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想回话，一旁的阎麒突然插口道：“小池，谢谢你。”

小池怔了下，然后死命咳嗽，半天后，他才有些不敢相信得自言自语道：“为什么阎麒说谢谢比他凶我的时候还让我紧张？”

几日后，京城所有的烟火师傅通通聚集到了我的王府，见了我各个战战兢兢的，就跟我是一吃人魔一样，不过后来转念一想，可能是因为我满头白发的关系，给人不太好接近的感觉，不过这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其实之所以召集他们，是因为觉得有一样东西不用真的太可惜。话说火药这玩意可是我们中国古代四大发明之一啊，可中国人就用在烟火鞭炮上，委实有些浪费，我也不指望这些烟火师傅能发明大炮火箭的，但是，做些具有摧毁力的炸弹总还是可以的吧？

我笑眯眯得看着一群低头低成一百八十度的诺贝尔们，慢悠悠说道：“我交给你们一个任务，没有时间限制，但希望你们越快完成越好，成功了，你们就是民族英雄。”

有人弱弱得问道：“那要是不成呢？”

我点头笑道：“若是不成，那你们也就别想回去了。”

第69章 春耕

其实说话也是一门很高深的艺术，就比如民族英雄这种称谓，其实说到底，也就只是一种称谓罢了，不能当钱使唤，你不能上街说一句我是民族英雄人就请你喝豆腐花不是，但是后面那句话就有大学问了。

“若是不成，那你们也就别想回去了。”我承认我说这话的时候很云淡风轻。

其实我也没有威胁的意味，我充其量也就是说你们得留在这超越当年炸药之父诺贝尔大叔那水平才能走，只不过，这话一说出口，他们就是想敷衍我怕是也不敢了，因为尽管我的的确确，确确实实，实实在在是一个好人，但他们却并不一定这么想，所以为我卖命就是他们唯一能做的事了。

等我把任务简简单单得交代清楚，并且告诉他们已经帮他们准备好了一处较为偏僻的实验室专供他们摆弄，他们才开始集体擦汗，似乎觉得这任务并不是很难。

其实具体配方我也不是很明白，也就知道是硫磺、硝石、木炭等等这些玩意的比例不同，留着给他们瞎折腾去吧，反正现在也不急着用。

完了他们正要走，我又笑着加了句：“我希望下次见到你们的时候，你们已经把我给你们的屋子炸飞了。”

众人：“……”

春雷阵阵，细雨蒙蒙，草木新生，村童雨牧。

前一晚还是雷声滚滚，今早就是鸟鸣雀雀，我轻轻用杯盖缓缓拨着茶上浮叶，一边惬意得看着春耕时节一派隐隐绿意仰头的稻田，一边斜倚在镂空的竹椅之上，嘴角勾起玩味的笑意。空气中还有雨后带来的清新袭人之感，一丝丝清凉的风拂来，吹得人分外舒心。再看看田里不断弯腰插秧的几位同僚，我悠着嗓子喊道：“我说几位大人，所谓‘做官先做人，万事民为先’，我这可是让你们体会黎民百姓的生活，你们得麻利着点，好多百姓都看着呢，可别给我们这些当官的丢脸啊！”

六部的几位大臣纷纷哀怨得看了我一眼，埋首继续不断插秧，隔得老远，也还能听见他们鼻子里发出的轻哼声。

我放下茶盏，负手走到他们面前，随意拉了个老者问道：“老人家，您看，他们插秧插得可好？”

六部的大臣们纷纷停下手中的活，直起腰满面怒容得看着我。

那位老者看了我一眼，又看了他们一眼，憨笑道：“这个……这个……”

我拍拍他的肩道：“不用怕，您看，这里我最大，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老人家咽了口口水，终于直起腰板道：“几位大人还是不要再插秧了吧，要是都像你们这么着弄，我怕今年是没收成了……”

我点点头，对着六部早已汗流浃背的几人说道：“听见没有，你们做的不好，全部重新弄过，还有，不要浪费百姓的秧苗，把那些拔出来再重新种过。”

“你！”张洛天刚想说话，就被身旁的欧阳凡拉住，只见他皱着眉说道，“张大人，您忍忍吧，他现在是我们上司，他的话不能不听，否则，陛下……”

“台辅大人，我希望你明白，现在在你面前的，都是当朝正二品大员！”西门月岚这老狐狸眯着一双狐狸眼，冷冷朝我扫来。

我笑道：“我自然知道，那又如何？”

“你居然让朝廷重臣出来插秧种稻，这成何体统？”

六部的几位大臣纷纷开始抱怨起来。

我说：“首先，我希望你们清楚我的官位，如果这里有哪位大人比我高，那请自便；再来，我带你们来这里，也是为了让你们了解民间百态，你们以为，每天坐在内阁开开会喝喝茶就能洞彻天下？第三，为人臣子，就该为天子分忧，为百姓解难，你们在这里这么长时间，身边有那么多百姓，却没有一人询问过他们的近况，我真是很为你们感到心寒！”

户部尚书戴晓黎不屑道：“这些琐事如果都要我们来管，那要下边那些人做什么？”

周身的大臣们纷纷附和。

我轻咳一声道：“所谓‘一叶障目不见泰山’，这道理你们不是不懂吧，你们个个都身处显位，却不屑与民众沟通，可有想过，人骗人，官欺官，到头来，你们得到的消息只不过是假象，又何来做到为民做主？”

“更何况，若你们觉得没必要，那自古以来历代帝王微服私访都是没必要的了么？”

一旁有拿着锄头的百姓开口道：“是啊，还是这位大人说得在理，我们这些人去报收成，往往会被上面夸大好几十倍，害我们连田租都交不起，唉……上头还以为我们日子过得不错！其实……”

“就是，我们平时有事报官府，他们都拦着不让我们进，说什么鸡皮蒜毛的小事不能惊动大老爷，那还有谁来为我们这些百姓做主？”

“还有还有，前些年征兵，本来没什么，但是我爹他已经五十好几了啊，也被拖去打仗，这让我跟我娘两个女人家怎么过日子？你们这些当官的都太自以为是了，让我们百姓怎么活！”

……

人民群众就是如此可爱，只要话匣子一打开，立马就跟泄洪似的，一人一句说得不亦乐乎，六部那些大臣们被他们说得各个脸涨得通红。

我见差不多了，就摆摆手，示意大家都安静下来，等众人都平复后，我笑道：“众位大人，刚才老百姓们的话可有听清楚，回去后该怎么处理应该不用我再教你们了吧？”

众人不语，皆是沉默得盯着我。

我继续道：“好，各位乡亲父老，这几位大人都是朝廷重臣，写书纳谏那是高手，至于这种田插秧可就是外行了，各位若不嫌他们愚笨，就教教他们，如何？”

几个憨厚的老百姓闻言，纷纷下地做起了示范，六部的其他官员面色稍事缓和，已经开始有了虚心听教的样子，惟独吏部的张洛天跟兵部的西门月岚还是一脸轻蔑样。

我摇摇头，朝他们指了指，说道：“张大人，西门大人，你们过来。”

两人不情不愿得走了过来，我朝他们微笑：“辛苦了。”

两人老脸一甩，“哼”了一声扭头不看我。

我说：“有一件事，还要劳烦两位大人合力完成。”

半刻之后，两人跌跌撞撞合力提着一个大桶摇晃着朝我们走来，空气中顿时弥漫着一股五谷轮回的味道，我身边的侍从有的已经开始忍不住捂住鼻子。

两人一人拎着一边，却因为走路配合不默契，总是洒出来，弄得地上全是粪便。

我说：“两位大人，这肥料可是乡亲们用来施肥的，你们这么浪费，怕是说不过去吧？”

两人一脸怒气得看着我，却碍于我的身份，不敢说话，只有提着粪桶继续走，结果因为西门大人走得快了，张大人没跟上，哐啷当一下，粪桶撒了，所有的屎尿都沾到了两位大人身上，周围的人憋不住，全笑了出来。

我摇摇头，颇是惋惜得说道：“唉，可惜了这么大一桶肥料，两位大人，可真是不小心。”

“祈王！你闹够了吧！西门大人，这士可杀不可辱啊！”张洛天终于忍不住出言顶撞我。

西门月岚也开口道：“祈王殿下如此戏耍朝廷命官，明日我和张大人便启奏陛下，让你明白什么是尊重！”

我笑道：“怎么，这么快就达成共识，一致对外了？你们之前不是一直斗得水火难容，斗得你死我活的么？”

“你！”两人异口同声，满身都是臭气，倒是没有半分在朝为官的样子。

我接着道：“你们在朝多年，爬上这个位置不容易，应该明白天子最厌烦的便是臣子私下结党营私，划分党羽，但你们身为重臣，非但不好好辅佐陛下，还经常为一些小事闹得不可开交，这是身为贤臣的所作所为么？”

两人一言不发看着我，我又说道：“知道这肥料为什么会撒么？”

隔了一会，气氛酝酿够了，我正色道：“因为你们不懂合作。做任何事情都要有原则，要有度，如果超越了度，事物就会走向反面。你们是竞争对手，但同时也应该成为合作同伴。这说法看似矛盾，但其实是促成效率的最佳方法。”

其实这个时候特别想说一句：团结就是力量。不过想想还是算了，我看着两只无比沉默的老狐狸，微笑。其实我这话说得很明白，你们俩私底下做的那些事，皇上都心知肚明，你们也不用想藏着捏着，乖乖做好你们的本分，让皇上心安一些也就是了。

估计两人是被粪浇傻了，居然一直不吭声。

我一直觉得只要是官，那就没有不是贪的，唯一的区别是贪多贪少，贪少的那叫良心未泯，贪多的那就像和珅之类，国之蛀虫，但同时也是国之重柱，乾隆爷会不知道和珅贪么？他当然知道，但他绝对不会因为和珅贪就直接杀了他不是，真正的明君会懂得利用，利用臣子间的关系为自己办事。

隔了一会，西门月岚冷笑道：“台辅大人，我们当初真是小看你了！”

我朝他微微颔首，笑道：“西门大人客气了。”其实这磨人的方法也不是我想出来的，只不过那日放风筝看到耕田，就突然想起以前在电视剧里看过这样的方法，于是就想着整整这帮子老顽固，想来，还挺有用的。

这边的气氛微微缓和，就听见身后一声惊诧响起：

“皇上驾到！”

第70章 点穴

所有人纷纷跪倒在地，唯有我一个人负手而立，苍茫天地间，也只有我直直与他平视。

“吾王万岁万万岁！”

阎麒依旧一身便装，水烟蓝色的锦袍上镶着烫金龙纹，他愣愣朝我看了一会后，才开口道：“平身吧。”

“谢主隆恩！”

众人起身后，阎麒走到我面前，笑道：“皇叔兴致不错。”

我点点头，问道：“陛下怎么来了？”

阎麒道：“皇叔既然都让六部大臣们务农，朕身为天子，自然不能落后了。”

话落，便开始卷衣袖，然后脱了靴子准备下田，身旁的大臣们纷纷来阻止，说使不得使不得，但阎麒只是淡淡一笑，从他们手中接过秧苗。

阎麒这孩子，是怕我镇不住这帮老小子，所以特意过来帮我的吧？有了他这个当皇帝的做表率，自然又为我加了老大一块筹码！光看那帮老顽固们的神情就知道了……

一旁的张洛天跟西门月岚也纷纷朝我鞠礼道：“台辅大人，之前多有得罪，还请恕罪。”

我笑道：“唯宽可以容人，唯厚可以载物。两位大人客气了。”

张大人搭上西门大人的肩，笑道：“我说西门大人，反正我们现在都‘臭味相投’了，干脆再一起下地帮陛下种好这一片田地吧！”

西门月岚狠狠点了下头。

我嘴角微勾，望着田里不断弯腰起身的王者，默默念道：阎麒，我也会为你取下这一片天地！

三日后，我正在祈王府种新一批的莫梨树，管家急匆匆跑来跟我说有贵客来访，我拍拍手上的尘土，又活动了两下弯曲过久的膝盖，慢慢朝前厅走去。

没有想到，居然是他们。他们是来示威，是来警告，还是有别的目的？

我走进正堂，笑道：“张大人，西门大人，稀客啊，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张洛天拱手道：“祈王殿下客气了。”

我也跟他们玩玩客套，摆手道：“两位请坐。”

他们俩刚在客座上坐定，便有人送上了茶水，我看着他们，琢磨着他们的来意，他们两人既然一起出现，那应该不是什么坏事。

张洛天看了眼西门月岚，轻声道：“西门大人，是你说，还是我来？”

西门月岚轻咳了两声，喝了口茶道：“还是张大人你来说吧。”

张洛天也咳了两声，看着我道：“祈王殿下，我们这次来，其实是想向你请罪的！”

“请罪？”

张洛天道：“是，其实陛下很早以前就已经将祈王殿下那个收购羊毛的方法告知我俩，但是因为先入为主的观念，让我们一直觉得祈王是一个……一个……”

我笑道：“是一个不懂政事，只懂谄媚的小人？”

西门月岚一口茶就喷了出来，然后一个劲得擦嘴道：“抱歉，抱歉，老夫失态了。”

张洛天叹道：“祈王殿下果然是快人快语，那我也就照实说了，事实上得知先帝立你为台辅之时，我们这些老家伙没有一个心服口服的，觉得你根本不配登上这个位置，因而处处都与你刁难。”

我点点头，这道理我明白。

他接着说道：“所以当我们从陛下口中得知你的计划时，除了略略有些吃惊外，也不过把一切归结为你耍小聪明罢了，但是后来几次交锋中，你都可以轻易化解，让我们不得不对你刮目相看，尤其是你在应对东阳来使时的镇定，更是让我们惊讶不已。只不过……碍于我们这些所谓的官场颜面，还是一直对你很排斥，直到那日你派遣六部大臣参与春耕，才彻彻底底让我们有如醍醐灌顶！”

西门月岚还是一张冷脸，直到张洛天说完长长的一段后，才说道：“先帝曾对我们说‘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化而裁之谓之变，推而行之谓之通，举而错之天下之民谓之事业。’变通之于民众，才是我们这些官吏所谓的事业，我们之前的确太过自以为是，处处争锋相对，骄纵跋扈，委实不该！”

张洛天点点头，有些感叹得说道：“现在想来，台辅这一位置，也唯有祈王殿下一人能堪此重任，先帝果然没有看走眼！这么多年过来了，我们也都是朽木将枯之人，但是当我们听陛下阐述完台辅大人为憬国夺天下的大计良策，竟是将我们这些老一辈人还没燃尽的激情又给重新点了起来！我们将来一定会尽力辅佐陛下，协助祈王将憬国推上历史巅峰！也算是完成先帝的一个心愿！”

先帝……心忽然一收，不知怎么，嘴里有些发苦，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得提到他……

西门月岚放下杯盏，突然起身来到我面前，然后双腿跪下行礼道：“我西门月岚向祈王殿下赔罪！”

我赶紧站起身，想扶起他，结果一旁的张洛天也一下跪在我面前，我忙说道：“两位大人，有误会能化解便好，何必行此大礼？快快请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