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翎隐不说话。

“是不是觉得脏？”落梨歌笑出声。

安翎隐唇角勾起笑，笑的也很冷，“原来你以为我爱你，只是因为你的肉体只属于我？”

“是。”

努力将怒气下压，安翎隐握紧了拳头，将本要脱口而出的话吞了回去，只淡淡道：“你先好好休息。”

船舱的门关上，只剩下落梨歌一个人。

他有些艰难的喘着粗气。

在跟安翎隐走的那一刹那他想了很多，安翎隐既还在一年多以后还不放弃找自己，那他绝对没有放弃报仇。

烨国与陌国，本来互不相犯，全是为了自己，才开始打仗吧？

家仇国恨，自己凭什么让别人来还？

以后就这样罢？让他对自己死心，死心便好。

落梨歌脾气越来越差，虽然他很多时候是不说话，但只要安翎隐跟他说话，他便冷言冷语。每次都是说最难听的话伤害两人。

回烨国的船程有十数日，落梨歌只呆在那个船舱里不出来，安翎隐便也是很多时候守在那儿。两人不说话，只是静静的呆着。

躺在船上，落梨歌直接忽视坐在一旁的人，双眼毫无焦距的望着某一点，思绪开始飘浮。

脑海中闪现的竟又是那张温暖的脸，说话的模样，微笑的模样，认真的模样，做事的模样……很多很多闪影一直充斥，让他想忽略都忽略不了。

痛的已麻木，所以不会再痛。

这样，也好吧。

闭了闭眼，他望向一直望着自己的安翎隐。

双目纠缠，萌生的情愫让他心惊。

他漫不经心的移开目光，安翎隐却走了过来。

“我们，好好谈谈。”他眼神深邃，紧锁着他。

落梨歌抿了抿唇。

看到他眼中的冷漠，安翎隐轻叹口气，“我原以为，给你的时间已经够多。多到，能忘掉那个人带给你的一切。”

落梨歌不语。

“似乎我应该，将他杀掉。”他语气很平静。

落梨歌眼微微动了一下，看着他还能想到一年前的一切。

那是一段刻骨的爱恋，他永生的忘不了眼前这个男人曾带给他的一切。

甜蜜、幸福、伤痛、难过……

酒肆的相遇，“砾天剑”的利用，楚国的质子……

想到那一切，他笑了。笑容却很苦涩。

“安翎隐，”他第一次正式的唤着他的名，“我爱你。”

安翎隐听到这三个字，心中却没有欣喜。他知道他接下来还有话要说。

“可是我们的爱，一直是建立在不平等的地位上。”他笑的落寞哀伤。

第一次爱，他是教主，他只是个随意游荡的人。第二次见，他是天下大国的君王，他却是楚国的质子。

爱没有平等，他是不甘愿的臣服，他却是冷酷霸道。

“我们没有平等，我们永远不会站在同一个高度去爱。我不是质子，你不是君王，我们只是两个平凡人。”他微笑，“这样的情况，却永远不会出现。”

安翎隐望着他，眼中渐渐有了怜惜。

“你向往，但是你要知道，我不会放开你。”

落梨歌当然知道，所以心中纵使不满，却只是暗暗表露，嘴上却从未说过。说了，便也只是说了，对么？

还不如隐藏的严严实实。

但这次，他却想平等一次。

“我要拿回楚国，在一个月后。”他眼中有坚定跟执着，“楚国的仇，我会自己报。”

安翎隐若有所思。

“你愿意放手吗？”

仿佛决定了什么，安翎隐深深的凝视着他，“你会回来吗？”

等到他们能站在同一个高度，等到落梨歌亦有跟他匹敌的实力……

他是否，仍会愿意回来化为云淡风轻？

安翎隐突然，没有了把握。

第51章 神兵利器现

船靠岸的时候落梨歌站在甲板上望着港口的人，热闹的人群充斥着他的眼，让他有恍如隔世的感觉。

安翎隐站在身旁，一直望着他，“真的要走？”

“我会再回去。”淡淡一笑，他的眼中有释然。

安翎隐亦一笑，突然伸了双臂，拥他入怀。

“我会很想你。”他在他耳边轻轻低语，“所以你要快回来。”

轻闭上眼，落梨歌静静享受这一刻的宁静。

如若没经历那一切，他们是不是会过的很幸福？他会很宠他，他会甘之如饴的呆在他身边。

但是，没有如果。

落梨歌有目的地，他的目标是西山。

当年没有明了那个铸剑老人的话，他现在却已明白。

他最后说，他终究会再回去。

落梨歌知道，他回去得到的，绝对不会只是一柄剑。

西山路途遥远，落梨歌独自一人走的却并不辛苦，沿着原来走过的路走下去，心中不免掀起一番惆怅。

路过山林间那家客栈，他还刻意去歇了歇。

客栈早换了主人，菜色的味道却还相似。落梨歌想到那日他在这里遇到了楚清绝，在这里跟安翎隐共同饮酒，在这里碰到了山贼……

思绪涌动，如今一切却已物是人非。他终究还是忍住了要在这里歇息一夜的心，付了饭钱便继续上路。

走到西山时那儿已没有强大的剑气阵，他甚至还看到了在山上砍柴放牛的人。绕了个弯，他从那日跟楚清绝一起走出来那条路走。心境本是淡漠，但到了有一处时，还是愣的停住了脚步。

“真希望能在这儿呆一辈子。建一座竹屋，种些菜，养些花，就此终老。倒也好过外面的勾心斗角。”

落梨歌不知道为什么，他能清楚的记得他那日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微笑的弧度……

此时树叶正黄，微风吹过，飘散一地落叶。

物是人非事事休。

唇角掠起一个无奈的微笑，落梨歌抛却思绪，继续往前走。

到了那个山洞，落梨歌还未进去，一个人却已走了出来。

不是那个铸剑老人，却是宁千秋。

落梨歌很震惊，但仍唤道：“哥哥。”

宁千秋看到他并不意外，他神情有些疲惫，微叹了口气，道：“梨歌，你终究是来了。”

落梨歌心内感觉怪异。因为他说的是“终究”，不是“终于”。意思好像是，他不愿意他来。“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我替我祖师伯办一件事。”宁千秋脸上有神伤，看到落梨歌疑惑的神色，解释道：“就是你先前所见的铸剑师。他是我祖师伯。”

落梨歌脸上恍然，仔细一想便明了。

当日那老人说“砾天剑”是被他师弟所带出去，而这剑却是宁家的传家宝，自然铸剑老人的师弟便是宁千秋的祖父了。

“那他呢？”

宁千秋听后，脸上有难掩的悲伤，“他逝世了。”

落梨歌心一动，悲从心来。想到那个老人在此孤苦一生，临死前想必也没有遂了心愿罢？

“梨歌，他让我交给你一样东西。”宁千秋望着他，目光复杂。“你应该知道是什么东西，但我却犹豫，该不该给你。”

落梨歌淡淡一笑，“哥哥，你知道我的事了？”

宁千秋点头，“祖师伯临死前，几乎什么事都算到了，然后告诉了我。”他轻叹息，“梨歌，你真的觉得这样做好吗？”

“江湖中不是有说，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吗？”

“梨歌，我知道你并不想这样。”宁千秋再叹。

落梨歌微微一笑，“我别无他路可走。”若人生能随自己所想，他定会希望能看阳春白雪，繁华肆寂，遨游世间。

但人生，有哪件事是能随自己心意的？

拜祭了铸剑老人，宁千秋拿出随身携带的“砾天剑”递给他。

“这剑里，有能得天下的秘密。这并不是谣言。”宁千秋掠开一抹苦笑，“当年祖师伯应该是不想让这个秘密流传于世。哪知，我祖父却枉负了他。”

落梨歌握住剑，却并未发现异样。他目光如炬，突然就从“砾天剑”上看到一道缺口。

这柄剑他原来握过，绝对没有任何瑕疵。

他心一动，指上用劲，“叮叮”一声，“砾天剑”应声断成两截。

剑身里有一张很薄很薄的丝绢。落梨歌捡起来，看到上面的内容时，淡然的脸深深的动容。

“原来是这样……”落梨歌轻喃，脸上有不置信。

宁千秋无奈一笑，“祖父为这秘密离开这儿，活了一生却未参透。”

落梨歌缓缓道：“老人铸的这柄剑，是他对你祖父一生的情意。要得到这东西，却是要跟他断情断义。不知当年若你祖父知道这秘密，他又会怎么做？”

宁千秋也不知道，只能苦苦一笑。

也许，只有长埋地下的那两个老人自知了。

第52章 暮秋凉风起

迎面吹来的风有些凉，一片枯叶晃悠悠的飘落而下，被一只干净修长的手给接住。

叶子已变得枯黄，饶是上面的脉络却清晰可见。安翎隐沉寂的望着那片叶子，过了许久，唇角勾起一抹笑，“冬天了啊。”

原来那个人已经离开一个月了。

一个月来他登上了楚国皇位，成为楚王，然后挥兵北上，攻打陌国的青州。

他开始还担忧，想着发兵相助，哪知没两日却被告知，青州真的已被他拿下。

而他手下的军队，已有百万。

安翎隐不解，楚国只是个百万小国，除去老弱病残，最多能用的人仅六十万，而且上次还被楚清绝杀了四十万。

打探后才知，落梨歌四处招兵买马，佣金极为丰厚。

拿着叶子的手逐渐用力，泛起苍白。

他已经把握不住落梨歌了。安翎隐默默的想。

楚国百姓近日可算稍微解了当日屠国的仇恨，都是一副喜不自胜的模样。

当日最敬爱的君王被抓，然后听闻被杀，他们都以为楚国定然要灭亡了。

然而一月之前，落梨歌到来了。

局势瞬间改变，他登上帝位，然后下令招兵买马。

因佣金丰厚，所以没有多少日便集结了加上楚国原有军队共上百万的人。而且他用兵神速，陌国对这支军队又抱以轻敌之心，所以他才能那么快夺下青州。

跟众将军研究了地图，决定第二日凌晨攻打应州。

天色已暮，落梨歌揉了揉双眼，突然觉得格外的累。

宁千秋从帐外走了进来，道：“梨歌，今日又招募了三万。”

落梨歌脸上并无喜色，“青州一役，折损将士三万。陌国折损十万。”

宁千秋眉一皱，“莫非你真的想将那四十万的人命悉数讨回？”

“是。”他眼中有坚决。

宁千秋直视着他，“你哥哥若在，他定当只希望你能好好当楚国的君王，百姓平安，衣食无忧。而不是希望你去给他报仇。”

落梨歌苦笑一声，“哥哥，我放不下。”

宁千秋轻叹，“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你这么做，难道只是想报仇？”

落梨歌心一动。

“我知道你在别处，跟陌国太子过了一年多。”宁千秋轻语，“也知道，他当年屠杀四十万人，只是为抓走你哥来要挟你。”

落梨歌唇边泛起一抹冷笑，“就是因为这样，所以这个仇我更要报。”

那个人，太自私。

所以他，必然会让他付出代价。

爱，不是自私的借口，更不是可以随意枉杀人命的借口！

落梨歌站在高城上，远远的便能看到应州的城池，那里通火明亮，他甚至能看到满脸戒备的战士。

他淡淡一笑，戒备又如何？不出半月，他定当将那座城池掠夺过来。

明月当空照，冰凉的冷风灌体，他却不觉得冷。手指曲成用力的弧度，本是淡然的神色在看到城下某一个身影时凝结。

那个身影穿着白衫，两手空空的慢慢的走，冷风拂起他的发，露出好看的线条。

落梨歌有些窒息。他未想过，自己再见到他时，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然后那人抬起了头，望着他。

四目遥遥相对，落梨歌眸子发冷。他的手握的愈发的紧，牙齿亦紧紧咬住。

然后那人，飞身上来，落在他身旁。

落梨歌挥退了一旁的将士，紧盯着眼前的人。

那人微微一笑，笑的有些苦涩，“梨歌，好久不见。”

第三卷 半缘修道半缘君

第53章 恍惚若伤感

落梨歌心头大震，只一句“梨歌”，他又回想到小岛上的一切。

面前的人神色如初，却又似乎憔悴了许多，宽大的衣服更衬的他身形消瘦。落梨歌喉咙滑动，语气很冷，“你莫非是来送死的？”

来人正是楚清绝，他微微一笑，居然点头，“是。”

落梨歌神色一动，微眯了眼，冷道：“我不会杀你。”

“梨歌，”楚清绝唤他，语气中竟有隐隐的请求，“我知道你攻打陌国，并非为掠夺城池。只是为了报仇。”

落梨歌冷笑，“你知道便好。”

“当日之事，全是我一手造成，跟陌国并无关系，只要你放弃攻打，我任你处置。”他望着他，神色中亦有乞求。

手指紧握，落梨歌脸上并无异色，内心却有些动容。他想到第一次见到他时他飞扬的风采，一举手一投足无不充满贵气，那种绝代的风华是连安翎隐亦没有拥有的。

楚清绝道：“可好？”

落梨歌一震，想到死去的人，想到自己哥哥最后绝望的那一跳，他语气冷下来，“你当日杀人的时候怎么没问过旁人可好？现在竟来问我？我告诉你，不好！我落梨歌恨不得将你挫骨扬灰！但一死对你来说，何其简单？我便是要你看着你的将士也一个一个的在你面前倒下去！”

他语气可谓残忍至极，楚清绝眼中却没骇意，只是眼神慢慢黯淡下去。

夜风吹散他们的发，一根一根，缠绕着飞扬。

从高楼俯仰天地，格外辽阔，那些远方的灯火便也开始渺茫起来。落梨歌抑制住狂跳的心，依然冷冷的看着他。

楚清绝唇角突然掠起一抹苦笑，然后他双膝一曲，跪在了他面前。

落梨歌微愣，然后冷笑道：“居然连下跪的招式都用出来了？”

“梨歌，求你。”他抬着眼望着他，眼中仍然有太多太多的眷恋，“你要我怎样都可以，只求你放过他们。”

从来都是骄傲的人毫不犹豫的跪下，任是谁也会动容。落梨歌内心痛的似要爆炸，但嘴上的话却越来越残忍，“我只要你，看着他们死！”

楚清绝垂下了头，“为什么能筹集到这么多的兵力？”

落梨歌倒没有想到他会问这个，眼神一偏，淡道：“因为砾天剑。”

“砾天剑中的秘密对么？”楚清绝微笑，笑的极苦，他掠起身，跃下了城楼。他去的速度很快，没有多久，落梨歌已看不到他的身影。

刚才绞着的手指一点一点的松开，落梨歌硬生生将目光从他离开的方向移开。

曾经也会想，自己再见到他会是何番模样？是马上将他打死还是仇恨？

却都没料到，会是如此隐忍。

他以为他能忘得了，忘得了那小岛上发生的一切，却发现自己还是忘不了。他居然想靠过去，像往昔一样依在他怀里……

用力的将手掌拍在城墙上，扬起细小的粉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