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冉燃 下+后记————混世精灵
混世精灵  发于:2010年02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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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小文的妈妈走开,周骞顺势低头在我耳边说了句:“别忙着走,我想留你陪我度周末。”

  我瞥他一眼:“凭什么?”

  “凭我的真心诚意。上次听你说喜欢吃牛排,我亲手做了,给我个面子至少吃了这顿饭,不然我一个人实在没胃口。”

  事实证明,周骞的厨艺不差,甚至是非常好。我并没有毫无保留地夸奖他,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句还行,他对此居然颇有些高兴:“看来是有待提高,我想你应该不介意下次再来检验一下我有没有进步。”他的话让我体会到口是心非还有意想不到的功用——挖一个陷阱用来自埋。

  那天周骞特地给保姆放了一天假,于是饭后我试图帮忙着收拾碗碟,他偏偏把我赶出了厨房:“客厅抽屉里有一张DVD,托朋友从美国带的原版,你帮我放出来,我一会儿就来。”

  我在电视柜里只找到一盒《断背山》,不由自主地猜疑起周骞的用意,但并没有多大反感,对我来说见招拆并非什么难事。周骞出来的时候,刚好赶上,悠闲地在我身边坐下:“出来有一段时间了,一直没空看,在你们这些年轻人中恐怕早过了新鲜劲了。觉得怎么样?”

  “挺感人的,画面拍得很美。”

  周骞给我倒了杯清茶摆在一边,影片过去了五分钟:“经常看同志电影么?”

  “偶尔。”

  “......”他终于不再说话,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电影悠扬的背景音乐,我喜欢这片子所营造的意境,然而不知为什么,那两个小时,看得始终不踏实。总能感受到从身边传来的异样目光,周骞不像是在看电影,却似乎是顾自欣赏着什么。偶尔我们四目相对,他只是不露声色地笑,那笑让我更清晰他的有所期待。不得不承认周骞是个极有心计的实干家,循序渐进,步步为营,每一句话似乎都暗藏玄机,同他对话难免有一种棋逢对手的紧张感。不知为何,我竟有些好奇他下一步会怎么走。苏粲曾对我说过,被人追求是一种值得享受的过程,而我却犹如置身事外,笑看风云,无动于衷。

  影片接近尾声,我不免还是有些被打动,周骞发出一声轻笑:“看来你比我预想的还要感性。”

  我没有再给他借题发挥的机会:“空调的温度太低了,害我起一身鸡皮疙瘩。”

  “是么?”余光里他一点一滴地靠近,在我想要作出回应的一霎那,他给了我一个意料之外的拥抱。有片刻,我竟恍惚地沉浸在这片刻的安宁与温情中。那似曾相识的温度仿佛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吸引力,以至于理智在很短的一段时间里走了神。

  “周骞,你不觉得这样做,有点冒险?”

  他的身体似乎僵硬了一下,慢慢松开了手,表情却仍旧看不出丝毫破绽:“我倒不这么觉得。我看得出,你是这种人......我也是。”

  我没料到他的坦白来得如此之快,一时竟失去了招架之力,只能胡乱地找词:“上次你问我有没有男朋友,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了,我有。”

  他站起身,坐到我的对面,语气里并没有失望:“我想也是。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什么,颜锐,难道你已经认定了自己可以爱他一辈子么?”

  “......”

  “十几年前,我也有过这样单纯的想法,现在看来相当荒唐。那个时候没有太多压力,没有多余的烦恼,承诺可以给得肆无忌惮,不负责任,但很快你会发现你所执着于德爱情在现实面前崩塌得彻彻底底。人有时候是害怕失去的,只是失去后你才会发现你本该有更好的选择。我想.......你不应该过早地剥夺自己的选择劝。也许有人,愿意为你付出更多。”

  “衣服好不好可以一件一件的试,但爱一个人的机会一生也许只有一次。我想我并不是什么有野心的人,对于现在拥有的,我很满足。”

  周骞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你的深情好像让我更动心了。”

  五十二、

  我切实地感受到周骞的言行告诉我他是认真的,只是人有时候竟可以比自己想象得更冥顽不灵。一颗毫无争议,更为精致、更价值不菲的宝石摆在面前,你却宁可守住手中那枚平凡无奇的石子,哪怕它黯淡无光、无人问津。它的价值远不止于它的外在以及内涵,本身的存在便成就了一切,当你从苍茫天地间拾起它的那一瞬,你很清楚这是一次完全发自内心的冒险。有人一生中会有许多次冒险,而另一些人却只此一次。我想所谓的至死不渝是需要信念去维持的。

  我不知道我正在走的是哪一条路,但至少在那一刻,面对周骞的金玉良言,我却在脑海中想起了许耀。我对着周骞半开玩笑地道:“如果你年轻十岁,也许我真的会考虑。”

  他边摇头边笑道:“我真不知道你这么说是安慰我还是想叫我彻底死心。不过,我是很有耐心的人,也很尊重你的意愿。这盘棋,我们可以边走边看,只要你给我走下一步,我们谁都不知道赢家是谁。最好的结局莫过于双赢。”

  不可否认,我对周骞实在反感不起来。他可以是最具煽动性的说服者,却又沉静平和,分寸拿捏得更是恰到好处。如果说对他没有一丝好感,无疑是在作秀了,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动了非分之想,至少在周骞身上,我还没有找到一种让我万劫不复的悸动,谈不上心如止水,却与爱无关。

  周骞到卧室听电话,我找了个舒适的姿势靠在沙发背上,片尾音乐像是哀婉的催眠曲,我竟不合时宜地睡着了,等醒来的时候,人已是整个横躺在了上头。周骞的脸凑得很近,一睁眼几乎要碰到似的,然而除了惊吓之外我的感官像是退化了。

  “差点就偷袭成功了,看来你连睡着时都神经紧绷,我应该没有上你的危险人物表吧?”

  我一时还没回过神。他又伸手拍了拍我的脸:“跟你开玩笑呢,叫了你好几声都不醒,再睡下去真会是一觉到天明了。”

  看了看窗外,果真已经是天黑了,且正下着暴雨。晚饭他叫了一桌外卖,由不得我不吃,于是我只能退一步,告诉他吃完我就得回去了。周骞像是早有准备:“雨还在下,路面积水,现在回去恐怕不方便吧?”

  “我想这么一点雨还不至于把我困在这儿。”

  他面露难色,却还是殷勤地给我夹菜:“小文刚才打电话来,我答应他明天跟你一起带他去游乐场。我想你可以在这住一晚,这样我们一早便可以准时出发。”

  周骞的意图再分明不过,我不置可否地道:“总觉得如果答应你,好象是中了什么圈套。”

  他笑了起来:“放心,我绝没有你想象中的阴险狡诈。我希望你能再给我一点时间,或者留下来听听我这个过来人的故事?”

  我想晓沐的判断或多或少是正确的,面对并不讨厌的人的并非过分的要求,我总是显得立场不稳,只要稍稍一心软,便会栽了进去。更何况逃避并不能让周骞死心,该说尽的话迟早要说,他的诚意多少让我于心不忍。

  “好吧,时间是消磨新鲜感的最佳搭档。或许明天醒来你就会明白这种感觉来无影,去无踪。”

  周骞淡定地酌一口红酒:“我拭目以待。”

  冲凉的时候,我的思绪有些飘忽不定。开始回忆第一次见到许耀时的心理状态,却模糊地记得当时的他甚至让我有些看不惯。完全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起了“歪念”,那段暧昧不清却独自沉醉的时光遗留给我的是苦尽甘来的幸福。直到现在他不在身边,我已经习惯于思念。

  从淋浴房里出来,一套干净的睡衣不知何时摆放在了柜子上。穿上后,周骞在门上敲了敲:“怎么样?还合身么?”

  “你刚才进来的时候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把门打开后,周骞正倚着墙鬼魅地笑:“偷窥好象不该跟对方打招呼吧。”

  我忍不住瞪他,这实在出乎我的意料,触及底线。他见状忽然笑出声来,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你不会是当真了吧.......看来这个玩笑过火了......淋浴房的磨砂玻璃很安全。我进来的时候敲过门,你没搭理。”

  我还以数十秒的沉默用来卖关子,然后晃了晃脑袋甩了他一身水:“你现在应该知道了,我也是有脾气的。”

  坐在沙发上读当天的报纸,周骞拿来一个电吹风要为我吹干头发。我试图夺过来自行解决,他却不依不饶地跟我作对,仰仗着身高与力量的优势把我按在座位上动弹不得。说实话,我很不喜欢这种感受,有一种令人任意摆布的反感。

  他却是很有兴致地说起了往事:“十多年前,我喜欢过一个人。他比我小一届,是我的学弟,当时我们住一个宿舍。他这个人很迷糊,经常洗完头就蒙头睡觉,我说这样容易感冒,他怎么都不听,我就经常这么按着他帮他吹头发。那时候宿舍里限电,吹几分钟就得停一会儿,不然会跳闸。我们趁着这点时间聊聊天,久而久之总算是聊到一块去了。那时候还不像现在,人们对同性恋没有什么概念,连我们自己都对自身的与众不同感到不安。但也正因为如此,没有人会往那方面想,我们有时候反而会觉得自在。”

  “那后来呢?”

  “毕业以后他回自己的家乡发展,我们见面的机会自然少了。那时候也在一起规划过将来,有很多不错的设想,一起出国,或者等事业稳固了以后搬到另一座城市一起生活,只可惜愿望还没来得及去实践,他就结婚了。一开始觉得很不能接受,但渐渐的自己也走到了这一步。不成家好像对父母和自己都没有交待,又好像是没有完成人生中的必修课一样,你会觉得惶恐。也许等过几年,你就会真正理解为什么这条路不好走,这个社会以及世俗的眼光会压得你喘不过气来。”

  周骞的话已经在我心头压了块大石头。我不喜欢听这样的悲剧,但更可悲的是这样的悲剧注定会周而复始地重演。

  五十三、

  “周骞,虽然认识你不久,但在我看来,你不像是会轻易妥协的人。”

  “你说得对,我这个人自尊心很强,但是在结婚的问题上,我甚至没做过多的挣扎。”头发差不多吹到七成干,周骞重重地揉了几下我的头发,“他结婚以后我约他出来见过几面,后来他说这样做在良心上对不起他老婆,更何况他们就要有孩子,我明白他说这话的意思,从此就算是彻底的两清了。我没再找过他,也没再找到过让我有那种感觉的人,颜锐,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在感情的问题上都会遇到这样的两种情况:喜欢的人不喜欢你,喜欢你的人是你所不喜欢的。那时候想过不结婚,父母无非是希望我们过得幸福,我有不错的经济基础,能让他们担心的并不多,如果说能有一个可以一同生活的爱人,我可以做好向父母坦白的准备,可惜这个人始终没有出现。最后我选择了结婚,我对自己感到失望,但至少让我父母欣慰。”

  “那为什么又会选择离婚?”

  周骞把落地灯的光亮旋暗,四周的气氛变得似乎更适合于这段娓娓道来的故事:“离婚是我前妻提出来的。她觉得结婚这些年里在我身上所得到的东西难以满足她的期望值,她甚至清楚地感觉到我不仅是不爱她,根本是一种无所谓的态度。尽管我们在小文的问题上争执很久,离婚对孩子不好,这是必然的,但她也有重新开始新生活的权利。而对我而言,离婚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那些年的自我麻痹好像催生出了死灰复燃的希望,我想,也许我也可以重新尝试寻找。没离婚前,我前妻从来不知道我根本不喜欢女人,后来偶然被她撞见我跟男人在一起,她当时扇了我一巴掌,但我觉得那一个耳光远不足以弥补我对她的欺骗。人有时候真是卑鄙,伤害他人以成全自我,我不想逃避责任,但逼迫我做出这种决定的并非只是我一个人,我们周围都有难以抗拒的无形之力。现在我想是时候从这股力量里抽出声呼吸几口新鲜空气了,第一眼看见你,我确信生活有了新的转机。”

  昏暗的光线让我看不清周骞此刻的表情,然而他的声音却仿佛坦诚地说明了一切。我只能再次婉转地告诉他:“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

  “假使不去尝试,就连失望的背影都够不上。”

  第二天一早,周骞带我去游乐场和小文会合,他好像很久没这么高兴得玩过,几乎拉着我们陪他玩转了每一个项目。黄昏时,小文牵着我的手依依不舍地对周骞说:“爸,下次一定要再让颜老师跟我们一起出来玩.....”想了一会儿又嚷起来,“颜老师要是我哥哥就好了。”

  周骞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瓜,冲我笑笑:“那爸爸想办法把颜老师变成一家人怎么样?”

  我简直哭笑不得:“周骞,你别教坏你的儿子。”

  小文在车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周骞开车把我送回学校,一路上他像是还有什么话要说,但都被我用眼神制止了。下车后,他替我拉开车门:“我希望下次有机会的话,我们俩可以单独约一次。”

  “约几次结果都是一样,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我觉得,你是一个能让我受益匪浅的长辈。”

  周骞轻轻叹了口气,略带失落的看着我,这种长时间的凝视让我一时忘了如何借口道别。直到口袋里的手机铃声救了我,我示意要接电话,走远了十多步。

  电话那头是让我绝没意料到的声音。许耀那跨越海洋的声音在那一刻显得格外亲切:“没想到是我吧?我买了IC卡,打国际长途便宜,这两天你都没上网,我担心你出什么事儿,没生病吧?”

  “你怎么一张口就咒我生病?我没事,好着呢,你呢?”

  “还是忙,写不完的paper。昨天我跟李逸阳聊MSN,他说把他接的一份家教的活儿让给你了,你怎么没告诉我?”

  “教初一的小孩学英语,许耀你以为我谁呀,什么都得跟你汇报。”我故意逗他,抬眼瞥见了周骞,忽然想起更损的一招来,“不过.......我确实有个事儿要告诉你。”

  “什么事?”

  “那孩子的爸爸是个gay,对我有意思,人很不错,有钱,有风度,最重要的是有诚意......我觉得吧.......还挺让我.......”话说得断断续续的间隙,我听见那头传来类似翻箱倒柜的声响,“你在干什么呢?”

  又过了一会儿,许耀才说话,声音已经不像是刚才的透亮,喊得如同破罐子:“护照找着了,你等着,我这就回来.......你别想趁我不在就他妈的想把我给蹬了,没这么好的事!你经过我同意了么你,你这该死的.......我才走了几个月.....”他说着说着喉咙里像是含着什么,不清不楚地抽噎,我才明白他是当真了。

  “许耀!你听我把话说完!虽然你现在确实不如他有钱,不如他有风度,不及他成熟,但这些都不是我要的,我相信他能给我的,你也一定能给得起,然而对我而言,有一个人却是独一无二,不可取代的。”

  电话那头安静下来,有几声浅浅的呼吸声,半晌他才又出声,似是如释重负地疏了口气:“颜锐,别再开这样的玩笑,真不能再开了......我心脏负荷不了。刚才有一瞬间,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全身上下的寒气直往头顶钻,像是世界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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