拭雪经纶 卷二————太阴玄武
太阴玄武  发于:2010年02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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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得这样几句,莫问书却是觉得这摇光对于谈飞雪的事情却是真正晓得的,只是他还想再问,摇光倒是头也不回的走了。天枢同开阳正好过来,看着摇光去的方向奇道,“他竟同你说话?给的是什么?”嘴里说着,天枢劈手就夺了那白宣过去,看到纸上画的却是谈飞雪,脸上又现出微妙的神色来,转了头对开阳道,“你看看,他如今也不怕了,都这样直拿了出来见人。宫主当真是不晓得的么?”开阳看了也只是摇头,推着他的手要他将画还了给莫问书,却是没说什么。莫问书只觉得二人话里意思古怪,想问又觉得不该知道,于是便住了口不说。

如此又过了两日,莫问书晓得的只有谈飞雪每过一日,身上的痛处便多出一个来,到了第五日的今天,竟是连手都抬不起来了。那些也都是听说,待到他见了这个人又坐在床上靠着时,却是半分失态也瞧不出来。

谈飞雪自然是个极要强的,许不得自己现出虚弱的样子,又不说他连着痛了五天,竟是有些习惯了一般渐渐不当回事了。只是他身上如今那忽而火烧忽而冰冻的感觉,旁人是当真体味不来的,脑里那嗡嗡直响的虫鸣似乎是轻了,骨头里却像是爬进了万只蚂蚁,像是在他骨里打洞,更像是直逆着不该走的地方乱爬一气。只是他谈飞雪都忍得了,也真是痛惯了,脸色虽然青白,额上还渗着些汗,却是变不出什么苦楚的表情来。

这北辰宫大大小的事情终究还是要有人管得的,柳姬月全不高兴过问,谈飞雪即便是痛的肺疼也是要管起来的,尽管多数的事情都让天乙揽了去配给了七护法留着的几个去分看,有些事情却只有宫主同少宫主做得主,积累了十余天,也到了不得不问的时候。

谈飞雪闭着眼听天乙将那些事情逐个报了一遍,却也没有去管此时走进来的莫问书。天枢朝莫问书做了个手势就要他往自己同开阳这里站一些来,这时候又听到天乙提到了筑良兵法的那件事情。说是天权那边差人来说已是交了给太子,事情算是完了,梁天德也处理好了,少宫主不必再挂心之类云云。天乙才想翻过这页去说下一桩事,谈飞雪出声道:“天权同那个肖贵妃是怎么回事,可是查清楚了?”他这话问的天乙一僵,连带着莫问书也有些要跳起来。先前这事他一直是挂心的,只是谈飞雪现下的状态也不好多问,原本只等着他好了再同他细说,却又想起几天前飞雪同他提的广安和尚的事情,如此他才算明白,这人毒发身上虽痛得,脑里竟是半刻没有歇着的。莫问书不禁有些动怒,只觉得这人是真的不爱惜自己,换个旁人如今痛成这样,怕是嘴里也要成天哼哼,烦管丁点小事的。莫问书想到这个,又觉得之前被那银针刺的手臂瞬的又有些痛起来,他只被那样刺了几下就痛成这般,飞雪身上那些针眼毒行又是如何?才正在心里火着,却听得天乙回了话。

“回少宫主,只是场误会,如今已是解开。”

听了天乙的回话,谈飞雪却是冷哼了一声,“什么样的误会大到肖家的人要请动了少林的和尚来插手?”只这一句,天乙乖乖闭了嘴不敢再做声,屋里静得似乎能听到焚香从炉鼎里飘出来的声响。谈飞雪张了眼睛看着垂了手等他训话的天乙,却是极轻的开口道,“你想的我知道,就去告诉天权,皇帝的家事自有的是人愿意参合,叫他少管。北辰宫不收这样的摊子。”

“是。”

“另一桩事却是叫他定要上心,只那一件是北辰宫也要关心得的。”

“是,天乙明白了。”这样说得,谈飞雪又闭了嘴,暗示天乙继续报下去,于是那长帐一般的记事簿又开始被翻动着,纸页摩擦的声音里偶尔夹着几句谈飞雪轻若梦呓的指示,一本翻完竟是过去了两个时辰!天乙放了那归事的本子到使女手里,谈飞雪此时已是不再能讲话,显然精神耗尽,再撑得片刻就要倒将下去。莫问书见他这样,握紧了拳头却没有奔过去。天枢正感到奇怪,就听得他道:“这人,真是叫人急死。他这样宁不下神,显是极伤心脉的,你们都由得他么?!”

“莫少侠,你这话说的实在好笑。”天枢似是很久没同莫问书当真动气,这时候已是很不愉快,出口的话却并不刻薄,“若能替少宫主分得的事情,我们都已做尽。只这一些,虽不是拖不得,却也好过现下不说。你当真以为少宫主愿意闲躺得?!”天枢这话说的莫问书一阵错愕,紧握的拳间似是要滴下血来。他又怎会不知?你即便是真要谈飞雪什么都不过问的只管躺着养神,他也能在脑里思虑诸多事情,倒不若当真叫他烦些事完了也就算了。只是如今这个状态,又有什么人是当真忍心叫他去劳累的?他虽是知道,只是……莫问书只觉得愁上心头,终是长叹了一口气来。

第四十二回 如此凶险

且说武当的众人听了宋宁远的详说之后,竟是真的在岳空亭的起义下集结了江湖上对谈飞雪和北辰宫已颇有杀念的各路人马汇聚成了个同盟会,说是要一同杀上北辰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然而……北辰宫在哪呢?唯一去过的宋宁远这一路却是说不清的,他即便张着眼一路瞧仔细了,仍是无法细说,只能辨出个大概的方位。他们正愁着,宁风却是在赵空明的尸体上发现了张歪扭不明的图纸,摊开一看,竟是北辰宫的方位图。岳空亭看了,当下狂喜,只说着有了这图他们定能杀上北辰,灭了那群妖孽。然而孙空鹤却不这样想,尽管同谈飞雪相处不久,他却深知这个徒儿的心思绝不会如此简单,于是叫了宁风来细细询问。

原来这张地图却是赵空明揣在里衣的隔层里的,那夹层是武当的人用来藏匿重要书信时的特殊构造,通常也只有武当的弟子知晓,这宣纸本就柔软,捏来无声,又被赵空明折了两段平整的铺放在那夹层之内,故而并未被北辰宫的人搜了去。只是这地图画的颇难辨认,想来赵空明当时迫于情势花不得太多的功夫,草草几笔了事,虽是如此,倒也勾画了个大概,取得了个方位。宋宁远见了那图,也是欣喜的点着头,直说这就是去北辰宫的路。几位结盟的掌门人一起将这图细细的看了,心下不由感慨这北辰宫的藏身之处实在怪异,眼看着只是深山之中,却被画得了川流平原之上,或许最堂皇的地方反倒是最安全的地方了。武当的岳空亭欣喜的带着宁风和宁松二人一起,领着那些结了盟的江湖人就上路了,孙空鹤却是去不得,武当总得有个人管事,他得留下照应。宋宁远本是想去的,然而他身上伤未痊愈,即便他是个曾经去过的人,大家也不好叫他带路,几番争执后,却是叫他留在了武当养伤,只由得岳空亭一个慷慨激昂的做了头领去了,倒当真是应了他那豪爽急切的性子。

然而,事实却是中了孙空鹤起先的担忧,这张落到了武当及江湖人手里的地图,却是假的。那一日天璇理了赵空明的尸身,精明如她的女子一摸之下就发觉了那里衣的古怪,小心的用针挑开了隔层后就发现了赵空明原本手绘的那张地图。天璇心下不由感叹这赵空明当真是武当三子之一,无论心思功夫都叫人小窥不得,于是便将这图纸交了给谈飞雪,由得他看该如何去办。谈飞雪见了这图纸,却是哈哈大笑,直赞叹他这赵师叔实乃一能人,如今已是杀了倒当真可惜。然而他却甚是赞这一举,细问了天璇这图纸如何得来,便心生一计,喊了最擅工笔的摇光来,照着赵空明的笔锋描了张新图出来。那摇光是什么人,只要是笔下书画之事又有何种是他办不到的?当下拟了赵空明的笔触按着谈飞雪的意思复了张更为精致的细图出来,竟是连人慌乱颤抖的下笔同那潦草的心境都一起描了进去,倒是比赵空明原本那张更像是真的了。谈飞雪见了自然欢喜,喊了天璇来叫她按着赵空明原本的样子塞回了那里衣的隔层,还叫了个使女来细细的缝上,只做得和当初别无二致,如此就装得全不知晓的样子将赵空明的尸身送回了武当。岳空亭如今带着的人的确是向着北辰宫来的,去往的方向却不是北辰宫的入口而是那青森潭之外的苍龙阵。

“如此,他们多带些人来最好,我也烦了替姑姑出去一个个的寻,索性这一回都捉个干净,留得让姑姑自己去挑着来用。”那一日看着天璇将那由摇光重绘了的地图还回赵空明的尸身时,谈飞雪勾着唇笑的很是得意。

岳空亭同他带着的人马正在路上赶着往北辰宫的方向来,谈飞雪身上那七日之毒却也是毫不留情的折磨着他。第六日的一早,谈飞雪的寝殿里就乱成了一团,天璇哭抢的尖叫声,天乙慌的摔了手里的药碗,一众的使女都被原本该指挥着她们做事的这两人弄的胡乱奔走起来,这情形很快的波及去了凤阁那边,不止是摇光,连着天枢、开阳同莫问书都被引了过来。原本还有人想借着这机会讽上天乙一番,却是在见了谈飞雪的样子后也大惊失色,断了全部的镇定。

谈飞雪躺了一整晚的软榻上尽是血红,连着那身上,发上都血红了一片。天乙自然是第一个发觉的人,他原本就片刻不离谈飞雪的身侧,却是当真累极,不知觉的就打了个小盹,前后也就半个时辰的功夫,待他一张眼,只见得谈飞雪身下蔓延开的血红,瞧他脸上却是全无苦痛的神色。天乙慌极,差了人去喊来了天璇,自己解了谈飞雪的衣衫要寻伤,却是没找到一处,强做了镇定将卧榻上的席被都换了新之后,又是半个时辰的功夫,却是再一次被那血生生浸红。天璇急奔了来,抖着手替谈飞雪查了,当下惊叫起来。

“天乙,少宫主怕是不成了……”天璇只觉得两腿无力,跪坐在了地上。她这话说得一旁的莫问书等人皆是一惊,又怎愿意去信?

“你休要胡说!”天乙到了这时候,嘴里吼了天璇声音却是打着颤的,这触目惊心的红,又让人如何冷静的下来?

天璇的眼里直掉着泪,连声音都抖了起来,哽咽道:“这……这是脉溢之象,少宫主他……他会汗尽……汗尽而……”她嘴里最后那个死字却是如何也说不出口,生生含在了口里,最后只化得一阵痛哭出来。

“汗血?!”莫问书再也顾不得什么,扑了上去抚了谈飞雪的肩,只是如今谈飞雪却当真是死了一般,脸上全无表情,竟是连痛的样子也没露半分。他只这样抱得谈飞雪一刻,手上已沾了不少血水,那虽是汗,微红汇在了一起却也颇为骇人,莫问书当下脑里一阵发蒙,说不出话来。飞雪会死,当这样一个念头在脑里真真切切的生出之后,莫问书只觉得自己的身体都凉了,此前他见了飞雪那苦痛的神色,虽替他心焦却知他不会死。如今谈飞雪却已是去了半条命的样子,若说还能活回来,那也只能是菩萨显灵,这血汗流的越多,谈飞雪的身体就越冷上了几分,莫问书的心也跟着冰上了几分。

“少宫主……”天乙似乎是终于镇定了下来,却也不推开莫问书,径自回了谈飞雪的床边,轻拉了他的一只手起来,嘴里喃喃道,“少宫主,天乙错了,天乙刚才不该放了您的手的。”说着,他又更紧的握了谈飞雪的手几分,“如今,您便是去了,天乙也是陪着您的。您莫要怕,黄泉路上天乙自会跟去,那三生桥天乙自当陪您去走,这一生天乙服侍您,今后生生世世都服侍您。”说得,那眼里总看不上其他人的天乙竟也滚起了泪珠。

天璇早就成了个只会落泪的偶人,失了魂一样的盯着谈飞雪直看。天枢听了天乙的话,却是烦躁的飞扇就要往天乙身上丢过去,却是被开阳拦了下来。“死死死!你就知道跟着死!要死谁做不得?!少宫主究竟要了你来做什么!”天枢人被开阳拉着,嘴上却终是爆怒的向着天乙吼了起来,“你尽想着少宫主死,你怎得不会出个法子要他活?!”

第四十三回 初探青森

天枢这话自然怒极,却是把莫问书从绝望里拖了出来,他听得活这个字,整个人也像重活了似的转了头去看天枢。只是天枢这话却也是气极了的口不择言,若说他有法子叫谈飞雪活,却也是假的。莫问书正要失望,摇光却是幽幽的开了口。

“要他活,也只得那个人做得。”摇光说了,便走了出来到莫问书身旁,“莫问书,你当真要少宫主活?”

“是!”莫问书听了这话,只觉得眼里聚起了神采,全部的希望被摇光这轻轻的一句从深渊里拎了起来。

“即便你要去的地方奇险无比,即便……是你会丢了性命?”摇光问的刻意,脸上却现出理所当然的表情。莫问书看着那张面孔,只觉得恍然间他曾是见过的,却又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然而现下他心里念的盼的全是要救谈飞雪,就大力的点了点头,却是不再将决心之话说出口。摇光见他这样,终是勾唇一笑,指了东边的方向道,“这北辰宫里有一处地方是我们都去不得的,宫主同少宫主下了严令,无论是谁,入得即杀。”说的,他转了头看着莫问书道,“而那禁令之地里,却有一人可以救得少宫主的命,若果说这世上有谁能解得少宫主身上的毒,也就是那一人了。”摇光的话似乎是让天乙他们都活了过来,几个人纷纷想起那么回事,皆转了眼盯着莫问书看。莫问书只觉得那几道目光都似利刃烈火一般,烧得他精神更为振奋,他知道摇光这话不假,天枢他们脸上的神色做不得假,只是他们亦面有难色,想来那人是不怎么好请的。

“还请详细告知,即便刀山火海,我莫问书也要去的!”

“莫少侠!我求你!求求你!救了少宫主!”莫问书话音才落,天璇竟是跪行着扑到了莫问书脚下,全无了平日是泼辣刁蛮的样子,拽了莫问书的衣摆哭道,“青森潭的那人一定能救得少宫主的命!你不是北辰宫的人,即便是去了也不会受罚!天璇求您了!求您去叫那人来救救少宫主!”说得又是一阵嚎哭,叫人好不忍心。

莫问书俯了身急忙拉了天璇叫她起来,“我自然去的,飞雪的命我定要救的。还请你们为我带个路,我这就去那青森潭请高人前辈来救。”摇光听了这话,竟是冷笑了一声,却不知他笑的究竟是什么,天枢他们都露出为难的神色,最终还是摇光甩了袖子道,“罢了,你们都做不得这事情,这段路还只有我能带得。”说着就往殿外走去,嘴里道,“莫问书,你快快跟来,我也只能带你到那入口,再往里去却是万万不行,你且好自为之。”莫问书听了,当下急急地跟上。

他和摇光急奔了一段路后,进到了个奇妙的林子,越往林子里走,竟越是起了青烟白雾,莫问书正奇着,摇光却是突然停了步子,“莫问书,我能带的路只得到此,你如此往前不要打岔,这青森潭只有那么一个活人,你见到的便是可救得少宫主的人了。”莫问书听了,心下奇怪,只是此刻他毕竟无法再多做思考,当下抱了拳就往里冲去。奔出几步又听得摇光在后面喊,“这青森潭里险境丛生,机关重重,你且小心!”再往后的却是听不到了。莫问书狐疑的转了头去看摇光,却觉得林子里的雾气越发的重了,才跑的没几步,却已看不清摇光的身影,连同那喊话都听不真切了。他小心的停了脚里的步子四下看着,只觉得周围每一棵树都是同一个样子,便是连那枝叶都同一个方向,竟是全然无法辨别方向了。想着摇光刚才叫他往前直奔,他当下皱了眉小心的往前又跑了几步,却是真正的迷了左右,不再能分清哪儿是哪。

这青森潭同谈飞雪要拿来困住江湖人的苍龙阵是连成一片的,外面的那条是苍龙,里面的这条是降龙,如此,莫问书现下被困在了降龙阵里,摸不得方向。他四下乱奔着,已是满头大汗,脚上的步子也不由的慢了下来。如今雾气甚大,叫他全看不得天上的样子,也分不出自己究竟在这林子里转了多久,他被困得发极,终是停了步子,仰了头对着这林子大吼起来:“世外前辈高人在此,晚生冒昧打扰实属不该,只是如今救人性命,还请前辈指点相见!”说得又疾步跃上枝头,嘴里却是运着气喊话不断。如此他又觉得喊了一盏茶的功夫,林子里却是半点动静也没,他心里好不沮丧,终是发了力劈掌击裂了手边的粗树,嘴里愤然道,“飞雪!我定要救你!我定要救你!”这几句却像是嘶吼一般叫了出来。他才说完,只觉得手边的树木竟像自己生了脚一样的移了位置,眼前的雾也略散开了些。待到他看清,却发觉眼前多了条路出来,莫问书心里一阵欢喜,也想不得陷阱或是别的什么,挪了脚步往那路上奔去。他才奔过几株树,身后的林子又像活了似的开始动起来,却是掩了回头的路。莫问书心里惊骇,只是脑里想到了谈飞雪那毫无生气的样子,终是一咬牙,横了条心只管往前奔,再也顾不得身后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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