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完,他寂静了好久,我忍不住翻转头看,只见他......该怎么形容那表情?痛彻心扉......
我的心脏紧紧一缩,因为,即使像我这样大而化之的人,也能了解这男人的心情,他......肯定......爱惨了那个人......
不用问也知道自己败了,也罢,我决定,只要他还担任我的保镳,该有的福利我绝不会客气,能留他多久就多久,最好能签个终身契约,只在休假时把人还给他老婆。
主意打定,我心情就好了起来,继续追问:「那、后来你是怎么找回老婆的?」
他把自己的头搁在我肩膀上,两手环住我像环住个大抱枕,似乎终于从长久以来紧绷的情绪中放松了一样。
「那段日子我真的找疯了,从没想过一个人会消失的如此彻底......就算是死了,也总有个尸体吧?更何况David他......我朋友David是情报高手,居然也束手无策......」
「幸好,不是找回来了吗?」我安慰他。
他苦笑了一下,说:「是呀......找回来了......谁会料到一个人的身分可以被如此巧妙的被转接?利用了相近的血缘及外貌,移花接木到天衣无缝的地步......那一阵子,David真是被我骂的太无辜了......」
其实我真的听不懂他解释着些什么,只是看着他,有些茫然。
「跟你说太多,想你也混乱了吧?」他的唇冷冷的,说话时在我的脖子处摩来摩去,好痒。
「嗯,很乱,不过,我头不怎么痛了。」我说。
讨厌,真的很痒,脖子那里......他的唇摩着......咦,触感不对了,湿湿的什么舔着,是......舌头?
还没意会到什么不对劲,轻微的刺痛感传来,忍不住全身轻轻一颤,我轻声抱怨:「......你干嘛咬我......」
太过分了,我都还没来得及利用雇主的身分性骚扰保镳,他就先开起我玩笑来了!我挣扎着打算咬回去。
「......别动......」他说:「......让我抱着......休息一下......」
我愣着,好像从没听过他示弱的语气。
他说下去:「......好累,找了六个月......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
听了他这么说,我居然感同身受的心痛起来,于是任他搂着,直到天渐渐的暗下来。
第二天一早就被Vincent从床上挖起,他说:「......我知道你醒了,不可以装睡......别忘了今天要上石家老宅,别赖床......」
不要不要,我还要睡!困死了,眼睛张不开......
凉!他居然把我的被子给拉开了,可恶......我就是不醒,翻个身趴着,把头钻到枕头下。
「乖,起来......再不起来,我要用狠招了......」他说,不过我听得出来语气以开玩笑的成分居多,跟他平常威胁那些可怜的保全子弟兵差太多了,所以我装没听到,学驼鸟继续躲在枕头下。
哇!光线透过薄薄的眼皮刺激眼睛,我皱皱眉,他把枕头都拿走......我硬撑不睁眼,看他还有什么招式。有东西由睡衣的下摆钻了进来,估计是他的两只手......别、别故意戳腰的两侧,好痒,一阵酸麻,我忍不住叫出来。
「嗯......不要......别搔痒,停下来......」
他手的动作停了几秒钟,接着继续游移到腹部,再往上......
这招狠!他连身体也贴上来,身体的重量加上热热的体温,好舒服,这下子我更不想起床了。
「......这样下去连我都受不了......」他的声音从后面闷闷地传来,背部的温度随即消失,他离开,顺手把我从床上提起来,这个,好像老鹰抓着小鸡。
这下子不醒也不行,我只好睁眼瞪着他,怨:「干嘛搔我痒?下次用更温和的方式啦!」
「这还不温和?你去问问周壬的那些手下,受训期间睡过头,我是怎么处罚他们的。」他一面叠着被子,一面顺口回着。
我揉揉眼睛伸伸懒腰,边打哈欠边问:「......你都怎么罚?」
「仰卧起坐伏地挺身各二百下,基本蹲马步的时间比平常多一倍,还有当天的近战练习就负责作我的对手示范动作给大家看......」他说。
我精神来了,有兴趣的追问下去:「哪种处罚他们最怕?」
「当然是作我对手这一部分,就像小铁说的,一堂课上完,不死也半条命去了;所以小铁那一次受训迟到被我罚过后,再也没人有胆量睡过头了。」他轻描淡写地说。
我取笑说:「啊,难怪他们要叫你魔鬼教官,你对他们好严哦!幸好我不是你徒弟,要不我这么爱赖床的人,三天......不、一天不到就被你操死了。」
难得的,他笑的有些邪恶:「......要处罚你,得用另一种方式......好了,快去洗脸刷牙,还想吃早餐吧,今天想我弄什么给你吃?」
「有什么弄什么......你做的东西都好吃,我都喜欢......」说完,我走进浴室,关上门才突然想起忘了问他,处罚我用的到底是哪种方式。
有空再问好了,也许他指的是搔我痒这一部份。
用完早餐之后就出发往石家老宅见爷爷,妈没跟着,据单医师说爷爷一向讨厌妈,爸爸死后他就拒绝让妈踏入石家老宅,也不在公开场合见她,好像有什么心结似的。
至于是什么心结,单医师说他不知道,好像只有石家几个元老级的人物加上二叔三叔才清楚,所以我也就不问下去,跟左边的保镳挨着坐在车后,路程大概会耗时一个小时之久。
车行了约半小时,在某段宽敞车又不多的省道路上,Vincent突然坐直伸子,对前方驾驶的阿良说:「保持这个速度不要变......注意右边车道那辆铁灰色的轿车......」
我跟单医师同时警醒起来,单医师打破他跟Vincent之间不成文的缄默规定,问:「怎么,有状况?」
「待会听我指示,别作出额外的动作......」贴身保镳冷冷回答。
我微微转头往右后车道看,的确有一辆黑黑的汽车以加速度的方式逐渐靠近我们,不过,我倒是没看出什么异样之处......
「别看了。」Vincent对我柔着声说话,待遇明显跟医师不同:「......乖,不用怕!」
我还没反应过来呢,Vincent就把我旁边的电动车窗按下,这时那辆问题轿车已经贴近,跟我们平行奔驰着,同样的车后玻璃窗也开启,两名长相凶狠的男子坐在后面,靠我们这一侧的那个手上拿着──嗄,枪?
Vincent突然伸出右手臂,把我整个人按在椅背上,然后他的左手以快到几乎看不清的速度朝窗口一摆,接着,两下连续的轻爆竹声近在耳边响起。旁边的轿车往右岔开,加速驶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的左手还笔直在我面前不动,我凛然,一把通体黑亮的手枪握在他手中,枪口冒着细微的烟雾,而且离我的胸口不到十公分的距离......真的......这就是他藏在身上的枪......
「......明亮,跟着狙击我们的那辆车......别跟丢......没错,后座两个都被我射中手臂,没攻击力了......小心点跟踪,我要知道他们跟谁接头......」Vincent冷静的对着领口的微型话筒发着命令。
这次Vincent多派了一辆车以相当的距离跟在后面,明亮就是司机。
咦咦,我好像还听到了某个劲爆的新闻......射中手臂......刚才,这个男人,我的贴身随扈在咫尺处开了枪,而且是两枪两个人......
这时开车的阿良问:「教官,需要临时变更路线吗?」
「不用,维持原速度行进,刚才动手的......手法粗劣,没有经验,不是专业的......」Vincent淡淡地说。
单医师有些惊魂未定,颤颤问:「......少爷......真的被狙击?」
「没事,小喽罗。」他说,收回执枪的手。
我仍惊魂未定,全身软的动不了,四肢也没力气,还有些抖。
「......你被吓到了?」他发现我的异样,问。
我微微苦笑,嘴角也抖的说不出话来......突然之间看见有歹徒拿枪指着你、蓦然惊觉自己的确是别人暗杀的对象,随时随地有生命的威胁,是正常人都会大受刺激吧。
他知道我害怕,搂过我到他怀瑞安抚,轻声的保证。
「放心,在任何人动手之前,我会先杀了他们......」他的嘴角浮起一抹冷笑:「......只要我想,这世界上,还没有我杀不了的人......」
那样自信的表情、那样冷冷的笑,我觉得......似曾相识......
单医师突然又开口问:「我记得台湾的法令规定私人不得拥有枪械......你区区一个保全公司的教官,怎么能够使用手枪?」
「......在你举发之前,我会让你永远开不了口......」Vincent沉着声说,似乎不是开玩笑。
单医师不再说话了。
我们的车子在预定的时间内进入石家老宅的庭院;说是老宅,其实房舍恢宏有气度,美轮美奂的砖雕建筑,装饰精美,古朴中带着精致的韵味。
我一下车,石亭雨就从门口迎上来,笑嘻嘻地跟我打招呼:「亭云堂哥!」
他其实打算跟我抱抱的,双臂都张开了,不过Vincent适时迎上前一步,石亭雨立即收回手臂,讪讪跟我挥个手,我也点头算回个招呼。
果然,只要被狗咬过一次,以后都会怕那只狗......我不是说Vincent是狗啦,不过,他就算是狗,也是一只潇洒帅气的军用杜宾犬。
看我发呆,Vincent问:「还为了刚才的事害怕?」
我点点头,傻傻笑着说:「还有点怕,你帮我收惊吧!」
他一愣,然后,慢慢微笑开来,说:「......你到底记起了些什么?」
我也愣,保镳又再打哑谜了。
石亭雨说:「亭云堂哥,爷爷已经在客厅等你了......对,我先告诉你,爷爷的脾气一向不太好,要是他发了什么脾气,别理他,当他老人痴呆了。」
我忍不住笑出来,哈哈,这个堂弟除了会吃人豆腐外,也挺幽默的嘛。
他领着我们进入大厅,这、这是什么阵仗?怎么那么多人?除了中间坐着的一个穿中山装的老头外,其余十几个都穿着毕挺的西装,那感觉跟我家的保全人员好像。
啊,二叔三叔也在,就站在中山装老头两侧,他们看到我进来,立即对老头说:「爸爸,你看,没骗你,跟二十几年前的大哥一模一样......」
老头子看着我,想也知道他就是我爷爷石元浩,单医师早给我看过他照片了。我上前几步,对他喊:「爷爷,我是亭云。」
老头子果然厉害,不动声色,定力比二叔三叔强多了,不会在看到我第一眼之际变脸色,相反的,他眼中的精光却大盛,像要把我看透似的。
看啊,你尽量看,我已经知道自己跟死去的爸爸石清平长的有多像,我也知道妈想透过我重新找回在石家的地位,可那是她不是我,我从没想求什么,顶多再被打回冷宫而已,所以不在乎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老头子开口了:「......近一点我看看......」
好可怜,他好像老眼昏花......好,服务到家,我又走近个几步,离他不到五十公分的距离,让他看个够。
「......清平......」无预警的,严肃的老头子呜呜哭了起来。
客厅所有人立刻慌乱起来,我也乱,刚刚还称赞他不动声色呢,谁知道我这张脸魅力这么大,让商界有名的严厉老头见到立刻飙泪。
「爸、爸、他不是大哥,他是大哥的独子亭云!」三叔拍拍爷爷的背,对他说。
这时候最尴尬的人是我了,不知该上前安慰老头子,还是傻傻站在这里静观其变;听单医师说过爷爷的个性冷酷,商场上一向精明有远见,也因此将石门集团弄得有声有色,不过现在看来,还好,就普通的老头子而已。
「亭云,你来......」爷爷拿出手帕拭拭泪后,招手要我过去。
我乖乖听话,走到他前面,他指指身边的空位要我坐下──有点不好意思,因为,整个大厅的人除了爷爷外都站着,这样子我怎么好意思坐?而且连二叔三叔也站着,我这个小辈......
「坐!」爷爷看我迟疑了几秒钟,不耐烦地又说了一声。
好有威严,原来不是色厉内荏啊!我立刻坐下,不敢违抗。
「果然是清平的儿子,眼睛鼻子都是一个样儿......」他握住我的手,轻轻拍着:「......二十六年了吧,你爸爸......唉,不提也罢......」说着说着,老头又唏嘘起来。
突然觉得,他也不过就是一个孤苦无依的老头......不对,他至少还有两个儿子陪在身边,除了我之外也有好几个孙儿孙女承欢膝下,干嘛一见我就哭呢?是听说过他对我爸爸特别的疼爱,这么说来,爱屋及乌罗!
「......算算你也二十五岁了,学校专攻什么科系?当了兵没?」他问。
「我小时后身体不好,都请家庭教师上课,有高中的学力证明,而且不用当兵。」照着单医师对我说过的,我原原本本说给爷爷听。
他听了有些失望,毕竟石门集团的直系孙子只有高中程度的学历,上不得台面、说出去丢人。
想了想他说:「......没关系,听你说话思虑清晰,条理分明,念大学是绝对没问题的,今年九月我就安排你进石门集团创办的大学,等毕业到总部来学习管理事务......」
念大学?嗯,绝对比每天待在别墅里有趣的多......我咪咪笑着说:「我想去念大学,谢谢爷爷!」
爷爷也呵呵笑,说:「肯念书,不错......你现在还住在北投山区的别墅里吗?」
「对,那里环境清幽,妈说对我的身体很好。」
「环境清幽是清幽,就是太偏僻,而且我听说你妈妈接了几封威胁信,恐吓不准把你给带入社交界,所以玉兰才请了南部的保全公司来保护你,是不是有这回事?」爷爷问,口气严厉起来。
玉兰是我妈的名字。
「没错啊,妈妈请了一流的保镳保护我。」我笑着说,顺便跟Vincent对望一眼。
这时爷爷身后一个大约50几岁的男人俯身在他耳边说了什么,爷爷听过之后用不屑的语气对我说:「我说是哪家保全公司呢,原来是黑道出身的周壬设立的。听说他退出会黑帮成德会,把一些年轻的手下编制到自己的保全公司......也就是说,你现在身边所有的护卫都是黑道小弟......」
我讶异,小铁小靳阿良都是黑道小弟?哪有那么可爱的帮派份子啊,而且Vincent也不像混江湖的啊,我觉得他比较像是终极警探之类的──倒是那个周壬,怎么看怎么邪,的确像是黑道大哥,还是特别阴狠狡诈的那种。
我觉得还是得为家里的保全人员说说话,可不能随便让人贬低我家Vincent一手训练出来的学员,强将手下绝对无弱兵!
「嗯,爷爷......妈请来的人都很厉害,尤其是我的贴身保镳Vincent,刚刚还从两个持枪的歹徒里救出我呢,没人比他行的。」
此言一出,反而让这老头激动了,说:「你遇袭?报警了没?不行,我不放心把你交由其它的人保护,从现在起你的安全由我石门集团保全特勤室的人员负责!」
不等我说什么,他转头对刚刚那个向他咬耳朵的男人说:「洪卓,你把原来配置我身边的特勤随扈通通调到亭云那里,加派一倍的人手到他别墅里,我不要这个孙子受到一丁点伤害!」
喂喂喂,这在搞什么啊,哪有霸道到这种程度的爷爷?从前对我不闻不问就算了,现在干么把我当宝手心里捧?而且,听他说话的意思,不就是要把Vincent赶走吗?哼,杀了我头我也不依!
「爷爷,爷、爷!」我喊了两次,才把他的注意力转向我:「爷爷,我不要别人保护我,光Vincent一个人就够了,周壬向我保证过,他一个人能当一百个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