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番外————单半从
单半从  发于:2010年02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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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秋神蓐收悬了三十天的心,不,是悬了三千多年的心终于舒了,眉眼间出现了三千多年来就一直未曾再有的轻松笑意,然后是朗声大笑,彻彻底底真心的笑,笑意直入心底!

冬神玄冥甩了一下紫发,朝著秋神怒吼:“本大神藏了万年的还魂草,竟然给他找著了!他就是个贼!哼!”

秋神扶起昏迷了的人大笑问道:“冬神息怒!还得请问冬神,我大哥何以会昏迷?”

冬神玄冥嗤一声,不屑道:“偷了本大神的草就走,不揍一顿怎行?可是,”音调霎时飙高,“揍了更火,这贼本已损了大半精气,本大神赢得不爽!”

蓐收摇摇头:“大哥在去天北前就已失了不少血,在天北期间仍有血传回,精气自然大损!”

冬神玄冥恼怒道:“本大神揍了他,还得给他输精气,还要送他回来,他赚了!把那个什么什么合欢带出来让本大神瞧瞧,若不是看他用情至深,本大神绝对会把他一脚踢回天东,管他什么狗屁春神!”

听到此番话,在场的丫鬟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同样酸涩了几千年的心也终于宽了,个个一下子又哭又笑起来!

冬神玄冥顿时一脸厌恶神情。

蓐收心里也感到好笑却又无奈,只得道:“合欢已寝睡了,他日冬神有空了,可过往春神殿,定会好好招待!”

冬神玄冥鄙夷道:“这破烂神殿,本大神才不屑来!还魂草,给你了!叫这狗屁春神给本大神记著,本大神迟早也会一把火烧了天东!”冬神玄冥狠狠剜了一眼昏迷的春神,随手抛出一长形暗紫色的锦盒,骑著金麒麟,腾飞而去!

秋神急忙身伸手接住,打开一看,里面赫然正是传言消失了万年,通体暗紫,叶子尖长细小的还魂草!

徒然袭来的惊喜心情让蓐收浑身颤抖,望著那个双眸紧闭,满脸倦色的句芒,哑著嗓音一遍遍道:“终于等到了,终于等到了……”

合欢41

天外一钩残月高挂,洒下沉甸冷光,几点疏星仿似落入画檐。月华如昼,照得宫内梭影重重,摇曳枝桠如裙裾拨动,如浮云翻卷!

褪换下绛青锦服的人一袭雪色云纹锦衣,和著一头华发,负手身后,面对仙童,上古神君清冷孤傲又高贵的气质熠熠呈现!

仙童恭敬垂头:“回春神大人的话,公子在戌时前就已前去探望三公主了,现在已将近亥时,公子也应回来了,请春神大人进宫里稍等片刻!”

句芒微皱了下眉,一挥手:“不用了,退下吧!”

仙童躬身退下。

句芒转身,也不离开,而是驻足宫前,静静等人。候人之举,自三千多年前就一直延续至今,未曾变过,即使等到人回仍旧如此!举目凝神远望,深幽黑眸里深意重重。远方残月之下苍茫云海间,无数宫殿若隐若现,乳白银灯处处浮光流泻,星河银烛也灿灿闪耀,映得视线里一片光华满照!

幽暗眼底逐渐有一丝恍惚呈现!

一阵凛凛天风飒飒而来,可见琼枝玉树,摆腰摇首,黄叶枯花纷纷下坠,堕影里如同俯向轮回!神人雪色发丝凌乱扬起,衣袂也随风卷卷拨动。

广袤天宫里,不知哪个仙家动了情,如凡间熬相思的女子般低声婉转吟唱:“为谁沉醉为谁醒,当年谁言相思易!到今犹恨,只奈何,只奈何……”渺渺之声传来,神人眸色逐渐由淡转浓,幽暗深邃不见底,却添上了一丝迷惘!神色亦由平静带上了浅淡的黯然神伤,上古神君的清冷孤傲之气褪去了些许,颀长挺拔的身躯隐隐透出几分孤寂!

候人人未归!等待之人心神游转,三千多年来的情的痛的伤缠缠绕绕纠纠结结,终日终年不得纾解!

“合欢,”遥望的眼神最终还是暗涌落寞,所见之景只觉苍凉,他还是忍不住垂下头低喃,“合欢,何时你才能放下对我的恨……”字字扣情,字字无奈!

前方隐隐约约有轻稳的脚步声,在寂寥之夜踏踏而来,可却让等待的人心一动,句芒抬眼,前方远远的行走著人,很快近了,心轻轻一舒,是盼著候著的那个人。

天宫阔长石道上,合欢一袭灰衣锦袍,两手垂放身侧,迈著小步正缓缓行来。凛冽夜风中,散了一头墨黑长发。

相距不远时,微低的头轻轻一抬,熟悉的面容,清冷如昔的眉目,微抿的薄唇,便直直印入眼底,刻入心里!看到静候之人时,脚步一顿,神色微微一愣,然后是淡淡的一声:“来了。”

句芒蹙眉不语,步上前去伸手揽过他沾了寒意的身躯,拥进怀里,立刻感到瘦弱的身子一僵!微眯了眼,当下更是使力拥紧了些,人就被淹没在胸膛里。有白丝垂挂下来,落在两侧,与黑发交缠纠结,一时间两人静默无语。很快,便有温热的气息穿透锦衣扑在胸上,紧紧相贴的躯体,还可感觉到瘦弱身子心脏的跳动,一下一下稳定跳动,让闻听的人一下子心安了!

相拥了半刻钟,僵硬身子才慢慢软下来,一动不动地安伏在怀里。

有清风远来,拂得两人衣袂如云浪蜷动起伏,青丝白发如错乱的掌纹纠缠!

句芒又用了几分力抱紧人,脸色柔和下来,下巴摩挲著柔软发丝,温声道:“夜凉风冷,以后,别这么晚了!”

合欢不语,安静地让自己与人相贴,许久后才低低应一声:“嗯。”一如既往,没多一个字!

他又使力抱了抱人,才不舍般放开身子,深谙眼底柔意弥漫,细细凝望著人,然后伸出手来来回回地抚摸著那张略显苍白的脸。

合欢不动,长睫轻扇几下,浅浅灰色暗影落在眼睑上,两片斑驳。下方的眸色依旧淡淡的清冷,心底依旧如往日一样平静无波,任他的手划过眉心,最后轻轻点在唇上。

句芒望著那张已经看不出任何感情的脸,心头忽又渗出一丝难忍的痛。再也忍不住,手圈著腰,缓缓低下头,用自己的唇覆盖上他的,轻柔的一吻,然后移开,缓缓道:“进去吧,好好照顾自己!我明天再过来看你。”

合欢有些错愕仰头,对上的眸子深意万千,仿佛暗藏了千山暮雪,纷影重重,像要把人融吸进去。心底的某个地方忽然就软了一下,但终究又是淡淡的一声:“嗯。”

听闻的人心头既是苦涩又是失望,哑声道:“合欢,你还是不肯对我多说一个字吗?”

合欢错开眼,缓缓拉开怀在腰上的手,轻轻说道:“晚了,神君。”

如此一句话,却让心脏猛地一颤,然后急剧收缩,顿时僵硬了身躯!

合欢望了望人,凤眸无波,然后直首而走,进了宫门时,停住了身子,没回头,半晌仍是轻轻一句:“晚了,神君,请回吧!”不再言语,直到最后身影消失不见,也未曾回头睇一眼身后之人!

殿外的人许久才收回黯然的目光,垂下被拉开的手,哀色又漫上了脸:“合欢,这就是你要多说的话吗……”

想要多一个字,多一句话,可是,就是这样吗?

晚了,神君……

晚了吗?为何?

残月孤影,覆上一身阴冷。

等待了许久的上古神君沙哑低喃:“合欢,你要我如何,你要如何……”

一夜已过,又是如此,说不上三句话!

空蒙如昼的夜色中又是隐约的仙家凄婉啼唱:“隔相思,人易老,梦里浮生足断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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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桌一壶香茗,带著湿意的烟雾袅袅升起,相对而坐的两人像隔了一层淡纱,有眸凝视,有眸移离。

一夜未寝的人又从天东过来,疲色可见,幽暗双眸直锁对面的人,看到一贯平淡到冷淡的脸,又是几分憔悴几丝落寞泛上。许久,眼眸垂了垂,轻轻扬手,长圆的金漆锦盒现于手上。把盒置于桌上,句芒别开眼,有些生硬开口:“这些,她们说你爱喝。”

一大早,侍奉的丫鬟拿出锦盒小心翼翼道:“主子,这是公子爱喝的茶,主子可否替奴婢带给公子?”当时听道这样的话,心里顿时道不清何种滋味。一直一直以来,都未曾得知时时刻刻挂念之人的喜好。喜爱穿什么,喜爱吃什么,喜爱喝什么,所有的都未得知。猛然的醒悟,也是由丫鬟的小声的请求来提醒。脑海里一幕一幕闪现,每晚备好的香炉,每天泡得浓香的茶,爱吃的膳食,却被那人一一记住,心底霎时涌上千般情绪,又悔又涩!

合欢微微歪头,伸手拿过锦盒,打开一看,里面满满的一筒子干花,干透泛黄的花瓣,正是曾经品尝过的菩提子花。唇角不自觉微翘了下,阖回盖子,回眼淡声道:“替我谢谢她们!”

句芒没忽略那张面容上的丝毫表情,看到一闪而逝的浅笑,心里霎时间妒苦相交相缠,搁在腿上的指尖轻抖。许久,才压下满腔苦涩,轻声问道:“你对任何人,是否都可以笑口相谈。唯独对我,依旧不肯多说一句话吗?”

合欢望了一眼他,握紧了盒子,不语。

句芒伸出手欲握住桌上纤细十指,可尚未伸到,就看到抓著锦盒的手缩走了。只得摇头苦笑,收回停在半空的手,望著那张平静毫无涟漪的脸,低缓道:“你果然还是恨我!”

合欢抿唇别首,眼望著空荡庭院里的丝丝云雾缭绕,时散时聚。

“合欢,我知道伤你太深,三千多年了,我一直知道……”心里酸涩著,他一直知道是自己欠著他。他也曾说,只要他好起来,怎么恨都行。然而,几千年前的话一句一句说了,如今一句一句来应验。其实也想过,这样也好,这样也好,可到底自己的心还是承受不住!

“我愿被你恨,可是……”

“你对我说多几句话吧,什么都好……”

看到合欢仍是没有丝毫理会之意,句芒哀伤难言,起身站在他面前,俯身垂头凝望著那张刻骨铭心的面容,两侧的白发顺势滑下来,如银珠帘幕一样遮住了两张脸。一吻轻轻落在额上,哀伤满眼,神君一遍遍地叫唤:“合欢,合欢……”

仰著头,望著那张曾经要忘记却又牢牢记住的脸,刹那间他一阵恍惚!

“合欢,你到底要我如何?到底要我如何,你才不恨我……”

“合欢,已经两百年了!”

“嗯。”

已经两百年了!

合欢42

两百年前,一棵还魂草让一个人的前世今生一一重现。

他坐著,流苏纱帐晃动不止,隔住了人,若真若幻!脑海里埋藏了几千之久的人和事在一点点闪现,断断续续连连续续,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最后铺天盖地仿若汹浪猛涛般狠狠扑来!

盛开的树林,仅剩的一棵小树……白衣白发的月老,苦瓜著脸,一句句小心肝,一句句亲爹。然后是直入瞳孔的绛青色,高雅又邪魅,幽深眸子里耐人寻味,似是融进了千山暮雪,无论怎样努力,还是被夺去了心,夺去了情!又是怎样疼痛叫唤著:“我喜欢你……”,然后又是怎样受了伤,耳边有谁鄙夷道:“等我玩腻了,自会送给你!”……是谁强势占有,冷傲道:“你可是我的人!”!又是谁残忍阴狠道:“你不喜欢我,又能喜欢谁?!”

他流泪,从心如刀割到心如死灰!

阴山之上,他决绝地跳下灭魂台,魂飞魄散!仅剩的一魂却走在了黄泉路上,他还是绝不了所有的魂,伏在彼岸花海里沉睡了三千年!凡间里,他任人推搡叫骂……有人白了发,有人紧紧抱著他声声呢喃:“合欢,合欢……”声音悲哀凄切,可他痛,他恨,他流泪抗拒,他下意识地想绝了一切……然而所有的,从始到终,三千多年后,仍旧历历在目,仍旧痛入心扉!

他最记得的,是那人的不好!

三千多年后,他失去了的魂魄重新回到了体内,他的神志慢慢清醒,一直木然无光了的眸子也终于渐渐清明,直至清冷!

他脸色苍白无比,推开所有人的搀扶,赤著脚,摇摇晃晃地一步一步地往寝宫外走!他恨这里,很恨他!

他颤抖著身躯,可瘦削的身躯是那样的决然,一如当初跳下灭魂台!身后有痛心的叫喊传来:“合欢,我是蓐收!”他一顿,回首看著上古秋神带著期盼的脸,三千多年未曾说过话的口终于张了张,好久好久,才是沙哑的话语:“蓐收,带我走好不好?”语气里是赤裸裸的哀求,让听的人潸然泪下!

“好!”上古秋神扬笑坚定地说,“我带你走!”

有丫鬟哭泣哀求:“公子,去看看主子吧,主子还昏迷著!看过了再走,公子……”

他蜷伏在上古秋神怀里,眼睑掩盖了死灰般的眸子,嘴里是不停的喃喃自语:“不要见他,我们快走好不好……”

三千多年后的第一句话:“蓐收,带我走好不好?”

这样的话,或许有人想过了,或许没人想过。只是,无论如何,这就是三千多年后的第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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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一晃,如不息的流水,滚滚而逝!云雨朝还暮,烟花春复秋,辗辗转转了几个轮回,又过了沧桑百年!

上古春神每天前往天宫看望他,一天之中,任何时候,有时是晨曦之际,有时是正午,有时是夜深!从紧紧关闭的宫门到宫门最终开启,也用了百年时间!小小的门,只需一点便可轻易摧毁!可是,人的心门闭了,任人如何弥补,如何挽回,也丝毫奈何不得!

百年里,看著一扇宫门,上古神君黯然神伤!只得施了法,隐了身,离得较远,望人是如何的垂首聆听,如何的与人温声交谈,又是如何的笑靥逐开!此情此景,看的人心既酸又妒,拳握了又握,指甲陷入肉掌千百回,血凝了又流。试图靠得更近,可一近身,都会看到瘦削的身躯瞬间僵硬,然后是一阵死寂,然后便有冷淡的询问之声响起:“来了吗?”这样的话总会惹来旁人的错愕!同样的低等小仙,又如何识得了上古神君的法术?

偶尔会惹得三公主闪烁的目光,或者月老看似大气的一吼:“谁来了,小心肝,告诉我,谁来了?”

而每每此时,上古秋神总会伸手安抚性地轻拍他肩膀,望著身后神伤之人轻轻说道:“没有,他没来,别担心!”

上古春神也试图一直远离他,可到后来还是忍不住靠近,即使知道他不适也依旧如此!

一次两次……千百次后,他终究是察觉了有人在旁,开始少话,然后越发地沉默了,眸子的清冷如昔,或者说是更冷了!

上古神君看得心酸痛,可也束手无策!

终于有一天,他现身出现在人面前,已是一百多年后。他缓缓抬眼看到终于现身的上古神君,表情毫无变化,只是淡淡的一句:“来了。”

现了身,见了人,他对他有恨,没和他多说一句话,说得最多也只是两个字“来了”,此外再无对他说过更多的话!

上古神君见他冷淡如此,亦奈何不得,可也真的缓和了关系。他每天过来,陪他安静地坐,驻足不动看流云翻滚,或是沉默地品上几杯香茗。

什么时候才终于能够碰触到他呢?上古春神记得,那是月夜,大院子里流萤飞舞,未曾见过的人难得露出一丝浅淡的笑意。他看了,心头一动,等到发现,手已经抚上了他的唇角。然后四眸相对,很快他蹙眉移首,上古神君心一慌,双手环上了他的肩,使劲把人扯进怀里,紧紧地拥著,似乎迟了半分,人就会消失不见!他激烈挣动也奈何不了,只得不动任他拥紧,即使那力度弄痛了身子也不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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