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里针----二目
  发于:2010年03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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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
  升腾的汗气使二人的肌肤交接,彷佛是被黏到一块般,分开时不免会在毛细孔上形成细腻的骚动。吴清义侧歪着头,把耳朵枕在那躯干的中央,一边被心跳声震得耳朵发痛,一边便徐徐把视线往下扫开。他第一次这样打量对方的躯体,意外地却发现黄墨身材不错。平坦的小腹上稍现肌肉的纹理,双腿与同龄人相比尚算结实,并未因年龄渐长而出现松弛的情况。
  他一边想,手指一边便顺着黄墨身上的痣跳开去,彷佛是勘探惑星表面土质结构的登月器般,小心翼翼地确认着指头下的每个触感。充满韧性和弹力的肤质,他下了那么一个评价,接而便把手指滑落到小腹上由众多细软毛发所组成的平原。黄墨的发色大概比常人来得浅,以致那根根微细的汗毛竟像是透明般潜伏在稍白的肌肤上,仅在光线下约略展现身影。
  黄墨仍旧不说话,连怪责和疑问都没有,只是一直平静地躺在地上,呼吸时间有一点厚重的鼻息而已。不知隔了多久以后,那只手才细慢地摸上自己的头发,用指尖温和地顺着头骨的形状抚摸。吴清义亦随之把脸抬起来,就把嘴唇贴在对方的腭骨处,细细的颤动出几个音节,犹如情话般娓娓道来:「我若是不在了,你便活不下去吧?」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提出这种恶劣的质问,却很满意黄墨听到问题时瞳孔稍为变大的反应。即使被粗暴对待仍有感觉,藉由同性获得快感的变态又怎会离得开自己?他有点坏心眼的微笑起来,用着得意的目光看向对方,尖起耳朵来就要听那个理所当然的答案。
  然而黄墨迟疑一下,最后还是用沙哑的声音答道:「不会。」
  「嗯?」他怀疑对方尚未能从快感中回复过来,竟然连简单的问题都听不清楚。「没有我便活不下去吧?」
  「不会。」黄墨却再次给自己一个肯定的回答。
  说罢那双手便搭上他的肩膀,用着温和的力度慢慢把自己移开后,掌心便撑着地板坐了起来,略显疲乏地靠倒在墙上。然而黄墨的目光还是没有离开他的,在对上视线的一刻,那双嘴唇便缓淡的道:「只是会非常伤心而已。」
  这种实际的话语似乎比其他要生要死的虚言更要来得深刻,是以吴清义在饱受接连的冲击后,久久亦无法开口。就在沉思之际,黄墨便俯身把手伸了过来,轻轻把他的肩膀往光线推去,瞇起眼睛来便查看他肩上略为发白的一块肉疤。
  「怎么啦?」自己用着怪异的腔调提出询问,一边思疑这会否是对方开始报复的第一步。
  然而黄墨的问题却总是那么出人意表的:「痛吗?」
  「诶?」
  「刚才……不是突然往后缩了一下吗?」黄墨用着不可置疑的口气作出判断,一边便细细地察看着他身体的各个部份。「肚子那边呢?有没有异常的感觉?」
  「啊啊……」吴清义擦擦额角,看看身前人的脸,转瞬便尴尬地把目光移开。黄墨的碰触仍是这么细腻轻柔的,彷佛甚么事都没发生过般,坦然原谅了他一切鲁莽的作为。
  房间明明是那么宽广舒适的,他待在其中却感到局促难安。指尖的触感从肩膀、手臂、小腿、大腿一直的爬下去,似乎是确定自己真个无妥后,黄墨才徐徐从地上爬起来,扶着墙便朝吴清义道:「那么我先去洗个澡了?」
  「嗯、嗯。」他只是茫然地点点头,目送对方渐渐远去。即使经过刻意掩饰,亦不难看出黄墨正是一拐一拐地,用着比较吃力的步伐走动。自己落下的痕迹在那两腿间若隐若现的,随着大腿的摆动,与淌下的血丝一起泛起了暧昧的光芒。
  让那脆弱的地方受伤,那必定是种很不好受的感觉。他明知自己对黄墨做了过份的事,然而道歉的话语却迟迟没法说出口。时间正一点一滴过去,他却还坐在地上发呆,似乎以为只要经过时光冲刷,二人间的疙瘩亦会随之消磨。
  狂暴的念头平息以后,心里只剩下不安。没关系吧?没关系吧?只要放着不管便会好了。他一边持续着这种脑内催眠,一边偷偷看着浴室门缝透出的光影。不论做再多过份的事,只要气消了便会被原谅,一种类近亲人间的确信,不知怎的慢慢便在吴清义心头扎了根,安稳地抚平了一切罪咎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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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墨把手压在椅柄上,不动声色地调整了坐姿。会议仍然持续,并未因他的一个小动作而中断。黑道的「切磋相谈」与世间一切冗长而沉闷的会谈并无甚么不同,唯一的差别只怕是与会者连客气的面具也不屑带上,一个个露出凶神恶煞的表情互相威胁而已。
  讨论的焦点仍是几个月前的刺杀事件的处理问题。「太岁头上动土」,自然是黑道所忌讳的。激进的一派认为,应该借机把一些蠢蠢欲动的新势力抽出,说是杀鸡儆猴也好,或者是借刀杀人也罢,总之就是要把所有潜在的威胁一拼铲除。然而帮里温和份子却以为,既然当日放冷枪的凶嫌经已被他们拿住,鸿源会的新当家亦为事件向他们叩头致歉了,为了已过身的老人家的面子也好,抑或帮派的隐定也罢,「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过份树敌对帮派始终没有好处。
  虽然过去在学校里应该没看过多少书,然而这帮粗人玩起辩论游戏来却显得份外投入。只看他们人人说得面红耳赤,愤怒时,甚至一把抽出腰间的枪枝拍到桌上,颇有一番「觅个你死我活」的气慨。
  与之相反的,事件的中心主角却仍保持一脸气定神闲的表情,安稳地坐在他的位置。似乎仅仅听着而已,黄墨的心思实际已飘往某个遥远的地方,在脑海内做着粉红色的梦。
  昨夜青年的举止未免是过于粗鲁了,以致现在腰间仍传来一阵难以言喻的酸痛。黄墨不是受虐狂,对痛楚自然是不喜欢的,然而青年事后懊恼的模样确实又是太过可爱,以致让人一直念念不忘。
  没关系吧?不痛吧?青年边呼吸着他身上香皂的气息,边喃喃说着梦话。纵使股间仍传来一阵近乎撕裂的痛楚,但听到这样的话语,一切也就可以原谅。归根究底,让青年突然抓狂的原因似乎就是压力,至于说到追朔压力的根源嘛……
  「墨爷,你说呢﹗」此时一个年青的不顾尊卑身份,大声便朝他喝道。那双眼睛因激动盈盈的泛起光芒,似乎极渴望从黄墨身上得到一个公正的裁决。
  然而身为黑道,又怎会有公义可言?黄墨用手指摸摸下腭,尖起眼睛来往场内扫视一周,接而便给出一个两棱其可的答案:「自然是要叫他们好看的。」
  那个「他们」是否有所实指并不重要,关键的却是听者心内泛起了甚么念头。一时间两派的人都噤了声,是因为要求被满足了?还是顾虑到自身可能会陷入危机才会如此? 黄墨都犯不着去管。毕竟他又不是心理医生,他所做的都是让别人去怕他,而非慈爱地去替对方治疗潜意识内各种心理阴影。
  以「恐惧」树立权威似乎屡试不爽,黄墨拍拍椅柄俐落地站起,仍旧维持着黑道老大一贯的风范,迅速便自手下低下的头颅间走过。此时跟随在身后的唯有他的兄长一人而已,虽然说黄宣负责的是门面生意,然而经过上次枪击事件后,元老们似乎也怕黄家的江山仅由他一人承担略嫌有些不稳,是以每次会议亦邀黄宣列席旁听。
  准备个后备的。其实黄墨亦不怪元老们有这种想法,毕竟他的继承人还在肚子内,是男是女都还不确定。再加上在近乎世袭的继承制度中,老一派人对血源的执着就更是超乎想象。指望他生一个,眼看已是不可能的了。由异性恋的黄宣着手似乎亦更为可靠。那自然是聪明人会作出的合理判断。
  枱底下或许还有许多细枝末节的事正在进行,不过黄宣本人却似乎还是爱理不理。便是会议,也是有空就来,忙着去玩就不来。就在刚才,兄长才在自己身侧打了好大一个呵欠。黄墨闻声亦宛然一笑,转脸便朝对方道:「昨天玩疯了?」
  黄宣揉揉他的惺松睡眼,不觉便模糊了声音道:「就是没甚么好玩的才累,那些老古板说话又无聊,不是打便是杀,一点新意都没有……」
  「是吗?」
  黄墨回过头来,大步便朝前方踏了出去 步屐间或是有点阑珊,然而还不到让人察觉的地步。他们兄弟俩一直并肩走着,然而再长的路还是有尽头的时候,黄墨就在抵达大门前停了下来,转身便正色朝黄宣道:「有把你的兄弟好好收殓吗?」
  「啊?你说甚么的,宝?」这问题大概过于突然,以致黄宣的大脑一时无法运转,只能张嘴露出吃惊的表情。
  黄墨却无暇顾虑兄长的感受,维持他老一派的作风,压低声音便又提醒道:「人家既然替你卖命,你亦得好好安置才是。」
  「宝,你突然说这些的,我实在不明白……」黄宣搔痒着头发,虽然虚长几岁,可与黄墨比较起来,还是他看来更像个孩童。「我可没听说公司中有谁为我卖命卖到过劳死啊?怎么了,难道有谁投稿到报纸上诋毁我经营不良企业?」
  虽然感到很可笑,黄墨脸上却无笑意。伸手把压在西装口袋内的照片取出,一下便递到黄宣的鼻尖前:「这是从死尸上扒下来的,你还有甚么话说?」
  照片上仍残留着几抹血迹的班块,一个弹孔在中间擦过,把边沿的胶质烧得发黄。这照片果然如黄墨所言,充满了死亡的气息,然而上面的映像却违和地,展现了穿着警服的青年开朗的神情。
  黄宣把照片接过,放在手上擦了擦,低声便道:「吴清义?这次的目标是他?」
  「最少有一个是吧?」黄墨看看自己的皮鞋,不耐烦地踏着腿,转声便反问道。「不是有两派人追着我们来吗?一派是仇家的,一派是你的。」
  突然冒出的杀手,看到自己便放下的手枪,如此一来一切便可以解释。毕竟对外人来说,吴清义还未有劳师动众的价值。
  「但是……」黄宣的目光仍未从照片移开,搔搔眉头,困惑的便道。「也不能肯定是我做的吧?只能说可能是吴清义太招摇,碍到帮中某些家伙的眼,才会招致恶果。毕竟他还算不上是帮里的人,总在你身边出入,难免招人妒忌。再者我记得韦洛伯对他也很是记恨,要说是谁做的,只怕连上帝也不能确定吧?
  黄宣说着,不觉扬起了手中的照片,徐徐便劝诱道:「反正已出了事。既然你是顾虑到他的安全的话,或者重新考虑安置他的位置比较好?」
  「关于这一点……」黄墨直视着兄长的眼睛,也不知是出于安心还是嘲讽,嘴角的肌肉微微抽动着。他站在玄关却说起正事来。「我自有我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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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砰——砰——
  硝烟的气味紧随枪声在身旁扬起,吴清义徐徐把护耳脱下,嘴巴仍维持着在巨响下必须张开的保护状态,看起来仍是往常的一副呆相,可动作却反常地俐落得很。只见他把护耳垂挂在颈间,低头完成了退弹动作,确认到扳机的保险锁上以后,才又小心地把枪枝搁放在桌上,枪口朝向墙壁旁的柜子。
  这时他射击的目标也摇摇晃晃地随着滚轮回来了,破旧的游绳上挂了个前身或许是衣架的小铁勾,下面粘着根横向的木条,木条下又垂下一幅人体塑像。那人像只有个大体的轮廓,就像世间所有的钯子一样,头胸腹的位置都草草用原子笔写上了击中的分数。吴清义伸手把纸沾过来,虽然小腿、手臂、肩膀等位置他都有击中,但心算下来分数还是低的。
  对此他也没有甚么不满意的。他对胜负的感觉向来极其迟钝,况且这里又不是警校,在这样简陋的环境下儿戏地射击,得出的分数自然也就是玩玩就算的。
  「嗨,小哥,这把GLOCK 18还够劲儿吧?」就在思索时候,一个健硕的大汉又走了过来,绷紧了他满脸横肉,张嘴却露出了那只金牙在笑。
  吴清义眨眨眼,一边搓着左腕,一边便朝对方道:「就是后座力强了一点。」
  「后座?还后座?」大汉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不觉便失笑道。「小哥,你是女人吗?要不要我拿把袖珍的金牛座左轮给你用用?」
  这话一出,分明便是看轻他的意思。可未待吴清义说话,后面的一个声音便已沉沉响起:「老赵,不带这样欺负小孩子的。」
  「哦,墨爷,这年头还真是营养好,小孩子个个都长这么高大了?」大汉听了倒不怕,仍旧炫耀着那颗金牙,伸手便摸向吴清义的头颅。像是存心要糟蹋他似的,那只大手重重的按压下去,使劲地便在他的头顶上又搓又按。
  吴清义瞪眼看着对方,可亦无他办法。最后还是得待大汉过足了瘾,那头乱发才得以在骯脏的指爪下逃出生天。大汉便往手掌吐两口口水,边拿起挂在墙边的毛巾揉着指鏠间的机油,转身往黄墨点点头便道:「墨爷,我再拿几把带劲的来给小哥试试。小孩子啊没见过世面,还真不懂分好货坏货呢。」
  而黄墨亦难得地说:「辛苦你了。」
  「哈。」
  回应黄墨的只是一下褒贬意义不明的笑声,然而他似乎并不在意,转脸便慢慢朝青年的方向走去。
  「觉得怎样了?好使吗?」与吴清义小心翼翼的姿势相反,仅仅只是不把枪口朝向人而已,黄墨随手便拿起了搁放在桌上的枪,有点轻慢地鉴赏起来。
  吴清义一边在脑内回忆教官说过的枪械安全守则,一边便唯唯诺诺的回应黄墨的问题:「啊,都好久没用了。那时成绩不好,老被教官骂得像得狗一样,练枪练得手都发麻了,谁知道当差了还不是一发子弹都没用过……」
  「但还是喜欢用枪的吧?」黄墨转了转手上的枪,眼睛所注视的却是他的脸孔。或许是看到甚么可笑的东西了,严肃的脸上马上便露出微笑的表情。
  当然是喜欢的,不论是出于英雄感还是比别人优越自觉,很少男人看到枪时不会心动。不过比起枪,这个非法储藏军火的可疑场所却更让人感到在意。兴建在偏远的乡郊,从外表看来只是个杂草丛生的废车处理场而已,然而进来以后,便是白痴也能轻易发现里头别有洞天。本以为看到的只是一座用铁皮随便搭建的危险楼房,谁知在房屋的暗处竟有道通往地底的楼梯,白光灯打起,下面广阔的空间便尽入眼睑,俨如一座规划完善的水泥地堡。
  即使有上头处置废车的噪音掩饰,地堡内仍毫不吝啬地铺上了各种隔音物料,骤眼看来,也会给人一种拟似是录音室的错觉。吴清义本还觉得奇怪,可转念想一想他们干的是甚么不法勾当的话,这种小心倒反而是必须的了。
  不过除此以外,室内的其他设施都是一副溶溶烂烂的模样。大概是考虑到有随时舍弃的必要性,便连陈列着的沙发也都是弹簧会破开沙发皮直刺屁股的货色,更别提缺乏阳光的房间中那一阵由霉臭和汽油味交织而成的独特气??。
  「来。」黄墨的脸就停在一个下垂的灯泡后,被白光打得雪亮的手轻巧地便把枪枝递了过来。眼下吴清义亦只是点点头,接过了枪,抚摸着上头塑胶粘手的质感,却仍旧沉默不语。
  能多发现一个犯罪温床自然是好的,然而黄墨突然把自己带来的理由,他却是怎样都想不透。退出弹框,手指摸着滑套把玩,好像玩具一样的杀人武器随便就可以弄到手,这大概是一般奉公守法的市民一辈子都难以想象得到的现实。若是他开口的话,或许黄墨连AK47都会替他弄来。想象到自己手持机枪,一副悍匪的凶狠模样,吴清义一时便忍俊不禁的笑了出来。
  黄墨看着他的脸一会儿,不知在考虑甚么,过后还是把藏着的话吐了出来:「不过有时单是喜欢,并不能保证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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