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他笑笑，未置一词。

阎麒又自思量了下，有些自言自语道：“只是，若要去跟北蒙人交涉，派谁去比较好呢？现在礼部的那些官员似乎都与北蒙没有交情，去了也不一定能吃好果子……何况，毕竟北蒙曾经对我国有过觊觎之心，礼部那些人也会怕跟北蒙的人扯上关系……”

我轻咳了一声，说道：“阎麒，我有一个人要引荐给你。”话落，我转向门口，说道，“进来吧。”

门口的人转身走了进来，面具下带着几分儒雅的笑意。

阎麒盯着他看了一会，才问道：“这位是？”

“轩影，取下面具吧。”

宣阑枢将面具拿下，侧过头，看着阎麒，眼里满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笑。

“宣阑枢？你不是已经……”

“不，当年他并没有杀我，而是找了个死囚替代。”

阎麒又把目光转向我，看我一脸气定神闲的表情，他才犹豫道：“皇叔的意思，是让他去？”

我点点头。

“宣阑枢的确是最有资格也是最善于外交事宜的人，但他过去曾经……”

我打断道：“阎麒，他现在的名字叫做‘轩影’，以后，也不会以真面目示人，所以首先你不用担心他的身份被人看穿，再来，我并不是让你直接任命他什么，而是想让你先在礼部遴选几名机敏些的贤臣，让他可以在一旁加以辅助，一同前去，相信一定能水到渠成。”

阎麒又望了眼宣阑枢，宣阑枢也毫不回避得将目光与他对视，两人一个淡漠，一个温润，我在一旁看得直摇头，果然，阎麒不会轻信于他，即便是我推荐的……

“皇叔，你相信他？”

阎麒终还是问了出来，我也明白，毕竟宣阑枢过去有不良记录，都上档案了，即便他过去再牛那也是抹煞不了的……

“阎麒，负责谈判的官员由你自己委派，他只是从旁协助，不加干涉，你若不相信他，大可以派人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阎麒拿起桌上的杯盏，静静放在唇边，微呷了一口后，他点点头，说道：“好，我信皇叔，但是一旦我的人发现他有什么异动，那……”

宣阑枢笑道：“陛下大可直接让他们杀了我。”

我就知道，他虽然有怀疑，却还是舍不得丢弃这块肥肉……

阎麒随后又问道：“收拢来的羊毛皇叔又打算如何处理？”

我笑道：“阎麒，西欧国那里气候较为寒冷，御寒对于他们来说是很重要的一件事，我们既然要拉拢他们，自然要送一份大礼去了。”

“大礼？”

“没错，五国之中，属我国的纺织技术最佳，我们可以将羊毛制成各种衣物被褥，然后赠送一部分给西欧国，一方面有助于我们跟他们友好往来，另一方面让他们先尝点甜头，以后就会进口我们的羊毛制品，这样，我们收来的羊毛便又有了用武之地……”

阎麒的角梢越发上扬，他轻笑道：“本来还在考虑国库的金银，现在想来，皇叔考虑得的确很周全。”

我说：“即便国库的金银不够，我也有办法解决，你无需担心。”

他笑道：“我早就知道皇叔的想法异于常人，果然，没有看错！”

我都想拍他脑门了，瞧他那马屁样……

“只是皇叔，朝上那些臣子们似乎还是对你很有芥蒂……”

“他们怎么看我，我并不在意，何况，看法观念这种东西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改变的，不过话说回来，那群老顽固实在是有些养尊处优，应该让他们收敛收敛了……”

阎麒道：“皇叔又有什么主意了？”

我说：“这事再说吧，你先帮我把京城里所有做烟火的师傅给请来。”

“烟火师傅？皇叔要他们做什么？”

我笑道：“阎麒，你知道么？有些东西只是用来观赏未免太过浪费，我们要充分发挥他的力量……”

第63章 醉酒

阎麒今日兴致还挺高，最后居然想要喝酒，于是我就陪着他喝，宣阑枢早已退了出去，便又剩下我们两个人，我的酒量一向很好，酒品也不错，不过阎麒的酒量如何，我就不清楚了……

结果没喝多久，他的眼睛就越来越红，目光也开始涣散起来……原来这孩子酒量不咋滴，我还以为他很能喝，看他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我只好劝道：“阎麒，别喝了，明天你还要早朝的。”

阎麒举着杯子，一双黑黝黝的眼睛眨了又眨，最后定格道：“明日不上朝，今日也不回宫。”

于是就轮到我眨眼了，我倒是忘了，明天不用上朝，不过，不回宫？不回宫你还想玩通宵不成？

“不回宫你打算住哪里？”

阎麒站起身，头重脚轻得开始走路，我有些后怕得看着他，就觉得他下一步会做出些惊险动作一样……待会他在我祈王府上磕着碰着了，我又该被那群老古董集体鄙视了……

于是起身想去扶他，结果他就整个人倒在我的身上，我刚想把他扶正，他就抬起头，一双微红的眸里带着些淡淡的水雾，然后就见他傻兮兮得笑道：“阎麒要住在这里！”

我拍拍他的脑袋，说道：“那我去让人给你准备客房，不过，你小子的酒量还真是差，这么几杯酒就醉了……”

阎麒挣扎着摇摇头，抱着我道：“阎麒要跟皇叔在一起……”

这孩子，真醉了……正常情况下，他是不会说这么小孩子气的话的！

“你都那么大个人了，难不成，还要我抱着你睡？”

阎麒在我怀里，跟条小狗似得蹭了又蹭，最后两手把我箍紧，闷声道：“皇叔很久都没有抱过阎麒了……”

……我明白了，人家醉酒后都是撒酒疯，阎麒醉酒后那就是撒娇，真是别出心裁！

我只好扮慈母，随口应和道：“好，抱抱，你乖！”

然后，阎麒安稳了，隔了一会，我低头一看，只见阎麒正在把玩我的白发，我刚想说话，他就慢悠悠说道：“皇叔的头发，很漂亮。”

我顿了顿，突然想起那天，阎麒看到我一夜发白后的场景，那一天，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一直一直盯着我看，那样深邃的目光，仿佛要把一切吞灭……

“可是，我每次看到皇叔的一头白发，都好想哭……皇叔，你知道么？”他抬起头看着我，眼里的水雾愈加明显。

我叹了口气，说道：“我明白。”

他将我的白发轻轻拿起，放在自己的唇边，然后笑着摇摇头，低语道：“你不明白。”

我不满，这个自以为是的小鬼，醉了还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

他说：“我知道你是为了什么而一夜白头，也知道你现在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我抿抿唇，说：“你醉了，不要说了。”

他笑道：“皇叔，你怕我说什么？”

我皱眉：“别说了！”

阎麒沉默了一会，又将我抱得更紧：“好，阎麒不说了……”

小孩子醉了真麻烦，我只好拉拉他的身子，说道：“我带你去房间休息。”

一路上他很安分得跟着我走，直到我把他扔到床上，他才迷迷糊糊得说了一句：“为什么，你从来都看不到我……”

我没搭理他，直接帮他解扣子，反正去跟一个醉了的人也没什么可说的。

“皇叔，你总是把我当成孩子来看！”

真是，一会说我看不到他，一会又说我把他当孩子看，要不是看你醉了，我真恨不得揍你一顿，最后帮他脱了外衣，见他还在那里絮絮叨叨，我只好回应道：“你本来就是孩子嘛！”

这次他倒没反驳，只是痴痴得笑了起来，笑啊笑的，眼泪就笑了出来。

我帮他盖好被子，正打算离开，手却被他一把拽住，只听他突然呜咽道：“皇叔，不要离开我……”

我回过头，看到他那张脸，居然心里开始泛酸……他们，长得好像……

“皇叔，不要走……”

我坐在他床边，开始细细打量他的容貌。

“为什么我一直求你，你都不愿意跟我走……”

一模一样的棱角，只是，阎麒少了皇甫景瑞的妖魅气息，看上去清澈不少，也没有皇甫景瑞那样的凌然霸气……

“为什么你肯陪他回来，却不肯为我留在宫里……”

这孩子一喝醉，话倒是挺多的，听他一个人在那啰嗦了不知道多久，最后终于睡着，我舒了口气，就这样坐在床边静静看着他的面容。我知道他想说什么，他想说皇甫景瑞已经死了，你何必再去念念不忘一个死人，只是，我心里清楚得很，他没有死，总有一天，一定会回来……

阎麒，你现在，只要好好治理你的天下，知道么……

窗外月影迷离，寒灯吹息，清辉余落。那堪酒醒，几番愁索忧戚。

不管怎么样，我们，都要好好走下去。

一直看到眼睛酸了，我才伏在他的床边，闭上眼睡了过去……

很多事，我们都无能为力……

清晨的阳光分外和煦，照得人异常温暖，被映进眼里的亮光弄醒，有些朦朦胧胧得睁开眼，发现阎麒还在沉睡，呼吸均匀，眉头微锁，也不知是不是梦见了什么。

我坐起身，这才感觉自己的腿已经麻木了，想站起来走走，却发现酸麻的感觉让人完全无法站立，只好不断捶着自己的腿，努力适应那样的感觉，刚捶了几下，却发现阎麒已经睁开眼，一眨不眨得看着我。

我朝他笑道：“吵醒你了？”

他抚额坐了起来，见我现在坐的姿势，有些犹豫得问道：“皇叔，你就这样坐了一夜？”

我点点头，其实确切得说，是趴了一夜，所以腿麻了。

“我昨晚，是不是说了什么逾矩的话？”

我拍拍他的脸，笑道：“你喝醉了，跟个小孩子一样向我撒娇，吵着要吃糖……这要是传出去啊，你这皇帝的面子就全没喽！”

阎麒愣了愣，抱腿坐了起来。

我说：“好了，别想了，你昨夜醉酒现在头一定很疼吧？我去弄点醒酒汤来。”

刚起身走了几步，就听见他在我身后静静得说道：“皇叔，对不起，是我自私了。”

我摇摇头，笑着走了出去。孩子，不是你自私，你只是，开始任性了，你想要得到的东西太多，你想争取，不想放弃，我明白，这不是你的错……

吩咐完下人去弄醒酒汤，我刚洗漱好，就听见门口那传来喧闹声，于是理理衣襟过去看，还没走到拐角那，就被一个匆匆跑来的人撞了个满怀，我一下跌倒在地上，屁股摔得生疼。

“啊！绯然！对不起对不起，我走得太快，没看见你，有没有事，摔伤了不？”

我晃晃脑袋，这才看清眼前的人是谁，这么莽撞的小孩，除了小池，还真找不出第二个人了。

他把我扶起来，紧张兮兮得到处检查我有没有事，我拍拍自己的衣服，朝他问道：“你怎么来了？”

“来找你啊！昨天殿下……额，不，是陛下不让我跟来，我只好今天来了呗！”小池笑得一脸阳光灿烂，一看到他，心情也就好了很多。

“找我干嘛？”这小跟屁虫……

“约会啊！”

“约会？”我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他笑得特纯真，还一直点头，眼睛都笑成一条缝了。

“咳咳……今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蓝蓝的天空飘着朵朵白云，这么美好的日子要是不出门，岂不是浪费了大好的良辰美景？”

我望天，万里无云？然后还朵朵白云？还良辰美景？

我看着他一脸真诚的笑容，扯嘴道：“小池，你这些话打哪学来的？”

小池拽过我的手，得意洋洋道：“我自己编排的，怎么样，还不错吧？”

我麻木得点头：“不错，不错，真不错，一般人都说不出这么有水平的话来。”

小池跟吃了蜜似得笑，然后说道：“那还等什么，我们出去吧！”说完拽着我就打算往外走，我忙拉住他的手问道，“去哪里？”默，上次他也这么拖着我走的！

小池头也不回得说：“去看春耕啊，对了，绯然，我们去放纸鸢吧！我就小时候偷偷带着太子殿下玩过一次，明明没出什么事嘛，居然还被我那个老爹骂得狗血淋头，现在天气这么好，回味下也不错！”

我刚想说阎麒还在这里，结果就听见身后传来清清淡淡的一句：“小池，你刚才叫皇叔什么？”

小池探出个脑袋，看到我身后的人，立马缩了一下，然后哆嗦道：“陛下，原来你还在这里，我还以为你已经回宫了……”

阎麒上前一步，目光有几分清冷：“朕说过，不许再叫那个名字，你又忘了么？”

小池可怜巴巴得看着我，然后拖长尾音叫道：“祈王殿下～”

我：“……”

一边是犯错的小孩，一边是倔强的小孩，夹在他们中间，真是让我无语。

小池过去拽阎麒的袖子：“陛下，我们去放纸鸢好不好，好不好？”

阎麒看了我一眼，有些不自然得开口道：“皇叔愿意的话，自然可以。”

小池又楚楚可怜得看着我……

这种时候，我还能说什么呢？

唉，认命吧……

我点点头，勉强扯出一个笑：“好吧，我们一起去。”

第64章 纸鸢

三个人坐马车出了门，一路上就听见小池这孩子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阎麒分外沉默，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于是我只好配合小池搭腔，结果进了市集，他突然跳了起来，马车被他弄得虎躯一震。

我眨眼：“怎么了？”

小池挠头道：“给忘了，鹞子还没有买，你们先等着，我这就去啊!”

我刚想说让车驾过去一起买，谁知这小猴崽子一溜烟已经跑了，我一阵无奈，只好坐回座位，抬头的时候，发现阎麒正盯着我看。

我朝他笑笑：“怎么了？”

他看了看我，眼中波光一闪，然后又把头扭向车窗外。

唉，这别扭的小孩！

不过算了，我现在还有好多事要想，比如，怎么把那群老古董给治一治……这一个、两个的委实目中无人，尤其是两个党派的领头人，见了我就跟见了什么脏东西一样，特鄙夷……

想了一会，我又抬起头，结果正对上阎麒的眼睛，我朝他眨眨眼，他再一次把目光挪开，又往窗外看去，就跟窗外有美女跟他抛媚眼似的……这气氛真让人难过，我轻咳两下，说道：“小池怎么还没回来，要不要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