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礼勿攻----林海雪原
  发于:2010年02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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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树枝不堪重负,不住摇晃,忽然吧嗒一声脆响,两人脚下一空,向山谷坠落。
  林公子惊愣,猛然闪身欲攀住山崖,哪知,凤歌不顾性命,横身用力撞开他。
  林公子来不及回防,失足跌落,耳边疾风呼呼,他使出真力,以衣袖卷住凤歌的小腿,施力拽下。
  
  双方抛开长剑,在空中用尽蛮力纠缠扭打,没了顾忌与颜面,出拳乱七八糟,参差杂乱,往对方头脸身上招呼,根本不讲究什麽内功,拳法,战术,只剩下拼劲狠劲,想将对方先一步置於死地。
  二人沿著陡峭的山坡滚落,一路被碎石黄叶飞花尘土追击,头晕目眩,衣衫破烂,坠入半山腰的凹坑。
  
  过了不知多久,凤歌浑身剧痛,渐渐清醒过来,他伸手摸净眼帘的沙土,睁眼查看。林公子仰面躺在两步远处,闭目无声,不知生死。
  在这荒凉之地,名誉、地位、权势都不重要了,生命如春花,璀璨短暂,脆弱得不堪一击。
  谁能坚持活下去,就是胜利者。
  
  凤歌用尽全力,撑起身体,拔出防身匕首,挪向对方。
  在林公子清醒前,他必须掌握主动。
  
  就在此时,山崖上的树林中,传来哗哗索索之声,齐王急切地呼唤:“表哥,表哥!你在哪里”
  
  凤歌一怔,没等他射出匕首,林公子已经撑起上半身,边喘息,边扬声回答:“表弟,我坠崖了。”
  原来,他刚才在装死示弱诱敌,伺机反击。此人处处棋高一著,真是歹毒难测。
  
  齐王攀在岩壁松树上,探头张望:“表哥,你等著,别动!”他跃下树,招呼侍卫聚拢在崖边。
  
  凤歌微微苦笑,时也运也。此刻全身如刀割般疼痛,连扭转脖颈也难以做到。
  相反,林公子神色悠然自得,琅琅地向上喊话:“你们速速找绳索,拉我上去!”
  
  “表哥很狼狈嘛,别急,”齐王笑嘻嘻地吩咐:“众侍卫听令,放箭!不得留活口!”
  
  瞬间,箭如密雨,嗖嗖嗖,狂啸般扑来。
  凤歌舞动匕首,挑开飞箭。
  林公子猝不及防,手臂被箭头划破,立刻沈声怒喝:“混帐,不许乱射!待我上去再说。”
  
  齐王俊脸含笑,伸手取过一副强弩,箭尖遥指林公子:“表哥生气了?你不是日夜惦念著非烟公子吗,何不陪他做一对同命鸳鸯!”
  话音未落,一支淬蓝的毒箭嗡鸣而下,速如雷电直奔林公子!
  
  林公子奋力往旁滚闪,勉强躲过致命一招。他抬起头,接触到凤歌震惊的目光,突然有大笑的冲动:“非烟,很不堪吧?皇家哪有真情义。”
  凤歌淡淡地耸肩:“恶有恶报。”匕首不停劈刺挥舞,为二人挡下利箭。
  
  齐王又抽了一支毒箭,拉弓对著两人,甜笑道:“非烟,我为你除去心腹大患,好不好?”
  
  林公子厉声痛斥:“不得胡闹!你若收兵後撤,我可以当作没发生,不会计较!”
  
  齐王冷冽地截道:“住口!我受够你了!来人,发火雷弹,炸他个尸骨无存!”
  
  刹那间,箭如滂沱大雨疾飞, 霹雳堂的火雷弹,噗噗爆破,山坡轰隆巨颤,脚下大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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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礼勿攻 112

  凤歌急中生智,振身向山下飞掠,在这惊心动魄的时刻,他身形潇洒,衣袖飘飘,丝丝缕缕的黑发在豔阳下瑟瑟生辉,同神仙一般清雅写意。
  
  林公子看得分明,一颗心狂跳,如在冰水里倘佯,在烈火中煎熬,脑中有一个声音嗡鸣:“别让他溜走了!”
  他俯身一把抱住凤歌,随之飞坠。
  
  凤歌回首,提起他的衣领,寻思著是否要扔出去。林公子不顾形象,双臂用力,紧紧锁住对方的腰部。
  挣扎扭打间,一支毒箭追至眼前。
  
  林公子看著那只泛著幽兰之光的利箭,即将贯穿两人,再想躲闪已为时太晚!他临危不惧,险中求生,猛然间推开凤歌,张口咬住箭头。
  
  巨大的冲力将他的嘴角震破,鲜血瞬时弥漫了口腔,他吐出那支箭,心中掀起惊涛骇浪,糟糕,我中毒了!
  我骗不过自己,终究舍不得让他死!
  别了,小辰!
  他的神情平静安详,笑了笑,头向下摔去。
  
  凤歌略一迟疑,伸手攥住林公子的衣襟,另一只手持匕首,不住钉向山壁,半空中,他横移三步,右脚踏在一根枯枝上,下滑之势缓了缓,但两人合抱重量俱增,任他轻功了得,仍止不住坠落。
  
  两人不住往下滑,腰背撞击在山石上,林公子痛得醒转,淡淡言道:“小辰,别管我了,你自己逃生吧。”
  
  凤歌见林公子慨然不惧死,将他往下一掷。
  
  林公子在空中翻了个白眼,心道,我不过是假作客气,想不到他真的松手!一般正派名门,不都很有悲天悯人的牺牲精神吗?
  他呼啸著飞跌,一头栽入泥潭,浑身酸麻疼痛,感觉手脚和勒骨可能折了,好在颈椎没断,正暗自庆幸,一个巨物降落在他的肚子上,他立刻将早饭喷出,一声不吭地晕了。
  
  待林公子悠悠醒转,发现自己已被拖到溪涧,身体浸泡在冰冷的水中,他蓦然一惊,伸手挡住自己的脸,冷冷地责问:“你做什麽?”
  
  凤歌慵懒优雅的声音从左岸边传来:“你身上沾满臭泥,有失身份。”
  
  林公子哼了一下,要不是我倒霉做了垫底,你能这麽轻松吗?
  不过,心里却知道对方是出於好意,溪水不断冲刷他的伤口,将毒血带走,可以延缓毒发。
  
  他轻微地挪动一下,左边断腿疼得如火烧,胸背和手臂有几处擦伤,最糟糕的是嘴唇肿胀欲裂,半边脸都麻木了。
  他不愿这样的残样落入对方眼中,背过身体,挣扎著想爬到溪流右岸。
  
  凤歌懒洋洋地说:“别急,你的毒不解,很快会没命。”
  
  林公子不理,执意往另一头移动。一颗石头飞速而至,他无力还击,只得打滚逃开,石头从发间擦过,相去不过半寸,咚的一声,水花四溅。
  凤歌不停歇地射出另一颗,这回砸在林公子的背脊,他躲闪不及,痛得嗯呀低呼。
  
  “非烟,你莫欺人太甚!” 林公子咬著牙警告。
  他俯身半卧,临水顾影自照,见自己的头脸肿大变形,其丑无比,自尊心受到强烈打击,捂著脸不愿动弹。
  
  凤歌缓缓来到林公子面前,托起他的下颌,仔细查看口腔,摇了摇头:“这个部位,如何驱毒?”
  
  林公子眯著眼睛,难以置信地问:“怎麽,你要替我解毒?”
  
  凤歌不语,他的左臂奇怪地垂下,显然受了很重的伤,右手握著匕首,凑到林公子脸上,作势戳戳划划。
  林公子只觉眼前寒光闪闪,沈住气问:“如果你想割下我的嘴,我宁可毒发而亡。”
  
  凤歌怜悯地斜了他一眼:“谁说我要救你?”
  林公子气结,苍白的肿脸,浮起愤怒的红晕。
  
  下一刻,凤歌扯开他的外袍,手伸入其衣襟内摸索了一会儿。
  林公子不屑地痛斥:“你乱摸什麽,还偷东西!”
  
  凤歌搜出几只信号弹,扔入溪水中,很快顺流而下,不见踪影。
  林公子瞧著求援脱困之物被毁,心急如焚,可惜身受重伤,无计可施,只能拿铜铃大的眼珠子怒视对方。
  
  凤歌轻笑一声,长袖浸水运劲甩出,如一匹雪练迎面斩下。
  林公子闭上眼睛,暗叹:吾命休也!我难得动了善念,却落到命丧荒山的悲惨境地。
  
  湿袖如利刃击打水面,哗啦啦掀起一阵波浪,震昏了游窜过来的水蛇和蟾蜍。
  过了片刻,林公子没有感到杀气,惊喜地睁开眼,发现一只癞蛤蟆蹲在自己肚子上,满身灰不溜秋的疙瘩,鼓著肥眼深情凝望。
  他立刻嫌恶地一哆嗦:“什麽玩意?快拿开!”
  
  凤歌俊目流光溢彩,似笑非笑地俯首问:“王爷殿下,让它为你吸毒,怎麽样?”
  
  “啊!不要!”林公子惊魂失措,双手连挥,拧腰欲抖开那丑蛤蟆,不想牵动了断腿,疼得几乎晕倒。
  趁此机会,凤歌果断地下刀,挑开林公子嘴唇,挤出几蓬毒血......
  林公子眼前一黑,再也支撑不住,真的昏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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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礼勿攻 113

  再次醒转时,天色已暗。
  林公子上身半裸,斜靠在岸边树下,衣服已化为布条,裹在各处伤口。他默默地望著不远处的凤歌,长叹一声,没头没脑问:“你已经知道了?”
  
  凤歌坐在火堆旁,熟练地烤一只小兔,滋滋冒油,香气扑鼻而来。他侧头瞥了林公子一眼:“嗯?”
  林公子咳嗽一声问:“你为何不杀我?”
  
  凤歌过来,在他身边蹲下,神色间有难以察觉地温柔:“李宇凌,我已经杀了你一次,你命大活了下来,我们之间的恩怨,便一笔勾销罢了。”
  
  林公子嘴边的肿块消退,易容药已被洗净,露出一张清俊绝俗的脸蛋,正是不折不扣的当今八皇子齐王李宇凌。
  他心头巨浪翻腾,好像走了几千里路,就要到达目标了,旁人却告诉他,不必往前了,那他费劲心机做这一切,又有什麽意思?
  他感到莫名的轻松与失落:“你真的不想复仇了?”
  
  凤歌不置可否,将那只喷香的烤兔递上:“方才你为我挡下一箭,这只小兔送给你。”
  
  李宇凌懵了很久没说话,只是耳朵慢慢红了,他长长的睫毛微颤,喃喃地问:“你要走了?”
  
  凤歌两眼湛若秋水,明亮得不可思议,细看却是浓雾迷煞,喜怒难辨,他风轻云淡地说:“是,再见了,李宇凌,你逼走我师傅,这个帐,以後再和你算。”
  
  李宇凌盯著那张清朗丰秀的容颜,想起两人一年来的情怨纠葛,胸膛里泛起淡淡的忧伤,还有一丝青涩的软弱,他拉著凤歌的袖子,忐忑地要求:“小辰,别走。”
  
  凤歌挥袖,转身走向通往山谷外的小道,修长的背影渐渐融入夜幕中,李宇凌僵坐在原地,脸上一片湿冷,胸口有一把火,如火如荼的燃烧起来,凄声唤道:“小辰,你难道不想知道当年的事,是谁害了你的二哥?”
  
  ***
  
  一个月後,逍遥宫。
  月华倚在窗前,穿著浅蓝色的长衫,一头黑绸般的长发闲散地垂在肩下,他神情平淡无波,全身没有什麽华丽的装饰,但任何人看上他一眼,心中立刻酥麻麻痒丝丝,再也舍不得移开目光。
  
  元昊被师傅的容光所逼,低头禀告:“大师兄在宫外求见。”
  
  月华清澈的眼中起了微澜:“不见!”
  
  院子里的桂花盛极将谢,甜甜的幽香散在空气中。
  犹记当年,小凤歌仰著脸,满眼崇拜的星光,拍手欢呼,师傅真厉害,可以令桂花在初冬绽放。
  那时,自己傲视四方,愉快地夸口:“凤儿跟著我,保你有用学不尽的功夫,说不尽的风流快活。”
  凤儿垂眸,谦谦地笑了:“那些我不在乎,我只希望,师傅你健康平安。”
  
  月华喉咙里一阵麻痒,不住地咳嗽起来,心中凄苦:这个忘恩负义的孽徒!说得漂亮,转头就忘了!
  老子为他舍了青春年华容貌健康名誉……换来了什麽?
  
  月华的神情多变,忽而颦眉叹息,忽而切齿嗔怒。
  元昊见了,不敢多言,垂手站在门边待命。
  
  过了一会儿,暗卫风青来报:“凤大人在外候了一个时辰,不知月师傅能否赐见?”
  
  月华得风云二人之助,顺利脱困,回到在宫中养病,两人日夜忠心守护,配合段修等维持宫中安全,赶走不速之客,因此,他伸手不打笑脸人,淡淡地说:“我身子有些不适,让他回去吧。”
  
  风青似乎料到他的答复,回道:“凤大人说了,他会一直等著。”
  
  到了夜半,众人退下休息。
  冬风寒气刺骨,夜空中星稀月晦,月华情意澜珊,不知不觉步出自己的住所。
  
  逍遥宫外,凤歌低头跪在石阶上,俊逸的脸隐在夜雾中。他纹丝不动,好像一座寂寞的石雕,恒古以来就凝在此地,唯有黑发被风吹得凌乱,显出几分洒脱不羁。
  
  月华乍一见,心口似被锥子戳了一下,剧痛难挡,浑身的力气瞬时流失了大半。他的脚有自己的意识,径直来到少年身前站定。

 


非礼勿攻 114

  凤歌抬起头,温柔地唤道:“师傅,弟子不孝,前来请罪。”
  他的眸子幽深明亮,流转著勾魂夺魄的光华,谦卑讨好的微笑,让人无法生气。
  
  月华脸色苍白,嘴唇微开,吐出一个字,如一枚利刃直插对方心窝:“滚!”
  他狠狠心,飞起一脚,愣神间,凤歌已经应声飞起,身子在半空打了滚,居然毫不抵抗,直接跌下几十道阶梯。
  
  月华心神大乱,手捏著衣袖簌簌发抖。
  这个家夥,分明是故意自残,有心摔给我看!
  区区苦肉计就能打动我吗?
  然而,师徒多年浓情,岂是一朝一夕就能更改?
  月华泪盈於睫,颤声问:“你怎麽样?”
  
  凤歌衣衫破裂粘尘,吐出满嘴的血水,爬起身重新跪好,柔和地笑道:“师傅,徒儿有错,请您尽情责罚!”
  
  月华目中滴下一颗泪水,啪的溅在石阶上,他强敛神智,灰心地说:“不必,你把那些龌龊事处理好了,再来见我。”
  他轻挥长袖,扔下一串玉珠,步伐蹒跚地转身回宫。
  
  当夜,月华心痛辗转,往事历历在目,让人肝肠寸断。
  第二天早上,元昊来请安:“师傅,大师兄让我呈给你。”
  他献上一个黄色缎绒盒子,打开盖子,里面是一面珍贵的御赐免死金牌。多少人倾其一生,就是为了获得这样的荣耀。
  
  可是,对於月华,这却是天大的耻辱!
  理智告诉他,逍遥宫确实需要庇护,凤歌付出沈重的代价,就是为了保全师徒二人的性命,他真的做到了当年的许诺。
  作为情人,月华却完全无法谅解。妒火在胸中熊熊燃烧,就好象抓到相公与人偷情,偏偏相公还把别人送的定情物,巴巴地赠给他,这样的委屈求全,老子当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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