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干嘛？”她起身来问我。我僵在那里，干笑了一声。她又说，“帮我去隔壁保险库里一趟，找一套星型钻饰，发梳和项链，就这两样就可以。”她把钥匙和密码交在了我手里。

　　“放在什么地方？”

　　“我不知道。”

　　“什么盒子？”

　　“记不清了，不好意思，慢慢找吧。”

　　我走进了隔壁的房间，那是一个很安全的保险库，房门是自动上锁由外面的人来打开的，房间里连接着外部的扩印设备和安全警报，已经供氧系统，甚至据说还有一条逃生路线，只不过我也不知道在那里。

　　几乎是和我前后脚，父亲来到了休息室，我在里面听得到扩音。

　　“你很准时啊。”母亲说。

　　“小竟呢？”

　　“有事。”

　　“你和小竟刚才在吧台在做什么？”

　　“母子多年不见，叙旧。”

　　“叙什么旧？你们有什么可说的？”

　　“他是我亲生的，我再不济也算是个母亲。他马上就二十五了，总的送个礼物吧。”

　　“他要过生日了？”

　　“就是不一样啊，这父亲当的，孩子要过生日都不知道。程亦晨没有提醒你吗？”

　　父亲一阵沉默，“你心里打什么主意都可以，但是不许打小晨的主意。”

　　我的父亲在威胁我的母亲，为了那个人。

　　“那就看你打算让自己被忌恨一辈子还是让他被忌恨一辈子了？”

　　“你告诉他了？”告诉谁？什么东西？

　　“你猜啊？我给你两次提问的机会。”

　　“你这个疯子！”

　　“医生说我的病好了，我的病就是好了。”

　　“你要是说出来了小晨怎么办？你让他情何以堪。”

　　“当然是给他难堪。”

　　“你也身败名裂。”父亲咬牙切齿

　　“你也一样啊，不过不同的是，我是个疯子。我没关系”母亲竟是娇嗔地说。

　　“小晨从前就一直躲着，现在你突然告诉小竟他就他的父亲，你让小晨怎么面对，让小竟怎么面对？”

　　啊？

　　啊？你说什么？

　　我是谁的儿子？程亦晨？我没听清。

　　我，程亦晨的儿子？程亦晨，辰叔的弟弟。我的母亲，还是林安没错吧。

　　再传过来的，就是我母亲的笑声了。

　　“秦朗，我可什么都没说，这些都是你自己的说的！”她笑的笑声听上去特别的开心，突然大叫起来，“林竟，你喜欢我的生日礼物吗？我送了你一个父亲啊！”

　　保险库的门沉重地被打开了，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个狼狈的秦朗。

　　我瞪着他，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母亲在远一点的地方定定地站着，脸上带着丝微笑。

　　“是真的吗？”我问我那个爹。

　　他却直接扑到了林安的身上，把她按倒了沙发里。

　　而林安直接拉响了警报。

　　我看着秦朗用力的摇晃着林安的身体，林安一点也不反抗，在他伸手给了林安一个耳光的时候，警卫们进来了。

　　林安嘴角趟着一丝血迹，依然扯出一丝微笑，望着我：“你喜欢这个礼物吗？”

　　保安把秦朗从林安的身上扯下来，医生也进来了，为林安治疗伤口和做精神稳定测试。

　　我一动也不动的瞪着前胸和头部贴满了电极的林安，她平静地笑。

　　医生报告林安的精神没有任何问题。

　　这是有预谋的。这是有预谋的。

　　她再一次问我：“小竟，你喜欢吗？”

　　她从来都不叫我小竟，第一次叫，却叫得让我生厌。

　　“我不喜欢。”我大喊着跑了出去。

　　（九十三）

　　跑过走廊，飞快地经过会场。

　　会场里依旧人来人往，啊，我看到了他，他正被几个人围着认真地交谈。

　　我从墙边溜过，望着他，他一眼都没有看我。

　　卓文扬。我的恋人。

　　我混乱的脑海中，似乎漏掉了什么东西。

　　除了会场，急速奔出大楼，只想找个清静的地方平复一下混乱的大脑。

　　现在感觉胃里的酒精在翻腾，随时都有可能吐出了，步子也晃晃悠悠的。

　　出租车司机像是警惕一个醉汉一样警惕着我。

　　因为我在车上，散发着酒味，两眼无神。

　　啊！卓文扬，辰叔的儿子；辰叔的弟弟，程亦辰；程亦辰的儿子，可能大概也许是我。

　　那么，卓文扬，我的恋人，可能大概也许是我的哥。

　　窗外的景色飘忽不定，霓虹闪烁的T城露出一个冷笑的表情。

　　“停车！”我对司机喊，打开车门就把胃里的酒全都清仓了，吐了一地。

　　关上车门，“开车吧。”

　　胸前那夺林安别在我衣服上的香水百合毫不吝惜的散发着香气，让我又恶心了，一阵一阵的反胃。

　　把那多百合攥在手里，揉得稀烂。满手都是粘粘的花瓣碎片和花汁，香气反而更浓郁了。

　　荒谬的大人，荒谬的我们，荒谬的世界。

　　我满喉咙的酸水，苦涩不堪。想用手掌遮住脸，眼睛却被那些花汁蜇到了。

　　索性，开始痛哭流涕，开始嚎啕。

　　司机默不作声，这样酒后又吐又哭的醉汉他见多了，只要不吐在他车上就可以。

　　可是我不是醉汉。

　　“返回去！”我告诉司机，“回刚才的地方。”

　　秦朗的大楼旁，那些豪华的车辆都已经开走了，除了他本人的车之外，一辆也不剩。

　　T城的雨季来临，深夜，飘着雨。

　　我从出租车上冲下来，秦朗面无表情地走在前面，身后是被两个医生搀扶着的林安，我看这女人兴致高的很，苍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

　　我冲到她面前。

　　她居然又笑了：“怎么又回来了？想要别的礼物？”

　　我指着秦朗，“刚才他说的那些是真的吗？”

　　“我什么都没说，我的话你们也不相信。你问他去好了！”

　　“我问你。是真的吗？”

　　她伸手想要摸我的脸，被我挡开了，“别碰我。”

　　“我可是你的母亲啊！”

　　“你算哪门子的母亲？”我狂吼着。

　　突然，她一脸冰冷的说了一句，“是真的。”

　　就三个字，短短的，不大声。

　　我站住了，她和我擦身而过，就要走远。

　　我冲过去扑向她，给了她结结实实的一拳，又一拳，又一拳。

　　她倒在地上，没有想我想象的那样发出巫婆一样的笑声，而是，开始哭泣。

　　“你怎么能打我呢？我病得太久，有愧于你。可是，我还是你妈呀。你怎么能打我？”

　　她就反反复复唠叨着这些话，已经有她的人架住了我，还有医生查看她的伤势。

　　“小姐，要不要报警。”，她的保镖说。

　　她还带着哭腔，说“一群不长眼的东西！那是我儿子呀，怎么能报警！”

　　林安被顺顺当当地送上了车，架着我的那些人也随后离去。秦朗面色青白的一直站在旁边。

　　她是正常人，我和秦朗是两个疯子。

　　“小竟，我送你回家吧。”他拉开车门。

　　“不必了！”

　　我冲上马路，准备拦车。毕竟是凌晨，又是雨天，别说是出租车，就连车子都很少看的到了。我预备在那里等很久。

　　突然有伞遮住了雨滴，回头看，是秦朗。

　　“好歹拿着吧。”他把伞塞在了我手里，然后开车离去。

　　T城下雨的时候，空气就会格外的好闻，新鲜，和我心里那些事情显得格格不入的。

　　（九十四）

　　几乎快要忘记自己是怎么出现在自家门口的了，一路上，只不停的默念着：“什么都别想，什么都别想。”

　　拉着一个行李箱的LEE正蹲在我家门口，看到我湿漉漉的回来，他站起身来。

　　“林竟！”手在我眼前晃晃，“林竟。”

　　“啊？你？”我问他，“你怎么来了？”

　　他叽哩咕噜的解释了一通，我也没听懂。

　　进了房门，还穿着衣服就一头扎进了浴室，开始洗澡。

　　想起那件事情，程亦晨是我父亲，辰叔是我伯伯，文扬是我堂兄？我的第一个直觉还是去找马桶。

　　干呕，快把自己的胃吐出来了。

　　LEE冲了进来，顺着我的背，拿我的手机过来。

　　“卓文扬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了！”

　　“帮我关机。”我告诉他。

　　平静一些，衣服换过，裹在温暖的毯子里。

　　LEE递来一杯温暖的奶茶，“喝吧，舒服些。你是不是用药了？”

　　我边喝了一口奶茶边摇头。

　　“目睹情人劈腿？”

　　我摇头。

　　“也是啊，都是你劈别人！”

　　我不理他。

　　“什么事情，能说出来吗？”

　　我摇头，想起来，又想吐了。LEE赶紧过来拍我的背。

　　“那你来听我说好不好？”

　　我点头。

　　他深深地舒了一口气，给我讲了很多这两天在S城发生的事情，他和柯洛，舒念和谢炎，全都是顶不起眼的小事，但是，能看出来，他们几乎都在努力的陪伴着对方。

　　“今年柯洛也二十多，我四十多了。嘿，真是老了很多。想想吧，在过十几年，柯洛快四十的时候，以他遗传他爸的优良基因，顶多想个三十岁的人，搞不好更年前。我呢？真真就六十多岁了，何况我的基因还不那么优良。”LEE像个女人一样开始唠叨。

　　“有人陪很好，你居然都想到十几年以后的事情了。”我说。谁知道十几年以后我是不是还活着呀。

　　“万一，我是说万一，我总归还是比他大十几岁的，要是我走在他前面，要他怎么办啊？”LEE连这种事情都在考虑。

　　“当年你找我的时候怎么没考虑过这些啊？”我问他。

　　“那时只想着怎么玩痛快些了。夜店，男孩们，T城，陆风……你知道么？第一次陆风见到你的时候那种眼神，呵，再看后来的……”

　　“嗯，多亏了当初那个花瓶的功效。”

　　“不过，他现在只有两种眼神，一种用来看程亦辰，一种用来看别人。”

　　我不搭话，缩在毯子里想睡觉。

　　“小竟，真的不想说么？”LEE问我。

　　我摇头。

　　“那我来说吧，你是不是恢复记忆了？”

　　“啊？”我茫茫然地看着LEE。

　　“不然你怎么记得那个花瓶？”

　　“哦，对，我想起来了。”

　　“真的？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很多事情还是想不起来。”

　　“你到底……”

　　“让我睡觉吧。”

　　“你想起来了多少？”

　　“我也不知道，你先不要告诉别人，等我全想起来了再说。”

　　LEE放我去睡觉了，宁可让他知道我恢复记忆了，也不想让他知道今晚的秘密。

　　LEE趟在了沙发上，盖着个小毯子，长长的脚伸了出去。

　　他看看我，“我不会说的，放心。”

　　第二天清晨，我醒的很早。

　　开机，拨通了卓文扬的电话。

　　“喂？”他那里的声音还很清醒，“昨晚你去哪里了？”

　　“喝醉了，后来被母亲送走。”

　　“还难受吗？”

　　“好多了。”

　　“要我去看你吗？”

　　“没事，我没事。你忙吧。”

　　“很快的，小竟，然后就好了。”

　　“嗯。”

　　“你等着我。”

　　“嗯……”

　　“我想你了。”

　　“嗯……”

　　“我爱你。”

　　“……”

　　“小竟？”

　　我的眼泪已经下来了，对着听筒装出打呼噜的声音。

　　一会儿，电话断掉了，只剩下一阵空落落的服务音。

　　我钻进被子里开始哭。

　　不一会儿，LEE过来隔着被子轻轻地拍我。

　　“这两天……我谁也不见……”我对LEE说。

　　（九十五）

　　我在人世里隔绝了很多天，我也不知道有多少天。

　　LEE一直在照顾我，外卖都是凌晨送来，辰叔敲门的时候就装没人，他手里的钥匙已经还给我了。

　　卓文杨本身忙碌，打来的电话少儿又少，我故意漏接了一大半。

　　他说他爱我。

　　有什么能比这个更好，又有什么能比这个更让人迷惑。究竟谁出错了。

　　门外传来敲门声，LEE跑去看。

　　“不管是谁，都别开门。”

　　可是LEE像没听到一样的，直接把门打开了。

　　“柯洛？”我惊讶地望着门外的人。

　　“LEE？”柯洛惊讶地看着他眼前的人。

　　柯洛没有望着LEE却急切地看着我，仿佛我身上有什么灵丹妙药似的。

　　“要我回避吗？”我问他。

　　“不，是该我回避。”LEE闪身就出了门。

　　屋子里只剩下我和柯洛两个人，他又高了，似乎比从前壮了很多。

　　“听说你早就回来了……”我说。

　　“你劝劝卓文扬吧！”柯洛冲到我面前。

　　“吓？”

　　“再这么下去，全都要玩完。”

　　“什么意思。”

　　“虽然我不明白其中的理由，但是现在这是事实。”

　　“什么事实？”

　　“你一点儿都不知道？你整天在卓文扬身边啊！”

　　“你TMD别卖关子了，有屁快放。”

　　“一句话，他现在在和陆叔叔商战，势头太凶猛，陆叔叔这次可能会很糟糕。但是如果陆叔叔反击的话，卓家也没什么好下场。不知道为什么，陆叔叔一直在忍。只是做漏洞的弥补而已。”

　　“和我有什么关系？”

　　“卓文扬现在简直就是个疯子，什么人都敢用，他能惹得不能惹得全都用上了，有些势力是两边碰不得头的。万一被戳穿了，卓文扬在T城就别混下去了。他现在已经没有原则，杀红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