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人间(花嫁3)(出书版) by 米洛
  发于:2010年02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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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我......」尹天翊颓然,喃喃道。

  「殿下,悔棋非君子所为,」紫尧愉快地说着,端起一旁的银碗,一口气喝了大半碗奶酒。

  这酒可是经过反复酿制的希日扎,大苑有句俗话,「胡日扎只能喝一口,希日扎只能抿一抿。」因为

希日扎酒劲很大,能让人醉上好几天。

  在下棋的时候,紫尧一壶酒都喝下去了,却只是脸孔微红而已,尹天翊暗暗扼腕,本来还想趁他喝醉

,至少赢个一盘的,现在看来,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好吧,我输了。」尹天翊摊开双手,只能老老实实地认输。「不过,下棋不是我擅长的,改天我们

比别的!」

  「别的什么?」紫尧饶有兴致。

  「蹴鞠啊!」

  「蹴鞠?」紫尧不解。

  「就是踢球啦,逢年过节,皇宫里还有比赛,你不知道踢球吗?」尹天翊比划着球的模样。「用八瓣

皮革缝制的,里面是一包气,谁把球踢进坑里就算赢。」

  紫尧有些无法想象,怎么把气缝进皮革里,看到他困惑的模样,尹天翊憨然一笑,「有些地方,你和

铁穆尔很像呀,不过中州离蒲离那么远,也难怪你不知道了。」

  「您直呼可汗的名字吗?」紫尧大吃一惊,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尹天翊这样称呼铁穆尔。

  「不叫名字叫什么?」尹天翊反问。

  「呃......」紫尧语窒,「不是该尊敬些么?王上,可汗,或者大汗,您不是妃子么?」

  尹天翊笑了,「原来是这件事啊,其实也没什么。」

  「哎?」紫尧听得一头雾水,难道尹天翊和铁穆尔,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在国事上,我确实是他的妃子,但在我的心里面,他不是。」

  「殿下您是在开玩笑吗?」尹天翊竟然讲出这么大不敬的话来,紫尧脸色微变,不安道:「这话我可

以当作没听见。」

  「你不明白的,只有铁穆尔明白。」尹天翊莞尔一笑。

  「可汗他知道......」紫尧更吃惊了,铁穆尔竟然能容忍自己的妃子对他不忠?

  「我是男人呀,虽然嫁给了铁穆尔,但是我的心没变,不可能『惟夫命是从』,不可能以他为天,铁

穆尔也没有把我当成女人,所以我们是完全平等的呀!」

  「这话若是让蒲离的官司众听见,可要大乱呢。」紫尧突然感叹。

  「官司众?」

  「就是管理后宫的女官,蒲离人少,女人也可以做官,除了宫廷里的日常事务,她们也上朝。」

  「女人也上朝?」尹天翊好奇不已。

  「是啊,可别小看她们,都是很厉害的角色,尤其在礼仪和尊卑方面,是非常苛刻的,」紫尧耐心地

解释,「在蒲离,地位尊卑决定一切,和性别无关。」

  「哦......」尹天翊怔怔地听着,心里捏了把汗,礼仪......是他窘极的事情。

  「官司众之首,叫大官司,也叫大管家,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人物,殿下,见到她您可能会觉得不自

在,但您是大苑王妃,记住,只要昂首挺胸就好。」

  「这么可怕?」尹天翊不由脸色发白,想起金阈极威严的太后来。

  「也没什么。」紫尧微笑,又说道:「官司众之上便是国王和王后,现今太子未娶妃,所以未来王后

的位子还是空缺,与官司众平起平坐的是祭司院,不过,殿下最好不要接触祭司院。」

  「为什么?」

  「殿下相信我就是。」

  紫尧又摇着沉香折扇,这把折扇扇面洒金,透着淡淡的香气,应该是来自中州的奢侈品,尹天翊眼睛

眨也不眨地看着他,紫尧在蒲离,应该是不小的官吧?

  「那紫尧是做什么的呢?」尹天翊脱口问道。

  「一个闲人。」紫尧温柔地微笑道:「在宫廷里闲逛,下棋,养珍禽走兽。对了,殿下到皇宫以后,

我带殿下去看白色诺永吧?」

  「诺永?」

  「就是孔雀。」

  「哦......」尹天翊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我见过孔雀,御花园里有,不过没见过白色的。紫尧,

你见过丹顶鹤吗?」

  「在画册上见过。」紫尧答道:「紫气东绕,洁白如雪,只有额顶是红色,而且腾云驾雾,是金阈的

僊鸟吧?」

  尹天翊哈哈笑出声来,「就是一只普通的鸟啦,脖子细长,我小时候怕它们的脖子折断了,就拿棍子

夹住它们的脖子,被先皇罚跪了三天。」

  紫尧也哈哈大笑着,喝下所有的酒。

  华丽的车辇外,宝音和巴彦骑马随侍在侧,听到那爽朗的大笑声,彼此对视一眼。

  「那个叫紫尧的使臣,好象很喜欢和殿下聊天。」宝音压低声音说:「殿下大概还不知道,他很容易

赢得别人的好感。」

  「是啊,」巴彦也点头道:「殿下心地善良,又无城府,和殿下在一起很轻松,就怕这个紫尧......

  「嗯,看他的衣着和谈吐,恐怕在蒲离地位不低。」宝音十分敏锐,那些蒲离使者看紫尧的眼神,是

毕恭毕敬,甚至有些畏惧的,难道他是蒲离国的大祭司?

  蒲离国在风景秀丽的群山之中,以繁花似锦和神秘崇拜闻名,宝音去过蒲离三次,知道那是一个什么

样的国家,尹天翊生性耿直,好正义,他怕尹天翊了解实情后,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来。

  而他们总共才五百人,可汗又远在北方,远水难救近火,一切得万分小心才行!

  「总之,」宝音开口道:「我们要小心保护殿下,只做该做的事,然后尽快返回大苑。」

  「是。」巴彦再次颌首,两人虽是孪生兄弟,却有许多不同,巴彦大胆,宝音心细,巴彦很听宝音的

话。

  又往前行了十六日,热气在大地上蒸腾,闪着光。

  已经整整二十日没有下雨了,连呼吸都带着干渴的味道,尹天翊汗流浃背,热得头晕,可看到那么多

士兵在烈日下走路,他还坐在马车里,也就不好意思抱怨,一个劲地灌着凉茶。

  热......怎么会这么炎热呢?

  一丝风也没有,太阳火辣辣的,草甸里的虫子被炙烤得「嘶呀嘶呀」叫个不停。

  尹天翊憋闷得慌,撩起白纱帐子,抬手挡住刺眼的阳光,看到一只苍鹰在天边翱翔,它孤单一只,毫

不畏惧炎热,伸展着翅膀,在这平原上方盘旋,又陡然冲过重迭的云絮,飞向远方......

  苍鹰让尹天翊想起铁穆尔,想起两人在草原上骑马打猎时的场景,尹天翊不禁笑了,恬静地、温柔地

微笑,而这一幕,恰好被相邻车辇内的紫尧看到,心里猛地激荡,如同中了定身法,半天目不转睛。

  尹天翊并不好看,可是却很吸引人,没有浮夸的铅华,也没有惊人的才学,可是,他的笑颜就像风,

一抹平凡的、微不足道的,却是人迫切需要的风。

  身在宫廷之中,紫尧何时见过这样纯真的笑容。

  为了权力杀人如麻时,他的心里仍然会想念庭院里的花,不是艳丽的牡丹也不是高傲的凤僊,而是最

不起眼的蒲公英,簇拥在一起长在庭院的角落,被群芳淹没,但紫尧从小就特别喜欢它。

  朵朵黄花开得烂漫小巧,好象是一群鸡雏,在风中扑动、嬉戏,又能随风自由地离开,去到宫墙外的

天地,永远是那么纯朴自在。

  尹天翊的身上,有蒲公英的味道......

  相识不过二十几天,紫尧发现,自己竟然有些羡慕铁穆尔了。

  如果尹天翊是女孩就好了。紫尧深感惋惜,放下了竹制的卷帘。

  六月的天,就像小孩儿的脸,说变就变,刚才还暑气熏蒸,一眨眼间,就阴云翻滚,刮起大风来,广

袤的草原涌起一圈圈绿色的涟漪,狼图腾旗帜被吹得啪啦啦作响,大有暴雨来袭的威势。

  宝音即刻下令队伍停止前进,就地扎营避雨,尹天翊走下车辇,突然卷起的大风夹杂着尘土,吹得他

睁不开眼睛。

  「喀啦啦─」

  黑云气势汹汹地盖过头顶,在空旷的草原上,惊雷就像从脚底下打过来一样,尹天翊吓得跳开几步,

才抬头看着墨黑的天空,滂沱大雨就铺天盖地的浇了下来。

  一切是那么措手不及,马儿受了惊,骆驼离了队,一不留神运送礼品的板车又陷进了泥坑里,侍卫们

跑前跑后,在暴雨中大叫大嚷,抢救礼品,一半的队伍乱了,宝音用毯子斗篷遮护住尹天翊。

  可是雨越下越大,就像巨瓢在往外泼水,还冷得刺骨,斗篷没有用,尹天翊全身湿透,冷得瑟瑟发抖

  「殿下?」

  尹天翊面色苍白,宝音很担心,巴彦和乌力吉脱下自己的斗篷,全都围在尹天翊身上。

  尹天翊急得直摇头,「不用,你们披着,病了就不好了,啊─啊嚏!」

  「我们是下人,殿下还是着紧自己吧。」三人不顾他反对,把他围了个密密实实,尹天翊在黑暗中眨

巴着眼睛,突然又打了一个喷嚏。

  「啊?」一股腥热液体从鼻子里缓缓淌了下来,尹天翊随手一抹,手指上沾满了血。

  这是他第二次流鼻血了。草原上天气太热,又整日食手把肉,烤全羊,尹天翊有些上火。

  随行的御医替尹天翊把脉,发现尹天翊肺燥血热,鼻腔有红色,大概是由饮食和水土不服引起,御医

配了些珍珠干、枇杷叶、紫草等清凉祛火的药材,让尹天翊每日煎煮服下,可是病症并没有缓解。

  「殿下,帐篷搭好了,我们快点进去吧。」宝音的声音隔着密实的斗篷传来,尹天翊单手捂着鼻子,

点点头,在众人的簇拥下快步走进帐篷。

  毯子斗篷一拿下来,宝音大惊道:「殿下,您怎么又流鼻血了?」

  「没大碍,可能是早上吃多了熏鹿肉,」尹天翊放下手道:「你看,已经不流了。」

  「快坐直身体,把头抬起来,巴彦,快准备热水沐浴,殿下都湿透了。」

  「是。」巴彦和乌力吉一起出去了,大雨依然滂沱,门帘撩起来的一瞬间,便有雨水袭进帐篷里来。

  「宝音,这雨可真大啊......」

  「殿下,别说话。」宝音轻声责怪道。

  拿布巾揩拭尹天翊鼻下的血,又仔细察看了一下,血果然已经停了,宝音稍稍放心,「头痛吗?还是

叫御医来看一下吧。」

  「不用,外面已经够乱了,」尹天翊苦笑道:「再叫御医进来,又要弄得人仰马翻。」

  宝音知道尹天翊是认真的,因为尹天翊最怕的就是给别人添麻烦,放下布巾,宝音叹口气道:「要是

可汗在,绝不会容您如此任性。」

  尹天翊脸孔微红地笑了。

  让尹天翊脱下湿衣服,换上纹金的蓝色长袍,上卧榻休息,宝音立刻张罗着煮姜汤。

  穹庐中央总有一个火塘,摆放着青铜火橕和锅灶,宝音虽是贵族出身,可从小随长辈四处游猎,对烧

煮东西是很在行的,尹天翊挺佩服宝音,觉得他年纪小小,却什么都会做。

  有了火,毡帐内的空气立刻干燥起来,尹天翊已不再寒噤,倦意渐渐来袭,他闭上眼睛小睡。

  突然,只听「嗖」地一声响,一股热气直扑面门,尹天翊蓦然睁开眼睛,见是一枝火箭正射在卧榻下

方,一脸愕然,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有更多火箭射穿毡帐,密集地射向卧榻。

  「殿下!」宝音抓起毯子斗篷,猛扑上去护驾,巴彦和乌力吉这时也冲了进来,两个人肩膀和手臂上

都中了箭,竟似血人一般,拼命护在尹天翊和宝音前面,挥刀抵挡火箭。

  火箭是竹箭,箭头绑了铁丝和棉絮,所以轻盈又射程远,三个人无法抵挡如此密集的箭雨,毡帐很快

变成火海,灼热难耐,宝音随机应变,一刀劈开着了火的哈那和围毡,四个人从后面一起冲出火场。

  外面已经成了可怕的战场,几乎所有的毡帐都在大雨里燃烧,着了火的人在地上痛苦地翻滚,兵刃匡

匡撞击,惨叫声不绝于耳。

  冒雨来偷袭的刺客,穿著黑衣黑裤,一律蒙面,大概有八百多人,训练有素,来势汹汹地见人就杀,

眨眼间最周边的一百多士兵就被乱刀砍死,残肢徧布地面。尹天翊看着这凄惨的场面,一阵强烈的晕眩。

  恍惚间,他似乎又回到了大戈壁,看到一个又一个牧民,前一刻还有说有笑的牧民,流着血倒下,他

的心在绞痛,每一个细胞都在割裂,耳朵里一片嗡嗡声,彷佛所有人都在他头脑里哭喊,尹天翊眼角沁出

泪水,摇摇欲坠。

  见尹天翊神色惨然,流着泪,宝音着急地拉着他,「殿下,快跟我们走!」

  但是尹天翊的双腿似乎僵硬了,一步也挪动不了,失魂落魄的眼睛盯着前方厮杀的人群,噩梦和现实

重迭在了一起。

  「住手。」尹天翊呢喃。

  「殿下?」宝音不解。

  「住手......」重复喃喃着,尹天翊忽然从宝音腰间,抽出一把随身匕首,就往前面跑去。

  尹天翊这一举动,实在是太突然了,宝音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眼睁睁地看着尹天翊冲入正在拼死打

斗的士兵中。

  「殿下!」

  「快护驾!」

  铛!尹天翊冲到前面,以匕首接下一个刺客的大刀,蒙面刺客没料到会有人从后面冲过来,愣了一瞬

,但很快反应过来,一刀砍向尹天翊的腰。

  受了铁穆尔半年多的武艺训练,尹天翊已不是刚出宫时,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了,他灵巧地躲闪

开,又连续接下刺客的两次劈砍,但对方高大魁梧,他无还手余力,远处一名刺客见状,伏在一马匹后,

静悄悄地拉开弓。

  尖锐的竹箭头直指尹天翊的左胸。他们此行的目的,就是要杀了紫尧,而任何阻挠他们的人,都杀无

赦!

  嗖─一枝竹箭划破沉默,以雷霆万钧之势射向尹天翊,宝音和巴彦同时注意到杀气,急红了眼猛扑过

去,生死攸关之际,一枝铁箭破空而至,竟十分精准地将那竹箭一劈为二。

  尹天翊怔住,回头,看到的是淋得透湿、披散着乌黑长发的紫尧站在那里。

  他穿著一件淡紫色睡袍,衣袖被烧毁,看起来十分狼狈,但是他神色愤怒,眼里迸发着一股冷漠的寒

光。

  那刺客一看到紫尧,眼神便有些慌张,甚至想逃。

  紫尧面无表情,在那名刺客想转身的一瞬间,凌厉地一箭射穿了他的喉咙。

  鲜血喷溅了尹天翊一身,马背后偷袭的刺客,被察罕同时射杀,宝音、巴彦、乌力吉,还有四百多名

大苑士兵,围成一圈保护尹天翊。

  虽然刺客人数众多,可他们面对的是由铁穆尔一手训练出来的精锐铁骑,刻苦的战斗反而使他们气势

如虹,越战越勇,交战一刻多钟后,大苑士兵死伤五十余人,而刺客则是死伤过半,渐渐招架不住,边打

边退。

  三百多名蒲离士兵突然振作起来,在紫尧的指挥下从后方包抄,拉开数百张铁弓,乱箭齐射,一瞬间

又有一百多名刺客毙命。而剩下的五十几人,个个带伤,已无抵抗之力。

  紫尧冷眼看着他们,又抬头望向尹天翊。

  尹天翊浑身血污似受了惊,不知为何,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竟让紫尧心里难受,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感

受,定了定神,冷漠下令道:「杀!」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铁箭齐发,犹如骤雨,五十几名刺客登时被射成了马蜂窝,有的身中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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