,他咬破了嘴唇,牙齿撞得要碎掉,可他没有叫出声,这是他唯一的尊严。
以后每个月,獍都会半夜潜来,让他喝下药。
他不知道那个男人为什么要交给他一个这样的任务,这个可以暂时摆脱那个压抑的地方的任务,他执行起来很轻松。他任务的对象也很好糊弄。
慢慢相处久了,他都忘了他这是在执行任务,穆茗就象一杯温茶,不知不觉间就侵入了他的心里。
这么多年来,除了爹,他是第二个对他这样好的人。
他想带他离开,离开这一切,找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地方,躲起来,过一辈子。
他为了这一时刻,精心计划着。
可什么事情能瞒过獍,他简直是那个男人的眼睛。
本以为告诉他们穆茗把玉石交给了段府,趁着他们攻入段府时,他可以趁乱带着穆茗离开。可没想到,那个男人竟然要扣留着穆茗。
他该怎么做,他该怎么办?
落到那男人手里,穆茗的日子不会比自己好过。
他想带着他离开,可现在这时机如此不合适。
很多事情獍不知道,比如杜少昊一直派人盯着他们。要解决掉那个叫郁风的人,不难。
可他不这么做,他要他带着穆茗离开,逃离这样危险的境地。
可戏还是要演完,不然獍这个多疑的男人会发现不妥。
他第一次以真正的姿态抱住了他,再一次问他可否愿意和他一起走,虽然答案他熟读于心。
他到了段府,大理王爷果然不好对付。
那男人当然不会在这场合露面,在暗技前清逸宫死伤惨重。大理的密技毒药早有耳闻,但初见还是让人胆战心惊。那颗玉石,连影子都见不到。
他与獍躲在暗处,獍见这形势不妙,提议回宫。
他却在心里做着其他打算。如果要逃脱清逸宫,此时最佳,他身边只有獍一个人,虽然要打败这个男人需要一些功夫。
他故意犹豫着拖延时间,打算趁他不备,一剑刺了他。
獍催促着他,似乎有些起疑。一不做二不休,咬了咬牙,他飞快地抽出短剑,用力向前一捅。
充斥在这空气里的血腥味与周围的混成一片。
他恨那个男人,也恨这个宫里的所有人。可眼前这个男人,从未对他做过什么。刺中的那下,他心里突然有了轻微的动摇。
男人闷哼了一声,跌跪在地上,双手抓着刺在肚子上的短剑,低着头,看不见表情。
他看着他,心里慌慌的,转身欲离开,却被一只被血染红的手抓住了衣角。
“少主,向南跑,那边安全。”
他无法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抖着声音,“你……”
男人的样子很痛苦,却还是抖着手,将那扯着的衣角拉到唇边,庄严地印下一吻。
“我无法同时背叛两位宫主,这样最好,最好。”
他不知道他当时的想法是什么,他一下子跪到男人面前,惊慌失措:“我们一起走。”
男人推攘着他,“快,快走。”
他不能让他留在这,这是段府,他们会杀了他。
他用力搀扶着他,他要带着他一起离开,远远地离开。
那一剑看着凶险,万幸没有刺中要害,男人体质也好。他们选中了矩州落脚,这里毗邻大理,清逸宫不敢贸然到往。
清逸宫从此少了一个叫小玉的人,现在他改名为冷云,獍为冷镜,以兄弟相称,住在一个偏远的小村子,生活安逸平静。
太阳晒得很高,他把饭都煮好了,家里打扫了一遍,可冷镜却还是迟迟未归,心突然突突直跳。
坐立不安了一会,站起身,打算出去看看。
刚拉开门,走到院子里,却见到几个黑衣人簇拥着一个带着面具,永远一席黑袍的男人出现。他的旁边,是被五花大绑的冷镜,嘴角渗着血,身上血迹斑斑。
男人虽然戴着面具,他却还是能看到那底下发出的嘲讽的笑意。
他平静的逃亡日子,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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