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番外————单半从
单半从  发于:2010年02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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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吓著,没魂的人儿仍是木然不动,就算是所有的一切都崩溃毁灭了,仍是那样的不为所动。

蓐收低头望了一眼在地板上滚动的银碗,然后伸出手抱起那个小人儿,圈在怀里,密密实实的力度,像是要把人淹没在自己的胸膛里一样。抬起眼,蓐收沉重说道:“大哥,他仅剩的一魂里并无任何,只有对你的恨,也是唯一所剩下的东西!你该如何?”

句芒呆怔不动,只是眼神霎时间又是阴天暗地的哀伤,无法可言的落寞凄楚清晰地从上古神君眼里汹涌而出,落在被紧紧抱著的人儿身上。

蓐收抱著人,走到神殿门口,回头看著曾经骄傲无比的男人,胸口同样落寞成灰,仍是低声开口道:“为了让他活下去,所以我得带他走。还有,别忘了,他还是凡胎,凡人寿命,难过百!”

沉沉的嗓音结束,人已踏云远去,留下一室凄楚一室寒凉缠绕于身,久久不得挣脱!

合欢37

“小心肝,小心肝,想死我了,想死我了!呜呜……”偌大的宫殿中,惨白色的月光流泻,月老抱著小小的身子,哭得声嘶力竭,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双手更是使力恨不得嵌人入怀。嚎哭过了,就揽过小人儿到跟前细细瞧看,嘴巴不停不停地叫唤:“小心肝,是月老啊,是爹啊!记得吗?是阿爹啊?”眼前小小的人儿静静地站著,一言不发,任人哭泣任人叫喊。

“你看看,还是白胡子,还是白头,记得吗?啊?记得吗?”

“你啊你,重生了怎么就变了个样子啊?看看,就只剩一把骨头了!小心肝,小心肝,我找你可久了,找你可久了!小心肝,还记得爹吗?我是你爹啊!”

“小心肝,小心肝……”

“小心肝,我是月老啊!”无论怎么样的呼唤,仍旧是没有任何回应。看到无神的凤眸,茫然无知的眼神,月老哭得过久的老眼又盈了满满一眶泪,很快又滴答滴答地往下流。虽然早知是这般,可心还是一样难受,一样痛苦,见了人仍是减不了分毫!

“小心肝,不记得就不记得,没关系,没关系,爹记得你就行了……”月老又紧紧抱著小人儿,再也忍不住胸口处的酸涩,眼泪簌簌而下,哭得昏天暗地,肝肠寸断,让听的人也心生伤意。

蓐收静立一旁,垂下的双眼炽热又不舍地望著那个被紧紧拥抱的小人儿,微微握紧双手,仿若小身子柔软的触感还留在手上一般,让人是如此的眷恋!了解月老的凄苦心酸之情,静等他哭哭喊喊了半晌,才眯眯眼复又迅速睁开,沈声开口道:“月老,合欢已经是凡人,凡间素食也好,此刻得赶紧让他吃些!”

月老一听,才猛然想起合欢的凡胎之身,顾不得声音沙哑,扯开嗓子就朝仙童大喊:“快,快,端些吃的来,要好的,要热的,啊,还要鲜的,快快……”

几个仙童吓了一大跳,才急急朝殿外膳房跑去。

吩咐完了,月老用手扯扯粘在一起的两条白胡子,吸吸鼻子,睁大著红肿老眼道:“秋神大人何时何处找著我的小心肝的?”

蓐收笑笑:“凡间村庄,拂晓之际就已赶过去了。”

“小心肝在下面过得好不好?我的小心肝这么好看,有没有被人欺负?”

蓐收静默了一下,收起满腔心绪,点点头:“他过得很好。”

月老这才宽慰地揽紧小人儿,额首连声说:“那就好,那就好,小心肝好就好……”

伸出手轻轻地摸了下小人儿的头,软软的发丝,温温的热度,蓐收的心一动,慢慢移开手,笑说道:“月老得好好照顾他,他的身子已不胜从前,弱了许多。”

“这我当然知道!”月老那张爬满纹痕褶皱的脸透出一股少见的凛然,“我的小心肝,我肯定会好好照看,绝对不允许有人伤害他!”

听他的语气,蓐收自是得知这句话是针对句芒的。只得苦涩一笑,劝解道:“月老该放下了,大哥早已经后悔,这几千年来他过得很不好,过去的事就别记挂了!”

“哼!”月老睁著铜铃大的眼,仍旧不满,“我小心肝要灭魂,还不是他造成的!他不好,我就好吗?哼!”

三千多年来,他月老也苦痛不堪言,老顽童心底的原谅来得迟,每每想到消失不见了的人儿,痛得忍不住了就暴跳如雷大骂没心的春神,什么恶毒的语言都骂遍了,还是觉得不解气。而现在找著人回来了,可也是个不全之人,难保以后不会心痛得咆哮。所以谈到真真正正的原谅,恐怕还是需要更多的时日。

蓐收不再答言,转过眼认真地细看了凝望了木然容颜半晌,才开口对月老说道:“人交给你了,得好生照顾,大哥来时,可别不让看。”

“哼……”月老两眉已皱成了两尖小小的山黛,不管上古秋神的身份就拿眼角瞄了蓐收一眼,一下子缩紧手,仿佛蓐收就是他讨厌的春神一样。

蓐收无奈摇头:“好了,我该离去了。合欢夜寖时,得加倍留意,我会时常过来。”

“秋神大人?”月老喊住了已在云端上的人。

蓐收回首:“还有何事?”

月老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终究没有没有说出口,只是晃晃脑袋,说道:“没事,这几千年来,多谢秋神大人您了!如若没您,我家小心肝不知何时才能找到!”

蓐收淡淡一笑,究竟月老想说什么,心里早已明了,不再言语,回首驾云而去。身后隐隐约约传来月老的训斥叫骂声:“都过了快半个时辰了,你们干什么去了?弄点吃的就这么慢吗?饿著我的小心肝,我饶不了你们……”

暗色天际,阔远夜空,零零星星的银白闪烁,何处不时传来神鸟鸣叫,似隐隐缕缕的凄怨呼唤一般,徒增几分幽意几分瑟缩几分薄寒。

云端上,有神喃喃低语:“该如何才能敛回失去了的魂魄......”

……

十几年,于凡间来说,也只不过是花开花落轮回几个季节;于天界来说,更是不变依旧,花草林木清脆苍葱皆如当年模样。惟有曾经小小的人儿按照凡间时日来过,终是长大到如三千年多年前一般的模样。还是以前的合欢,还是绝美花容,还是漂亮凤目,只是小脸更是冷漠了,接近死寂的冷漠。

月老疼人疼到入骨,十几年来,悉心照顾,送来求来偷来的灵丹妙药都用上了,才终于让成日挂心的人的面色红润了许多。

十几年里,春神句芒每天皆是身疲心痛,一人时常来往天宫,不管月老如何的激烈言辞,一来就抱著人安静地坐在云端上一整天,不动不语,额触相抵,总是不变的姿势。临走时,就会留下一些不知从何处得来的罕见仙丹,留人服食。一日如此,几日如此,一年如此,几年如此,月老的积蓄过久了的气也真的少了,看到人来也没有太大的不满之意,只是翘高鼻子“哼”一声,然后来个视而不见。

秋神蓐收也时常来,同样是随身带一些问回来的灵丹仙丸,照顾著人服下,才略微安心。有时来到,看到云端上静坐的两人,也不言语,匿身站著安静地看,看层云密密地包裹两人,看青丝白发缠绕在一起铺砌全身,看瘦弱的身子安躺在偌大的怀抱中,额额相碰,唇舌相触。看够了,就会飞身离去,去罕至之所,蛮荒之地,寻找苦苦迫切所求之物。

一切会是如此安静地过,可是不能让人满意。失魂碎魄之人不能如此死寂,如此忘了任何人,如此只有恨!要的,是魂齐魄存之人,是淡淡绝美的笑意,是相爱不是厌恨!

苦寻十几年,都只是为了一人,为求一个魂魄齐全之人!所有的,无论如何的轮回重生,都会一直下去,一直一直,直到找寻回来丢失的人,才能完全卸心放情!

合欢38

晨曦时分,圆滚的红球缓缓自无穷的天际升起,霎时间光芒四射,浮动的白云像被泼淋了一层金漆,晃目耀眼。很快有神鸟斜飞早鸣,声声“叽喳”撕碎了满天宁静!

又是新的一天了。

缭远天际,有神踏云而来,青衣华发,拂动一身华光,熠熠生辉,仙风飒飒。到了天宫月老处,来人缓缓降身,眸色深邃,却是满身疲惫倦意,耳钉虚虚绿光,仿佛如同主人一般受苦累缠身,彻夜难眠!

晨曦未过,守殿的仙童见到来人,不觉奇怪,却是习惯般躬身行礼:“见过春神大人。”

句芒站在沉寂的宫殿前,敛眉问道:“月老在何处?”

仙童恭敬答:“月老和公子还在寝睡,春神请稍等,小的现在就去唤醒月老。”

句芒负手身后,摇摇头:“不必了。”说话间,人已往后院走去。

粗性子的月老,宫殿自然单调。少楼阁,少亭台,回廊只是蜿蜒几下,过了偏西的红线楼,就是大庭院和寝宫了。大庭院空荡,仅有一张白玉石桌,几把石椅。

句芒大踏步经过,看到无花无草无树的大院时,脸色一僵,脚步不由得微微一顿,脑海里忽然涌现起三千多年前所曾发生的,看到院子里仅仅种著一棵矮小的合欢树,然后还有自己随性的司春之术。

心一阵强烈尖痛!句芒匆忙移了目光,很快敛了敛心神,再次平步向前。

推开寝宫门,撩开雪色帷帐,墨丝散乱蜷伏而卧的人儿便出现在眼前。看到安睡的人,句芒深邃的眼神立时柔和下来,满身的疲惫一扫而空。伸出手,怜爱地理理沉睡之人凌乱的发丝,句芒伏下身子,在那两张微微透著缝隙的薄唇上印下一吻,随即轻柔地抱起人,大踏步离去。

云端上,即使被挡住了所有扑面而来的风,即使没有丝毫晃动,即使拥抱力度是如此的轻柔,安睡的人儿像能感知般,一向不动的身子竟然不安地在怀抱里挣动。

句芒心一恸,眼底很快一黯,双手却渐渐收紧了力度,就像要把人融入自己的躯体里一样。

挣动的人儿或许感到自己身上的力度越来越收缩,更是越发不安地挣动。半晌后,却停止了动作,又是安静地躺在人怀里。

句芒疑惑垂眼,却看到突然安静下来的人长长地睫毛轻轻地扑闪了几下。一刹那间,抱著人的手不自觉轻抖起来,心头随即涌起紧张,双目更是一刻不瞬地紧盯著那双凤眸!

满以为会看到不一样眸光的人,当看到仍旧是空洞无神的眸子时,神色颓然垮下,更是自嘲地勾起唇角,很快哀色便漫上了脸,然后传透了身体各处,融入了血肉深处,还是有沉沉的钝痛衍生,尖利地穿身而出!

有冷风扑面,掀散了耀眼浮云,吹乱了一头华发。

句芒望著那双毫无涟漪的黑瞳,微扬眉梢,哀极转笑,低语道:“合欢,我一定会让你好起来,到时再怎么恨我都行,怎么恨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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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过去,天际阔远明亮,明晃晃的光散落下来,铺满了茶阁,浸浴了攀曼至顶的青藤红花,葱葱茏茏,一片翠意盎然。可是,阁里阁外却是各一片天。

茶阁里,句芒凝神望著坐在身旁的合欢,沉默无语。手捧起一整碗清澈无色的液体,轻轻一舀,又是小小的一匙送到静坐不动的人儿嘴边。可是,合欢还是那个仿若没生命的合欢,嘴唇紧抿,痴傻一样不动。

句芒收回手,想起在月老面前一翕一合的小口,苦涩一笑,道:“还是这般恨我吧?没关系……”

把碗轻轻搁在石桌上,句芒转身冷声道:“来人!”

一直在不远处站著的贴身侍奉丫鬟闻声急急奔来,躬身道:“主子有何吩咐?”

句芒负手望著合欢,眼里深意柔意交杂,淡淡道:“好好喂他喝了。”

丫鬟抬头,望见桌面上的碗,走过去捧了起来,看到清澈无色的液体,却有一股浓浓的腥味扑鼻,疑惑地皱起秀眉:“主子,这是……”

“你只管让他好好喝下去!”

“是,主子。”听出了句芒语气的不悦,丫鬟忙不迭地弯身,舀上一小口递到合欢嘴边,轻轻叫唤:“公子,来,张嘴。”

刚刚还紧紧相贴的薄唇缓缓张开了,露出小小的口。

丫鬟笑意满眼,高兴得忘了自家主子在旁,猛地点了下头,道:“公子真乖,对,就是这样。啊,张口,公子最乖了!”又一小匙清液进了口,随之可见纤细的脖颈上喉咙那处动了动。

句芒神色哀伤地看著,胸口处又是酸涩难忍。再也忍不住转了身,闭上眼,沈声道:“一定得让他都喝完,还有给我好生照顾!”

“是,主子!”

丫鬟抬眼望著句芒远去的背影,一头拂荡的白发,鼻子又酸了。低下头,望著那张熟悉又陌生的绝美容颜,吸吸鼻子道:“公子,您得快些好起来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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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傲神君心酸且冷,面容更是憔悴,出了大殿,站在云端上,竟不知要往何处去!惘然间,回想起三千多年里,苦著痛著的心和失态失控的模样,胸口处又涌起了百般情绪,缠缠绕绕,舒放不得,涨得胸口隐隐发痛!

句芒猛地闭住了眼!即使是万般情绪,仍是压不过心头痛,等到重新睁眼,上古神君已是一脸颓色,开口喃喃自语:“合欢,我该如何做?告诉我,我该如何……”

伤痛之人伤神间,有怒骂声隐隐传来:“春神,你这个卑鄙无耻小人,混蛋……”

冷傲神君立时收了满腔情绪,淹没了一切落寞,蹙眉朝面前重重白云望去。很快,视线里出现月老疾飞的的身子,伴随著一头迎风而张狂飞扬的白发和恶毒的叫骂。

月老远远见到句芒,飞得更快了,眨眼间就冲来到句芒的跟前,一把揪起句芒的衣领,愤怒地吼叫:“混蛋,你凭什么带走我的小心肝?你又想对他作甚?你,你……”

月老一张脸气得通红,恨不得把眼前之人生剥了皮!一大早醒过来,欢欢喜喜地去找人,可看到的是空荡荡的床,听到的是仙童掳走人的消息,真是气到肺都炸了!不声不响地掳人走,只怕自己疼爱的那人又是受伤受痛了!

月老心中的火苗猛然窜得老高,一张老脸都气得完全扭曲了,皱成了一个难看的疙瘩。五指倏然用力,紧紧执著衣襟不放,月老恶狠狠地大声嚷:“卑鄙小人,你你你,你把我的小心肝怎么样了?你若敢伤害他,我连你一根毛也不会放过!快把我的小心肝还回来!”

听到一声声“卑鄙无耻”等恶劣语言,一股受辱的情绪猛然涌上了胸口,三番四次被同一人如此对待的高傲春神脸色顿时冰寒,双眸瞬间冷峻,冷哼一声,伸手一拂,月老的手一下子松开了,整个人站立不稳,踩著云层向后退了几步。

句芒冷冷道:“他留在天宫已有十几年,是时候回来了!”

月老怒吼:“什么是时候回来了?你胡扯什么,只有我月老宫殿才是我小心肝的家!”

“他现在只能留在春神殿!”

“你你……”月老气到说话都结巴了,“你,你......做梦!”

句芒不再言语,踏云而下。

“你这个混蛋!你别想我把小心肝留在这儿!”跟上来的月老满腔滔天怒火,喋喋不休地骂,“你说,你又想对我的小心肝作甚?无耻小人,我还以为你已经后悔了,你你……竟然骗了我们!我绝对不能把人留在这儿!快,把人还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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