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行者 下————蛇蝎点点
蛇蝎点点  发于:2010年02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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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瞧见街对面那叫花子没有?”小二手往外一指,“他本是此地的一个富商,三年前硬不信邪,带了十几个人上了姝女山,说是要去寻宝,结果就剩了他一人回来!从此脑子便不大正常,成日里疯疯癫癫,经常莫名其妙地流鼻血!家里的财产都被下人们偷了个精光!”

行披二人顺着他手指头一看,街对面屋檐下果然歪坐着一个叫花子,一边呵呵地傻笑,一边拿头去撞墙,鼻下残着一溜血迹。

也饱受鼻血常流之苦的披三少看得眼角一阵抽。

小二神神秘秘地继续道,“传说这姝女山上的天棺已经存在了上千年之久,里面葬着古时的一个贵人,千百年来都有妖怪护陵,擅闯者杀无赦!”

“哎,”行过突然道,“既是杀无赦,那人怎么还活着?”示意那外头的叫花子。

“咳……”小二一时无语,只能讪笑道,“这不是生不如死嘛!总之,这妖怪的传闻一直都有!这么多年来好些人上去,都是有去无回……”

一边又神秘兮兮地道,“客倌,我这可是独家的消息。我有一个亲戚,是个猎户,那日误入了天棺所在的那个山头,远远地见过那妖怪!他说……”

故意顿了一顿,见行披二人并无多大反应,只能继续道,“他说这妖怪状似大鸟!青面獠牙!身披黄金甲!脖子上带着一串头骨骷髅!……”

他连发了好几句感叹,见行披二人还是没多大反应,只得悻悻地道,“总之,您二位千万别上去。”

他放下手里头都端凉了的菜,对二人哈了哈腰便走开了,走出好几步,还摇头叹着气低声惋惜道,“又是两个来寻死的……”

“扑哧……”行过反倒笑了,一边挟着菜一边问披狼,“你信不信?”

废话。披狼只冷着脸喝酒,懒也懒得答。

他二人在那里无视小二的劝告,又开始继续聊着第二日上山事宜。但饭馆的角落里、另一张桌子上坐着的二人——

“哥,果然和我们在路上打听来的一模一样,好可怕……”

“是啊,弟……”

抖。

“要不,咱去劝劝老大?”

“咳,就现在?行哥就是让他去山上把自己喂熊,他也心甘情愿……”

“……”

……

“天棺”说的是姝女山上的一处悬棺,居姝女山南、数千尺高度的峭壁之上,一头置于崖穴中,另一头架于绝壁所钉木桩之上。其下是曲姝河谷,传闻有凶兽出没,人迹罕至。

而姝女山对面的山峰名唤曲女山,两山遥遥相望,人们只能在晴朗的日子爬上曲女山顶,才能远远望见对面姝女山壁上一具硕大的黑棺,约是寻常棺材的两倍大小。

披狼的打算是登上姝女山顶,然后从悬崖上系绳凿岩爬下去。

他和行过,加上昆仑二兄弟,登山的速度较常人快得多,因此只得半日便爬上山顶。途中并未见那小二所说的什么“妖怪”,寻常的凶禽猛兽——豺狼虎豹、野山猪什么的倒是有一些,但都被他们统统打退开去。

爬上山顶时上空有一蓝羽金额的大雕徘徊,见他四人从林中冒出头来,哇地尖啸一声,箭一般坠下,直扑走在最前的行过而去。

披狼身先意动,一步上前将行过扯到身后,挥手七煞爪从那大雕袭去。

那雕被伤了一边腿爪,落下几滴血来,惨叫一声又往空中去了,不一会儿化了天边一抹黑点。

于是众人将所带的绳索等物放出,寻了结实的大树捆上,昆仑两兄弟守在上面,一人拉着一根绳子,行披两人准备准备,探出去确定了天棺所在的位置,便将绳捆在腰间下去。

披狼下在前,用七煞爪在峭壁上隔段破出可供手脚攀爬的小洞,行过跟在后面。

他二人小心翼翼一点一点往下挪动。崖间风声呼呼,下了没几十尺,山间突然移过来了一片云,将二人裹在其中,视野开始模糊不可见。二人更下攀得万分小心,不时还要停下来确认是否走的是直路。

然正在这时,突然雕啸声自远而近,而后耳畔风声阵阵——

先前那雕居然又倒了回来!

它先袭的是披狼,但披狼回身一爪便将它吓退开去,它在空中回旋一圈便转扑行过而去,还完好的那只爪子直逼其后脑。

行过未回头便迅速一矮身避了开,接着虎虎一拳带风声而去。

那雕似有灵性,哇地又一声叫,一扇翅腾高几尺,接着再次俯冲下来,但这次——袭的不是行过也不是披狼,而是挂着行过重量的那根绳子!

啪!

悬崖边上抓着绳子的仑昆突然手上一松,一时没刹住,向后跌撞退了好几步,脸色慕地惨白,惊叫道,“我这根空了!”

他一扭头,却只见自己老哥抓着绳子啊呀呀惨叫着往悬崖那头栽的身影,“我这边好沉啊啊啊——!”

“哇!哥!”

怀里紧抱着因绳子断裂而从上头跌下来的行过的腰,身体直直下坠,披狼的脸色也是一片惨白,好在仅坠了三五尺便感觉腰上重新一紧,身子顿了下来。

惊出一身冷汗,心跳剧烈,披狼低低地喘着气,抱着行过腰的手更紧了一些,将他抵在岩壁上,“没事吧?”

“没,”行过刚应了一句,突然又看着披狼身后道,“小心!”

那雕不依不挠地又扑了上来,行过刚来得及按下披狼脑袋,就被它迎面扑个正着!

披狼只听到耳边扑腾声响,接着几点温热滴在自己颈上,随之而来的还有散落在自己脸边的发。

篷帽被雕爪扯落下来,行过一头白色长发在风中猎猎,一边脸颊上被划出一条长长的血痕。

他抬了脸看向那雕,那雕却在看清他的脸之后又是一声尖啸,接着——奇怪的是——居然一扇翅,围着他们旋了一圈,便作罢走了!

“行过!”披狼急道。

行过有些困惑地看着那雕没进云里,眨了眨眼道,“没事,它走了。”

“你有没有事?!”披狼却只顾得抬头去看他,“怎么会有……血……”

说血那个字的时候,他看清了行过被划拉了条口子的脸,顿时眼角一抽,心头一颤!

啊啊啊!那张脸!它居然敢伤那张脸!!!披狼心头狂吼,眼中杀意顿现,牙齿磨得吱噶作响,回头便去搜寻那雕的影子,奈何半根毛都没见到。

“哎,没事~”行过却远比他镇定地多,伸手摸了摸脸上那伤口道,“不深。”

披狼两只手都用来抱他,自然没办法也去他脸上摸一摸,只能光用眼睛定定地看着,并不知道自己眼底的心痛一览无遗。

行过被他看得一愣,良久,有些犹豫地唤了一句,“小狼?”

披狼咳了一声将脸别了开去。

两人都没说话,僵持了一会儿,行过轻叹口气道,“继续?”

披狼并不明白他那一声叹是什么意思,心里一时有些恍惚,僵硬地略松了松手,让行过自己攀在他身上,接着便继续往下凿去。

行过虽然并不特别重,但毕竟也是两人的重量,且又像树袋熊那样面对面地抱着,披三少不时地便要心猿意马,要不凿歪了地方,要不下错了脚。磕磕绊绊地,又花了一个多时辰,额上沁出的汗被行过擦了又擦擦了又擦,不知都擦过多少次,才终于看见脚下的黑棺。

那棺材硕大乌黑,瞧着有些森冷冷的寒意,只露了半截在岩壁外,剩下半截在岩穴中。

披狼往下又抓了几个坑,小心翼翼踩落在棺盖之上,踏了几下之后,确定无碍,将行过也放了下来。

岩穴并不深,就只是半截棺材——虽然这棺材是寻常棺材的两倍大——的深度,但较宽较高,边上留的空地几乎可以再摆一个同样大小的棺材,高度也够一个成年男子站立。

腰上的绳子在一个多时辰的捆绑、又负重两人之后早深深嵌进了肉里,披狼黑着脸忍着痛将它解了下来——当然,解之前不忘重重地拉扯三下,那是到达目的地的信号——腰间触感全无,几乎不似自己的。

他小心翼翼地弯下身,进入岩穴,接着跳下至棺材旁边的空地。行过也跟着下去。

他二人都仔细打量着眼前这具棺材,有些惊讶于它的造型朴素——仅是通体俱黑,再不见特殊的装饰,只除了大小奇怪一些。

就在这屏气凝神的当口,注意力都在棺材上、不经意间上前了一步的披狼,突然脚下一滑!

岩穴里就那么点深度,他站得又靠外,仅这么一滑,身子一歪,脚下一空,竟径直跌出了洞外,此刻没了绳子的庇护,自然沿峭壁直落而下!

披狼在一阵天旋地转的混乱中眼角余光扫到棺材边上那一大块黄澄澄的、让他摔得如此要命的罪魁祸首——那,那……

他都坠在半空中了还忍不住嘴角抽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居然是一块香蕉皮!

第 23 章

悬棺旁的香蕉皮……

披三少至少花了两个眨眼的时间来呆滞于此。

但下坠带的寒意迅速取代了惊意,心脏飞至嗓眼的空荡感。

于那样必死无疑的下坠中,回忆仿若烟花在眼前争先恐后地绽放,连幼时躺在寒府花园里随手扯下的一片草叶都无比清晰得宛如昨日……但最终占据整个脑海的只有那妖孽的脸,淡笑、略愁、微惊、无辜、茫然……抚杯望月的寂寥、海底白发缭绕之中的木然空洞、哭得泪痕交替的悲伤绝望……

是他错了,行过的表情何其丰富,哪止于笑容。只是那多变面具后的心空空茫茫,隐于重雾之中,无法触及。

最后定格的画面,如好几次于昏睡中醒来时那般,是行过坐在床边,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斜飘的眸子带着笑,薄唇微张,俯下身似要问出一句“好些了么”。

算起来他被行过救过、照顾过数次,总隐隐有幻想,以为那人待他于其他人不同些,连端过来的药也似乎要吹得更温度合宜些……

但,仅是幻想罢了。

披狼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叹声,不堪闭眼。

粉身碎骨前他想抓住那抹狐狸状的云,跟他说我可以饲养你,我可以陪你,我可以疼你,不会让你再露出那寂寞得令人心揪的表情。

手无力地伸向天空,却是越来越远。

无数回忆念想一闪而过,最终化了空白虚无。

耳边风声呼呼,眼前陡然一黑。

……

他以为是死亡来临的黑,但腰上突然的一紧让他本有些涣散的意识再次集聚。

一只手臂挽住了他的腰,止住他下落的势头。

柔软的发丝搭落在脸上,他惊异地睁开眼,却见行过的脸近在咫尺,一双狐狸眸子流光异彩——

却是他无比陌生的……血一般的鲜红。

红色的眸子。

披狼眼睛慕地瞪得再大不过,呆若木鸡,微张着嘴连丝气音都发不出来。

只因此时对面那双赤色的眸子,只因……此时那盖去大半个天空的黑——

一枚墨色的长羽滑过他的脸,在空中打个旋飘拂远走。

行过的背后,赫然一只几乎能将一整个人覆盖住的硕大羽翼!

森冷的黑羽,无月的夜一般深沉哑暗。

那羽翼非一对,而只有左边的独翼,风吹得其上毛羽飘扬,微微鼓动着。羽翼并未怎样扇动,但二人此刻却仿佛御风而起,漂浮在半空之中。

行过的左耳垂还往下滴着血,落在披狼肩头,上面那枚耳钉不知去了哪里。

披狼脸上表情呆呆傻傻,而他对面红色的眸子眨了一眨、眼底的神色并看不真切,良久,耳边一声轻叹。

行过叹了那一声,抱着他身子一腾,二人陡然上升数尺,风声又起,不过眨眼便重回了放置悬棺的崖穴之中。

行过将他放了开,退了一步,见他还是那般震惊的脸色,脸上表情便有些黯然,垂下眼去笑了一笑,开口自念了一句,“罢了……”

他转身要往崖穴外去,却突然身后一沉,腰上一紧……

被人从后头紧紧抱住。

“我不是怕!”披狼粗重地喘着气道,“你别走。”

他手上将行过的腰抱得紧,脸埋在对方肩窝,白发与黑羽在他脸侧交织,都是软软凉凉的触感,心脏剧烈地跳动着,连指尖都发起颤来。

行过愣了一愣,被抱得有些傻了似的,接着便慢慢地回转身来,与他面对着面,静静地看着他。

“我不是怕,”披狼抖着声重复着,将手抚上他的脸,轻颤着摸上那道先前被雕爪划破、已经些微结痂的长长的口子,“我只是第一次见,刚才有一点……不适应,现在好了,你别走。”

黑翅、白发、红眸,分明是怪物的长相,十六年前他叔父与麒麟所见,应该就是这副模样,寻常人见了如何不怕。

所谓妖孽,真的是妖孽。

但他如何怕得起来,这人是谁,来自哪里,有怎样的过往,他统统都不管,这人是人也好,不是人也好,是魔人也罢,是别的什么也罢,就算是狐狸精化的……也仍是行过。

世间只这一个行过,夺他魂魄,占他心神,叫他寝食难安,忘记不能。

想到这人眼底的寂寥黯淡、刚刚那微微的一声叹,心就仿佛刀剐了一般疼痛起来,这人多年来以这副模样是怎么度过,被人们怎样惊疑或惊惶的眼色看着,光想想就更加心疼,怎会有怕。

“你不怕?”行过眨了眨眼,道。

披狼摇了摇头。

“为什么?”行过问。

他的么字停在了嘴里,因为唇接着马上一热,被温实的东西堵了住,接着熟悉(?)的触感撬开牙关挤了进来。

行过再次愣住。

“……这就是为什么。”披狼停下来嘶哑地喃了一句,又接着吻了上去。

行过一脸呆滞的茫然,直到被抱着按在身后棺材盖上、一个长长绵绵交交缠缠的吻——他自己还纯自然反应地回应了一番——结束了,那细密的急切的啃咬已经下滑到了他的脖颈,才终于醒悟了似的,眨了眨眼,看着黑压压的崖穴顶,终于恍然地道,“你……喜欢我?”

埋首在他脖前的脸抬了起来,黝黑的眸子里一半情yu,一半却是无奈与恨恨……披三少咬牙切齿地、艰难地挤了半天,“……是。”

是什么?是喜欢?

行过又愣了一愣,披狼已经又再次贴了脸来,这次……是吻上他脸颊上那道伤,吻上那对赤红的眸子……

麻痒的烫感让行过轻颤了一下,皱眉喘了一声。

就这么低低的一声,披狼登时心跳如雷,突然久违了的鼻尖发痒!

啊啊——忍住!忍住!

上苍保佑!亏得他最近夜夜偷香,抵抗力持续上升,仅仅是痒,还未流出来。他强忍着颤抖的呼吸,一边继续沉醉地吻着,一边手往下滑……

敏感的位置被温热的手覆住,即使隔着衣料,触感也异常鲜明。习惯情事的身体哪受得住这种刺激,行过难耐地又喘了一声,眼睛眯了起来,脸上神情带了丝迷蒙。

他一边扭动着身子一边抬起左手来,在耳边划了道圈,指尖溢出金色的光芒,一枚黑色的耳钉被化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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