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爱————秋瑟瑟
秋瑟瑟  发于:2010年02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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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为什麽这样对我?

我做错了什麽吗?

 

「不要…爹~~我不要~!」

宅内一名年近不惑之年的男子步步逼近脸色惨白的少年,烛光在男子脸上照出忽明忽灭的阴郁脸孔、骇人神情。他每进一步少年便後退一步,每退一步更加生心中的惊恐!

「都是你!你害死了你娘!要不是你,她也不会死!」

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少年想喊出口,却颤得出不了声,心跳越加急促。

「卿儿呀…为什麽离我而去?!…怎舍得…怎舍得?」男子狰狞地看著脸愈来愈神似逝去爱妻的独子,历经沧桑的神情,半白的发、杂乱的胡,看起来实在落魄的可怜,但在儿子的眼中却是恐惧的根源。

原本今天是娘的忌日,爹一如往常的喝地烂醉,见爹醉倒在桌上,他想替酒醉的父亲盖上被子,没想到却惊动了爹,不知道为什麽爹抓住了他的手,带著深层的恨意凝视著他,傻住了…往常的爹都是温柔和蔼的呀!

他不懂…,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爹,也是首次发现爹是如此的讨厌他,他的存在竟是如此的碍眼…原来以前的一切都是假象…

男子拭去哀伤,浓烈的恨意使他红了眼,此刻的他不过是个没有丝毫感情的魔物,仇恨主宰了一切,「这罪…该由你来偿!」

「呜…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少年骇惧的看著眼前曾经是位和蔼慈父的父亲,实在无法相信在一刻前他是那样的慈祥。

「尽管大声的叫吧,在这里根本没人敢救你!」

那不是爹,那不是他爹!

瞄了一眼身後已无路可退,与父亲只有一步之差,微弱烛火照出的黑影更是掩盖了他,双脚不停地抖著,除了恐惧还是恐惧!

男子伸出大掌欲抓住他,霍地少年将身子蹲低、接著旋身快跑!

两人隔著用木制的圆桌开始了你追我跑的游戏,少年拼了命地跑。

好难过…好喘用力著吸著大口大口的空气入肺,跑著、喘著……

不能被抓到…不能被抓到…直觉告诉他,被抓到就完了…!

他不断的跑,想逃离父亲的魔爪…但在这房门里空间有限,小孩瘦弱的力量又怎敌的过大人呢?

太惊、太急、太慌!

不小心勾著布幔接连著绊倒烛台,烛台以措手不及地速度映入眼帘砸向自己…

痛!

尚未凝固的蜡夹杂著滚烫高温洒向他的左肩!烛台更是将他的头砸的直冒出血,但著跟恐惧比起来根本不算什麽。

惊慌地想将绊住脚的布幔踢开,可老天似乎和他作对似的越缠越紧!

完了…完了…被追上了…

就以这几秒之差吗?

如狼似虎的爪紧捉著他的脚阻止他跑。

使劲一踢,将障碍物甩掉,踉跄地想爬起来跑,可惜才刚站起来,男子便握著他的脚踝用力往下扯,手劲之大将他摔的鼻青脸肿,眼中更是飙出泪。

「呼…呼…抓著你了吧…卿儿你可真会跑呀…」

男子神智不清地紧抱著他,粗鲁的吻著他的嘴,毫不怜惜。

本能的想推开压身上那宽阔的胸膛,可惜力量不够,只能眼睁睁的瞪大眼看著爹继续摧残他,眸中饱含著无尽的恐惧与不愿!

「呜…呜…爹!…我不是娘,不是卿儿呀!!」

「住嘴!你是!」

少年哭得更加凄厉,就算喉咙早已哭乾嘶哑,仍然放声大哭,试图让发狂的父亲找回淹没在恨意中仅存的理智,多麽希望下一秒爹就恢复正常,但现实却总是残酷的。

男子就像恶虎扑到猎物一般,狂暴的将他衣服撕裂,他挣扎,却被压的更紧,吻的更残!

对一个十一、二岁的的少年而言,这很残忍。

但接下来的贯穿更是在他心中留下了一道伤痕,记忆永难抹灭。

谁能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假的……?

今夜是娘的忌日…也是他十二岁的生辰……

 

第一章

北宋年间 杭州近郊小村内

「十二哥哥…十二哥哥…我想吃葫芦糖~~!」

一名外貌大约五、六岁的稚子娇憨的拉著哥哥的衣摆,央求道。

男孩背著不足一岁的婴孩,左手牵著年约三岁的小女娃安慰幼弟。

「十四乖,哥哥正忙著呢,去找十三玩好不好?」

「不好!我要吃糖!我要吃糖!」

「十四乖,等下在买糖给你吃好不好?」

十二敷衍著。

「不好~~哇~~每次都说等一下、等一下,结果根本没有!」

突地背後的婴孩大哭了起来,十二赶忙安慰,口中还不时传出「乖乖乖…别哭、别哭」顿时注意力都被婴孩占据,可怜的十四没人理。

十四越想越委屈,不由得也放声哭了起来。

「呜呜呜~~哥哥是坏蛋,大骗子!」

「十四……」叹了口气,「家里穷,没有钱给你买糖吃…对不起,哥哥不该骗你,等哥哥有钱一定买很多糖给你吃好不好?」

「呜…」擦掉眼中的泪,抽抽噎噎的又道「这…这是你说的哟!不可以骗人,打勾勾。」

「好,打勾勾。」

见十二答应要给糖吃,十四才破涕为笑高高兴兴地回家找十三。

看著幼弟娇小身躯渐行渐远,十二低下头继续哄著身後的宝宝。

唉…可怜的十四,从来没吃过葫芦糖,待会拿些碎银子买给他好了,但愿勉强能拨些钱买糖才是。

唉~得努力工作才行了,娘最近病的越来越重,不行再拖了…偏偏又没什麽打零工的机会,该怎麽办呢…。

日正当中,他使劲地搓洗衣物汗水沿著脸颊滴落,婴孩哭声依然不减,边顾著身边的小女娃边哄小孩,还得边洗衣服,可说几乎忙不来。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爹他前年操劳过度不幸病逝,留下她娘一个人独自扶养三个孩子,原本身体就不是很好的娘突然得面临三个孩子的家计重担加上丈夫往生的打击下,身体更是越来越虚弱,终於在今年卧病不起。

於是乎身为老大的十二虽然今年才十四岁,却得负责家中所有的开销。

而老二,十三则在家照顾大病的娘及顽皮的老三。

「十二!发什麽呆,娃儿都尿裤子啦~还不快去处理!」王大娘大腹便便地探出门吆喝著。

「喔,好!」放下手边未洗好的衣服,赶忙帮小女孩换尿失了的裤子,中途娃儿因为不愿换裤子还跑给他追。为了避免身後好不容易睡著的婴孩被惊醒,只得小心翼翼的跑,花了好一番功夫才换好了裤子,却也多了一条得洗的裤子。

「吁…真是累人…」

正抱怨著小孩难管时,耳边传来阵阵急切的呼喊声。

「十二哥哥!十二哥哥!不好了~~!不好了呀!」

远远前方跑来了两名娇小的身影,神色紧张的找寻著十二。

「十三!我在这!什麽事那麽慌张?」

「呜呜呜…血…好可怕…好多好多血…娘快死了啦~~~呜呜~~~」

「怎麽会?!」

十二怔了一会,赶忙将背上的婴孩托给王大娘,「王大娘…抱歉没法帮你照顾小孩了,我娘她出事了,我得赶快回去看看才行!」

「啧,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快去吧!」背起宝贝儿子,又道:「十二,代我跟你娘问好,叫他好好养病啊!娃儿,跟哥哥说再见。」

「哥哥~~再见~~」娃儿气带著浓厚的小孩嗓音含糊的说再见。

话相别後赶忙抱起十四;拉著十三,「走,回家。」

他表面上保持得异常冷静其实心理早已急慌了,也许是不想在弟弟们面前表现出软弱的样子,因为如果连他都倒了,这个家还有谁能支撑?

小小年纪就得被逼著像大人般成熟,心口一直都被名叫责任的大石压著,近日来更是压得他快窒息!

不要,不可以死,爹已经走了…怎麽可以连娘都……

不准!绝对不准!

「十三,跑快一点!」

「嗯。」

没多久天空开始降雨,像是在同情他的遭遇似的,越下越大,雨势更是愈来愈猛!

啪哒…啪哒…啪哒…

顾不得雨势滂沱、满地泥泞,忍不住心中的徬徨无助,视线逐渐模糊。只觉得不详的预感不断升起,只想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家。雨急,打在身上会痛,但心更沉,像是拧起来一般。

如果连娘都走了,我怎麽办?弟弟怎麽办?!没有钱、没东西吃、活不下去?

医药费?还是……殇葬费???

啪哒…啪哒…啪哒…啪哒…

跑的急,完全没发现前方有人,惊觉时已经无法停下脚步,就这麽笔直地撞上了!

男子跌坐在泥泞不堪的地上,脸色阴霾瞪著眼前冒失的小鬼。

「十二哥哥、十四,没事吧?!」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十二有些心不在焉的道著歉,心里想的却都是…仅存的钱够付诊金吗?怎麽筹钱…跟谁借?

「呜呜~~哥哥…我的头好痛喔…」十四抱著头,吃痛的哭著。

「十四,你的头撞到人家的下巴当然会痛。」十三将跌倒在地的十四扶起来。「十二哥哥,再不快点迟了可就麻烦了!」

对…得快点,迟了就完了…!

再度抱起十四,低著头直向对方道歉。

「对不起,我有急事,真的很对不起,我先走了。」

「对了!十三,你先去找大夫!分头进行,要快!」

「………」男子依然沉默。

不悦、非常不悦,被雨淋湿就算了,现在倒是被撞得满身污泥…还不打紧,眼前这位小兄弟道歉得一点诚意也没有,几句对不起就想了事?不成!

十二起身正想继续跑,意外地被身後的手给拉的正著!

「小鬼!」拧起他的衣领正想教训,却在看见了他的眼後…愣住。

「好像……」…但感觉不一样……

「放开我!我有急事,我要赶快回去啊!!!」

呵…呵呵…老天,你是故意的吗?注视著眼前小鬼,对著他的眼叱笑。

「五十贯文钱,买断你一生,要不?」

「疯子!我现在没空跟你纠缠!」

「城东,徐离府,来不来随你。」

这人铁定疯了!挣开他的手,「十四,我们走。」

◆◇◆◇◆◇◆◇◆◇◆◇◆◇◆◇◆◇◆◇◆◇◆◇◆◇◆◇◆◇

简陋的小屋内,妇人气息奄奄地躺在床榻上,还不时盗汗,脸色苍白不断发出”咳咳”的咳嗽声响,模样极为痛苦,被褥上血迹斑斑更是说明了她的情况有多紧急!

大夫两道白长的眉不时微微皱起,频频摇头,见到屋内简陋的环境更是直叹气。

「大夫…我娘他不会有事吧?!她不过是咳了血,但还不致死对吧?对吧?」

「这…唉……」环视屋内,家徒四壁,这家子摆明了是没多馀的閒钱买药呀!可怜的孩子…

「你娘患的是肺痨…之所以会吐血是因身体极度虚弱所致。在五行学说中,肾属水、肝属木、心属火,肺属金。肾(水)阴不足,不能养肝(木),肝阴不足,心火便上,三火齐上,便会伤及肺(金),这就是所谓的『三火铄金』。」

「若要医治,则以乌龙根、地锦根各二两,阿胶三钱、白芨四钱,紫苑、百合、枇杷叶、北杏仁各三钱,川贝母二钱,瓜蒌仁三钱,方得药到病除,只可惜…这一药难求呀!」

「要多少?」

「一帖就得花五十几文钱,早晚各一帖,连服七日便可。」

五十几文钱…还得吃十四帖…那得花七百多文钱,…怎麽办…就算赚个一年也没法凑那麽多啊…十二两眼无神发楞。

「…大夫…诊金多少?」

「这药方子你拿去,诊金我不收…小兄弟…你好自为之吧…」大夫拍拍他的肩安慰他便早早离去。

「娘~~~呜呜~~我不要你死呀~呜呜~~」十四槌打著棉被哭闹著,「我不要~~娘走~~呜呜~~」

「呜呜…哥…怎麽办…怎麽办?」抽抽噎噎的擦著眼泪,连少哭的十三都哭的泣不成声。

是呀…怎麽办…该怎麽办…?总不能再跟王大娘借钱吧…大娘家也不是多阔,上回已经借过了,再说王大娘还怀著身孕,也得留些钱备不时之需呀!

霎时床边传来阵阵虚弱的咳嗽声,妇人提起枯瘦的手示意有话要说。

「娘!」

「咳…十二…听娘说…咳娘恐怕不行了,弟弟们…就交给你了咳咳…娘对不起你…十三、十四…咳…以後要听哥哥的话咳…知道吗?」

「娘~~~」老二老三个个哭红了眼,十二也红了眼眶,却还强忍著不愿哭出来。

「娘,您一定不会有事的!大夫说您还有救…还有救啊!」紧握著娘消瘦的手,深怕一放就在也看不到娘,他勉强的扯出一抹笑容,那笑容虚伪得难看!

不断的安慰自己娘不会死,娘不会死,但眼前的景象却叫人难受。

「娘的身体…咳…娘自己知道…咳咳咳」又是一阵喘咳,像是要将肺咳出来一般,嘴角渗出丝丝血痕,胸膛一上、一下大大起伏著,空气像是永远吸不够。咳的过猛,最後终於受不住,昏了过去!

「娘~~!」

不可以…不可以!怎麽可以连我都抛下?!

瞪大眼看著娘晕厥过去,有些呆滞但随即举起颤抖的手鼓起勇气探了探妇人的气息,幸好…还有气。

◆◇◆◇◆◇◆◇◆◇◆◇◆◇◆◇◆◇◆◇◆◇◆◇◆◇◆◇◆◇

杭州城内热闹滚滚,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市井小卒皆可在这热闹的市集中看到,耳边不时传来小贩叫卖声,拥挤的人潮寸步难行,车水马龙的盛况让前来游街的人更是为之咋舌!

十二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人群将他挤向哪,他便走向哪。

他蹙著眉,满脑子想的都是钱。方才他到钱庄去借钱,可…钱庄老板听他说明原委後,上下打量他,见他一身粗衣破布便叫人将他扫了出门,无论他怎麽请求、拜托,就是没用…唉…娘的病不能再拖了啊!

好恨,为什麽带走了爹还想带走娘?还不够可怜吗?!

实在没办法,接著十二每见一个人,便缠著那人不放,不断苦苦哀求,但就是没人肯借他钱。视他如飞蝇臭蛆般鄙视地将他撵走,毫不留情,甚至还踹他几脚!

事至此,灰心丧志、山穷水尽,委屈的倚在墙边,眼眶泛红。

不准哭!怎麽可以因为这样就哭!哭就是认输;就是投降,十二不断如此告诫著自己。

一拳击墙,恼怒夹杂著悲怨,气自己怎麽这麽没用;怨自己怎麽那麽穷。手上关节破皮淌出些微鲜血,十二却丝毫不理会,任由著刺痛感麻痹他的手。

可恶!强忍泪水颓然坐在墙边,瞪著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一整日下来让他尝遍人间冷暖。厚重的无力感犹然而生。倘若借不到钱,就得眼睁睁的看娘痛苦死去,他不想!可看这情形,根本就借不到…心越来越沉。

再度起身盲目而行,走著走著不觉间走到了一坐大宅前,门前坐落两只石兽,其形如鹿身,但具牛尾、马蹄、狮尾、龙头,且头上有一角、角上有肉,谓之麒麟。雕得栩栩如生彷佛下一刻便会跃下伤人,如此鬼斧神工想必价格不匪。梁上挂著匾额,斗大的”徐离府”三字笔劲浑厚有力却给人一股狂妄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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