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菱怨----虹飞七色
  发于:2010年02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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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里亲戚本就热闹,出了这等事,更是一圈人围挤了满堂。太爷太夫人本在家中等得心焦,见宝贝孙子终于平安回来,都拉过来抱着,上上下下摸一通,大叫冤家。一群叔叔婶婶便叹道:“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孙寒也算是护主受的伤,池二夫人便让人去请家里相熟的名医来看,吩咐药材什么的不必省钱尽管用。因为当时斩手指的刀不干净,事后又胡乱撒了劣质的金创药粉,这伤势猛重,孙寒一病就是十天半月。池凌起初不敢去看他,后来抵不住愧疚和相思之情,天天跑到孙寒床边掉眼泪。孙寒病得人事不省,倒也不能还他个态度。
  眼看暑气渐消,中秋将近,孙寒的伤势渐好,但人总不大精神。池凌还是一日三趟往孙寒屋里跑,完全不把大婚的事放在眼里。因之前孙寒为池凌断指,家中长辈虽觉得池凌眼下的行为很是不妥,但也不便摆出太过凉薄的姿态,只好跟池凌耳提面命,让他放点心思在娶亲上。
  哪知池凌理都不理,还说自己一切不管,让他们去张罗。自己只管到了日子去迎亲拜堂。
  九月十五那日,晴空万里天光明媚。池府八抬大轿抬回了他们双十年纪的大少奶奶。开道奏曲、拜堂跨鞍、揭帕洞房,自不必说。
  李莺莺容貌姣好,对池凌来说倒是个意外之喜。不过也不算什么大事。
  池凌本觉成亲后想必琐事繁杂,牵绊甚多,不料大婚一夜过后除了身边多了个女子,感觉上也没大的不同。李莺莺看着也不是个性情厉害的,池凌便该玩的照玩,丝毫没点男子汉的抱负担当。
  等入了冬,家中一群子弟去南方住了几月,方一回来,李莺莺就到婆婆面前哭诉,说池凌冷落她。李莺莺也是个能忍的,一般也就得过且过,但池凌这回太不像话,整一个冬日,起初还往她房里跑几回,后来索性就彻底将她抛之脑后。李莺莺只能与一众女伴姐妹描画刺绣,寂寞度日。
  李莺莺不说破,王秋玲也知道儿子是个什么东西,整日和谁黏在一起。
  她立刻把池凌叫到跟前,摆冷脸给他看。李莺莺在就在一边连连劝解。
  池凌知道他娘厉害,也知道她娘只对别人厉害,拿他是没法的。也嬉皮笑脸地不往心里去,反去哄逗李莺莺。李莺莺比他年长三岁,可这男女调情的风月之道是被池凌甩了八道大马路不止,一会儿便被逗得笑起来。
  把小夫妻俩支回了房间,王秋玲是越想越不对,只觉得不能再这么宠着池凌,该拿出点决心。
  她差人喊来孙寒,又让他坐到炕边,说起言辞来一副恩威并重的态度。大概意思就是要赶人。她令账房支了二百两银子给孙寒,让他同父母乘夜离开池家。
  孙寒他爹妈十多年来一直在池家厨房帮佣,这回并儿子一同从池府被打发出去,孙寒妈还忧郁着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孙寒爹长孙扁却是眉开眼笑。他毕生没亲手攥过那么大数目的银票,只觉得有了这钱就万事大吉了。再说他在厨房名声早就臭了,大家避他唯恐不及,他也不屑与这帮厨夫菜娘为伍。此番能出池府,他倒是一身轻松快意无限。
  第二天日上三竿,池凌才悠悠转醒。李莺莺便起床服侍他穿戴齐整,又喊进来早饭让他在屋里吃。
  池凌起初还迷糊,后不知怎的左眼皮跳个不停,总觉得有心惊的事。他心里烦乱便没事找茬,跟李莺莺发了一通脾气。吃了饭,又想去找孙寒。进了孙寒房间,本就空荡的房间一片肃清干净。
  池凌心中一震,转头跑出房间,彼时王传已经回来。他便喊来王传问话,王传也说不出个原由,池凌便直接朝娘亲房间奔去。偏偏门口撞上了一个丫鬟,告诉他一早池二夫人便进了佛堂,不到晚上是不能出来的。
  池凌气急败坏,抓了管家来问。管家起初说不知道,后来见池凌实在有狗急跳墙之虞,便隐晦劝告池凌得过且过不要追究。池凌平时做事不着边际但脑子不傻,听管家寥寥几语便听出了名堂。
  叫了王传和家中上百个侍卫便冲上大街,分各个城门酒店商铺地去找。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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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寒同父母夜间离开池府,寻了一家便宜的店打算先住一晚,再回商州老家。谁知这长孙扁神通广大,酉时得了银子,亥时便换成了大烟片。孙寒他娘林氏责怪了几句,反被长孙扁痛殴了一顿。这路费盘缠换了大烟,家可怎么回?长孙扁如意算盘早打好了,他让孙寒把平日的积蓄拿出来,孙寒知他秉性,只拿了五两银子放在桌上。
  长孙扁大怒,踹了儿子好几脚,骂他养不熟的白眼狼、被人肏屁眼的小婊子之类乱七八糟的话,孙寒只当没听见,随手搅了帕子给他娘擦脸。
  半夜睡觉,他又发现他爹摸来自己床边,床头包袱地一阵乱翻,想是在找钱。孙寒整钱是贴着里衣放的,因此随他瞎折腾去。
  找不到钱长孙扁也无可奈何,骂骂咧咧地上了床。好在他今天得了不少大烟片,心情还不错,哼着走调的小曲睡着了。
  第二天中午,孙寒同林氏去边上的饭店吃中饭,长孙扁一早就出去找便宜的车马。临走长孙扁又骂骂咧咧养个儿子还不如养闺女,整个一中看不中用的小脚老太婆,跑腿的事还要他老子去做。林氏给长孙扁塞了几个包子在怀里,把他赶跑了。
  孙寒向来没什么胃口,林氏便做主点了两盘小炒两碗米饭。哪知刚坐下没多久池府的侍卫就找过来了,找到了又派人去通报池凌。池凌得讯心里直呼谢天谢地,一路飞马过来,也不勒马,直接跳下,冲进店里。
  林氏张着嘴,看看孙寒,又看看池凌,一双眼睛突然红了,捂着嘴哭起来。
  池凌也不走过来,转头跟王传低声吩咐两句,王传便跑去跟掌柜的耳语。掌柜交代了手下几句,店里伙计都跑出来往外送客,说是有大爷要包场子了。
  一家酒铺包个魂的场子。无奈池氏乃武将之姓,养的家兵都是实打实的领俸侍卫。刀不出鞘地往店铺门口一站,小老百姓一时间都撤了个干净。
  池凌命令关铺锁门,才慢慢朝孙寒娘儿两个走去。孙寒停了筷子一言不发,倒是林氏哭成了泪人。
  池凌居高临下地跟林氏吩咐:“出去!”林氏便跟着侍卫唯唯诺诺地自小门走了。
  顷刻偌大的堂子里只剩了池凌和孙寒两个。
  池凌一把拉起孙寒,就着长凳和桌子狠狠做了一顿。
  池凌行事如此乖张不避讳,自然事情又被传得纷纷扬扬。池凌也发了狠心,回来对着池二夫人大吵大闹了一通,摆出一张母子恩断义绝的脸孔,让王传收拾了行头,索性直接搬到了孙寒那里。
  原本长孙扁在外跑了半天快跑断腿,正后悔池家养着的好日子怎么到了头,回到原来那街却被告知了这等大事,顿时乐了。在住店里找到了回来收拾细软的林氏,林氏犹在哭泣,他便拉扯着林氏得意洋洋地回到了池府。
  再说池凌这么一闹,池府顿时大乱。一边阿姨婶婶的都进了李莺莺房里安慰她,另一拨就围在太爷太夫人那里商量对策。两位老祖宗虽然心疼孙子,但闹不住年老体衰,折腾一阵便去小憩。王秋玲素来的冷美人也在一边黯然神伤泪水涟涟,剩下一帮亲戚也不知如何是好。
  池府现在两位老爷,池凌他爹池秀山驻守边疆多年未归,池凌的伯父池秀云又正逢公事繁忙,好些日子都住在宫中。因而这池家少了管事的男人,竟是一个能压制池凌的都没有。
  池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成天闷在孙寒房里不知作甚,存心气他娘。
  其实池凌也知道这日子断是不能长久的,只是他素来不知规划,走一步算一步,遇到难事要么耍狠要么缩头。他心中明白池府终究是要看孙寒不惯,因此心里难过,总想着和孙寒多处一刻便多处一刻,不去多想以后的烦心事。
  缩头乌龟是做不久的。池秀云在宫里得了家里的信,过得两日便回家来了。这下是要给池凌好好收骨头,不然他无法无天事小,得罪了中书令李冠正那就实在是结冤枉亲结到了木桩子上。
  是日,家中的长辈亲戚都按辈分列座,两位老祖宗也请了上座。一屋子坐着的围着池凌和孙寒两个跪在地上。池秀云也不理孙寒,拿了马鞭骂池凌道:“孽障!我道你爹从小不在你身边,你也孤苦,多宠着你些。你说说你从小到大都干了些什么!得着颜色就开染坊,拿客气当福气,到处去给人家送嚼头,风言风语地败坏池家门面。”
  又跟在座的一众池姓子孙道:“别以为就他一个,你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不说就当我不知道么!今天我就杀鸡儆猴,以后你们也小心着点。”
  说着就提起鞭子狠抽下去。池凌本就不服,一鞭子抽疼了跳起来就想逃。他对池秀云是怀着些畏惧之心,但一疼之下也管不了许多,惨叫一声就要逃。
  池秀云一看他居然还敢逃,连声叫着反了反了,让人把池凌按到了,一鞭一鞭抽起来,直抽得池凌嚎哭痛叫死去活来。
  打完池凌,一众同姓兄弟皆变脸色,太夫人是跟着池凌一起咿咿呀呀的哭,倒也不曾上来劝阻。池秀云便把人都散了,吩咐扶池凌回去仔细医治。
  等人走光,池秀云抬步来到孙寒跟前,负手问他:“你怎么说?”
  孙寒也不摆什么大起大落的表情,只眉眼间隐有动容之色,池秀云便抬手拉他起来。
  “你从小生在池府,我们也算看着你长大。这么些年,虽然可能无心中让你受了些委屈,但凭良心说,咱们姓池的对你怎么样,凌儿对你怎么样?你是个聪明孩子,脑筋比凌儿好。他不懂的道理,你总不会不懂。他胡来你总不能由着他胡来,他是池府的嫡少爷,将来是要为社稷为吾皇做大事的,鞍前马后,你怎么能绊着他呢?男人风流些总不要紧,但自古都毁在一个‘痴’字上。这人一‘痴’,便傻了。何况你又是个男孩子,也不能当凌儿的贤内助,另外凌儿也是个娶了亲的。你们这般胡搞,倒叫莺莺的脸面放到哪里去?我也是心疼你的,平日不忍和你说这些,但做错就是做错,咱们要改回来。你说是不是?这事要放在别家,快刀斩乱麻也就解决了,但我想总不能这样对你。你自己想想清楚,晓得怎么做么?”
  “……老爷放心就是。”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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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池二夫人到底爱子心切,池凌被打得遍体鳞伤她也暗自心焦,一直坐在池凌房中守着。偏偏池凌这次吃了鞭子也不回头,打定主意不去理她,倒是身上痛起来便乱叫孙寒名字。过一阵子又要逼问他们预备拿孙寒怎样,再放些狠话。
  到了晚饭时分,王秋玲让人把饭端进房中。忽然从门口神色慌张地窜进来一个小厮,王秋玲一看苗头便对那人摆手,直出到房门外头的花园里才问:“慌慌张张做什么?”
  “孙寒切脉了!”
  王玲秋吃了一惊:“什么时候,在哪里,死了没?”
  “没多久的功夫,在他自己房里,人是昏过去了,探着还有气。但伤口切得深,血流一地,翠云他们已经去请大夫了,不晓得来不来得及。”
  王玲秋杏眼一瞪:“谁让去请的?自作主张!”
  那小厮呆了呆:“那便不救了?”
  王秋玲甩手回身,低声吩咐道:“厚葬了罢。”
  她才回到屋中,就见池凌已然从床上爬起,取了墙上的宝刀扔了刀鞘扛在脖子上:“你救是不救?”
  王秋玲一愣,知道方才池凌是偷听了他们说话,也不放在心上。她知道自己儿子胆小自私,只当他胡闹。便安安稳稳坐下来,端起茶杯抿一口,缓道:“人已经死了,如何救?”
  池凌这次真发了狠心:“死了是吧?那我一起死!”说着就拿刀锋往脖子上抹去,王传见势不妙猛扑过去,两人一同跌在地上,算是千钧一发。只是池凌颈上也见了血,成道淌下,宛如细溪。
  王玲秋没想到儿子真有这决心,看着那血冒出来是一阵眼晕,连忙派人去请大夫,也算头一回六神无主起来。
  池凌被旁人拿布巾掩了伤口,犹在大叫:“你救不救孙寒去,不救你就没儿子了,我说到做到!”
  王玲秋便赶紧让人去救孙寒。池凌见状才安静下来,冷声道:“救归救,救不活我也是要死的。”他防着他娘敷衍了事,给找个大夫磨上半把个时辰说人救不回来。
  谁知王玲秋本就是这个意思,听了池凌这句话,又把大丫环叫进来,急急交代了一些言语。池凌才算肯让大夫治他脖子上的伤。
  因为救得早且大夫优秀,孙寒没死成。但他割脉时用的是狠力气,腕上筋脉大半都划断了。他左手本就断了两指,伤过筋脉,这次虽然止了血,人救回来,左手也算彻底废了。
  池凌那阵子是完全不把自己的一身伤当回事,天天蜷在孙寒房里,食不知味,眼见人就狠瘦下去,不出一月伤痛交加发了一场大病。
  李莺莺整日以泪洗面,守在房中事事躬亲服侍,又兼说了许多要池凌保重自己的好话。
  池凌也知自己愧对李莺莺,但总是更牵挂孙寒一些。躺在床上不能走动,便更加成天唉声叹气。
  李莺莺算得上善解人意,知道他心思所系,便代他去探望孙寒。见孙寒气色比池凌更差,又无人精心照料一个人孤苦,便触动了母性。这孙寒小她三岁,人长得又好,命运又可怜,李莺莺心思哀婉,拉着孙寒的手哭了一场。让自己的贴身丫头杜鹃留在孙寒这里照顾。
  她本也知道孙寒人好,都是池凌脾气强妄搞出的事。于是这一哭,怨也没了气也没了,只生出些同病相怜的情愫,差点开口要乱认弟弟。
  池秀云那边,他本不是叫孙寒自绝这么个意思,只叫他离池凌远些。他哪里晓得池凌同孙寒究竟是怎么回事,回头听见两个孩子都动了刀子,这才受了些震动。加上他夫人怪他多管闲事,不管自己孩子倒乐意为兄弟的家事操心,要真把池凌惹出个三长两短,如何跟那池秀山交代?池秀云才算从此眼开眼闭,不再过问。
  本来,若池凌与孙寒渐养好了身子,长辈多容忍些,池凌也吸取些教训收敛收敛自己,李莺莺又和睦,那到此也就算是个圆满了。
  但事情偏偏总不如人愿。
  三月暖日融融,大地回春。
  这一个中午,王秋玲正靠着软榻休憩解乏,忽见大丫鬟素兰面如白纸地进来通报,说是有家丁要告发事体。
  王秋玲起了好奇心,让把人带进来。一看是个面生的。
  那家丁往王秋玲跟前一跪,嗙嗙嗙连磕三个响头,爬起来朝王秋玲跪行过去:“二奶奶,要命啦!小的听见了了不得的事,全请二奶奶定夺做主啊!”
  王秋玲见他朝自己挪过来,便抬手制止了他,闲闲问道:“什么大不了的?”
  “二奶奶!小的不敢说!”
  王秋玲便好笑起来,不敢说你跑到我跟前来是怎的?于是笑道:“只要是真话,但说不妨,不怪罪你。”
  那家丁便又在地上伏好,方才断断续续道:“小的刚刚和厨房的师傅们一同吃中饭。因为昨儿个结了月钱,手上稍微活络,就买了好些二锅头,一群人都放开了喝。小的因为不会喝酒,方才清醒着,听见了那不得了的事……”
  王秋玲见他吞吐,也不催促,只让素兰往他跟前投了块碎银子。那家丁便接着道:“那长孙扁喝醉了,便开始说胡话。他说、他说……”那家丁又抬头偷瞄王秋玲脸色,见王秋玲睁了眼睛看他,便咽了咽唾沫,大起胆子道:“他说,说大少爷是二老爷和他媳妇生的,不是你儿子。还、还说、那个孙、孙寒才是你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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