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烫————虞南
虞南  发于:2010年02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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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呢?”柳原不安的追问。

“然后……因为一个误会,我离开了他,他以为我离开了京城,只是猜不到我躲到了皇宫里。”顾安耸了耸肩,笑着说。

柳原努力咳了咳,以让自己的声音显的自然些……“如果解开误会,你会不会回到他身边?”他眼也不眨的看着顾安,生怕自己看漏了一个片刻的表情。

“……不知道,我离开他已经两年了,即使我没有变,他也会变的。”

“是么……”

“好了,我也讲完了……现在可以专心下棋了?”

“嗯……”柳原点了点头,任指甲在手心挫出一片片血红。

顾安……其实我知道的,你没有变,而季秋远,大概也没有变的。

柳原微微苦笑了出来。

理所当然似的,柳原几乎没有悬念的连输了三场……他臭着脸离开舞殿的时候,脑海里还回荡着顾安最后的那句话。

“笨死了~”

当真气死人……连骂人苯的语气都和季秋远一样。

柳原径直走回了自己的院落。

晓风见他回来了,匆忙的迎了上去,“主子……皇上等你好一会儿了……”

柳原笑了笑,却发现面前晓风要哭出来似的苦着脸。

“主子……您千万别怪我……皇上问我你干什么去了,我顺嘴就说您去了歌舞坊找人。”

柳原愣了愣,半晌苦笑着,“你也说了我去找的人的名字了?”

晓风突然跪了下去,将头深深的埋在双膝里,“奴才该死……奴才忘了您交待过不能说!主子……刚才皇上脸色突然就变了,奴才怕您……”他没有再说下去,卧房的大门突然被打开了,柳原转过头,季秋远冷冷站在那里。

直直的对上了他的眼睛。

第十二章

假如时间能够停止,柳原不期望停留在任何一段记忆里较为美好的时光。

能够停下的话,在这一刻停止就好了。

生命里一路跋涉,好不容易的在此站定,却立即对上那冷冷的眼神。全然像是在看一个可恶又可恨的人……

不带一点温度。

他只冷冷的扫了柳原一眼,径自就走了出去。在柳原身边卷起一阵空洞的冷风。

“秋远……”柳原仿佛从许久的冰冻中刚刚苏醒,转过身跌跌撞撞的跟着跑了出去。“秋远……你等等我……秋远!”他跟着那抹依稀的背影大声的喊着,全然不顾周围的人惊异的眼神。

脚下一软,像是绊到了什么,柳原直直的跌在地上。

奇异的感觉不到任何疼痛,眼泪愣愣的从柳原大睁的双眼里迅速的滴在青石地面上,他努力站起身,像是看不到周遭的一切人似的,机械般的向前走。

道路很熟悉,自己曾在这条路上走过很多遍,满怀期待的想为他准备一件礼物。

如今却像在亲手埋葬自己的所有幸福。

双手大概是擦破了皮,麻痹般的疼痛让他不能自已的颤抖。

现在的你已经太遥不可及,手好痛,大概已经拉不住你。

柳原在歌坊的几十层台阶下站定了,无数的紫纱飘扬,好像浓重的雾气一样迅速氤氲了双眼,台阶之上,有一双人正在紧紧相拥,无比般配而又无比幸福。清风扬起他们的衣炔,宛若仙人。

地上跪满了大片的舞姬和宫女太监。

柳原只呆呆的站着,微仰着头,看着面前的两个人。

看的久了,恍惚的以为自己从没有睁开过眼睛。睁眼的黑,闭眼的暗,完全没有什么区别。连同的没有什么区别的,还有生长在身体某处的剧痛,和独自承受的静默,全都是同一种悲哀。

像是钝了的刀在身体里缓慢的切割。

柳原绽放出了一个苍白的微笑。

抱着一个渺小而微弱的信念走着的自己,终究不敌现实的巨大力量。那让自己苦苦追寻着的东西,他早已经给了别人——痴心妄想!

原来自己就是传说中追日的夸父——痴心妄想!

原来自己就是扑火的飞蛾——痴心妄想!

原来,自己就是抓不住幸福的柳原。

一直做着一个关于妄想的梦。

顾安不好意思的推开季秋远,侧低了头想躲避季秋远的视线,却正好看见台下衣襟飞舞的柳原。

他突兀而绝望的站在那里,仿佛用手指轻轻一推就会倒下一样。

“柳原……”

季秋远随着顾安的目光看过去。

少年温柔而绝望的目光硬生生的将他的心脏扯出一串酸痛。

他却将之顽固的归咎于自己与顾安的再次相逢。

身为一个帝王,他的一生只爱过眼前的这个人,除了他,没有人再能扞动自己的任何心神,没有人。

“微臣恭贺陛下!”柳原跪伏在地上,缓缓的说。

认真的磕了一个头,“微臣告退。”他站起身,走了回去。

从手上滴落的血液随之划落了一路。

“站住!”季秋远低声喝道。

“宣御医……来医治英君的手。”

柳原浑身战栗,突的低声笑了起来,就是这样……总是这样……让自己,怎么忍心放手……

落月无影 残朵凋零 照窗棂 西湖残影 水若竹兰汀

北去薄云 桥边松荫 望远景 千杯离别 入酒苦寒凝

惟爱伊。

“主子,昨夜你又蹬被子了吧?”晓风嘟着嘴,将柳原的头发用珠串系好,满意的点了点头。

“嗯……有点热,所以……”

无奈的叹了口气,晓风走下去端今日的早膳,上次闯了大祸,晓风原以为主子一定恨死自己了。

可他只笑着说,“总会这样的。”就原谅了自己。

总之都是自己的错,如今皇上已经三日没来了,听说日日都陪着新晋的英君待在他的寝宫里。

那人……好像叫做顾安吧?没想到那长得极像主子的人就是皇上两年来一直在寻找的人,就连皇上的寝宫,也叫做思安殿不是么……那么算起来,皇上之所以这么宠着主子,只是因为他的相貌吗?

晓风打了一个寒颤,“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他抬起手狠狠的打了自己的头一下,忙忙的去端早膳。

“季秋远……”柳原的眼里闪烁着极亮的光彩,活动了一下久未锻炼的手脚,他站起身踢倒了一边的凳子,“你总有一天,会爱上我的!”

清秀的少年摒开周围的一切喧嚣和悲哀,仰天大笑。

嚣张……但是,脚趾酸痛……

何桓望着脚下城墙外被月光笼罩的大片黄沙,瀚海大军正驻扎在离此五里的地方,无数个帐篷在月色里依旧显出一片肃杀的味道。远处了望塔传来一缕笛声,是林宜之吧。

何桓闭了双眼,静静的听着笛声在月光下肆意流淌。

七月十四日,两军对垒,却都没有什么行动。

七月十五日。连阴了多日的天气忽然放晴,千万道阳光穿过浓重的云层,热辣辣的撒到人的脸上,投下变幻的云影。

落英大军的步卒和前锋骑兵在城墙前汇合,何桓率领一千骑兵出城列阵,十余里城墙前,部扎着紧张的士兵。

林宜之站在城墙上,头发用黑色的丝带结住,文气的面庞严肃的绷着,昨日自己和何桓在守城上发生了很大的分歧,何桓力主出城迎战,一张刚毅的脸上尽

是强硬与英武。

实在抗不过他,自己只得答应了他,但条件是如有不敌立刻撤退。

何桓静静扯马出阵,眼睛微微的眯着,他反手握刀,挺直的脊背显示出不可忽视的强大气势。

“主动出战吗?”温清明端坐在自己的战马上,微微笑起来,看来落英的确不乏英武的将领,自己小觑他们了。

“谢里格,你去迎战。”他并未转头,低沉的声音却有着无端的威仪。身旁的铁甲武士低低的答应,打马冲了出去,他跟随温清明多年,是草原上数一数二的勇士,有着对战的绝对信心。

阳光极为灿烂的撒下来,原野上泛起大片的金光,连接着绵延出强烈的燥热。

两匹马几乎在同一刻冲了出去,金铁交响的刺耳摩擦声响起,何桓握紧了他紫金色的战刀,整个世界仿佛都在旋转,他巨大的身影劈了下去,霸道的刀势如压山巨雷一样,令敌人瞬间窒息。

为落英而战!脑中响起的只有这一句话而已。

谢里格像是要呆住了,可他的身手却没有片刻的迟缓,那惊雷一样的刀压了下来,他的刀也已经迎击而上。

没有人能看清那瞬间的变化,刺耳的摩擦声后,谢里格所乘的战马突然前驰了两步,齐腰断成了两截。

长刀落地,谢里格直坠到地上,伸手捂住右肩汹涌的鲜血。

何桓英武的端坐在马上,目光忽地直射远处那身着紫衣的瀚海将领。

“今日我不杀你,你回去告诉你的将军,落英王土,不容任何觊觎窥探,如有不服者,惟死!”洪亮的声音远远的直传到瀚海大军里,何桓虽对着温里格说话,一双眼却一点也没有离开对面的紫衣身影。

“英雄,请教你的名字。”清朗的声音远远的传过来,何桓惊讶原来瀚海也有功力如此深厚的人。

“武将何桓!”他对着远方缓缓的点了点头。

温清明也点了点头,“今日鸣金收兵!”几匹战马奔了出去,马上的骑兵将战场中的温里格载了回去,何桓调转马头,带领兵卒们进了缓缓开启的大门。

“何桓么……的确是一个悍将呀。”温清明温和的笑了笑,扯马返回了营地。

第十三章

“皇上,柳英君已经在外跪了两个时辰了。”太监首领王总管跪伏在地上,忐忑的望着依然平静的看着书的季秋远。

“不用理他。”

极淡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感情。

柳原坚持跪着,身体微微的颤抖,太阳正毒,可跪的久了,依旧感觉有丝丝的凉意像针一样顺着膝盖在全身游走。

“英君……”王总管回身合上大门,看着面前倔强的少年微微叹气。

柳原瘪了瘪嘴,低下头,依旧跪着不动。

季秋远,我那么喜欢你……

所以,所以,绝不动摇。

在干燥的炎热的下午,柳原坚持的跪在地上,脸上带着某种不可捉摸的神情,感觉到自己的整片肩胛骨在发软,而万物都在太阳中蒸发。

变成一种轻而绵薄的物体卡在自己身体里某个启承转合的地方。

顾安从属于他的绵福宫中走到思安殿门口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柳原。

他想叫柳原的名字,可又终于没有叫出口。

推门走了进去。

“秋远……柳原怎么跪在那里?如果是因为我的话……请你原谅他,我已经解释过是我不要他告诉任何人关于我在宫内的事情了。”

“不是因为你!”

顾安愣了愣,半晌方微微低下头道:“是么……”

“原儿他要随我去北方征战……我不能答应!”季秋远紧皱着双眉,全然没有发现顾安突然僵硬的侧脸。

“是这样吗……”顾安低垂了眼,内心有微微的不适,却终于走到一边也拿起一本书看了起来。许久之后,才发现季秋远只是在盯着那本书发呆。

哪里有一个时辰连书页都不翻的道理?

瞬间凉透了大半个身子。

远处钟楼响起了撞钟声,季秋远却全然没有半点起身的意思。

“皇上,已经入夜了……您看……”王总管微微躬着身子侯在一旁,满面愁容的看着面前未动一口的饭菜,这几个人,倒像是比拼着折磨自己一样,问世间情为何物啊……王总管收下了已经凉了的饭食。

“奴才下去把饭热热……”

“不用了,我不饿,你下去吧……”

顾安看了看季秋远,自己也一直没有吃饭,秋远……难道你没有注意到吗?

“顾安……你多少也吃一些,我正考虑着打仗的事情,冷落了你……你,没生气吧?”

“没……那微臣也先下去了。”顾安笑了起来,慢慢走出了殿门。

有宫人打着灯笼走来走去,柳原依然跪在黑暗里。

灯光从季秋远的寝殿里撒了一些出来,微微落在柳原的眼睛里,片刻,忽然灭了。

柳原强忍了一天的眼泪顷刻间涌了出来。细微的哽咽声传的不远,却声声不漏的钻进季秋远的耳朵里,游走全身,在心脏里停住了。

柳原在黑暗里跪了一夜,季秋远在黑暗里守了一夜。

茫茫黑暗里的这一角和那一角。

季秋远的心里有细小而真实的刺痛。

而唯有那片刻的真心,才是恒久不变的事实。

东方露了鱼肚白,夏日的早晨与晚上都是冷的。他那样单薄的身体,不知能不能撑得住……季秋远在屋子里走走停停,看哪里都不顺眼。那个玉屏风怎么正摆在那里?香炉里的味道朕不喜欢,一会儿就吩咐换了它,缅玉的纸镇雕工太浮华,干脆摔碎算了!

至于那张柔软的大床……看上去还顺眼一点,原儿曾躺在上面过。

原儿……

季秋远仿佛终于意识到了自己跳进了一个自己给自己设的巨大的陷阱。在内心供养的无名心情暴涨起来,他一把拉开了房门。

柳原跪在那里,秀气的脸惨白着,正愣愣的看着自己。

无穷无尽的自责和心痛席卷着季秋远的呼吸,太阳浮了上来,整个天空和大地充满了温情脉脉而残忍的真实。

是啊……人生完整而没有缺憾,他拥有了所有,包括以为已经失去的曾经的爱人。

美貌,金钱,地位,权势,亦或回忆。

都握在季秋远的手中任其采摘。

而现在,它们只是如同一隙尘埃那般无足轻重,光线在这里变得微弱,声音不复存在,没有空气的地方许多东西将永垂不朽。

自己对顾安的感情并没有变质,可是……心中的某一处,在不经意间被慢慢打磨出了一个细洞。

是了,是这样了,原儿,原来我终于还是爱上了你……

柳原呆呆的看着面前恍若神祗一般美貌的人走向了自己,低下身子对着自己说话。

可身体太虚弱,他讲的话语都如空气一样漂浮在外面,怎么听也听不进去。他的眼神如此的美丽而温柔,他的笑容却为何充满自责和怜惜?

柳原伸出手想触碰他一下,他在黑暗里待了太久,不太相信自己已经醒了。

他碰到了那人温热的胸膛,里面有东西一下一下跳的好快。

“什么?”柳原张合了一下嘴,只微微发出了沙哑的一声呜咽。

他仿佛在说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可自己无论如何也听不见。心里急的几乎窒息,柳原感觉世界突的一暗,他晕倒在季秋远的怀里。

“启禀皇上,英君的脉象细而无力,面色无华,口舌淡和干,是血虚的症状。恐是先天秉赋弱,而后天又失养,而今过于劳心劳力,导致血脉不充,才会突然晕倒……”一位年老的御医正满头大汗的跪倒在皇帝身下滔滔不绝,他在宫中为御医二十载,可谓是看着皇上长大的,可从未见过他如今这样紧张而怒气腾腾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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