拭雪经纶 卷二————太阴玄武
太阴玄武  发于:2010年02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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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仙姿不落凡尘,你愈是动情就愈是痛,痛极了,你就该死啦。”

三年前,自己最后一次见柳姬清……见那个本该是被自己叫做娘的女子,却是心痛的再也热不起来,整个的冰凉了。很多小时候的事情全流进了脑里,他记得小时候娘是极疼他的,便是全天下最好的物件都要替他得来,爹也是最惯着他的,全没有一次打骂,在这个世上他是顶顶喜欢爹和娘的,他也记得自己那个时候,是顶不喜欢总爱惹他哭的莫问书的……却又舍不得书哥哥不伴着他玩。想到这里,谈飞雪唇边泛起一丝无奈的笑。想这些又若何?不过是做古尘封了的事情,如今已是什么都变了。他只觉得五岁那一年发生的很多事情都模糊了,他仿佛不太记得爹的样子,不太记得娘原本那极美极温柔的笑颜,不太记得爹爹被娘一剑穿心的样子,也记不起娘叫他自己吃了那毒的事情……他也不记得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懂得,那一切都怨不得爹,怨不得娘,怨不得天下任何一个,全不过是自己的事情罢了。

“你娘是叫你选过的,是你自己选了要吃那毒药的。”

“我没有!”

“飞雪,你不乖,不听你爹的话了。”

“没有!飞雪没有不听爹的话!”

“那你就该知道,你现下这样痛,是你自己不好,那毒是你自己选了吃下去的。你欢喜你娘,你才信她,你信了她,你才吃下去的。”

“你今后若不想再痛,就不好再信什么人。你不信旁人,自然不会去欢喜。没有欢喜的人,你就不会痛了。”

“少宫主。”天乙在一旁候了很久,却没听谈飞雪讲话,一干仆从下人都跪满了地,等着少宫主发话,他终是开口打断了谈飞雪的神思。

谈飞雪张了眼,盯着那些下仆看了很久,眼里也找不着聚光,只觉得刚才的那些话似乎是个极熟悉的人同他讲的,可他却记不得那人是谁……那人提到了他爹,那人说,那些道理都是他爹说的,可他什么都不记得了,他记不清了。谈飞雪只觉得胸口发酸,垂了眼深吸了口气,待到又一次抬了眼去看人的时候,已是没了半分波动,又做回了平日里那个潇洒傲气的北辰宫少宫主。

“岳空亭带的人到了?”谈飞雪支了头闭着眼轻声问着,做出副闲逸的样子来。刚才的那翻乱心搅的他气息略有不稳,虽勉强收住了,却觉得人有些发晕,这七日毒发后七日的收拢阶段是他最恨的,分明已是不痛了好了的,却仍是虚着叫你痛快不得。

“回少宫主的话,后日便应该到了。”

“叫天枢同天璇一起办这事,你也跟着去,岳空亭我要独留了的,其余的关了给姑姑候着。”谈飞雪微张了眼看着那些跪着的下仆,抬了手指了几个又道,“你们几个跟了开阳,待会叫他动身去天权那一次。”这样说着,他又似想到了什么一样问一边的天乙,“宋宁远这次一起来了么?”

“回少宫主,并没有。同来的是宁风和宁松,华山的也没人来。”天乙答着,看谈飞雪脸色并不是很好,心里有些难过,对开阳又不满起来。少宫主本就已是极伤神的,要他来说,这些事情全该就丢了给天枢他们自己去办,偏偏开阳那侠义为人还得累的少宫想个法子支了他走开,白替他和天枢操那份心。想到这里,天乙微皱起了眉。

“他不来也好,天枢倒是同他有过节。”谈飞雪唇角勾了个笑,想起先前宋宁远被天枢故意泡鱼池的事情,多半又是因开阳而起吧?他们两个,总是太多事,却也好到现在。谈飞雪正想着,脑里似乎又浮了两个人影出来,一个也是极邪的,另一个说不上大正,却终归还是正的,两个在一起极亲密,最后却不知是怎么了。为什么……就是想不起来呢?谈飞雪抬了手指轻按了自己的太阳穴,只觉得头越发的痛了。是了,那大约是爹和娘吧。在一起的时候也有快活的,却还是看不到同样的事情的,最后落了那样的下场。还不若……不若不要一起了吧。

天乙见他这没精神的样子,抬手叫那群下人都轻声的出去了,使了眼色要一旁的使女取了火盆去把谈飞雪里间的寝殿先暖上了,却不同谈飞雪说什么。他只是静静的伴在一旁,他是知道的,这个时候少宫主是不愿被人吵着的,现下不舒服,待会就该去睡了。天乙望着谈飞雪微簇了眉的样子,心里有什么地方轻柔的化开了,他想起当年那个九岁的谈飞雪,想起那句:“你的命今后是我的。”少宫主,天乙是只为你生的,连这名字也是你赐的,无论你去到哪,天乙绝不会离开您的。

凤阁里,这个时候,柳姬月盯着摇光那青黑了半边的脸看了很久,叹道:“我不要看你这样子,一点不像他。”说得叫摇光罩上斗笠,“如此你明个儿就动身去少林,脸上好之前不要叫我看见你。”

“是,宫主。”摇光不甚在意的笑了笑,扶正了斗笠,才要转身,又听得柳姬月问他。

“飞雪这样待你,你可恨他?”

摇光又笑了,“他原该是杀我的,却下不得手,我知足的。”

柳姬月听了,却是露了副似笑非笑的样子出来,她同摇光在一起的时候自然是不带面纱的,那张明媚青春的脸同那个略显得苍老的声音很不一样,眼里却现了些妒忌的影子出来,“你只许想着我一个。”

“是,宫主。”

第四十九回 分歧相左

却说莫问书在房里郁闷了好半天也当真没一个人来寻他,他自知在这北辰宫里他不过闲人一个,别扭不得,踌躇了很久终于下决心一样的走出了房门想着还是撇了那尊严性子先去找了谈飞雪再说。他人才走到院门外,却见得一身竹青的谈飞雪立在门口同天乙讲着什么事情,见到莫问书走来,抬了脸就是一笑,竟像是先前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你身上可好了?天璇说是已不要紧了。”

莫问书被他说的竟觉得胸中一闷,又见得白衣的天乙站在谈飞雪身旁低眉顺眼很是恭敬的样子,心里更是不舒服起来。先前他只当古怪,却也觉得天乙不过是个伺候的人,如今柳姬清那几句话他却是生生过了脑的,天乙同飞雪的关系绝不是主仆这般的简单。他正想着,又听到天乙说:“少宫主,既然如此,青龙阵下抵角、录亢二阵应付那些人足矣。”谈飞雪听了天乙的话,也是微笑着点了点头,那样子简直就像天乙无论提得什么建议,他都会欣然赞同一般。莫问书被谈飞雪那笑刺的只觉得胸中一痛,抖着唇却是什么话也讲不出来了。

谈飞雪等了半天没听莫问书出声,一时觉得奇怪,转头去看他,就见他垂了手显然精神不好的样子,“你怎么了?”心里奇怪,他便问了出来,却也没去多想,倒像是也不在乎莫问书究竟答不答他。天乙看莫问书牵走了谈飞雪的些许思绪,眯着眼想了半刻,又开口道:“少宫主,这一回武当集来的那伙人,当真是要不留一个活口么?”他这话一出口,谈飞雪皱了眉转回头盯着他,脸上瞬的又微妙起来。天乙这话问的好没水准,先前他讲过的都成了废话么?谈飞雪不愉快的瞟着脸色如常的天乙,忽然想起什么的一顿,竟是突然笑了出来。好你个天乙,这话是拿来激莫问书的么?

莫问书听了天乙那问,果然抬起了头,瞪着谈飞雪的眼中满是震惊和不信。谈飞雪好笑的看他那表情,等他渐渐发作。只看到莫问书颤着手强压了胸中的波动沉着声道:“飞雪,你要杀武当的人?”谈飞雪一挑眉,不去答他,却是副理所当然的表情。等了半天莫问书也没憋出第二句话来,谈飞雪低了头笑道,“我这回要杀的是岳空亭。先前也是同你讲过的,莫少侠记性倒当真是不好。”说得又侧了头看着一边的天乙道,“你且把这回攻来北辰宫的人都报了给他听听,可是有熟人朋友的。”天乙应了一声,音无起伏的报着岳空亭集合而来的人,莫问书听着那些江湖门派的名字,北辰宫摸底细致,竟是连前来的人都有谁,姓名排行,功夫特长都一一知晓,那些人若果来了,必然只得白白送死,全无半点生还可能。连串的人名里却是没听到少林和莫家庄的人,莫问书略略缓了些神即刻又觉得自己这样当真不好。即便是没有亲近的家人朋友,那些都是活生生的人命!自己竟是在北辰宫伴着飞雪呆的久了,也失了爹娘从小的教诲么?!心里生出了这样的自责,他一握拳,皱着眉对谈飞雪道:“飞雪,你不要再滥伤无辜了。”

他这话听的谈飞雪咦了一声,忍不住笑了出来,“莫少侠,如今是人家寻仇找上我们,倒不是我们去寻人晦气了。你怎说是我要滥伤无辜?且不说滥伤,这回我便是要杀尽了,你又如何?”谈飞雪这话又说的轻描淡写,却是字字击在莫问书的痛脚,引得他那压抑在心中很久的正义道德突突的往外冒。

“飞雪!你不能一直这样!先前做错了可以改!你再错下去就无法回头了!”说得拎了腰间的拭雪剑横到谈飞雪面前,“拭雪本是江湖众人景仰之物,你当真忍心见它成为邪魔象征么?!”

谈飞雪歪了头盯着莫问书手中的拭雪剑看了会,勾了唇淡笑道:“莫问书,你要是心疼拭雪,你且拿去。”说得竟是毫不在意。

“你!这是你们谈家的世宝!”

“叫它从今天起改姓莫也无妨。”

谈飞雪一句话,说完了还是面上带笑的盯着莫问书闲看,就看到莫问书气得连脖子都憋红了,握着拭雪的手显然颤抖了起来,却是一个字也不再说得出口。

“莫少侠,有句话想同您讲很久了,如今怕是不说不行了。”天乙从谈飞雪身后踏上一步,先向谈飞雪做了个俯头行礼的样子,又转了过来对着莫问书一脸默然道,“您虽然同我们少宫主是认得的,但北辰宫的事情,还由不得您来多管。外人还请自重。”说着竟然对着莫问书做了个请的姿势,却是大有让他就这样离开的意思。

莫问书被天乙激的怒气直冲上脑,刚要发作,就见到谈飞雪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侧头看着天乙,却不阻止他,倒像是觉得天乙这样做很是没错,只是他并未想到而已。莫问书用力的闭了眼,脑中闪过他一路追着飞雪而来的种种,到了今时今日,他只觉得自己可笑起来。外人!他不过是个外人!北辰宫的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这样想,但他谈飞雪竟然也是这样想的么!如此!他算是明白了!

“好!很好!”莫问书自讽的笑了起来,“我不过一个外人,管不得你们北辰宫的事情,我便不管!”说得一扬手,掷了拭雪剑给谈飞雪。谈飞雪却是没接,天乙抬了手替他收住,退回了一边。莫问书见到此情此景,心里愈加闷起来。他当拭雪是宝!他当拭雪是他谈飞雪珍惜之物!原来都是他一相情愿!原来他谈飞雪心里一直没在乎过!他毒发之时自己那般心焦,甚至连命也不要了,都不过是自己的事情么!“谈飞雪,我管不了北辰宫的事情,但我绝不会让你杀了岳空亭!”说着,一个转身,离开的好不潇洒。这是他第二次连名带姓的叫飞雪,却是真真正正的心有怨气。做了几回傻子,现在终于是看清了,连傻子都没得做了!

看着莫问书愤然离去的背影,谈飞雪瞟了身边的天乙一眼,淡道:“你下去吧。”说着轻挥了下手,撇了头不再看他。

天乙知道自己逾越了,更是知道少宫主这是在罚他。让他离开比打他骂他都叫人难过,只是他也当真知道自己是犯了少宫主的忌讳,可他并不后悔。莫问书的存在总是个祸害,于少宫主而言当真是大大的不利的。他可以忍受少宫主同摇光的事情,却没有办法再看得少宫主被莫问书牵动情绪。

天乙对着谈飞雪深深了作了一揖,没再说什么,倒着步子退下了。

“莫问书……”谈飞雪抬眼看了莫问书离去的方向,唇角泛出个嘲弄的笑,“莫、问、书。”他轻喃着念这个名字,脸上浮起微妙的表情,就像是第一次叫这个名字,就像是全不认识这个人一样。

第五十回 姬月相问

莫问书回到了房里,愤愤然的想要收拾些东西,却发觉自己什么都没有。除了腰间的经纶,这地方没有什么东西是他的。寂静的屋里,莫问书盯着那垂下散在一旁的幔帐,只觉得悲凉起来。今时今日他才觉得寂寞,他才发现自己是孤独一个的。北辰宫这个地方……终究不是他该呆的么?

“飞雪……我不管不顾的追了你到这里,我只看到了你,却没有仔细自己的处境。呵……”莫问书抬手抽了用来系那幔帐的长绳,那流苏细绳编的精巧,如同这北辰宫任何一件饰物一样华贵却不俗气,透着不属于江湖的味道却结结实实的身处江湖之中。“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我可以舍了所有的一切只为了留在你身旁……可你却也当我是个外人么?”他拽了那细绳揪在手里,苦笑泛上心头,谈飞雪,你什么都不用说,什么都不用做,我就可以为你赴汤蹈火。可如今我想要留在你身边,却已是不行了的么?你若说上一句……或是……给我一个眼神的话……莫问书想到这里,又觉得自己可笑起来。他是真的起了怒意的,现在却又是真的在退缩着。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若他离开了北辰宫,谈飞雪永远不会再来找他。他和飞雪之间,只有他去追逐的份,只有他在苦苦寻求着。他不在意,这一切他都不在意,谁去追逐又有什么要紧呢?只要能够在一起,可是,他们真的是可以在一起的么?莫问书想起自己动怒的原因正是飞雪要杀江湖上的那些人,倒不若说他先前已经杀了不少。邪魔歪道,这个词从小听爹娘教诲,说是顶不好的极恶的人都是被这样称呼的,而莫家是正义,是大义,是邪魔歪道的反面,是必然要与之为敌的。他从来不愿将谈飞雪同邪魔二字连在一起,可刚才那一瞬间,他是真的这样去想了。没有正义的谈飞雪,随意伤人的谈飞雪,轻描淡写不顾人命的谈飞雪,他明明已经听了那么多飞雪的事情,知道了那么多飞雪的苦痛,为什么到了这样的时候,他却会责怪起飞雪的不正义,怨恨起飞雪的邪?

“正邪终难相融么?”莫问书闭了眼将那流苏细绳甩到床上,耳里却猛地响起谈飞雪的声音,“正究竟是什么?邪又是什么?”谈飞雪不会问他这样的话,谈飞雪永远不会烦恼这样的问题,这是他莫问书自己在问的,却也是他在自欺欺人,他分不清,他搞不明白。他明知道谈飞雪这样是错的,却不能毅然的站到他的对立面;他明知道该要谈飞雪去改的,却又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做,才可以办得到。“飞雪……”

身后的门被推开了,听到有人走进来,莫问书欣喜的转过身,嘴里喊着:“飞雪!”

来人轻笑着摇了摇头,反手关了门,却是柳姬月。“莫少侠。”

莫问书被柳姬月的大方举止弄的一阵尴尬,红了脸赶忙应道:“柳……宫主。”

柳姬月全不在意莫问书那古怪的喊法,径自走到了桌边坐下,“莫少侠这一回,是当真要离开的吧。”说着做了个手势,叫莫问书也坐下。莫问书心里疑惑,却觉得柳姬月态度温和,倒不知她究竟是来做什么的,只好先坐了下来。“我听下人来报,说你同飞雪闹的不愉快,正要离开。”她见莫问书听了这话,脸上又起了尴尬的神色,便笑着继续道,“在你离开之前,我却是有些事情要同你讲的。我终归是自小看着飞雪长大的,总不好叫他受了你的误会,他是当真在意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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