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人,除了楚麟稍微注意一點形象,其他四人基本是不拘禮法的人,所以在外面的時候,言行舉止向來是由情而至,從不拘束自己,有時難免就會有稍嫌親密令人側目的時候,也常會讓些人感到奇怪。
"不是,我總覺得他是在看小寒,你覺得呢?"楚麟提醒。
唐雲暮尚未答話,楚星也注意到了,低聲道:"似乎還真是的。"不由蹙眉,微有不愉,這種不同於好奇而是若有所思的打量還真讓人不太舒服,好像在覬覦柳亦寒似的,讓人不快。
那邊柳亦寒沒聽到這三人的低語依舊在言笑宴宴,倒是段朗功力深厚,聽得真了,掃了對桌人一眼,本意是要把人瞪趴下,哪知道那人竟是過了來,不顧在場楚麟等人寒意森森,卻是向柳亦寒問道:"請問,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你?"
雖然那時的燈火有點昏黃,雖然那時的嬌客塗滿了脂粉,看起來跟眼前這人完全不同,但男子在聽到他的聲音時,總覺得有點熟悉,所以忍了很久,還是過來問了問。
那是一段發生在兩三年前的小插曲,那時無意中逛了次小倌館──真是隨便看看的沒打算召小倌──卻意外發現一個性格還有點討喜、有點好玩的小鬼,跟其他馴化良好的小倌完全不一樣。於是,雖然他並不怎麼喜歡小倌館裏的小倌描眉抹粉,但看在那小鬼還有點趣的份上,他前前後後共找過他十幾次,有幾次還一連住了幾天。遺憾的是他某次有事情,離開了約一個月,再回去時,老鴇卻說那個小倌已經走了。他不信,以為是被老鴇折磨死了,當時深悔,差點將那個老鴇滅了,虧得老鴇賭咒發誓說是那男孩自己走的,館裏絕沒為難他,這才讓他饒了一命,今天再聽到這男孩的聲音,想著如果是當時那人,看來老鴇倒沒說錯了。
柳亦寒聽人問自己話,覺得聲音有點熟悉,便抬眼看了看向自己發問的人,這一看不要緊,害他一口酒差點嗆在了喉嚨裏。
他從未想過自己當年學習時的恩客之一會在這地方遇上,當時他因為知道經常來的那個男子身份不一般就再三再四想過不接他的客,只是拗不過老鴇的苦苦相求,沒想到今日果然成禍害了啊!想到那時候這家夥以折磨他為趣,明明知道他棋藝不好還非要跟他下棋,把他搞得苦不堪言,柳亦寒不由機靈靈打了個冷顫,想著自己絕不能暴露了身份!
好在眼下他容貌清爽,跟當日完全不一樣,相信這人肯定認不出,所以自己只要沈著冷靜應對,不會出問題的。
這人不好惹,他可千萬不能暴露目標,要不然以後有的苦吃了,而他們幾人好不容易得來的平靜生活也沒法好好過了,於是當下便有禮而疏遠地道:"在下長相普通,沒什麼特色,是不是跟您認識的某人長得有點像了?這也是很正常的事,我就是一個大眾臉。"
那男子看了半天,確實沒發現跟當年那男孩有相似之處,便回了自己的桌,但看上去明顯仍有些猶疑,這絲猶疑讓柳亦寒胸口咚咚直跳,趕緊低頭喝點小酒壓壓驚。
待男子走遠了,段朗才深思地低聲問:"這人是誰啊,舉手投足間,有一股貴氣啊。"──段朗這話問的好,也正是其他三人想問的。
柳亦寒看那人走遠了方松了口氣,此時聽了段朗這話,便嘻嘻笑道:"不認識啊。"
──不到萬不得已,那事還是別說為妙。那啥,在小倌館當小倌,不管怎麼說,都是不太好的經曆吧,這幾人知道了,還不知道要怎樣反應呢,柳亦寒怕看到他害怕的反應,所以決定暫時不說,不過他也不准備一直隱瞞下去,畢竟藏著個秘密擱在心裏負擔太重了,況且萬一哪天突然暴露出來打了他個措手不及那他就慘了,所以他是准備主動承認的,不過在說之前他得先試探試探幾人的反應,如果反應尚好,那再決定說那件事,不能打無准備之仗,把自己搞得滿頭包。
"那他怎麼問你話啊。"楚麟問。
"許是認錯人了吧!"柳亦寒道。看見對桌的客人又向他這邊看了,看得他背頸冷嗖嗖的。
第八十六章
不說當下四人心裏嘀咕,准備回去派人查查那個客人的身份,也不提柳亦寒心裏發毛,單說那桌客人回去後,在房裏怎麼想怎麼覺得柳亦寒熟悉,於是便道:"影衛,查查剛才那個男孩,特別看看他右手手臂上有沒有朱砂一點......"
他記得當時還調笑過他是男子居然也有守宮砂來著,其實那只是男孩的胎記。
這邊唐雲暮等人的初步調查亦有驚人發現,因為查到的東西讓人太過震撼,不得不在尚未徹底查清楚前,就趁著柳亦寒睡著的時候深夜開會。
"我說,大家都知道那人是什麼身份了吧,現在的問題是:大家覺得他在酒樓跟小寒問話,是認錯人了,還是沒認錯人。如果沒認錯人,那我就要問問了,他是怎麼認識小寒的,或者說,小寒是怎麼認識他的。"楚麟敲著桌子道。
"從目前的情況看,還不好下判斷,我還沒搜集到小寒跟那人有交集的情報,只能等後續的報告回來,所以暫時看來,只能算認錯了,不過我建議大家這幾天盯緊了小寒,因為如果不是錯認,那個人可能會有後續動作,到時我們就能知道原因了。"唐雲暮道。
其實他已經搜集到那人逛小倌館的事,也查到了他曾多次流連某個小倌,但之所以沒懷疑到柳亦寒身上去,主要是因為他根本沒把柳亦寒往那方面想,再加上小倌館方面兩三年前認識柳亦寒的人走的走散的散,更者當時柳亦寒化了濃妝,所以讓他一時沒查到,不過只要假以時日,搞不好還能查到真相的。
"我是這樣想的,此事非同小可,我們絕不能後發制於人,所以大家看我們有沒有必要直接下藥問問小寒具體情況?雖然下藥不是好事,但這個人只有我們預先采取措施,才能立於不敗之地。"段朗道。
"段朗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不過我看目前還是先看看那人有沒有後續動作,免得他只是認錯人了,畢竟下藥問話,萬一給小寒知道了,他又要生氣了。如果有後續動作,我們再下藥不遲。"
自從知道上次被他們下藥問出了小倌館的事情後,柳亦寒就防他們防的特別厲害,跟他們說過,不許再對他下藥,否則讓他知道了,他就要翻臉。
既然自己能從百草門購入"避毒丹"避毒,把柳亦寒逼急了,他弄不好也能想出避毒的方法,到時,他們下藥被他知道了,只怕不好收場。
事實上,易地而處,恐怕誰也不想被人下藥問話吧,畢竟就算你啥秘密也沒有,也不喜歡被人那樣赤裸裸地心理解剖吧?
正因如此,楚星才這樣建議。
其他幾人也知道柳亦寒反感下藥問話的事,於是便同意了楚星的看法。
不過如果該人有後續動作,他們為了料敵先機,不管怎麼樣,還是要違背柳亦寒的意願下藥的,眼前這個事,絲毫馬虎不得。
不過柳亦寒心裏有鬼,就怕他們幾人下藥問他,所以在他們剛剛開完會沒兩天,坐立不安的柳亦寒便再一次跟他們說了:不許他們對他下藥問話,要不然他真的會翻臉。
楚麟當場便道:"事無不可對人言,小寒莫不是有什麼不能說的事,要隱瞞我們?"
柳亦寒聽他這樣說,戳到痛腳,惱了,梗著脖子粗聲道:"難道沒事就可以對我下藥了嗎?那你們幹脆下藥把我搞傻好了,那樣天天都會乖乖聽你們話的,不用像現在這樣,想知道我這個,想知道我那個,還要麻煩地對我下藥!"
楚麟幾人被柳亦寒吼得沒了言語,只得安撫道:"好了好了,小寒別生氣了,我們不會對你下藥的,你放心吧。"
"說話要算數的。"柳亦寒邊瞪眼邊接著道:"你們要真想知道什麼事,可以直接問我,根本不用對我下藥,如果我覺得沒什麼不能說的,我肯定會直言不諱的;如果我有事又沒說,那不是我想騙你們,只是覺得時機還沒到,我不想說而已。如果我有不想說的事,你們非要下藥逼我說出來,那也太不尊重我了。如果你們非要下藥,我還是那句老話,你們直接把我毒傻得了,那樣你們就不用費任何力氣了。"
柳亦寒的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唐雲暮幾人也只能沒轍,晚上趁著柳亦寒睡著了繼續開會。
"那現在怎麼辦?小寒把話說的那麼死,看來我們不能那樣幹了!"因為對那人的忌諱,楚麟急得直跳腳。
"急什麼,這不是還沒後續嗎?或許人家只是認錯人了呢?"唐雲暮無所謂地道。
其實說句實話,他就怕柳亦寒別又給他整出一個第五人出來,除了這個,對於那人本身,別人或許會怕,他毒閻王可不怕,問問天下,有誰不怕閻王的?閻王叫人三更死,不會留你到五更,哼,把他惹惱了,他可不管對方是誰,照樣辦理,到時可別說他心狠手辣。
雖然唐雲暮這樣說,不過楚麟還是不放心,道:"如果不是認錯人了,確實是跟小寒認識的呢?然後小寒又不允許我們下藥,那該怎麼料敵於先機啊。"
"嘿嘿,那有什麼,我們下藥,柳柳根本知不道,我們問到了想要的東西,然後采取措施防止,然後表面繼續裝著不知道,柳柳又怎麼會知道我們曾經下過藥呢?"段朗出主意。
唐雲暮這次難得沒反對,點頭道:"這個主意不錯,可以這樣幹。非常時期,非常手段。"轉頭看向楚星,道:"楚星,你覺得呢?"
"我還是堅持本來的觀點,先看看那人有沒有後續動作,如果沒有,就不這樣幹,就算小寒不知道,我也不想那樣對小寒;如果那人有後續動作,而我們又不明白具體情況,為了防止發生意外,方能那樣做。不過,我想說的是,下藥不是為了刺探小寒什麼東西,而是為了保護這個好不容易得來的家不受傷害,不管怎麼樣,至少,我們要抱著這樣的想法。"怕段朗唐雲暮等人對柳亦寒下藥下習慣了,以後柳亦寒有什麼異象他們就喜歡下藥,楚星強調道:"除了發自於心地保護小寒和這個家,如果誰有事沒事就喜歡對人下藥,那我可把話放這兒了:誰這樣幹,就是跟我楚星過不去。雲暮兄問我的想法,這就是我的想法。"
段朗和唐雲暮聽了,互相看了一眼,皆道:"不會的,我們又不是三歲小孩,誰會好奇小寒心裏在想什麼啊。"
雖這樣說,不過心裏俱想,唉!這楚星,還真是......既迂腐又頑固啊!
第八十七章
倒是楚麟看場面有點僵,便轉移話題道:"你們誰查出了最新情況?"頓了頓又道:"順便提個建議,關於這件事的最新情況,建議大家隨時通報,以便我們商量對策,我實話實說啊,沒人的時候我們彼此有點齟齬還無所謂,現在大敵當前,我們可不能再有內訌啊,哪怕我們眼下發生矛盾了,至少也要先把外面的情況解決了再說。"
沒辦法,如果那人跟柳亦寒真有什麼,又找上門來,他們不聯合起來不好應付。先攘外後安內嘛。
其實對於那人幾人都沒多少害怕,主要是害怕那人背後的勢力,如果他真要動真格的,動用背後的勢力,他們幾人不聯合還真不好搞定。
楚麟的建議在這個時候自然得到了幾人的響應,至於有沒有查出最新情況,幾人都搖了搖頭,段朗道:"百草門的人手也算不少了,可是竟然沒探到一點那人有行動的消息,或許,他真的只是認錯人了?"
唐雲暮輕輕敲了敲桌子,道:"不管怎麼樣,最近盯緊點那個人,另外小寒也要盯緊點,不能大意。這人,如果小寒不喜歡他,他又非想要小寒,只怕會用狠手段;如果小寒喜歡他,當然,這更不是我們想看到的。所以無論小寒喜不喜歡他,我們都面臨挑戰。"
"最好的結果就是那人認錯人了。"楚星歎道。
唐雲暮段朗楚麟皆點頭。
"不過我有一種預感,情況好像不是太好。"楚星接著道。
越是對某事寄存很大希望,有時往往失望愈大。
"不要烏鴉嘴了。"雖然也有不好的感覺,不過楚麟還是如是道。
這邊幾人在商量,那邊柳亦寒更是心驚膽戰,為了防止意外,他是龜縮在家裏盡量少出去了,不過又怕自己總不出去唐雲暮等人奇怪,於是便在龜縮了四五天後准備去一趟小倌館或者義莊,免得被人瞧出他的不對勁來。
這是見到故人後的第一次出去,柳亦寒因為心虛,擔驚受怕的,所以去小倌館的時候心裏直打鼓,還特意將時間安排在晚間,這樣即使有人跟蹤自己,晚上也要不方便些,不過幸好,一路還算平安,到了自己的地盤,柳亦寒終於松了口氣。
不過在他查探館裏情況時遇到了一點小小的意外,當然這個意外在小倌館來說其實也不算意外了。
先前說了,柳亦寒住的院子是小倌館裏比較靠後的院子,雖然有時也會有客人跑錯地方了,但基本都會被護院攔在外面,跟他們說清楚這不是小倌們的住處這是內宅,不要進去,一般人都會止步的,因為事實上每個館一般都有一塊這樣的地方,客人們不會不予理睬硬闖,即使遇上喝醉了酒不講理的,護院也會直接把他們丟出去。
不過今天這個似乎有點能耐,竟然闖了進來,還是醉醺醺的,顯然是喝醉了酒又武藝不錯護院攔不住的。
這種情況其實比較少見,因為隨著柳亦寒的收入漸增,他請的護院還是功夫比較不錯的,即使算不上一流二流高手,一般攔住一些醉客還是差不多的,因為這些醉客的功夫並不會太高,畢竟從情理上來說,功夫越高的人,只要他願意控制,越不會醉酒,因為這類人一來警覺性非常強,即使心情不好想買醉也不會來這種公共場合,免得發生意外;二來他們內力深厚,只要不想醉其實是可以通過內力真氣將酒精控制在體內某個角落不讓它酒力發作的,所以這後院還從沒高手醉客光臨過,當然,柳亦寒也明白,任何事都有例外的,也不能一概而論,比如今晚這個。
事實上他是不怎麼害怕的,因為除了這些護院,段朗等人還在"春滿人間"特別是他這個院子布了不少暗哨,不過為了不影響他的日常生活,他跟他們要求了,除非他發了指令他們才能出現幫他的忙,平常情況下不要動作,要求他們"隱形",免得看著小院子裏人頭攢動守衛森嚴他看著像囚籠渾身不自在。
所以當他看到那個闖了進來的醉客,他並不是特別慌張,就是有點不悅正在處理事務被人打擾了。
那人酒意醺醺地晃了進來,對不准眼神的醉眼在四處打量了一圈後落在了他身上,口裏喊著"美人"便撲了過來,柳亦寒喚護院進來把他丟出去,卻被那人打飛出去了,柳亦寒暗想,這人果然功夫不錯啊!沒奈何,只得喚暗哨進來幫忙,免得真的發生意外了,段朗等人要強迫他關門大吉了。
段朗等人安排在他身邊的暗哨,功夫都是一等一的,一聽柳亦寒呼喚,便趕緊進來,發掌襲擊,不過還是有一點點晚,柳亦寒被醉鬼把衣袖撕壞了,此時見掌風襲來,人便清醒了點,應了幾招,說了聲"對不住,喝醉了"便離開了,一場烏龍就此告結,看了看自己被撕壞的衣袖,柳亦寒歎了口氣,只得換了身衣服回到了住處,心裏琢磨著要怎麼回家交代這件事──他相信暗哨肯定會將這裏發生的事通知唐雲暮等人的,所以他得好好安撫他們一下,免得幾人看到他發生了意外,不放心他繼續來這個地方。
因為現在大敵當前,所以柳亦寒的這個小事,幾人並未過多責怪,只是囑咐他要小心點。倒是柳亦寒因禍得福,因為發生了這一點小意外,所以他有了一個小小的借口──就說自己受驚了──可以少去小倌館而不會被幾人懷疑了。
其實段朗等人本就不想讓他去小倌館──只是不敢強迫柳亦寒不許去──再加上此時是風口上,所以見他不去,自然是高興的,暗道這個醉鬼倒也辦了點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