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城春色 下————舒匀
舒匀  发于:2010年02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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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远处,两个身着黑衣的男子视线从他出校门就一直没有离开过,见他在雪地里跪了将近半个小时还是没有要起来的迹象,终于有些忍不下去,如果跪坏了双膝,不知道他们自己这两条腿,还可不可以保住?可是,老板也明明交待了只是暗中保护……

  正犹豫着是不是要找个路人过去将他扶起,一直没有抬头的优寒,却在这个时候自已撑着地面摇摇欲坠地站了起来。

  两人相视一眼,点点头,然后慢慢跟了上去。

  优寒完全没有察觉到后面有人跟踪,他走到公路站台那里,上了一辆出租车,然后,去了滨河公园。

  雪后的滨河公园很漂亮,放眼望去,到处一片银白,天空很干净很蓝,麻雀吱吱喳喳地从眼前一掠而过,落到某枝颤悠悠的枝桠上,婉转跳跃,抖落一地飞絮,草地像铺陈一新的银色地毯,花圃像刚刚妆点过的织锦,亭阁的阁顶,完全被冰雪覆盖,阁檐上还挂着长长的冰柱,看上去,像真正的琼楼玉宇……

  然而美景再盛,优寒也无心欣赏,他直接穿过花径走到滨河堤上,眼神往那树树红梅寻觅而去。

  令他惊喜的是,红梅树真的开花了。

  优寒眼睛一亮,迅速奔过去。

  一树一树,一簇一簇,顶着雪白的小帽和衣衫,羞羞答答的,轻轻巧巧的,不急不徐,不骄不躁的,就那么开了。

  优寒伸手抚过去,苍白的脸色终于浮出一丝红晕,“真的开了啊,真好!”他笑着,嘴里却泛起一丝苦涩。

  我想我始终还是无法像你一样,在风雪中那样坚强的盛放。我累了,不想再撑了。

  平安夜的今天,可以看到如此灿烂的你,已经,是一种很好的慰藉了。

  拈过一朵小小的花苞,在那上面轻轻留下一吻,他便像卸下所有包袱一样,释然地笑了。

  罢!就这样吧!已经很好了!

  离开公园,优寒直接回了家,从书桌上的盒子里翻出两张银行卡,一张放在郁冰的台灯前,顺便留下一张字条,取走一张跟弟弟的合照,最后留恋地将这个曾经如此温馨的家再多看一眼,嘴里说声“再见”,便轻轻关上门,离开。

  接着,去了一趟银行,往孤儿院的帐户里打过去一笔钱,给马院长打个电话,笑着说声珍重;接着,去医院,找熟悉的医生,开一张处方;再接着,去药店。

  一直跟在优寒后面不远处的两个男子被他排得满满的行程弄得莫名其妙,他究竟想干什么?这个时候正是上午十一点半,倪聿正忙的时候,贸然打电话过去,怕是最不明智的举动,而优寒,已经完全不嫌折腾的跑了三个药店了,他到底在买什么药?

  “你小心看着他,我去里面问问。”当优寒从第四个药店走出来时,其中一个黑衣男终于放心不下,交待了同伴一声,便跑进了优寒刚刚去过的那家药店。

  已经走出好远的优寒始终觉得不对劲,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路边那两个黑衣男,今天是不是在别的地方也见过好几次了?

  “对不起,小姐,请问一下,刚才那个男生,他过来买什么药?”

  靠在柜台上白衣小姐将面前的高大男子打量一眼,莫名回道,“安眠药啊?怎么了?”

  “安眠药?”男人吓了一跳,“他干嘛要买安眠药?”

  白衣小姐耸耸肩,“他说失眠啊。”

  “可是安眠药不是不随便售出的吗?你卖给他多少颗?”

  “你这人真奇怪耶!他有拿处方来,我能不卖给他吗?再说只是10颗而已,你怕他会自杀啊!”

  男人皱了下眉,赶紧冲出去。

  “喂!他人呢?”匆匆跑出来的男子,呼着大口大口的白气,着急地拉了同伴一下。

  同伴指指前面一家服饰店,“好像进去买衣服了,还没出来!”

  “走!过去看看!”男人说着,急急往那边跑。

  同伴挠挠头,莫名其妙的跟上去,踏进那家服饰店时,一个戴着白绒帽,穿着短裙和长靴的漂亮女孩提着一大袋衣服,垂着头,与两人擦肩而过。

  第二十九章

  优寒数了数手上的白色药丸,一共五十颗,很好,应该差不多了。他笑了笑,没想到现在的药店买安眠药会那么容易,本来还以为那些店员会七七八八盘问很久呢,果然现在的人,都是一个样,只要有钱赚,什么不能做呢?

  进到一家百货公司的厕所里,换掉身上那套女装,大大方方地走出去,然后去花店买了一束菊花,他便直接乘上一辆出租车,去了梨山墓园。

  爸爸妈妈的骨灰,就葬在那里。

  这个季节,来扫墓的人极少,墓园里面很安静,只偶尔有几只觅食的麻雀飞过来,在雪上蹦跶几下,又扑愣愣飞走。

  优寒行到两座连在一起的墓碑前,将菊花小心翼翼地在碑前摆好,便恭敬地直接跪下来,伸手拂去碑上积雪,直到“亡父裴清华,亡母李秀玲之墓”这几个刻字终于清晰地显露出来,他才微扬起唇,伏下身,对着墓碑虔诚地磕了六个响头。

  “爸、妈,对不起!儿子不孝,无法帮您们完全这最后的任务了,希望在地下相见时,您们可以原谅我!现在的小冰,没有我,也许可以过得更好。以前,我虽然一直想,无论怎么艰苦,怎么累,怎么困难都好,只要有小冰的扶持和陪伴,我就一定可以撑下去,一定可以等到幸福来临的那一天,可是现在,我做了一件那么愚蠢的事情,害了自己,也害了小冰,我所有的信念和希望,都在被老师赶出来的那一刻,完全被击碎了,事已至此,我也找不到继续活下去的理由和意义了。我的那种照片已经在网络上传播开来,以后无论走到哪里,我都会被耻笑,想到这一点,我就发现自己原来并没有自以为的那么坚强,那么有勇气。我现在好疲惫,好想休息,好想把一切都抛开,什么都不再想,什么都不再牵挂,爸,妈,允许我任性这么一次吧?”优寒把头深深地埋下去,强忍着不让自己再次落下泪来,这几天,他已经像个脆弱无用的小姑娘,哭得够多了,他对自己说过无论如何,最后都要笑着离开。

  用手撑着身子移到墓碑旁边,翻身坐下来,将身子和头轻轻靠在碑上,便取出口袋里的药,数了数,然后全部扔进嘴里,在地上抓起一把干净的雪,塞到嘴里,和着渐渐融化的雪水一起吞吐了下去。

  好冰,好凉,可是,心里却好舒畅。

  抬腕看看手上那正嘀嘀嗒嗒旋转的精致手表,优寒的嘴边漾开一抹甜蜜而满足的笑,“倪聿,我想我现在最为亏欠的,就只有你一个了,很抱歉我无法说服自己坦荡地接受你的爱,我是一个如此卑微的人,不值得你为我付出那么多,欠你越多,今后我心里的压力会越大,趁现在彼此陷得都还不够深,让我就这样离开吧,欠你的,我下辈子再还你!”

  除了卑微,我还是一个如此自私的人。

  小冰,倪聿,我想把你们的思念一并带走,那样,我的人生就圆满了。

  原谅我!

  睡意渐渐袭来,优寒唇角噙着一抹笑,慢慢闭上眼睛。

  一滴眼泪从眼角悄悄溢出,在冬日阳光的轻抚下,渐渐凝成一粒最晶莹闪耀的明珠。

  * * * * * *

  从上午刚刚走进会议室时,倪聿的眼皮就开始一直跳,长达整整三个小时的会,大家都说了些什么内容,他不记得自己究竟有听去多少。其实他是一个对自己要求极为严格的人,从来不会允许自己的情绪或其它私人事情随便影响工作,但是今天,实在是太奇怪了,那种心神不安的感觉,实在是从未有过的强烈,让他片刻也镇定不下来。

  开完会,回到办公室,吩咐助理倒杯咖啡过来,顺便将展翔一起叫进门。

  “怎么样?我让你早上派出去的那两个人,有没有回消息给你?优寒他有在学校顺利上课吗?跟裴郁冰之间,没什么问题吧?”倪聿一手揉着额头,一手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手机来开机。

  “老板——”展翔皱了下眉,正要说话,门口传来助理的叩门声,他只好暂时打住。

  接过助理递过来的咖啡,刚要放到桌上,忽然手一歪,热烫的深褐色液体突然泼洒出来,烫到皮肤上,手不自觉地一松,整杯咖啡都倒在了桌上。

  助理一见,吓得脸色都变了,立刻找来抹布将桌子擦干净,拾起杯子慌忙往外走,“对不起,董事长,一定是太烫了,我再去给你倒一杯。”

  “算了!”倪聿叫住她,朝她摇摇手,“不用了!是我自己不小心,不关你的事,出去吧,暂时不要进来!”

  “是!”助理点点头,赶紧退出去,顺便带好门。

  “您没事吧?”展翔看着倪聿那已经被烫得发红的手指,不安地皱了下眉,老板现在似乎有些神不定,还有些烦燥,跟了他那么久,很少见到这样的他,莫不是,他预感到什么不好的事了?要是再听到自己刚刚接到的消息,会不会——

  “我没事!接着刚才的说!”倪聿扯了扯胸口的领带,身子一仰往后躺去。

  “刚刚接到电话,他们说——说——”展翔突然没勇气说下去了,看了一眼倪聿,欲言又止。

  倪聿诧异地看向他,展翔居然会露出那么为难的表情,他不是任何时候面对任何事情都波澜不惊的吗?难道优寒——

  “说什么?不要吞吞吐吐!”

  “他们说——,跟丢了!”

  “跟丢了?”倪聿猛一下站起来,声音激动,“怎么回事?现在呢?”

  “他们正在找。”展翔说着,咬了下唇,又犹豫地说道,“还有,他们说,优寒少爷好像被学校开除了,他现在情绪好像很不稳定,还跑到药店去买了安眠药,我担心——”

  “展翔,备车,我要立刻出去找他!”不等展翔把话说完,倪聿已经离开桌子,取过衣架上的大衣冲了出去。

  “可是,下午的会客怎么办?”展翔跟着追出来。

  “帮我取消,事后我会跟客户亲自解释的!”倪聿披上衣服,急急冲进电梯,现在,对于他来说,只有优寒的事情才是刻不容缓的。“如果优寒出了什么事,那两个没用的手下,你可以叫他们直接去死了!”一边低头整理衣领,一边状似随意的说。

  “是!老板!”

  越是显得随意,就越表示这个人的心里,现在正极度不安和恼怒。

  裴优寒,现在可是他心头最珍贵的宝啊!

  那两个可怜的手下,的确可以去死了。

  展翔在心里同情地叹了一下。

  一坐上车,展翔就立即取出地图交到倪聿手上。倪聿一边分析着手机屏幕上的红点,一边仔细地在地图上翻找,根椐发信器的提示,他现在的位置应该是——

  “展翔,他在梨山墓园,把车开快点!”

  好不容易捱完一天的课,一到放学时间,郁冰就迫不及待地收拾东西往教室外跑,所有的活动他已经全部推掉了。优寒的电话一整天都打不通,希望他没出什么事才好。

  刚跑下楼梯,迎面便遇上正要上去找他的白宇千,同时见到对方脸上的焦急表情,都不由愣了一下。

  “要回去找你哥吗?”白宇千往后退了一下,先开口。

  郁冰抛下一个卫生眼,绕过他,大步往前赶,“不关你的事,我哥都不去你家超市上班了,你可以省点心思了。”

  白宇千追上来,“看来你是真的知道了?”

  郁冰皱了下眉,琢磨着白宇千的话,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什么意思?这么说,我哥的事,你也不是今天才知道了?”

  白宇千眼神闪烁,将头扭到一边,“没错,早就知道了!”

  “所以,我哥前阵子突然跟你的关系变得那么奇怪,是因为——,你也对我哥做过那种事了吧?”话说到一半,突然揪住白宇千的衣领,郁冰的拳手忍不住又捏了起来,他还没有察觉到,自己最近已经变得越来越暴力。

  白宇千回头,看看那只紧抓着自己衣服却不住颤抖的手,笑起来,“对!做过了!”他挑衅地对着郁冰的眼,心里开始兴奋,他喜欢裴郁冰被自己气到抓狂的样子,“他的身体真的很令人着迷,只要做过一次,那滋味就让人一辈子也难以忘记,可惜你是他弟弟,你永远没有那个机会尝尝看!”

  “嘭!”话音刚落,郁冰一拳已经狠狠地抡在了他脸上。

  “白宇千!你等着,我一定会好好收拾你的!”放开他的衣服,郁冰用手指在他胸前戳戳,压低声音冷静地警告一句,便转身离开。

  现在,他必须先见到哥哥再说,其它,他暂时都可以忍。

  “哼!”白宇千在他背后冷笑一声,抖了抖肩,拍平胸前的衣服,自顾哼道,“随时恭候!”

  回到公寓,丢下书包冲进房间,空荡荡的房子里依旧冷清清,就像他早上离开时一样。颓然地坐到书桌前,手捧着头深深地垂了下去。

  “哥,你没回来过吗?你真的不打算见我了?不要!没有你我会疯的!”郁冰痛苦地低喃,身子无力地靠过去。

  眼皮一抬——,台灯前面,好了放了些什么东西?

  银行卡?还有信纸?

  那是——?

  “哥!”郁冰精神一振,立刻将那些东西抓了起来。

  银行卡上写的是自己的名字,而信纸上,却只有寥寥数语。

  “小冰,你说过你已经长大了,那么,以后,没有我,你也可以好好生活吧?所以,我要离开了。做出那么丢脸的事情来,让你蒙羞了真对不起,你一定很想知道原因吧?其实没什么,只是我没有抵抗住那种来自于身体和金钱的诱惑,纯粹的堕落而无法自拔了而已,虽然对你很抱歉,但我一点儿也不后悔,因为我得到了被麻痹后的那种忘我的快乐。是不是觉得我很无耻?那么,不要对我不舍,就当从来没有我这个哥哥好了,好好读书,将来好好做人,不要像我,把人生毁在自己手上。卡上有三十万块钱,是留给你上大学的,算是对你的补偿吧。放心,那些钱很干净,是我拍广告存下来的。还有,有时间的话,回孤儿院去看看,马院长很惦记你。

  然后——,

  算了,就这样吧。总之,小冰,希望你知道,哥哥爱你!真的,非常!

  优寒

  12月24日”

  第三十章

  “哥!我也爱你!没有你,我的世界会变得像沙漠一样,怎么还能好好生活?”郁冰呆呆地喃喃自语,手里的信纸悠然飘落。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会比你更重要,无论你曾经做过什么,无论你是出于什么原因,你都会是我最爱的哥哥!如果这里没有地方可以再容纳你,大不了我们离开这座城市,天大地大,总有一个地方能成为我们的家!再不然,我就用我的双手为你创造出一片天地来!只要你能给我时间!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做到!

  哥!我也爱你!我的那份爱,我的那份心,你永远也不会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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