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城春色（下篇） BY： 舒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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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优寒垂着头，一边用胳膊挡着脸一边加快脚步往教室走，刚刚走到教学楼前面，还没踏上楼梯，迎面就撞上了正黑着脸朝他走过来的的班主任吴老师。
“吴老师！”优寒硬生生站住脚，失措地看向他。
“裴优寒，你跟我到教务处来一下！”吴老师今天的表情，完全看不到平时的那种亲切和偏爱，取而代之的是那种山雨欲来风满楼般的阴沉与压抑，让他紧张和害怕。
优寒点头说了“是”，就跟在班主任的后面往二楼教务处走，一路上遇到其它班的同学，个个一见到他就往旁边避，像见到瘟神一样。
刚一走进教务处，门都还没来及关上，年届五十的教导主任就猛一拍桌子站起来，指着优寒怒吼道，“裴优寒，你给我过来！”
优寒吓了一跳，看了旁边阴沉着脸仿佛有些心痛有些无奈的班主任一眼，又看了看教导主任左手扶着的电脑显示器，几乎预感到已经发生的事是什么，双腿无力的杵在原地，提不起一丁点儿的勇气向前走一步。
“我叫你过来没听见吗？”教导主任再次拍拍桌子，一个笔筒倒下来，顺着桌沿滚落，里面的笔倾刻间撒了一地。
优寒瑟缩了一下，咬咬唇，终于鼓足勇气拖着沉重的步子走了过去。尚未近前，教导主任就将那显示器用力一扳，侧到他眼前，指指上面一张满屏的照片朝吼道，“你给我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优寒脸一瞬间失去所有血色，腿一软不由自主地瘫了下去，眼疾手快的班主任见状，立刻冲上来将他扶住。
“这上面的人是不是你？”教导主任沉声喝问，看到优寒的表情和反应，他觉得自己问这个问题似乎是多余的了。
优寒盯着那照片，胸口又紧又闷几乎晕厥。那照片，不正是白宇千第一次见“梦醉”见到他时拍的吗？当时的自己，刚刚被人S M过，浑身虚脱的躺在桌上，一丝 不挂，眼角还含着醉人的媚意，身上的吻 痕和鞭痕清晰可见，胸口那一粒鲜红的朱砂触目惊心，身体上，残留着刚刚被人玩弄过的白色体 液，在那最为羞耻的部位的粘粘稠稠的滴答着……
教导主任见他一直痴痴呆呆不说话，于是将照片关掉，又用鼠标点点正打开的学校网站上的某个帖子，用气得发颤的声音说道，“这上面说你在白云路上的某个同志酒吧里卖 淫，还说你已经在那里做了很久，如果不是有这些照片为证，我真不敢相信这是你裴优寒同学能做出来的事！学校给你那么多特许，容许你染发，容许你不用经常补课，是让你给同学们做榜样，让他们学习你的健康活力，勤工俭学，自强不息，全校师生都把你当成咱们这所学校最健康向上的形象代言人，你却在外面做出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情来，现在你的这些照片已经在不少校园网站上被转得到处都是，谁都知道你是咱们一中的学生，学校的脸已经完全被你丢尽了！”
“主任，您——您先消消气，别那么激动。”班主任看着似乎快要撑不下去的裴优寒，心中略有些不忍，开口低声劝解。
“消气？你叫我怎么消气？一大早来到学校，就让我得到这么一个‘劲爆’的消息，我这把老骨头差点没被轰成几半，你还叫我消气？”教导主任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来，抚着胸口喘了好一会，才又冷冷说道，“裴优寒，你被开除了！从今天开始，你就不再是我们一中的学生了！立刻收拾东西离开这里，另外，你弟弟裴郁冰目前仍是我们学校重点培养的对象，这件事情对他造成的影响恐怕也不会只是一点点，虽然你们是兄弟，但在整件事情完全平息下来之前，我们劝你最好还是与他保持点距离，你知道，外人的风言风语很容易影响一个人的学习情绪，我们不想再失去一个好的人材！”
“主任，这要会不会有点过份？”班主任看了脸色越发苍白的优寒一眼，小心翼翼的问。
“没什么过份的！我这样也是为了他弟弟好！还有，你啊，小吴——”教导主任火大的拿手指指了下他，“你作为班主任，自己的学生在外面卖淫，你竟然一点我也没察觉吗？你太失职了！”
“对不起！”见矛头忽然转向自己，班主任立刻垂头。
“行了！我也不多说，你们都出去吧！我会尽量抑止这些照片和这篇帖子的转载，你也要想想办法，阻止学生们过于热情的议论这件事，我希望这件事可以尽快平息下来，毕竟太不光彩！”教导主任说着，不耐地向两人挥手。
“知道了。”班主任回答着，扶着蹒跚的优寒慢慢走出教务处。
一楼教室外的走廊上，班主任看着优寒仍旧失魂的样子，收起一直阴沉的脸，轻问道，“你还好吧？”
优寒靠着墙壁滑下来，抱住膝盖不说话。
他的脑子里面，想的全是刚才电脑里看到的那些不堪入目的照片和教导主任严厉坚定的训话，以及刚进校门时，同学们那种唾弃嘲讽的眼光。
事情，竟然会发展到如此地步，他该怎么办？
教导主任要他以后与小冰保持些距离，那么，他是不是将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再跟小冰亲密的呆在一起了？而其实，小冰也确实不想再跟他像以前那样了吧？自己的哥哥做出这么丢脸的事情来，谁也无法在同学面前抬头了吧？更何况，他还是学生会的副主席，在同学们心目中的尊严和威信，被他这个哥哥，无形中破坏了多少？
“你还有什么东西要收拾吗？”班主任又问。
优寒回神，站起身，摇头。
收拾不收拾，都没什么所谓了，他以后，怕是再也没有机会踏进任何一所校园的大门了吧？
“谢谢您，吴老师。”他朝班主任弯下腰，最后一次深深地鞠个躬，然后抬头，转身开始往一年级教室走。在这个时候，老师没有厌恶他骂他，还能那样关心地对他说话，他已经非常感激了，现在，他只要能再远远地看小冰一眼，知道他有好好地来学校上课，他也就什么牵挂也没了。
自已种的苦果，就要自己来尝，这是他应得的！
“对于那些照片，你就没有什么想解释的吗？我不相信你会做出那种事！”班主任有些不甘心，在背后叫住他大声问，对于这个自己一直很偏爱的学生，就这样放弃掉，他心中有诸多不舍。
“没什么好解释的，事实就是您在照片上看到的那样，我就是一个毫无自尊的午夜牛郎，根本不是什么清纯的校园偶像，真的很抱歉让老师您失望了。”优寒头也不回，每说一句话，心头就像有千万支针在扎，痛得无以复加。
“为了什么？钱吗？还是纯粹地想堕落？”
“对！为了钱！”
“那么是不是只要有钱，谁都可以成为你的客人？那么我呢？如果是我的话，也可以吗？”班主任大声喊。
可是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愣住了。
优寒回过头，难以置信地看了面前这个戴着眼镜的斯文老师一眼，刚才这话，是从他口里说出来的吗？
“老师——？”
“对不起！把刚才那话忘了吧！我什么也没说！”班主任尴尬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扭头赶紧冲进教室。“我刚才，究竟在干什么！”他一屁股坐到某个学生的坐位上，心虚地擦了擦额上不知什么时候渗出的汗。幸亏刚才没有其它学生在场，不然……
懊恼地扇了自己一把掌，他也有些失魂了。
优寒呆呆地愣在原地，眼神半晌没有眨下来。为什么，他会觉得，整个世界好像都变成了一片灰色，校园里那银妆素裹的美丽景象，于他来说，完全变成了一种讽刺。优寒忍不住又想落下泪来，他觉得自己是那样的可悲，那样的可笑……
“哎，你们看，裴优寒在那儿哎！”有人突然惊叫一声，优寒来不及反应，忽然一大片学生呼啦啦朝这儿围了过来。
他整个人被困在中间，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乱七八糟的爪子已经不知从那个角落伸过来，在他身上四处乱摸。
“裴优寒，你脱掉衣服的身材还真有看头！哎，你陪人睡一次要多少钱啊？”
“听说你一晚上要跟人做很多次耶，你那么瘦，体力跟得上吗？真看不出来！”
“裴优寒，我一个月的零花才八百块，够不够让你陪我睡一次啊？大家是同学，算便宜点行不行？”
“什么？你也想睡他？你个死gay，真不要脸！”
“去死吧你！骂我？你敢说你没那意思？刚才谈起那些照片时你不也一直流口水嘛！”
“哈哈哈——不如大家一起上，来个群P吧？裴优寒，这种事情你比我们熟悉得多，反正你也习惯了，不如改天大家一起玩？”
“好恶心！这样的话你居然说得出来！”
“哈哈哈……”
裴优寒站在中间，被人推来搡去，既慌乱又无助，看着那些平时对自己亲切有礼的熟悉面孔如今在自己面前毫不掩饰地说出那种露骨的话，露出那种恶心的笑容，冰凉得已经快要失去知觉的心，已经无法找到落脚点，他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
第二十八章
“混蛋！你们这些禽兽！全都放开我哥！”不知什么时候得到消息跑过来的裴郁冰，见到这幅混乱的场面，一股怒火平地燃起，“嗞嗞嗞”地从脚跟一直烧到头发，他疯了似地冲过来，随便抓过一个正拉着优寒调侃戏弄的男生，扬手就是一拳。
“哇啊——”人群中立刻发出阵阵惊呼，所有人终于四散奔开。
“喂！你干嘛打人啊？”一股咸腥的味道立刻在口里蔓开，被揍的学生摸了摸被撕裂的唇角，痛得啮牙咧嘴。
“就是要打你！混蛋！”咬牙切齿掷出一句话，对准那人的小腹，再次给上全力的一击。男生经不住这突如其来的猛烈袭击，“啊啊”叫着蹲了下去。
“喂，别打了好不好？会死人的！”哪个不怕死的跑上来劝架，拉住郁冰的胳膊正要将他拉开，却被郁冰反手抓住，燃着火光的眼睛让他狠狠吓了一跳，等他意识到自己干了件多么愚蠢的事情时，郁冰的拳头已经带着呼呼风声朝他抡了过来。
“刚才侮辱我哥的那些人里面，也有你一个是不是？混蛋，你去死吧！”郁冰怒骂着，紧接着一脚踢向那人的膝盖，对方惨嚎一声，双腿不受控制地直接跪了下来。
一圈学生看到他发狂的样子，终于没人敢再上来劝架，一个两个全都避得远远的。
“小冰，你干什么！”被闹懵了的优寒这时终于清醒过来，冲上前抱住郁冰，急切地阻止道，“不要打了，你冷静点！小冰！小冰！”
“哥，你让开！今天我不打死这些王八蛋！我就不叫裴郁冰！”郁冰用力地想要甩开他，手还一直揪着那个学生的头发不肯放开，眼睛都红了，不知是国为愤怒，还是因为悲痛。无论自己的哥哥做了什么，他都不能容忍别人那样侮辱他，奚落他，更不能容忍任何人欺负他！
“够了！裴郁冰，你也想像你哥哥一样，被学校开除吗？你给我上来，我要给你个警告处分！”闻讯而来教导主任，被这一团糟的局面气得颤巍巍，头发胡子全竖了起来。他指着优寒大吼道，“我们西歧一中校规严谨，学风向来良好，不要说有学生在外面卖淫了，打架伤人这种事，十几年来在学校也更是极少出现一回的，今天倒好，全赶上了！裴优寒，我不是说了吗？叫你不要影响你弟弟，不论你怎么样，他还是棵好苗子，今天的事情我不想闹大，所以，你快点收拾东西离开这里！不要再踏进这所学校一步！”
“教导主任，您这话说得太过份了，我哥他——”
“好了！小冰，什么都不要说了，是我不好！你不要顶嘴！”郁冰不服，正要反驳教务主任的话，被被优寒立刻打断。他抹了一把眼角滑出来的泪水，朝在场所有人深深地鞠下一个躬，然后颤抖着声音道，“对不起！我给大家添麻烦了！是我败坏了这所学校的校风，真的非常非常对不起！希望教导主任能给予我弟弟裴郁冰刚才的冲动行为宽大处理，他不是故意要打人的！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不好，所有的错误全在我一个人身上！我现在就离开，不会再出现在这所学校了，再次跟大家说声对不起！小冰，你一定要听老师的话，不要因为我走了就赌气不来学校上课，那样的话，我会一辈子都不理你！”
说完这番话，优寒再次抹了一把脸，立刻转过身，拨开越聚越多的人群冲了出去。再在这个地方多呆一秒，他一定会被那些刺人的目光万剑穿心而死掉！
“哥——”郁冰大喊一声，正要追上去，旁边一个老师一把抓住他，皱眉朝他摇了摇头。
而这时，不知从哪个角落里突然冒出来的白宇千，看到这闹烘烘的场面，茫然的拉住一个男生，问道，“刚才这里发生什么事了？裴优寒他——？”
男生耸耸肩，暧昧地笑道，“你作为他的同桌，难道什么都不知道吗？一会去机房上个网你就知道了，那些‘艳照’啊，贼劲！”
“艳照？”白宇千睁大眼睛，完全惊住了。怎么回事？难道除了自己，还有别的人也对他——？不对！难道是自己那部相机——
白宇千摸摸书包里那个硬硬的东西，垂下头，暗自沉默起来。
优寒一路跌跌撞撞的奔出校门，脸上泪水横流，他现在无论是脑子还是身体，除了无止境的痛苦，无止境的悲伤，无止境的难堪，无止境的疲惫，和无止境的脆弱，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从最初踏出那一步的时候，他就早早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一直以为自己可以扛得住，一直以为自己会挺得下，可是一旦这么一天真的来了，他却发现原来一切远比想象中的要难以承受许多。他可以不在乎外人的风言风语，可以不在乎外人的嘲笑和鄙夷，可是为什么，连他一直尊敬的老师都会对他说那种话？平时一直将他当成朋友对待的那些同学，为什么会突然变得跟豺狼虎豹似的？有什么东西会比被整个世界的背叛和遗弃来得更加让人心痛和受伤？人心真是很可怕的东西！总能在不知不觉的时候伤人于无形，原以为自己早就已经看透世态炎凉，练就一身铜皮铁骨刀枪不入，却原来还是如此的不堪一击。为什么我会这么心痛？为什么我会这么难过？或许，自己只是承受不了那种落差而已么？从一个受人瞩目的好学生，一下子变成众人唾弃的可耻对象，被从前一直偏爱的校领导当众指责怒骂，丝毫不留情面的赶出校门，甚至被迫不准再与自己最疼爱的弟弟靠近一步……
为什么变成这样？优寒突然无力地跪倒在地，垂着头，双手撑在膝盖上，眼泪在雪地上砸出一个个浅浅的小坑，“小冰，我是离开了，可是你以后怎么面对同学们的眼光啊？你真的可以像以前那样安安心心的念书吗？小冰，我是不是害了你？我是不是留了一个很糟很烂的摊子给你收拾？对不起！小冰！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优寒一边哭着一边道歉，眼泪渐渐从无声的流淌变成压抑的抽泣，最后变成麻木的哽咽，双膝被地上的积雪冻得失去知觉，他整个人已经基本上接近虚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