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脂。
轻柔地握住那只因为失去意识而慢慢垂落的手,看着那慢慢闭上的眼眸,听着那轻得几乎听不到的呼喊,艳丽的容颜上浮现出一抹柔软。
俯身看着那一向清雅此时却万分狼狈的人,看着那逃离时匆匆披上的衣裳下裸露出来的大片白皙肌肤,看着那白皙肌肤上因为主人心神不定而碰伤的点点淤青与刮伤,艳丽而冷厉的眼眸盈起一抹心疼。
真是不爱惜自己的身体。青丝。
素凝脂伸出手,抱起那个蜷缩成一团的漂亮人儿,让那苍白的脸靠在自己的胸前,那脆弱的模样让他的脸庞上的柔软越来越浓厚。
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这样子的青丝,让他心疼。
"青丝,相信我。"冰冷的唇,缓缓地落在那饱满的额头,看着因为他的碰触而微微瑟缩着的身体,素凝脂低语。
青丝,现在我所能说的,只有这么一句,相信我。相信你所爱的素凝脂。
细微的足音,慢慢地靠近,艳丽容颜上的柔软迅速敛起,他转过身,看着那笼在黑暗里的阴影,低声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黑暗里,低哑的嗓音轻声道:"我只是想来看看他。"
冷冷地笑了笑,素凝脂艳丽的容颜扬起一抹淡淡的讥讽:"小不忍则乱大谋。你忍了二十八年,难道你想在最后的关头,功亏一篑吗?"
黑暗里的阴影沉默了片刻,慢慢地走出来,月光下,带着岁月沧桑的俊朗容颜,十分的憔悴,乌黑的眼瞳静静地看着那张艳丽的容颜,涩声道:"他是我儿子,我想看他,又有什么不可以?"
儿子?
素凝脂轻轻地揽紧了怀里昏沉的眼睛,他的笑更冷:"当你想出这个局的时候,你已经没有资格做他的父亲了。不要再出现在他的身边,否则,会给他带来麻烦。你别忘了,你的枕边人的可怕。"
踌躇了片刻,俊朗的容颜变得十分黯淡,乌黑的眼瞳怜惜地看着那被紧紧地呵护在那并不宽厚的胸膛里的秀美容颜,他轻轻地笑了笑:"凝脂,回答我一个问题。"
艳丽的眉,扬了扬,不可置否地看着那张俊朗的脸。
"你是真心对待他的吗?"眼眸安静地看着那在那艳丽人儿怀里的秀美容颜,他亏欠这个孩子,所以,他才要确定这个冰冷无心的人究竟是不是真心真意。这是他现在所唯一能做的。
对于这个问题,素凝脂回以一声冷哼。他低下头,看着怀里那张苍白的脸,笑意显现:"你不相信我会喜欢他?"
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男人的眼神回答了素凝脂。
素凝脂低笑一声,抬起头看着满天的星子:"我从小就被大哥训练得冰冷无心,绝情绝意。喜欢上一个人,连我自己都觉得意外。不过,喜欢上他,似乎又是必然的。从一出生,他与我就是被安排要在一起的,所以我所看到的,我所听到的,都是他的事情,就算是像我这样冰冷无情的人,每天关注同一个人,再冰冷无波的心也会有点心动吧?这样的回答,你可满意?"
轻轻地点了点头,男人喃喃自语道:"那么我就放心了。"
看着男人的身影重新步入黑暗中,素凝脂轻轻地低下了头,看着怀中那张一无所知的容颜,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伸手轻轻地撩开那粘在苍白面颊上凌乱的发丝,他低声道:"青丝,不管我对你说过什么,做过什么,你都要相信我。只要你相信我,你一定会得到幸福。青丝......"
青丝。
缓缓地收紧了抱着那纤弱身体的手,素凝脂艳红的身影一晃,在夜色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青丝,相信我。只要相信我,你一定会得到幸福......
冰冷而淡然的语音,听起来却透着浓浓的温柔。
是他的幻觉吧。
那个生性冰冷的男人,怎么可能用这么温柔的声音,对着他说这样的话?相信,要怎么样相信他?
慢慢地张开眼睛,看着书案上高高堆起的卷宗,春情的笑,变得更苦涩。他又睡着了。从生辰那一天之后,已经过了一个月,可是,这一个月,却远比他之前度过的六年时间还要漫长。
每一天的早朝,他都要看到那个艳红的身影。那是六年来,他的梦想。可是,现在,那却变成了一种折磨。
更让他痛苦的是,他每次睡着之后,都会梦到凝脂。从他决定要考取功名入朝为官的那一刻开始,六年的时间里,他时时刻刻地念着素凝脂,那个让他又恨又爱的男人,那种深深的想念,深入骨髓,可是,在那样的想念里,素凝脂却从来不曾入梦。而这一个月,他梦见素凝脂无数次。每一次,都那么的真实,真实地让他感到害怕。
那低低的语音,仿佛就在他的耳边一样,温柔而坚定地对着他说,要他相信。
相信?
凝脂要他相信什么?
他与凝脂之间还有什么可以值得相信的?
抬起眼眸,看着窗外绽放着的花朵,嗅着空气中淡雅的花香味,他抬起手,将水倒入砚台,慢慢地磨着墨,一圈又一圈地磨,直到墨色成为他想要的颜色,他停下磨墨的动作。
推开书案上高高的卷宗,取过纸张,提起笔,蘸上墨,凝神想了片刻,然后,缓缓地落笔。
凝脂,我能相信你什么?
在你我之间,已经不可能存在相信两个字。
"这是什么?"英气的眉斜挑,面对着那张秀美到可以用精致两个字形容的脸庞,司茗风的语音不自觉地放软,带上一抹温柔。
"微臣在查阅刑部库房里这十年来的卷宗时发现了几个悬而未决的案子。微臣接手刑部以来,一直没有什么功绩,虽然同僚之中还没有什么非议的话语传出来,但是,微臣知道,臣这样下去终究无法服众,所以,臣想借破案的机会,在朝中树立威信。"秀美的眼眸里,带着坚定,让司茗风的眉头凝了起来。
"春爱卿,朕明白你的心情。这些案子悬而未决,如若春爱卿你能够破解,想必可以帮到这些苦主。那么,朕就准了你的折子。"手上的朱砂笔在那有着隽秀字迹的奏折上有力的一挥,俊美的容颜带起一抹笑容,"春爱卿,还有其他的事情要朕帮你吗?"
轻轻地摇了摇头,春情向着那俊美的天子行了一礼,慢慢地退出了御书房。
沉默地看着那消失在眼睑里纤弱的身影,司茗风站了起来,走到龙椅的后方,那里是一个书架。手,轻轻地在书架上一动,那书架便慢慢地打开。那里面应该是一间密室,但与其说是密室,更多的像是一间寝宫。
金碧辉煌的布置,是皇宫惯有的。而最吸引人目光的是那正中间放着的华丽大床。大床上,半躺半坐着一个有着艳丽无双容颜的青年,鲜红似血的衣裳半敞着,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肤,白皙的手举着一只白玉酒壶,仰首痛饮,红艳的嘴唇间滑落的酒,落在那白皙的肌肤上,透出无限的诱惑。
苦笑了一声,司茗风慢慢地走近大床,乌黑的眼睛温柔而深情地看着那艳丽的青年,低声道:"胭脂,朕照你的话去做,放他离开京都了。"
艳丽的青年放下手上的酒壶,狭长而冷厉的凤眸斜挑,看着那双温柔的眼睛,低低地笑了起来:"你后悔了?"
修长的身体,沉陷在柔软的床褥上,司茗风抱住那具有些瘦弱的身体,低声道:"胭脂,你不知道,朕刚才忍得多辛苦。朕好想命令侍卫把他拖出午门斩首。可是,朕知道,如果朕杀了他,你是不会放过朕的。那个时候,朕连看着你的机会也没有。那样,朕会更后悔。胭脂,你不是无心的吗?为什么......"
斜睨着眸看着司茗风俊美的容颜,艳丽的青年吃吃地笑了起来:"茗风,你在嫉妒吗?"
听着那吃吃的笑,俊美的脸掠过一抹苦涩,然后迅速地掩起,抬起眸看着那张艳丽的容颜,低声道:"胭脂不给朕嫉妒的机会。朕不想重复六年前的那种痛苦。那种生不如死的的痛苦,朕一辈子都不想再尝。胭脂,没有一个人是无心的。你也一样。你不是无心,而是你的心早已经不属于你。"
白皙的指轻轻地抚着那俊美的容颜,修长的身体挣脱了那双手,离开了床,拉紧了敞开的衣襟,艳丽的容颜带着一抹冷:"你明白就好。虽然现实很残忍,但是我就是这么一个残忍的人。别对我抱有期望,这是你最好的选择,否则,受伤的永远是你。告诉我,我要你办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有力的双臂撑起整个身体,司茗风坐在床头,低声道:"朕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
"很好。"白皙的指,挽起柔韧的黑发,露出了白皙的颈。优雅而美丽的颈部线条,仿佛上等的白玉一般,闪着圣洁的光泽。
身体陡然一震,司茗风怔怔地看着那背对着自己的身影,满脸的不能置信:"胭脂,你,你说什么?"
"我说你做得很好。"淡淡地笑了笑,白皙的指缓缓地将薄薄的人皮面具覆到了艳丽的容颜上,看着那慢慢捂住脸的俊美天子,素凝脂推开了密室的门,走出了那间密室。
看着那密室的门,慢慢地在他的眼前合上,司茗风轻轻地笑了。够了,有胭脂的这一句话,就足够了。相识这么多年,胭脂从来没有夸赞过他。今天是第一次,也是最后的一次。听到这样的一句话,他还是很开心,即使,这意味着所有的一切都将结束。
是的。一切,很快就要结束了。
大凉皇朝被束缚的命运。很快就会结束了。
站起身,走回御书房,重新坐回龙椅,俊美的容颜带起一抹霸气,属于帝王的霸气:"来人!"
"臣在。"一身铠甲的禁卫军,步伐整齐的跪在了司茗风的面前。
"传朕旨意,包围国师府。"冷冷地笑着,俊美的天子的声音,犹如冰一样冷,"如有抵抗,杀无赦。"
"是,臣领旨。"
看着统领几十万禁军的禁军统领消失在眼睑里,司茗风的笑,慢慢变得残酷。胭脂,你要的,朕一定会给你。就算背负上沉重的杀孽,也在所不惜。
"大人,所有的行李都准备好了。"小厮小心翼翼地走上来,对着那坐在阳光里发着愣的新上任的刑部尚书春情低声道。
春情点了点头,收回看着晴朗天空的眼眸:"我们走吧。"
"嗯。"
坐在马车里,看着车帘之间急隐忽现的街景,轻轻地笑了笑。京都的大街,永远都是那么地繁华。忽然,街道上往一个方向奔跑的人流,引起了他的注意。发生什么事情了吗?那个方向,好像是......
拉着车帘的手,捏成了一个拳头,不关他的事情了。就算是那个方向是素府的方向,也不关他的事情。他已经决定了要远离京都,远离素凝脂了。所以,他就应该放下一切,放下所有的人,所有的爱恨情仇,把一切都留在京都里。
捏着办帘的手,松开。轻叹了一声,春情靠在马车的壁上,想着自己所做的决定。自从知道素凝脂与自己是双生子之后,他就有了一个决定。
昨夜,他鼓足勇气,将写好的奏章呈给了皇上,皇上却没有为难他。很轻易地放他离开了京都。轻易到让他觉得惆怅。
涩然摇了摇脑袋,也摇去心底的那一份惆怅,春情闭上眼眸,从今天开始,他要放下所有的一切,放下所有的人。
不再回头......
马车,走出了京都的城门,与大凉的京都越走越远。
幽深的宅子里,华装的男子正对着菱花镜,慢慢地上着妆容,淡淡的粉,浅浅的胭脂,浓浓的朱砂。看着菱花镜里越来越秀美的容颜,他的眉,渐渐的拧起。手,猛然一挥,将那菱花镜摔落在地上。
一只白皙的手,轻柔地拾起了碎成数片的菱花镜,然后走到了屋角的柜子前,打开柜子,将碎了的镜子放进去,又人柜子里取出一只一模一样的,放在桌子上。然后从桌子上取过木梳,轻柔地梳着那一头柔软的长发,细致而认真的将那头长发梳成样式别致的发髻。
幽深的眼眸看着镜子里模样有着七八分相似的两张脸庞,凤流霞低声道:"流彤梳发的本事,是越来越好了。"
听着那有些忧郁的声音,素凝脂沉默了片刻,轻笑道:"是凝脂听错了吧,大哥竟然会夸赞凝脂呢!凝脂可真是受宠若惊。"
垂落了幽深的眼眸,凤流霞低声道:"凝脂,我总觉得近来你变得嘴甜了。"
梳着发髻的手停顿了一下,素凝脂轻轻地扬起了眉:"是么?凝脂怎么不觉得?"
抬起眼睑,注视着那淡笑着的唇,凤流霞忽然笑了起来:"凝脂,你越来越有人味了呢。"
人味?
这是夸奖还是贬损?
素凝脂对上了那浅浅笑着的容颜,也笑了,只是唇角上的笑意却传达不到心里。从有印象开始,凤流霞就是冷酷而多疑的人。他所有的温柔,所有的甜美,都只有在面对着那个"疯子"的时候,才会绽放。而今天,这般笑着对他说话,看起来美丽而温柔。不是凤流霞转了性,那么就是他在算计着什么。
凤流霞转了性子,自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么,凤流霞在算计着什么呢?
他发现什么了?
心思电转,但是素凝脂的脸却没有什么表情,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下,那浅浅笑着的凤流霞也不再说话,两人之间的静谧,让素凝脂又再一次的有些闪神。
今天的凤流霞,真的有点不太一样。
难道......
"你爹去哪里了?"伸手,在桌子上的首饰匣子里,选了一支珠钗,递给身后的人,凤流霞看着那为自己选择着插珠钗的位置的秀美容颜,他忽然开口问了一句。
捏着珠钗的手,猛然停顿,素凝脂笑了笑:"爹去哪里,大哥不是最清楚么?怎么问起我来了?"
浅浅地笑了笑,看着珠钗在发间落下,凤流霞摆了摆手:"早朝的时间快到了,你上朝去吧?"
"是。"素凝脂应了一声,转身而去。
就在素凝脂的手即将推开门的时候,凤流霞的声音幽幽的在背后响起:"凝脂,人死了就一了百了了吧?"
死吗?
低低地笑了笑,素凝脂摇了摇头,人死了,所有的恩怨都会消逝吗?
推开门,走进清晨的昏暗里,他看到了那本来应该是疯疯颠颠的男人,站在墙角的角落。慢慢地踱着步,他走到了男人的身边。男人并未因为他的靠近而有任何的动作,清朗的眼眸依旧望着某一点。
素凝脂顺着那道眸光,看着那一点,沉默了片刻之后,他低声道:"如果你后悔了,现在还来得及。"
男人听到他的话语,转过头,清朗的容颜带着淡淡的自嘲:"我没办法后悔。"
点了点头,素凝脂侧耳倾听着清晨的虫鸣,那细碎而悠扬的声响,让他再次笑了起来。很安静的早晨。安静地让人有一种祥和的感觉。
祥和。
二十八几年来,第一次觉得祥和。
是因为一切都要结束了吗?
在浓郁的夜魅花香里慢慢地躺下,耳边的风,轻轻地吹拂着,将夜魅花的艳红花瓣吹落在眼睑上。
二十八年来的生活,历历在目。
"你是谁?"
"我?我是素凝脂!"
"错!"
尖锐的呼啸声,响在皮肉上,引起那绝美的容颜一阵扭曲。
"我,...我......咳咳......"暗红的血,从小巧的嘴边流出,湿了那艳红的衣裳,却显不出颜色,"我,我是胭脂红。"
"又错了!"冰冷的声音,寒如千年的冰霜。
"啪!"又是一鞭,尖锐的倒刺下,那雪白的肌肤,往外渗着黑色的血。
颤动了一下,瘦小的身体犹如寒风中的秋叶,痉挛着。
"你是谁?"冰冷之后,又是一阵魔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