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跪在门边不断的干呕,柳原想起自己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名字。
“主子不要太过在意……宫中原本就是这个样子的。”魏寒以平静的声音淡然的劝阻着他,却掩饰不了眼神里浓重的悲哀。
晓风跪在柳原身边,不知所措的想劝解他,却始终找不到合适的词句。
始终拿不定主意到底要不要告诉季秋远——就在前几日,有静嫔怀上了龙种的喜讯传遍宫中。那晚季秋远对自己极尽温柔,好像因此有什么亏欠一样。可他的眼底,到底有着一丝欣喜……毕竟是他的孩子,他的骨肉,与他血肉相连。
柳原知道自己并不是足够坚强的,以往的自己想通过逃避解决一切的问题,如今逃避不了,也想及尽全力的拖下去。就是这么犹豫不决,拖拖拉拉,任谁也不会觉得可爱。
却依旧改变不了这样顽固的,已经形成了习惯的自己。
天光暗蓝色,上面点缀着一个明亮的笑脸。
在笑谁?
“算我倒霉!”柳原抽抽鼻子,拽了拽单薄的衣裳,脚不沾地的一路往流芳院飞跑。
曲折的宫墙之间被月光照的足够明亮,身后拖沓的影子在路途里繁衍,宫墙里有着仿若睡梦中的寂静,柳原加快了脚步,他忽然害怕从殿宇投下的阴影里忽然伸出一双魔爪,将自己拆吃入腹。
柳原一头冲进了自己房间的大门。
撞在一个熟悉的臂弯里。
柳原抬起头,瘪瘪嘴,极力想忍住将要涌出的眼泪。
“身上怎么这么凉?”季秋远不满的皱着眉,伸手将柳原打横抱了起来,轻轻的放在床上。“这么晚还出去……去了哪儿?” 季秋远冷着脸。
“就随便走走……”柳原自知理亏,低着头不敢看他,握紧的手心里却沁出了冷汗,下午的事他一定已经知道,可他为什么不问呢?
“苦着脸,一副要哭的样子,原儿……”
“走夜路很吓人!”柳原终于收住了眼泪,抬起头忿忿的看着面前的天香国色。
实在搞不懂为什么已经明明看过很多遍面前的脸孔,却每次看都还有种惊艳的感觉,嫉妒……
“秋远……北方要打仗了吗?”柳原窝在温暖的胸膛上,一脸忧色的问道。
“怎么?原儿以为我落英会不敌吗?”季秋远调侃着淡淡笑了笑。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柳原还欲再说,却被突如其来的吻止住了话语。柳原慢慢的被融化在这个吻里,脑海里一片嗡嗡作响,几乎想不起还要说什么。
季秋远的手从柳原的衣服底下伸进去,滑腻的肌肤如同婴儿的细腻,他满足的微微叹了一口气,抬起醉人的双眼看着柳原,“原儿,你病还没有好……”
“没……没有关系。”柳原扭开了头,羞涩的红色几乎遍布了他的全身。
季秋远低声的笑了,柳原更感窘迫,气呼呼的闭紧了双眼,却感觉到了头发被温暖的碰触着,过了一会儿,胸口上有细滑的手指缓慢移动,小心的抚摸着自己。不厌其烦,仿佛手指上正把玩着一件珍宝。许久,许久,温暖的酥麻的感觉源源不断的在身体的每个部分绵延,柳原在心里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皇上……静嫔一向温柔知礼,又怀了你的孩子,不知皇上是否有意升她为妃?”他微微颤动着睫毛,不敢睁开眼睛去看对方的表情。
感觉身体上方的那个人瞬间僵硬了一下,半晌,耳边传来微微吐气的酥麻,
“原儿……让我拿你怎么办是好……”半带着叹息的话语引起柳原的一阵战栗。
停滞的动作重又开始,带着刚刚不曾有的激烈情绪,却依旧温柔的注意不弄伤他。
柳原的脊背柔软的弯成一截激情的弧度。
剧烈的快感与微微的痛感并存,好像天生该如此一样,无奈的笑容被保留下来,绽放在心里。
夜那么短暂,又那么漫长……
静嫔不安的在房中踱来踱去,昨日里自己宫里的婢女红袖擅自将糕点送到流芳院,下午就传来有小太监因为吃了那糕点而亡的消息。
红袖也随之跳了井……
自己也知道,红袖其实是荣妃送到自己身边的人……早知道就不该那么早把怀孕的消息传出去,竟然还一直以为荣妃会照应着自己。
却忘了荣妃也有一个四岁的皇子。
终究还是太大意了吗?早就应该明白,这个皇宫,原本就不应该过分的信任谁的……哪怕是常常笑着自比为好姐妹的人。
“圣旨到……”刺耳的声音将静嫔惊的一跳,她将手放在自己的腹部,微微的摩挲,半晌扶着宫女的手迎了出去,盈盈跪在那身穿锦服的大太监身前。
“杜静容接旨,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太监一脸笑盈盈的看着她,静嫔的额头瞬间冒出了细密的冷汗。
该来的,躲不了。
“感天洪恩,皇帝诏曰。杜静嫔自入宫来以来端正贤德,不事争宠,颇有淑仪,实乃我落英之福。特赐封静嫔为一品静妃,赐住端仪宫,望静妃不负朕之厚望,侍奉宗庙,彰显后妃贤德,钦此!”
静嫔呼出一口长气,心里微颤了几下,重又抬头看向面前那一直笑着的太监。
“恭喜娘娘,娘娘请接旨,地上冰凉,娘娘现下有孕,还请注意保重身体。”那太监手中举着那封明黄色的圣旨,笑的近乎谄媚。
静嫔伸手恭谨的接过圣旨,在小丫头的搀扶下慢慢站了起来,“多谢公公,这里有劳您了,环儿,带这位公公去请茶!”
“如此多谢娘娘了。”那公公笑的更加开心,在小丫头的带领下缓缓退了出去。
她握紧了手中的仿佛滚烫的绸缎,缓缓走回内室,阳光照进屋子里,整个地面仿佛都是热的。
“娘娘,流芳院柳英君正在门外等候。”一个小宫女小跑进来,凑近她的耳朵轻声的说。
身子微微晃了一晃,她忽地笑了出来,“快请进来……芳儿,你留下奉茶,其他人都退下吧。”静妃抚平了双膝的褶皱,直了直腰。
依旧耀眼的阳光下,一袭青衣慢慢踱了进来,却仿佛带进了一室的冰凉。
“柳原刚刚听说您升为静妃,特来贺喜……”面前清秀的人扯开嘴角,绽出了一个动人的微笑。
第十一章
“柳原刚刚听说您升为静妃,特来贺喜……”面前清秀的人扯开嘴角,绽出了一个动人的微笑。
“静容多谢英君……芳儿,快给英君引座!”静妃端坐在她铺着柔滑的软垫的楠木长椅上,面目雍容的微微扬了扬头。
柳原并不在意,随意的坐到下首的座椅上,从门外延伸进来的阳光只触及他的脚尖,秀气的脸庞整个的隐藏在阴暗里。
静妃在这种角度下看他的脸。
眉、眼、鼻。
身前是飞舞的尘埃,在空气里滑出毫无意义的轨迹。
“英君喝茶……”芳儿恭谨的将一小杯茶端放在柳原面前的茶几上。
柳原的瞳孔收缩了一下,微微着摇了摇头,“我不喜欢喝茶,以前倒是很喜欢喝雨花茶,现在不喜欢了。”他的脸孔苍白着,半晌又抬起头来笑,“……有没有酸梅汤?”
“英君喜欢这种口味的东西吗?”静妃含笑说道,将手微微放在自己的小腹上。“我现在倒是非常爱吃这种味道的食物呢……”
“不止喜欢酸梅汤……”
“哦?”静妃抬起头。
“昨天静妃送来的马蹄糕我也很喜欢呢……”柳原偏过头,笑着望向静妃瞬间僵硬的脸。
慵懒的声线毫不留情的继续响起,“听说那名送点心的小丫头随后就跳了井么?呵呵,真是死无对证呢……是吗?”
“英君!”静妃赫然站了起来,保养得宜的双手紧紧握着两旁的扶手,一张精致的脸此时因为各种交织的情绪显得莫名愤怒。
柳原也站起身,一双眼却紧紧的追随着静妃的目光,他深深的看着,直直的望进那双闪烁着恐惧与悲哀的眼睛。“可我知道那不是你。”
“我知道不是你……”他复又重复了一遍,“所以如今你接到的是这样的旨意……你明白我的意思,不是么?”
静妃颓然的坐回她的一堆柔软里,感觉有冷汗从脖颈后颗颗的流下去。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她偏过头苦笑“……你信我?或许这次真的不是我,可你怎么知道我有没有过那个心思呢?”她将眼睛狠狠的斜过来,“你身为一个男侍……实在不应该得到如此多的宠爱。”
“即使你曾经有过那样的心思,现在也不应该有了。”柳原并不气恼,他静静的看着面前空气中飞舞的尘埃,“你知道,我始终救了你一条命,在这里,除了我,不会有人再会这样的救你了。”
静妃愣住了,柳原是对的,如今她欠了他一条命,可那又怎么样呢?后宫里的命是不值钱的,即使自己也一样。
柳原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他微微抬高了语调,“不仅是你,我也救了你的孩子。今后……我也会帮你照料他的……你知道……我始终是一个男人,没办法有他的孩子。”
面前的女人似乎被深深的打动了,她考虑了很久,忽的抬起了头,“你会帮助我的孩子登上龙位吗?”那双平常里温和柔顺的眼睛此时散发着巨大的光芒……她的孩子,是她的。
柳原笑了,“谈这个还太早了,秋远还很年轻,再说,你如何知道自己一定会生一个男孩子呢?”
静妃柔软的眯了眯眼,一瞬间她又变回了平素的样子,她淡淡然然的开口,语气里却尽是笃定。“他必须是,如果他是我生的,他就一定会为了我生成一个男孩子。”
柳原愣住了,他张了张口,终究没有再质疑什么,“如此,就约定了。”转过身子,柳原一步步的离开了这间屋子,阴暗并不适合自己,还是阳光来的比较舒服……他迎着面前的阳光,大大方方的伸了长长的一个懒腰。
静妃目送着那袭青衣离开了自己的视线,微微闭了一下眼睛,脑海中忽地浮现出某天晚上对面荣妃露出的悲伤的面孔——“他叫皇上秋远呢……”
柳原承认许多事都是自讨苦吃,每天的生活里留着大片的空白,他总记不清离开季秋远的时候自己到底干了什么,写诗吗?画画吗?还是不胜其烦的处理一些自己不想面对的事情?在更多的时间里,他只是坐在那里发呆,放任自己成为忙于幻想和沉溺于伤感的小人。
除了他,自己的世界里漆黑一片。
差不多在坚持到极限时,柳原终于又去找了顾安。
差几步路到门口,就遥遥的看见舞殿里无数轻鸿里静立的那个身影。柳原在原地里站了许久,在炽烈的阳光下逐字逐行的阅读写在心里大片的失落——即使自己长的与他相像,却始终没有如他般淡然清逸的情绪。
办不到,手指被无意识的捏的发白,抽痛。
“顾安……有时间吗?”——让柳原更为生气的是,即使有如此刻骨而清晰的嫉妒,可自己依旧无法真正讨厌他。
要讨厌这个自己面前如莲花一样的人吗?
丧气……
“柳原?”顾安显然吃了一惊,“我还以为自己早被你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呢……”
“怎么会……”柳原眯起眼睛,挽起顾安的手臂,“最近事情比较多,那个,你知道北方将要打仗了吧?”
“嗯……外面早传的沸沸扬扬了。”顾安努力想把手抽回来,无果……无奈的叹了口气,顾安决定带他离开面前舞女们的众目睽睽。
一路无言,直到进了顾安的房门,柳原才放开了手,径自找了一张最舒服的椅子坐了下来。
“喝茶吗?”顾安坐到柳原对面,一手指着面前的茶壶。
真是触霉头……柳原瞪着眼,将头摇的拨浪鼓一样。
“说实在的……我最讨厌这君山银针了!”实在忍不住心里的不舒服,柳原终于毫无形象的对着顾安大吼了一句。
“……是吗。”顾安被吼的愣了一下,半晌才淡淡的答了一句。
“是极了!真不明白你怎么会喜欢喝这种东西……”柳原翻着白眼,堵着气侧开了头。
顾安没再理他,跟一个莫名其妙的人争论是最不理智的,他端出一副围棋放在桌子上,“要下吗?”
“……要!”
晓风不会围棋,魏寒虽会一点,但总不肯和自己好好比拼一把,至于季秋远……柳原咬紧了牙,每次都骂我苯……
眼前顾安淡淡的坐在面前,眼眉低低的,一心一意的想着棋步,温和的让人心疼。
相比之下,活蹦乱跳的自己大概永远也勾不起季秋远的类似情绪。
“呐……顾安”,柳原随手下了一颗棋子,“你其实是在躲着一个人吧?”
“……”
“是吧?”柳原开始觉得自己厚脸皮,可心中的疑问像潮水一样涌出来。
绝了堤。
“是吧……”终于传来低低的一声回答,柳原痛恨着自己无端的残忍。
“那么,能讲给我听吗?”心脏有如擂鼓,柳原甚至听见了它一下一下跳动的声音。
顾安面色不变的放下一颗棋子,抬眼看了看面前柳原的一脸严肃,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有荡漾的波纹顺着笑容一层层的展开。
柳原看呆了眼。
顾安将手中的棋子放回棋盒,用手支着脸颊,眼眸深深的望不见尽头,仿佛陷进了一个极深的回忆里。
“那个人……我认识他已经有五年了,那年我才十七岁,在花灯节上的一个赛诗会上遇见他,重重叠叠的灯光里,所有人都被他迷住了眼睛,可他却只看着我……”顾安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就像又回到了那一天一样露出了一个欣喜的微笑。“他因为某些原因不能常来找我,可每次他来我都很开心……我们常常在一起读书赛马、煮酒论诗,争论彼此的意见,那一年,我过的很开心。”
柳原咬紧了嘴唇,愣愣的看着顾安的脸,无穷无尽的自卑从心底涌了出来,那么多的过去,他和他的过去,自己怎样努力也插不进的……
“可第二年我终于知道了他的身份……”顾安抬眼看了柳原一眼,发现他并没有追问的意思,放下一口气继续的讲,“我和他大吵了一架……他不应该瞒的我如此之深,直到我爱上他才揭晓谜底,这太残忍……
可我还是原谅了他,答应和他在一起,但唯一困难的是……我很难强迫自己走进他的生活……我太习惯自由。”顾安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