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菱怨----虹飞七色
  发于:2010年02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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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秋玲脑中轰地一炸,彷如被雷劈了。片刻之后猛地起身,抽起手边的花瓶砸在那家丁身上,又掀翻了炕上的小几。指着那头破血流的家丁胳膊直颤:“胡说八道!造谣!你给我滚!滚!”
  于是那家丁立刻连滚带爬地跑了。
  王秋玲头痛欲裂,只当这事是恶意污蔑。素兰扶她躺下,明明已入春天气王秋玲却闹出了满头的细汗,素兰又是搅帕子又是打扇送茶,最后被王秋玲一掌挥掉了杯盏,骂了个“滚”字。
  素兰心生委屈,也知王秋玲被气糊涂了,便收拾了杯子碎片退出房间。
  王秋玲闭了眼靠回榻上,却仿佛被恶鬼缠住,身上一阵凉一阵热,迷迷糊糊中好似做起了梦,忽然又被一阵心悸惊醒,大声喊人。
  素兰进来了,她便又叫素兰去叫刚才的家丁。
  那家丁见她冷静下来,本也想借这个机会邀功,就大着胆子开始细细叙述。
  原来他所听见的长孙扁酒后胡言,确实是很了不得的事。
  长孙扁这些日子心情一贯极好,平日里问他为什么乐,他总也不说,只说二奶奶是白痴傻子。人家知道他早年受过王秋玲的教训,一直怀恨在心,便当他疯言疯语,不去理会,反正这话也传不到王秋玲耳里。
  今日喝了酒,一群醉汉炫耀起当年的得意事,你一言我一语地抢着说,好不热闹。偏偏长孙扁是个不服输的,平日最喜哗众取宠,便嗤笑道:“你们这有何了不起?实话告诉你们!你们的王二奶奶,哈哈,她把我媳妇的儿子养了十七年,当宝贝。知道是谁么?池凌池大少爷!哈哈,你们猜他池家真的大少爷在哪儿?你们猜!哈哈,在给老子做儿子!老子让他舔脚就舔脚,让他舔鸡巴就舔鸡巴,个小兔孙子……”
  告密的这家丁叫李胜,当时就他神智还清楚,听了这话大惊失色,觉得有料。便又给长孙扁添酒,又给他夹菜,引他把事情大概说了完整,这才急急忙忙辞了那帮酒鬼来跟王秋玲报告。
  十七年前王秋玲临盆产子,长孙扁便嫉恨在心,天天在家挤兑他老婆。他老婆彼时也刚生产完,受不了刺激,便窜通了当时王秋玲房里的杨妈,偷了王秋玲的小孩换了自己的。
  这杨妈在池府做了一辈子,中年被拨来王秋玲房中,王秋玲嫌她手脚懒惰,便打算等生完少爷就辞退她。杨妈心里愤恨,所以林氏拜托她时她答应得也爽快,只收了二两银子的辛苦费。不久就出了池府回家乡去了。
  王秋玲这通话是听得手脚冰凉,又觉得哪儿不对,倒是素兰先开口替她问出来:“那照你这意思,大少爷就是那狗男女的亲生子了?”
  李胜头磕得砰砰响:“哎哟素兰姐姐,您可折杀小的了,这哪是小的的意思,都是长孙扁说的,小的不过是有话传话,一切都要凭二奶奶定夺……”王玲秋上去就给了他一脚:“别说废话!”
  李胜擦擦汗,禀告道:“长孙扁说漏了嘴的意思,好像说大少爷是二老爷与他老婆生的。虽然长孙扁不肯说,但从林氏早年水性杨花的做派和他们除了孙寒没有其他子嗣……再合着今天的话,恐怕长孙扁是个那里不行的假男人。”
  王秋玲细细盘问了李胜大半个下午,才命素兰给他打赏。沉默了一会儿又问:“你这话可有对别人说过?”
  李胜道:“除了之前一激动,跟素兰姐说了个大概,别人是绝没有的。连那帮吃货同长孙扁都一概不晓得我来您这里。”
  王秋玲眼刀往素兰身上一扫,又转回来:“下去吧。你今儿个的话要有一个字是假的,仔细你的性命。”
  李胜答道:“绝不能够,小的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诳二奶奶您。”
  等李胜出去了王秋玲才发觉自己头晕脚软,出了一身的冷汗。她心中慌张,脸色偏要做强,指人把长孙扁和林氏没声没息地抓了,分开关两间屋子。她要亲自审。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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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审可就真翻出了十几年前的大事。
  王秋玲晚上在府中动私刑,长孙扁起初还嘴硬摆标势,几烙铁下去是屁滚尿流得性命去了大半,问什么答什么。结果越审越听见不得了的事,长孙扁还没昏,王秋玲便昏死过去。
  同在刑房的下人见这是个天大的事,一时也不敢瞒,连夜赶到池秀云夫妇那里把大概情形说了。池秀云同夫人许氏穿上衣服急急赶过来,扶了王秋玲回房休息,又把长孙扁同林氏各自问了一遍。
  结果两人的说法没什么出入,这下连池秀云的心都凉了半截。这事若传出去,朝野内外池家的脸面就算丢光了,子嗣问题上被一对贱仆摆了一道,嫡亲的少爷……且当这两人说的是真话……那个孙寒……哎!真是百种忧愁都上心头。
  虽说这事不宜声张,池秀云也对当夜在场的人都下了死令,但毕竟如此“狸猫换太子”的大戏实在太闻所未闻,消息还是不胫而走。有些机灵的已经开始往孙寒那边跑动,送些瓜果小食的,想混个脸熟。
  于是那杜鹃同孙寒就一起奇怪这些人是来作甚的,有好事的出了门就告诉了杜鹃。杜鹃捂着嘴惊讶一番,进了房间便满腹心事。这等事不知上头怎么个处理,不过总轮不到她来同孙寒说就是了。
  孙寒也懒于关心外头的事,还是拿了册书自己看自己的。
  再说王秋玲那边第二日方一清醒,就找人把池凌秘密关起来。
  她疼儿子,那是因为这儿子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同池凌虽有十七年养育之情,最疼爱不过,但一想到他却是自己丈夫同那贱货当年一道生出来的,便深觉背叛。再想到自己孩子被人偷换,自己还帮着贼人养儿子,就更觉受辱。
  她羞愤交加之下便让人先关了池凌,等她考虑清楚了再处置。
  原来这长孙扁在性事上从来都不能硬,因此年轻美貌的林氏嫁给他便颇多怨恨,早年时常言行放荡不守妇道,长孙扁再打也是没用。当年林氏有意勾引池秀山,不料池秀山虽然上勾,但因考虑她已有夫婿,便不肯给她名份,也不许她说出去。不料她几月后竟有了身孕。池秀山也不愿认这个孩子,毕竟林氏放浪,是谁的种也不好说。
  但林氏却咬定说她早年虽举止不矩,但这孩子绝对是池秀山的无差。
  这话放在十七年前池秀山不认,放在十七年后池家人自然也是将信将疑。好些的情况,池凌是池秀山私生的,那么这些年辛苦倒也不算是养了外人。坏些的情况就是这池凌不知是哪里来的野种,倒在他们池家地盘上撒泼了十七年。
  当然池凌是谁的种,对王秋玲来说是没有分别的。就算是丈夫沾花惹草弄出的孽种,同她也没有干系,唯一可恶的是骗了她十七年的宠爱。
  在池秀云那方面,倒觉得池凌该是池秀山的孩子。因为这池凌长相与池秀山实在很相似,都是尖耳垂的,凤眼浓眉,笑起来嘴右边一个小涡,这要硬说不是也太凑巧了些。但他们也赞成王秋玲先关了池凌的做法。毕竟家中出了这等乱子,再放着他到处跑也不妥。
  只是池凌好处理,孙寒那边却没人晓得该怎么办。
  过了两日,王秋玲终是忍不住想念,跑去见了孙寒。这一见就是骨肉相亲哭得天昏地暗。越仔细看眼前的少年,便觉得同自己长得实在是从一个模子里刻的,早时下人偶然议论此事被她听见,她还大发其火觉得受了污蔑。这下是也顾不得平素冷傲凌厉的架势,只好好当一个断肠的母亲。
  她再仔细检查孙寒,见到手腕手指哭一回,见到脚再哭一回,连肠子都给毁青了。亲生子在眼皮底下十七年,自己都只顾着刻薄了,真是苍天给的教训。
  她这一哭一认,府里的婶姨婆婆姐姐妹妹都跟着落泪。大家这么一哭,都觉得从前跟孙寒的那点傲慢轻视的嫌隙都被扫光了,纷纷兄弟侄子地乱认起来。太爷太夫人又各抱着孙寒嚎啕一场,池秀云又拉着孙寒交代一通,算做是回归了池家。只是对外不能宣扬,只道是认作义子。
  这对池寒来说自然是翻天覆地的事情,只不过从小的经历把他性子磨得有些冷淡,突然跳出来的一票亲戚亲妈也不能给他多少感动,更何况从来都是见面熟悉的。以前是什么面孔,如今又是什么面孔,一时半会儿想要忘记也不容易。
  下人到他跟前传话嚼舌的多了,他倒也分外留意着池凌的消息。
  他总觉得王秋玲要不给池凌好。她现在姑且还留念着昔日养育的情分,等回头再一想指不定血就冷了。
  他差王传去暗中打听了池凌关的地方,才知那一晚,长孙扁是活活给打死了,林氏留着防以后再有话要问,现在同池凌一起锁在厨房后头的屋子里。
  池寒做事也素来果断,立刻取了自己一直以来存下的银子,让王传带路去池凌那儿。
  到了那儿遣人开了锁,让王传到屋外守着。他自己拿了银钱进屋。
  这其实便是林氏、长孙扁的住处,池寒幼时也是以此为家,总还是很熟悉的。
  池凌经此打击,旧伤复发,病势又沉重起来,林氏正在一边给他煎药,屋内生火搞得烟味呛人。
  见有人进来,林氏便抬头观望。一望之下又是触动心弦泪如泉涌,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想法,只上来几步给池寒跪下了,又是追悔又是道歉求原谅,哭得不能自制。
  池寒这些日子见眼泪见得有些头疼,伸手便拉她起来,向她道:“一来你是长辈,二来名份上你做过我娘,你不能跪我。”林氏见他虽冷淡,却也无怒意,便哆嗦着收了眼泪。池寒便叫她去忙自己的。
  等池寒到了池凌床边坐下,池凌才恍惚地摸摸他的手,问:“孙寒,你来看我了。”
  池寒便把他手塞回被子里,把被角掖好。又把二百两银票拿出来放在他被上,问道:“感觉怎么样,现在能下地的么?”
  池凌便答:“就是受了寒,再加些外伤,不碍事的。”
  池寒道:“那就好。听着,等过两日你能活动自在了,就和你娘走,去北疆找父亲。你们母子再留在这里,夫人恐怕要对你们下手。”
  池凌一听便激动起来:“怎么可能,娘怎么会害我?!”
  池寒便冷声道:“她不是你娘,她是我娘。”
  一句话说得池凌黯然下去。
  池寒也不愿他伤心,劝道:“不管怎样父亲总不会赶你的,你就留在他身边,也混点出息出来。等父亲退休了,再同他一起回来就是。到时就没人敢奈何你了。”
  池凌又伸出手,摸摸池寒的手,又摸摸他的腿,委屈道:“你总是对我好的。连娘亲都会变脸,只有你对我是最好的。”
  池寒听了心生感触许多,也不愿接他的话,反而把他的手再按回被中,口里道:“你毕竟是我亲兄弟,我总是要帮你的。”
  这话算是彻底刺激了池凌,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抓住池寒问:“孙寒,你恨我是不是?”池寒叹了口气,又帮他拢了拢歪斜的衣襟:“我哪能恨你呢?恨你我今天还来这里么?”
  池凌就哭了:“你喜欢我么?你喜欢过我么?”
  池寒看了他片刻,推他下去躺好,又合好了被子:“现在说这些也没意思了。慢点我会让王传给你们这里送点吃穿的过来,明日或者后日,晚上我让人给你们开锁,你们就从边上浣衣场的后门走,别在京城逗留。父亲在北疆军的地址你总是背熟的吧,这二百两该足够你们过去了。”
  池凌也只是落泪,见池寒要走,便拉他衣襟:“那你还来看我么?”
  池寒拿袖子给他擦了脸:“再说吧,你保重。”
  便出了小屋,只留池凌捧着那两张薄纸泣不成声。
  是夜池寒正在穿花院心神不宁。王传之前来和他说了池凌身体情形,说是能动利索了,池寒便安排下去,让他们母子两人从出屋到后门,甚至连马车都给他们备好了。只等亥时四刻到了就能行动。
  不料他在榻上翻来覆去,竟等来了个不速之客。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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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池凌竟进了他屋子。
  池寒自然万分惊讶,问他怎么不按说的走,反而摸到这里来。池凌便说是他求王传带他过来的。没等池寒说话,池凌便伸手抱住了他,埋头在他颈项间,闷声道:“走了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池寒也被他的突如其来弄得有些无措,应道:“活着总归能见到。”
  池凌便保持那个姿态:“要很多很多年吧?这两天,我一直在等你,你怎么忍心不来看我。”
  池寒无言以对。
  池凌便抬头,看着他眼睛道:“你喜欢过我么?”说着眼圈红了:“这些天我一直在想过去的事,过去是我太不懂事了,我对不起你很多事。可是我是真心喜欢你的,你呢?喜欢过我么?”
  池凌问的是“喜欢过么”,不是“喜欢么”,已经是退了一步的委曲求全。
  虽然只是一句话的分别,喜欢过,不曾喜欢过。简简单单。但人心哪能这么容易分辨呢?
  池寒不能答这个问题,但他还是愿意顺着池凌,就同他一直以来的习惯那般。
  “喜欢过的。”
  池凌于是有了点希望:“那现在呢?”
  池寒叹了口气道:“现在也一样……”
  他话未说完,池凌已扑上来吻住他,伸手解他衣衫,模糊道:“最后一次,行不行?我知你刚才是在哄我,我都明白。最后一次,当是施舍我的,好不好?”话至尾音已带了很重的哭腔,亲吻过处一片水渍。
  池寒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伸手环住了池凌。
  王秋玲进穿花院的时候气得头脑发胀。方才她睡熟了时王传来告密,说池寒放了池凌出来,两人正在房里幽会。王秋玲只觉得一股血直往脑门上冲,当下带了人要到池寒处抓奸。
  那时池凌池寒两人正做到细致之处,门外动静忽然变大,守夜的小厮又赶紧通报说是二奶奶来了。两人只来得及合上衣衫,池凌跳下地正想着要不要往床下躲,一阵琐碎脚步声过王秋玲从屏风后转出来。
  立刻几个家丁就把池凌按倒在地。
  王秋玲又让人把池寒从床上揪下来,劈手给了他一耳光,骂道:“贱生贱养死不要脸的东西,连牛都拉不回来你!”说着双眼一红,强自忍耐,对下人命令道:“把少爷带到祖祠去!”又对池寒骂道:“你跟国公爷去说你做出来的丑事!好好跪一夜给我反省反省!”
  等池寒走后,王秋玲对池凌是怒火中烧,抬脚便踢:“你当你现在是个什么东西?寒儿也是你碰的?我这些年这么对你,你就这么回报我?”说着两眼发黑又晕过去,一众丫鬟婶娘连忙扶住。
  等王秋玲缓过一口气,便下令:“把他母子二人轰出去,不要再让我见到他们!”
  池凌同林氏被扫地出门,倒与他们原本的计划并无二致。池凌怀里放着池寒从前一点一滴存下的钱,反而更觉得心口温暖。
  他不后悔今天往池寒房里去了一遭,总算留了些回忆。虽然中途被打断,且又平白让池寒吃了些苦头,但凭他对王秋玲的了解,这女人对自己亲孩子总是没得话说。他今后也不必再怕池寒受委屈。
  见面的话,他说过,只要活着,总能见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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