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渐渐记起夜宵摊上的灯光，颜孝霖让人绝望的回答，他自己都不曾料想的对这份情感执著，以及——突然冲入他眼前的那辆车上大灯发出来刺眼的灯光。

撞击，猛烈的，剧烈的痛感与毫无预料的惊讶同时袭击了他……那么他大约是已经死了……

死了？他舒了一口气，反而轻松了，或许放弃了肉体的束缚，他才能够继续奔跑，抓住那个总是在逃避的身影。

他尝试动了动右手——和往常一样，似乎魂魄也要受到地球引力的影响，并不比肉体轻多少，接着是左手——有些意外，左手似乎沉重得抬不起来，难道已经丢了？却不觉得痛。

他慢慢垂下眼，竟然看见颜孝霖趴在他的左手上睡着了，他一下子就楞住了，就这样贪婪的，毫不吝啬地一遍一遍细致地看着颜孝霖的脸，似乎那是一种唯有他可以独享甜蜜，怎么尝都不会觉得厌倦。

正看得入神，颜孝霖迷迷糊糊地坐直了身体，慢慢地扭头看着他，四目交接，颜孝霖眨了眨眼睛，他也陪着眨了眨。

“你醒了？”颜孝霖似乎不敢轻易相信，伸手过来要确认一般，轻轻抚过罗彦的脸庞。

“嗯。”罗彦点了点头，一切是未知的，也就只能以不变应万变了，罗彦在等待颜孝霖的最后通牒，也许他的死亡在颜孝霖的口中淡漠得像每天都要说得那句“早安”一样稀松平常。

可惜，颜孝霖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傻傻的笑了，从那笑容看得出他是发自内心地的愉悦，若是自己的死能换的颜孝霖的开心一笑，也是值得的。罗彦刚这么想，他却又哭了，一把抱住罗彦的脖子，把来不及擦拭的泪水全都擦在罗彦得衣领上。

仿佛被密不透风的幸福撞了满怀，罗彦突然听到一种熟悉又陌生的声音，由小变大，越来越急促，他四下找了找，然后按住了自己的心口——“扑通扑通”的原来是他的心跳。

按着自己那颗和所有健全男子一样强劲有力地跳动的心脏，罗彦困惑了，自己真的死了吗？

活着？还是死去？这是个问题——不过此刻罗彦已经没空去想这种只有哈姆雷特才有闲功夫琢磨的问题，他只知道，若不紧紧地把握眼前的幸福，那么幸福就会不声不响地溜走。

于是他拥抱了颜孝霖，交错的手臂紧紧地扣在颜孝霖的腰上，胸膛密不可分的贴着——似乎就没有分开的打算。

颜孝霖的耳朵贴在罗彦的脸上，柔软的、冰冰凉的很舒服，却像划燃的火柴一般点燃了罗彦的面颊，那是烧着的渴望，若是不尝上满满一口的清凉，可能汹涌的吞噬他所有的理智，于是他侧了脸，舔了一下颜孝霖的耳朵——带着炙热的浓情。

“啊！”颜孝霖细细地惊叫了一声，捂着被舔的耳朵推了罗彦一把，问他，“你干嘛咬我？”

“那不算‘咬’吧～～”罗彦倍感遗憾地纠正他的用词不恰当，看着他的眼神带着三分埋怨七分遗憾。

“你觉得饿吗？”颜孝霖关切地问他。

罗彦笑了，别有深意的笑，依旧搭在他的腰上，点了点头：“饿得‘特别’难受。”

“真的？”颜孝霖为难地皱了眉。

“真的。”罗彦特诚恳地逗他。

“怎么办才好呢，”颜孝霖焦急的私下看了看，“这么晚了医院里肯定没有吃得东西卖了，不如先吃点水果好了。”说着伸手到罗彦的床边，在床头柜上摆着的那个水果篮里揪下来一支香蕉，细致地剥了皮送到罗彦嘴边：“吃这个。”

罗彦有些沮丧的咬了一口香蕉，香蕉的味道不错——或许是颜孝霖喂他的缘故：“你刚刚说什么？‘医院’？这里是哪里？”

“第一医院的单人病房啊。”颜孝霖的回答毫不含糊。

“我没死？”这个答案似乎更不符合常理。

“为什么会死？你的阳寿又没有尽。”颜孝霖淡淡地说。

“那么……我为什么能看到这个？”罗彦伸手指了指天花板上的那个吊挂的女孩。

“哦～～她是个生灵，你不必太在意。”颜孝霖对着那女孩画了个符，女孩立刻就消失了，几乎同时听见走廊里有人喊：“医生，16床醒来了！”

“哦……”罗彦似懂非懂的应了一声，这是他要的答案吗？是，又好像不是，“可是，按道理说，我被车速70码的车撞飞了足足30多米，应该会死吧。”

“普通人是会死的。”

“我不是普通人吗？”如果说普通不普通是根据爱上的对象来划分的话，那么他的确不算普通人。

“因为，你爱上的是我吧，”那些罗彦心中调侃自己的话被颜孝霖说出来却是意想不到的让他觉得震撼，而更意外的却在后面，“或许说，因为我也爱上了你。”

颜孝霖的声音并不高，也没什么起伏，平静而愉快，但即便这样也足以让罗彦不知所措了，他甚至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你掐我一下吧，”罗彦把脸往前送了送，“在我被车撞了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太让人难以置信了。”

“我不舍得掐你，”颜孝霖飞快地在他凑过来的脸上亲了，“这样可以吗？”

“这更像是梦了……”

“生和死对于我来说意义并不大，不过，我好像爱上了一个凡人，”颜孝霖爱惜地伸出双手一寸一寸地抚摸过罗彦的头发，额头，鼻子……“假如说想要珍惜一个人，想要和那个人常常久久地在一起就是‘爱’的话，那么我爱上了你，你是我500年来遇到的第一个让我有勇气爱的人。那场车祸假如是个‘普通人’或许早就死了，不过我却有办法让你继续活下去……”

“你用了什么？”罗彦突然担心起来，拉着颜孝霖左看右看，“你身上没少什么吧，不会像那些鬼怪小说里面写得一样牺牲了自己的真元来救我吧？这样不值得，就算我死了，我们一样能在一起不是吗？”

颜孝霖摇了摇头：“我爱的是你，是‘罗彦’这个‘人’，你懂吗？因为我爱你，所以不希望你就这样消失，不希望你随随便便的死掉，更何况是因为我死掉！”

这些话让罗彦越听越害怕，环在颜孝霖腰上的手臂也忍不住收紧了几分，他有了不好的预感，颜孝霖又要走了，抛下他一个人：“你还是要走吗？那么我活着又有什么用呢？”

“你活下去，是我的‘希望’……”

私自在凡人身上只用仙丹也是无法逃脱的罪过，颜孝霖明白，他本想潇潇洒洒的离开，在罗彦的印象里留下最灿烂的笑容，可惜却未能如愿，第一滴眼泪滴落在罗彦脸上开始，第二滴、第三滴……眼泪止不住的往下落，到最后他还是一个又迷糊、又没用的鬼，可是罗彦还在担心他，还在爱着他，让他越发舍不得离开。

可是，不走不行，若是不想办法平息这件事，若是上头追查下来说不定连罗彦根本活不下去，他狠心咬了咬牙，慢慢拉开罗彦绕在他身上的手臂。

“让我走吧……”

“不许走！”

“不走不行啊！”

“不许！”罗彦耍起来赖来，因为除开这样，他也想不出别的办法挽留他的爱。

……

“啊！”窗外传来大大的哈欠声，一个阴阴冷冷的声音嘲讽地说：“你们两个有完没完，又不是小孩子搬家家酒，一会儿在大马路上玩‘快来抓我啊，你抓不到，你抓不到’的游戏，一会儿在病房里玩‘不许走不许走’的游戏，不觉得腻味吗？不觉得恶心吗？”

“谁在外面？”罗彦有些烦躁的问了一句，颜孝霖却立即从他怀里跳出来，乖乖地在一边站直了。

一个黑色的影子像走大路一般从墙壁里走了进来，那是个面容冷峻的大帅哥，一双蓝色的眼睛仿佛燃烧的冰一般美丽却让人胆寒，罗彦看他有几分面善，细想想竟是以前陪颜孝霖来租房子的那一位。

颜孝霖还没来得及介绍，又跟进来另外一个——应该也是鬼，比前一个略高半个头，虽不及前一个俊美无双，却也是极为温润的美男子，一双墨绿色的眼睛尤为动人。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上司黑无常，最近刚刚荣升首席黑无常，是地府十阴帅之一，”颜孝霖介绍完这个，又绕到另一个前面，“这一位是判官府的首席判官崔府君……”

“你跟来干什么？”黑无常迫不及待地打断颜孝霖的介绍，恶狠狠地看了一眼崔府君，“闲着没事找不痛快是吧？”

“哪里哪里，为兄我有公务在身，有些必要的手续，希望你能配合我们办理。”崔府君从身后拿出一个文件夹，笑盈盈地对罗彦说。

结局

“这些事情和罗彦无关！”颜孝霖向前横了一步，当在了罗彦前面，“您还是冲我来吧……”后面的一句明显少了几分底气，大概是因为崔府君那永远那么和蔼的笑容。

“这好像没你什么事，闲得慌就去搬张椅子给我坐。”崔府君温柔而甜美地说。

罗彦和颜孝霖几乎同时抖了一下，那厢黑无常皱眉说：“你自己没长手啊，要坐自己搬！”

崔府君乖乖地勾了勾手指，移了张椅子过来，拨开颜孝霖坐在罗彦身边：“大概你也想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大难不死，而且还能看见刚才那个女孩，还有我们两个吧。”

罗彦点点头。

“因为你服用了一颗仙丹，不过按照三界的规定，像你这样的凡人是没有资格服用仙丹的，所以现在有两个选择摆在你面前，一是我收回仙丹，把擅自给凡人使用仙丹的‘那个鬼’带回地府依法处置；二是签署这份文件，成为地府的一员。”崔府君抽出文件袋里的文件递给罗彦看。

罗彦拿过那张纸来，上面写着一句有着近千年历史的话“本人自愿永世在地府工作（修炼），任劳任怨，不索报酬”——明显的霸王条款，罗彦皱了眉头：“按您的意思，我非得在这个上面签字画押啰？”

“要知道我们地府工作者的标准是很高的，生为凡人，能够得到这个修仙的机会是你福气。我们会为你保留你应有的阳寿，等到你去世之后再负责地府的工作，”崔府君显然胜券在握，他回头看了一眼颜孝霖，“而且……如果你也是鬼差的话，那么不能与凡人恋爱这条戒律，对你而言就是完全没有效率的了。”

罗彦抖了抖那张薄薄的纸，前后看了看：“没了？就这些？不过，你这么大一个官儿，不远万里亲自前来劝我这个区区凡人入伙，想必另有原因吧。或者说，假如我死了，你的麻烦更大？”

崔府君的笑容僵了一下，不过却在很快的时间内恢复了原本的和善。

“那么……不如把你原本打算给我的优厚条件一起摆出来好了，我倒是不介意浪费时间，不过浪费了您老的宝贵时间，我会良心不安的。”罗彦用淡淡的调子说。

崔府君没有答话，黑无常却笑了出来，顺手摸了摸颜孝霖的头道：“我原以为喜欢上小呆瓜的人也聪明不到哪里去，没想到你小子还挺精明的。你万一死了，他可麻烦大了，要修改你28岁以后的全部档案，要知道你一个人动了，其他人都要动。要知道投入巨资修复好的生死簿系统还在调试阶段，这样一折腾难保不会出差错，万一哪个环节出了一丁点差错，他就要兑现当初他自己夸下的海口去地狱刷500年的锅。哈哈哈哈……”

黑无常的笑声非常爽朗，听得崔府君心里一定是凉飕飕的，罗彦深表同情。

“其实，我不在乎签这份东西，因为死以后的事情本来就不由我考虑，我只有一个条件，就是别让颜孝霖这么累了，看得出来他本来就害怕凡人，把他一个人扔在凡间就够可怜的，还得365天全年无休的上班，不光是他或许其他店的鬼差也受不了。也许这是地府的规矩，不过也有几百年了，该改改了，不如多加一个人手，也像黑白无常一样采取轮休制吧。”罗彦缓缓地说着，越过崔府君的肩膀看着颜孝霖，此时或许不需要多余的解说也足以让颜孝霖感动不已——罗彦是好人，这是颜孝霖始终坚信的真理。

“所以，我看好你，”此刻崔府君脸上浮现的笑才是真实而触得到温度的，“要做一个好鬼，首先要做一个好人。你的条件也是我们所考虑的事情，放心签字吧。”

按照崔府君的指导，罗彦在那张薄薄的纸上画下了有特殊含义的符号，只是简单的一笔却是他与凡间的诀别，日后的无数岁月他将在一个未知的世界度过，与他的所爱在一起。

看着那极为潇洒的一笔，罗彦满意地笑了，仿佛那就是一张代表着永恒的婚书，或者是千言万语都无法写尽的爱情宣言，是终极的浪漫……

※※※

任务完成，两位地府高官并没有久留，黑无常像个兄长一样交待颜孝霖不要再惹事之后打算坐黑无常最后一班班车回去，崔府君粘着他一起离开了。

送走了两位“上仙”颜孝霖长长地舒了口气，几乎是瘫倒在崔府君刚才坐过的那张椅子上，罗彦伸手拨了拨他的面颊，溺爱的。

“我是不是很没用？”颜孝霖怯生生地偷瞄罗彦，声音细得像小蚊子，谁都想在爱人面前体现自己最伟大的一面，可惜他刚才明显没有做到。

罗彦摇了摇头：“你要是没用的话，我为什么还活着？”

“你也看到了，地府其他的鬼差都不是我这样的，和他们比起来我真的又笨又难看，做什么事都做不好……我好害怕，你以后会不喜欢我了……”说着说着，颜孝霖很没骨气地掉下泪来。

“你要这么说起来，你的那位上司黑无常长得还真是俊美无双，崔府君嘛，看得出一定是精英级别的，工作能力超强……”

“啊？”颜孝霖可怜巴巴地憋着嘴看着他。

“不过……你过来我跟你说，”罗彦招了招手，颜孝霖“嗯”了一声乖乖凑了过去，罗彦在他耳边低语，“我爱的是颜孝霖。”

颜孝霖从来不知道声音的热度才是他最害怕的，只是几个字而已，就让他的身体滚烫了起来，像是发烧了，脑子里昏昏沉沉的，却又有甜蜜的味道。

他的下巴被搬了过去，唇上亲亲的印上了一吻，在他迷茫的时候，亲吻却愈加热烈了起来，深深的、长长的，似乎要吸光他所有的理智，那绵长的吻结束之后，他简直要晕倒了，那是一种怎样的奇妙，他无法言语，只能捂着自己火烫的嘴唇等待理智的复苏。

罗彦的手指巧妙的钻近了他衬衣里，抚摸着他腰部的皮肤，一点一点地像上爬行，那种陌生而奇特的接触让他的腰肢跟着罗彦指腹的运动颤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