拭雪经纶 卷三、四————太阴玄武
太阴玄武  发于:2010年02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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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老傅那是……”佟掌柜壮了胆子显然是想帮什么人说话,这老傅大约就是京字楼的老掌柜,可还不等他讲完,谈飞雪却是抬手叫他禁声。

“有家有室自然可怜,一时糊涂的话我也不爱听。天权既然已经办了梁天德,天玑心里也是有数的,这回上京该换的就要换了,若可怜他一条性命,总也得叫他不再能惹了麻烦来。”谈飞雪微眯着眼,莫问书听着这话仿佛很是宽容通情,佟掌柜的脸色却越发青白了几分。

“是,小人明白公子的意思。”佟掌柜咬了牙,心里一阵翻腾。并不是说对谈飞雪的做法有什么疑义,自打知道京字楼的老傅搞出了那档子破事,他就知道这一回京字楼易主事小,老傅怕是留不得那条老命。他们当初都受了天玑大掌柜的恩,投在了他手下做事,自然明白北辰宫的规矩,这一处苛刻绝不比皇宫大院里少去多少,只是想起多年老友只因一时财迷了心眼做出这样胆大包天的事,心下一阵惋惜。等他再小心抬了眼去看谈飞雪的时候,只觉得自家少宫主当真也是狠得出手的人,说什么可怜他一条性命。大掌柜的到了京城定是要利索的取了老傅的命才好,方才纸上那两行他只瞟了一眼已是心惊,究竟什么样的活人才是绝不会再招惹半点麻烦的,佟掌柜略想了一下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莫问书仍是一知半解,看不明白佟掌柜惊惧的脸色,又不好多问。谈飞雪却像是很满意佟掌柜的答话,一时放松了精神一般抬手遮了唇口微微打了个哈欠,“你明白就好,将那话带了给天玑,老傅的家人北辰宫的全替他养起来。我乏了,要先休息。”说着摆了摆手。

佟掌柜连连应了,后退着出了房门,不一会的工夫就有两个小厮抬了个大木桶进来,里面盛满了热水,升着白雾。谈飞雪看了眼洗澡水,伸手扯了下腰里的系带,想起天乙不在身旁,这些事情都要自己做,当真麻烦。

莫问书这会正目瞪口呆的盯着那木桶看,脑子里回味着刚才那些暗含意思的话,只觉得已成了一团糨糊。谈飞雪见他呆愣着不动,忍不住打趣他道:“怎么?莫少侠还不回去歇着?要伺候我下水不成?”说着很是豪爽的丢了腰带到一边,好笑的看着莫问书。

被他这样一说,莫问书撇了撇嘴,竟是当真的考虑起来。谈飞雪见他当真,实在好笑,摇了头指他道:“你快快回了自己屋里,我是不要再见你。”

“飞雪?!”莫问书猛的听到谈飞雪说是不再见他,心里又有几份担忧,急忙抬了头。却见到谈飞雪笑的很是无奈的样子,“你且回去睡了,我还要自己想些事情。”说着一撩袖以掌风挥开屋门,对他做出副轰赶的样子。莫问书哭笑不得,只好出去了,临到门外还想说些什么,又是道掌风,谈飞雪却是把门合上了。莫问书想他怕是当真累急,回思起艳想楼的事情,脸上又禁不住一红,这一下倒发觉自己也有些累了,当下回了房间,倒头就睡。

第五十九回 伊做初一

却说莫问书回到房里沾枕就睡了个通透,谈飞雪这边倒是来了个客人。

那黑衣的人大大方方从床后的长帐里走了出来,将那屋门给反插上,转了身走回谈飞雪身旁恭敬的半膝跪下,却是没再靠近。

谈飞雪整个人浸泡在木桶里,很是谐意的样子,抬了手搭在桶沿侧头靠了上去:“妥当了?”

“不到巳时是醒不过来的。”这黑衣人声音冰冷答的全无起伏,这话听上去简直就像是说什么人永远都不能再醒来似的。

谈飞雪懒懒抬了眼看了那黑衣人一会,笑道:“你倒知道小心,先去弄迷了他。只是我在问的却不是这个了。”那黑衣人听了谈飞雪的话,似乎有些动摇,狐疑的抬眼看着他,又慌忙的垂了头下来,“属下知错。”

“倒也没错,这些本也不想叫他知道。”谈飞雪收了手臂浸回热水里,“筑良的事情同少林的关系大了,眼下又要上嵩山,给他晓得了总是麻烦。”说完,闭了眼很是享受的样子,就不再开口。

黑衣的那人显然读懂谈飞雪的意思,微微颔首,便开始说起一些事来。原来这黑衣的人正是谈飞雪在暗处的影子一样的随侍,此前玉衡回北辰宫禀告武当那些事情的时候,暗地里得了谈飞雪的令跑去查彻筑良之事的人正是他。他同天乙两个是只从了谈飞雪的,心里怕是连柳姬月也没装进半分影子的人,北辰宫里知道他存在的也只有天乙同谈飞雪两人而已。天乙是明里向着少宫主,而这个则是暗里做些不见光的事情。要说起这人的来头,倒也有段故事。

七护法的玉衡向来是北辰宫派去搜取情报的一个,大家都晓得的也只有玉衡一个,而谈飞雪身旁这个黑衣人却是玉衡的双生子,名字本是叫做玉谣的。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玉谣渐渐的就消失了踪影,大家的脑里逐渐没有了玉谣只剩了玉衡,而玉衡也像是不知玉谣曾经存在过一样。自那之后,人们偶尔见到的玉衡,或是玉衡,或是玉谣,却是没人分的清楚。就是靠着这样迷惑人眼的法子,玉谣既存在着,也消亡着。

“七护法的玉衡只有一个。”玉谣的心里是一直记得少宫主当年的这话,然而到了今时今日,少宫主话里的意思究竟是他同玉衡只能活一个,亦或者指的是给人见得到的七护法永远只能是“玉衡”,玉谣已经分不清了。他只晓得,少宫主的命令是一定要听的,少宫主交代的事情是必须得办的。

“筑良的事情,诚如少宫主所料,买通了梁天德的人正是肖贵妃。”玉谣垂着眼细说着谈飞雪之前交代要查的事,心里的情绪又回归了平静无波,“肖家的人同少林的广安私下勾结已是很久,北辰宫的事情就是广安提了之后才让肖家的人注意到的。”玉谣顿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不该讲却又不得不说的事情,犹豫了半晌,发觉谈飞雪已睁了眼瞟着他,就硬了头皮道:“天权同太子已是全走到了一路,撇不干净了。”

谈飞雪听了这话,冷笑了一声,“早叫他别管皇帝的家事,如今扯的不明不白还给北辰宫招来那么些事,他倒是京里呆久了,胆子也练大了。”说着指了一边挂着的里衣叫玉谣取来,就那样从桶里站了起来,披上了内袍道,“天玑同他走的也近了,想是觉得我不太到京城来,有些话不听也没关系了吧。”

玉谣替他披上里衣后,又退回了原本的位置,低声道,“天权对这事也是后悔万分,全没有反心的。”

他这话才说完,只觉得身上遭了谈飞雪一记冷瞟,“北辰宫同皇帝身边的人本该是全无关系的,他捅出这样的娄子,先是叫太子寻成了靠山,现在姓肖的也知道了,还惹来了少林的和尚,这即便不是有心的,也少不了故意二字。”

谈飞雪这样说着,玉谣只好闭了嘴不再讲话。少宫主的想法他是顶晓得的。早在宫主管着的时候,北辰宫同京城的关系就微妙着,明里的确没什么牵扯,暗处却替高墙里办着些难搞手脏的事情也有很多年。北辰宫强大的势力很大一部分是皇城里有人,然而那时候还没有太子,那一头的人也不是皇帝。北辰宫究竟是谁布下的,也许知道的人只有柳姬月。玉谣小心的抬眼看了一下谈飞雪,心里寻思着少宫主怕也早就知道那个幕后的高人究竟是谁,所以这些年接管了北辰宫的大小事务后,越发的厌恶起京城的事来,时时要他们不要参合皇帝的家事。只是天权身在朝中为官,怕也很难超脱。天玑跑的商路不与官互结也很难干下去,于是有些地方当真做不到少宫主要求的那样,这会才惹出那么个大麻烦来。

“佟家在关外的买卖本就不该让太子知道,天权这几年心思有些向外了。”谈飞雪笑了笑,“虽说他官兼了个太傅,多了些志气向国也是应该的,可皇帝还没死就明里向了太子,未免太小看肖家的那个。”

他这样说着,玉谣也不禁皱起了眉。如今的皇上很有些昏庸,不爱管事,连朝都懒得上,边疆战事又连连不断。早些年镇国将军同堂上的那些文臣不合,弄权不利,最后落了个叛国的下场众人也都是心知肚明不敢讲的。这朝堂上现在真正能说得了话的,也就是天权那一派和刑部的肖大人那帮子了。

天权走的是太子党。可笑的是这刑部的肖大人兼了个太子少保的位置,却是处处为难太子,原因也只是自己的女儿成了贵妃,很有母仪天下的势头。肖贵妃不是没有同皇帝吹过风说要改立太子,只是现在她膝下无子,太子这边又有天权的人撑着,皇帝似乎又念着早亡的皇后在这事上不太松口,终于使得肖贵妃把脑筋动到了天权头上。若是拆了天权同太子之间的桥板,失了利的太子不过是个陪衬,早晚这皇家的血脉还能延续到肖家身上。小女人家心有些大了,离间的计策颇有些歹毒,又仗着得宠,娘家的势力也不弱,险些就叫天权给栽到了。

“佟家的生意本就不小,天玑按他在豫字楼为的也是躲开京里太多的注目,天权倒把这个忘记了。”谈飞雪说的不甚在意的样子,玉谣听在耳里却字字惶恐。

佟家的买卖是关外生意,同外族牵连颇多。所谓的筑良兵法,名义上是边关的守将写出的心得,事实上全是佟家私下替太子存的些生意和兵粮战马册子。肖贵妃打通了梁天德这关后,为了取到证据好栽赃了太子私下勾结外族谋反,便使下了这一记脏招。

佟家是天玑的人,天玑是北辰宫的人,走的商路上供给皇城的东西全是跑的天权这边,若是勾倒了,这是一整片的麻烦。原本肖贵妃的心思还有些单纯,直到肖大人提及了广安的事情,这两个人撞在了一起,当真是把两件难办的事情叠在一起寻出了个纰漏,终于结了个盟约,一齐把矛头指向了北辰宫。

第六十回 浅水窥鱼

玉谣原本只是去查了些事回来,听着谈飞雪说的,只觉得北辰宫的处境越来越微妙,心里快活不起来,脸上终于也流露出了担忧的神色,不再平静。

然而谈飞雪看了他这样子,却是笑了出来,“她以为自己捏了天权的把柄得了广安的协助就可以拿下北辰宫推倒太子了。”谈飞雪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看着玉谣似乎有些领悟的样子,点了点头继续道,“在我们来看,也是一样的。她原本在宫里,不过是同天权的斗争,我们不好插手,也不乐意插手。我原是想叫她那样去闹,也好让天权长个教训,如今看来,她同广安都那么期待,倒也不好让他们失望。”

“少宫主的意思是……”

“肖家那个若是没了广安,也做不成天权的对手。广安是她的帮手,也是她的死穴。”谈飞雪支着下巴翻着桌上的册子,筑良兵法的抄本,玉谣特意带来的,“她若是知道厉害,也就不会直冲着这个而来了,比起她来,麻烦的倒还是广安那个秃子。”

玉谣禁不住的在心里点了头。少林的广安打的算盘如今他也是全看清楚了,少林寺能做到那么宏大,也是因为皇宫里支持的人多,少林乃武林一大派,在皇庭也是占着分量的。先前的皇帝信道不信佛,一门心思的开炉练丹,让和尚吃了好一阵子的排头。如今倚靠了肖贵妃的势头,弄的当今圣上又信起了佛,批了大笔钱兴建寺庙,供了钱让少林的养人,颂经的,护院的,世上的人也都是看着的,只是少林现今的方丈镜全是个低调平淡的人,晓得归晓得,也不会有人去造势,然而这样的事情放在广安身上,就全是另外一种说法了。

少林庞大,武林上地位难以动摇。广安心思向财也贪图着权利,广字辈的原本极有声望接任方丈的也就只有他广安、好脾气的广宁和严肃的广及。然而广及却是叫北辰宫的给杀了。广宁沉稳,不愿闹事,心思和追求都未必在方丈继任的事上,广安只觉得自己讨到个大便宜,论师兄弟的情谊来讲,只要得了镜全的一句话,少林总有一日是他的天下。然而不造出些事情来把自己抬的更高,以广宁那好脾气的好人缘,自己也很难稳坐方丈的位置。

广安思财,因为广安做了和尚也不过是个俗人。这少林寺里究竟有多少超脱的和尚,这话连如来佛祖也不好说。你且给足了他们面子,让他们装样了,和尚也不过是人而已。广安动得了这番心思,追随他的自然有人。只是镜全是个一心向佛的老和尚,广宁是个一切随缘的安分和尚,真要让广安从下任方丈的位置上滑下来,北辰宫的不借着肖贵妃的事情下点绊子,估计也难了。

“女人心思再大,脱不开的东西毕竟也多。”谈飞雪歪在软榻上懒洋洋道,“肖绮那里你盯紧了,广安的动作……怕也是已经动上了。”这肖绮,说的正是肖贵妃的本名,玉谣深知北辰宫背后的来头不小,谈飞雪打小就没尊过皇上一句,开口闭口只说皇帝,或者喊当今天子做里面那个,这样的说法柳姬月不去纠正他,他也就延下了这番习惯。只是听在旁人耳朵里实在有些大逆不道,可宫主既然认为不需要去改,足以说明皇上于北辰宫而言,不过是个名义上的主子,一个傀儡罢了。

“是,属下明白。”玉谣应了,暗想着少宫主接着又会叫他再查办什么,却是看到谈飞雪又起了哈欠,一脸伤神的样子道,“肖绮脑筋全花在斗倒太子扶正自家上了,关外的情形要盯紧了,虽说皇帝的家事咱们不管,但也不好任外族的侵来。天权跟的那派全是弄文的,如今兵部的势力又弱,他和太子拽了尉迟驸马一道怕也难办,代话给天玑,叫他全力顶上,只是先前那乱子不要再出了。”

“是。”玉谣又应了,只看见谈飞雪一副我真的累了你自己快走别再吵我的样子合上了眼睛。玉谣抿着唇又犹豫了半晌,还是忍不住补上了句,“少宫主,摇光已经到少林了。”

听到摇光的名字,谈飞雪只好强提了精神又张了眼睛,看着玉谣的目光里多了几份不耐,“姑姑让他上路的早,赶在我们前面也是应该的。可是已知道叫他来做什么的?”

玉谣一僵,垂了头道,“属下不知。”

听他这样回答,谈飞雪眯起眼显然很不愉快,“看看他是不是要找莫行风下手,若果姑姑没那个意思,且不要去管他了。”说完,挥了挥手,赶着玉谣离开。玉谣也只好默默的退了。

谈飞雪觉得脑子里有些昏沉,知道自己累极,只是思绪却半分也停不下来。肖贵妃的事情同广安的事情倒也罢了,摇光这回出来自己虽然早就知道,却没想到也是上的少林。先前玉谣提的时候,自己不过是口比脑快的说了,如今回思起来,当真觉得微妙,有什么暗含的事情在里面,他却渐渐思考不了。当真是累了。他朦胧间也就睡了过去。

“你究竟想做些什么!无笑!为什么你全不告诉我!”

“谈无笑!你什么都同她讲!你却不跟我说!究竟你把我当做什么!”

“飞雪……你知道为什么娘给你取这个名字么?”

“无笑,你留她在身边一日,我就不顺意一天。可她没了你却半分不觉心伤……你的心究竟在哪……”

“飞雪……你今后,千万不可像你爹爹那样……招惹女人心伤……女人……是很坏的。”

“飞雪,你还小,你虽是不懂,却要答应姑姑一件事。今后不许欢喜任何一个女人,对你娘也不好再说。不许欢喜她们……哪个都不可以。”

“无笑,这天下,你究竟信谁?你可有所信之人?”

“飞雪!我要你在这天下之间还有我可以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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