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篁————樱井悠
樱井悠  发于:2010年02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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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够么?
那么就让我把你彻底毁掉!
那样,是否心就不会再绞痛?

 

不断涌出的鲜血,是他心中的泪,却刺疼了我的眼。
该死的!
我需要的只是一个容器!
只是一个工具!
脑中异常的清晰。
是了,
只是一个工具。
一个人我摆布的工具……

 

蚀骨酥,彻底打破了他所有的希望。
一个木偶,
一个任我摆布的木偶。
可为什么,心中的痛却不曾消失?
我不是成功了么?

 

魄冰眼看就要成熟,我终于可以种下烈炎了。
复仇指日可待。
我不是应该高兴么?

 

可为什么?
看着他一天天空洞的眼,
一天天憔悴的颜,
一天天消瘦的身体,
我仍是会心痛,仍是会不忍?

 

后悔么?
不!
为了家仇,我又何时后悔过?

 

面对这具苍白的躯体,手中的动作不由自主地轻柔起来。
小心的取血,小心的包扎。
低温的身体,起初还对疼痛有些反应,
日子久了,便不再有动静,
像是一具尸体,无声无息的存在着。

 

只有在高烧昏迷时,他才会有些许人的味道。
急促的呼吸,细碎的呻吟,高热的身体。
过去试药昏迷时也是这样的。
我甚至有些希望,
当他再次醒来时,
会微笑着对我说:“不疼呢!少爷!没有上次的厉害……”

 

恨我么?
是不是很想离开我?
会的,我会让你离开的,大仇一报,我便放你自由。
一定……
一定……
在这之前,请你
不要离开……好么……?

 

我在期待什么?
他的回答?
有多久没有听过他的声音了?
那青涩沙哑的嗓音……
他又怎么会离开呢?
蚀骨酥一天不解,他便不可能离开。
我又在担心什么?
害怕什么呢?

 


2、泠然

 

烈炎的毒性果然厉害,每日以药物压制,隔几日还用魄冰来中和,每晚胸中仍是气血翻腾,偏生又不能运功压制。
屋外有人低声交谈,压下胸闷欲呕的感觉,我哑着嗓子问:“谁在外面?”
“少爷,是……”
“元伯,进来说话。”
“是。”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带进一团冰冷的空气,驱走了心中苦闷的感觉。
“少爷,外面有位姑娘带着一个孩子来求药。”
“不见。让他们回去。”
“少爷,那位姑娘……非常像您的一位故人,所以我才……”
故人?
窝在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这么些年,有什么故人回来找我?
“让他们去偏厅等着。”

 

套上长衫,简单梳洗后,我慢慢向偏厅走去。
“小云乖!一会儿大夫就会给你治好了,不哭……”
一个女人和孩子。
孩子大概七、八岁上下,印堂发黑,面色潮红,一脸虚汗,显然是中了毒。
女人正蹲在孩子身边哄着,一副苗女的打扮,背影看起来倒有些面熟……
看到她转过来的脸,我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阿黛?!
阿黛!你终于回来了!这一天,我等了八年了……
克制不住地冲到她面前,盯着那张朝思暮想的面庞,“阿黛……”伸出一支手想去触摸,她却往椅子里缩了缩。
手僵在半空中,目光挪到那孩子脸上,这是……
你和师兄的孩子?
你终于回来了,为的却是要我救这个孩子?
你不打算回到我身边……
放下手,我僵立在那里,那张让我牵挂的容颜就在眼前,可颤抖的唇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官……官大夫……”居然是这样生疏的称呼……
脑袋“嗡”地一声,你就这么急着跟我划清界限?
“走!……你走!我不会医治这孩子的!”指着大门:“不送!”
转身要拂袖而去,却被一只小手拉住了:“官大夫……求求你救救他……我们家就他一个男孩子,求求您……”
始终狠不下心来拂开那手,我吞下喉中的苦涩,生硬的开口:“要我救他?可以。你留下来,没有我的允许,不得离开归云庄。”
“大夫……”
“一命换一命,很公平。”
“……”犹豫了半天,她像是下了决心,抬起头对上了我的眼睛:“好。请您救救他。”
你……可以为他牺牲到这种地步……粗着嗓子:“元伯,带他们到药房去。”
再也受不了心中的苦闷,大步向外走去。
“小云,对不起,姐姐以后不能再照顾你了,你的病好了以后,要好好孝顺阿爸和阿娘……”
姐姐!?
立在窗外,那……那孩子不是她的孩子?
是她弟弟?
不,不对,阿黛父母双亡,也没有兄弟姐妹,难道,她不是阿黛?
眯起眼睛望着被元伯带着走向药房的背影,那女子似乎二十岁上下,真的不是阿黛……
我的阿黛今年已该二十五、六了……
浓浓的失落感淹没了我,闭上眼睛,和阿黛如此相似的一个女子……
这算上天的补偿么?
失去了画像,送来了一个长相几乎一样的女子……

 

那孩子只是中了鹤翼草的毒,并不难解,这种季节,鹤翼草和当地人吃的一种野菜很像,估计是误食之后送去巫医那里延误了医治的时机。
配好解药,让他服下,抬头就对上了一张写满焦灼的秀颜。
阿黛……
有多久,你不曾这样望着我了……
全心全意地,只看着我一个人……
“大夫……”
从怔愣中回过神来,走到桌边开方子,字迹潦草到甚至有点抖。
“大夫,我弟弟他……”
“没事,今天你们在西厢住下,给他喝下方子上的汤药,明天便无大碍了。我会差人送他回去。”
“明天小云就好了?我送他回去……”
“不行!我医治你弟弟的条件是你留下,你想毁约?”转过身,抿着唇不悦地瞪着她。
“没……我……我只是要回去和家里人说一声……”
“我说了我会差人送的。”
“官大夫……求您了……阿爸阿娘会担心的……”
“……你明天一定要回去?”
“呃……可以吗?”
看着那双怯怯的眼睛,脑海里又浮现出昔日初见阿黛时的情景,神情不禁放松下来:“明天我陪你回去。”
“呃?您……陪我?”嘴角勾起来,连吃惊的表情都一模一样。
“从这里回你家要多少时辰?”
“走路的话是三、四天左右。”
“你背着他一路走过来?!”我的声音控制不住地加大。
“我……我没钱雇马车……”她缩了缩肩膀。
“对不起,吓着你了,我不是骂你。”抚住眉头叹了口气,“我们明天坐马车回去。”
三天应该能来回了,心底盘算着日子,时间差不多,回来刚好到了下一次取魄冰压制烈炎的时候,要留三天的药让元婶喂给修篁……
目光飘向他住的那间屋子,几天见不到我,估计他会很高兴吧……
“官大夫……”
“叫我羽生,阿……”不,她不是阿黛,“你叫什么?”
“泠然。”
“唔,有事吗?”
“我,我想把小云抱去休息可以吗?”
“可以。元伯,让人把西厢收拾一下,顺便把马车准备好。我明天送泠然回家。”
“是的,少爷。”
“对了,跟元婶说,按往常的方子给修篁准备汤药,我三天后回来。”
“好的,少爷。”

 


3、惑

 

“我要出去一趟,三天後回来……”
半晌,毫无反应……他仍是无神的盯著天花板。
我在等什麽呢?
泠然他们在外面等,而我却在这里等一个木偶的反应……

 

掀起帘子,让姐弟俩先上了车,随後跳上车,我转头对元婶说:“修篁就拜托了。”
“没问题!”元婶拍著胸脯保证:“老头子都跟我说了,您放心好了!”
扫了一眼车内的姐弟俩,把视线调向窗外:“元伯,上路吧……”

 

马车缓缓地颠簸前行,看著泠云恢复过来活泼好动的样子,思绪不禁飘远……
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那天我没有说出那麽重的话,没有在汤药里下蚀骨酥……
他是不是仍在整天缠著元伯元婶,不时地跟著我去采草药,试药间仍是会信誓旦旦地告诉我:“不疼呢!没有上次的利害……”
……
“唉……”叹了一口气,回过神来,看见车内的一大一小奇怪地望著我,一时间只听见马车震动的声音。
“泠然,离你家还有多远?”
“快了!坐马车真的好快呢!再过了前面那座山就到了!估计晚上就看得到阿爸阿娘了!”
那一大一小笑开来,灿烂得有如他的笑容一样晃眼……
停!
别再想了!看著你面前的这个女人,她是上天赐给你的又一个青黛,不要再去想了……

 

傍晚时分,到达了泠然他们的寨子。
不记得和她的父母说了什麽,整个人恍恍惚惚的,唯一有印象的是他们一家人哭作一团的样子。
这算什麽?生死离别?!
只是请泠然去庄上作贵客,有必要哭成这样吗?
浪费时间……
“好了麽?好了我们就回去了。”
所有人愕然。
好半天,元伯扯扯我的衣角,“少爷,夜了,不适合赶路,也不著急回去吧?”
“我……”换我愕然,怎麽会说出这种话来?
的确不急在这一时半刻,潜意识里这麽想赶回去?
那里,没有青黛……
对著愣在一旁的泠然父母作了一揖:“对不起,我失态了。明天我们再上路。”

 

三月的天气说变就变,昨天白天还风和日丽,清晨却刮起了大风。
坦白说,这样的天气不适合赶路,但泠然父母的挽留被我拒绝了。
“庄里还有事。”多麽堂皇的理由!其实庄子里有哪些事我肚里一清二楚。
不是没有看见泠然失望的眼神,可心里堵得慌,我选择了视而不见。
受够了马车慢悠慢悠的步调,我掀开帘子:“元伯,不能快一点吗?”
“少爷,风大扬尘,马儿一直在流泪,没法儿跑呀!”
“用黑布把马的眼睛蒙上,赶快点,傍晚之前我要回到庄里。”
放下帘子,将泠然怯怯地看著我:“官大夫……”看到我的眼神,又连忙改口,“噢!不,羽生……庄里很忙吗?真对不起,让您陪我走这一趟,耽误了好多时间。”
“……”拧了拧眉心,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烦躁:“不,与你无关,庄里是有些事,但是不急。你不必道歉。”
元伯在外面忙碌了一阵,速度果然加快了不少。
晚饭时刻,归云庄已经在眼前了。

 

草草吃过晚饭,安顿好泠然,便端了药向修篁的屋子走去。
推开门,病气混合著药味扑面而来,令人十分不舒服,伸手推开窗户,透透气。
突然涌进的清凉空气并没有引起他的任何反应,昏黄的灯光闪烁著投射在他苍白而消瘦的半边脸上,另外半边则隐没在黑影中,木然的视线定在天花板上,唯有轻浅的呼吸和偶尔煽动的睫毛证明他还是个活生生的人。
坐在床边,搭上他的手腕把脉,脉象沈取无力,虚弱得很。久卧在床,加上肝气不舒,心气郁结,他的身体每况愈下,我不知道他还能撑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还需要多久才能报得大仇……
把瘦骨嶙峋的手轻轻放回被子里,心里泛出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从头至尾,他连眼珠都没动一下,仿佛我只是一团空气。
抬起药碗,带著一丝怒气开始一勺一勺地给他喂药。
没有什麽反抗,他顺从的吞咽著,溢出嘴角的药汁流过脸颊,渗进枕头里,床上的人却仍是无动於衷,丝毫没有要擦去的意思。
莫名的怒气!
“你恨我对吧?
为什麽不说出来?
我把你当工具,当棋子,你为什麽不骂我?
为什麽不反抗?
你这算什麽?
无言的抗议麽?”
一室静默。
回答我的,只有自己愤怒的呼吸声。
摔门而出,并不清楚自己究竟在气什麽?
我要的是一件有用的工具,一颗听话的棋子,一个不知反抗的木偶,他做到了,我不是应该高兴麽?
我究竟在干什麽?

 


4、转机

 

昨夜的余怒还为消退,今早双脚却似有自我意识般的把我引向他的房间……
门是开着的……
“你是官大夫的病人吗?”
泠然!
她怎么会在这里?
下意识地不想让他们见面。
“泠然,你在这里干什么?”
“啊?我……我只是走错了房间……对……对不起……官大夫……啊!不,羽生……”
看着泠然语无伦次的样子,我意识到自己生硬的语气吓到她了,赶紧换作温和的口气:
“出来吧。你要去哪里?我带你去。”
泠然听话地退出房间,在她身后轻轻关上门,床上的人,仍是毫无动静……

 

廊下,泠然似乎觉得自己做错了事,怯生生地,爱怜地看着她,我尽量柔声劝说:“泠然,以后不要随便进出那间房间,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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