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点头,“这次二伯父他们受挫,恐怕一时不会再提分家的事。”
“你不再反对分家了?”
我叹了口气,“若我是族长,定是反对的。但目下这种情况,他们要一条道走到黑,我整治不了他们,只好想办法自己脱身了。”
他在我怀里,想了想,笑道:“想让他们分家,倒也不难。”
我抱着他在炕上坐下,“怎么说?”
“他们现在都在抓对方的把柄,找借口把对方手里的权利接收过来。如果我们把那些把柄奉上……让他们吵翻了却耐对方不得,弄烦了,很有可能就分家了,也涉及不到你。”
“我们哪有什么他们的把柄。他们平时虽然都有些……但小把柄是没用的。”
“我前些年做的事你忘了?你那些叔伯们都不干净,但因为是你家的事情,所以我即使知道了什么,也没有做过什么。如今倒可以拿来一用。”
“怎么传到他们手上,又不会怀疑到我身上?”
“我自有我的办法”,他微微一笑。
“为何还要把他们的把柄交给我大伯父?若他拿到了他们的把柄,不是就可以制住他们吗?”
“你大伯父被他们打倒对你有什么好处?你在分家的事上得罪了你二伯父他们,若是他们得势,一面倒的压住了你大伯父,不光想分家,还想要族长之位呢?那时候你必定要倒霉。还是等你大伯父快倒的时候,你上去扶一把,让他记着你的好。分家的时候,你也能多拿一些。”
“还是你想的比较稳妥”,我点点头,又叹了口气,“不过,玛法去世没多久,我就算计他的儿子们,总觉得心里过不去。”
“不是他们倒霉,就是你倒霉。别总是这么老实心软,到时候被人吃了,你后悔都来不及。再说了,保住了你,不就等于保住了你们一族吗?难道非要给他们陪葬?玛法那时候和我谈话,说你性子过直,对家里的人又心软,怕你吃亏,让我好好帮你,必要的时候就把该舍的就舍了。我也答应了。这次你就听我的吧。”
“玛法还和你说过这个?”,我惊讶的看他。
明禧点了点头,“他为什么把财产都给了你?不光是因为他最疼你,而是他早就看出了家里的祸患,所以把希望都寄托在了你身上。他要的是你们这个姓氏的复兴和荣耀,可不是为了让你去保那帮自取死路的人。”
我想了想,终于下了决心,“好吧,就这么办吧。”
他满意的搂着我的脖子在我脸上亲了一口,起身出去了。
明禧实在是个人才。要是没出那档子事,他自己又愿意发奋图强,前途一定比我好多了。我有他帮忙,也算是得了贵人相助了。
第 20 章
前前后后折腾了两个多月,其间大伯父顶不住了,又叫我去帮手。可我现在官职低,跟的又是最没前途的十三阿哥,辈分又低,又能说上什么话?终是分了家。
原本府里的产业我一点儿也没沾手,而且几个叔伯都是强横惯了的,我这儿虽算是一房,但玛法不在了,我也不指望他们能分我什么。
大伯父许是投桃报李,许是存了交好的心思,许是觉得不分我,他也拿不到,反而便宜那群白眼狼,竟是努力的主持公道,最后我拿到的倒并不差。
那店铺里有一家药铺子,不是什么暴利的行当,但我想着总用得着,就留下了。还有两间颇赚钱的店铺,我对大伯父说我不善经营,让他给我换成了良田。他求之不得,立刻答应了。
我这里能管事的人不算少,但京城里王公贵族太多,这几年那些阿哥们也斗得太厉害,赚钱的店铺到了我的手上也是招祸。再说在这个节骨眼上,我真是恨不得能隐身起来,以避过皇帝的侧目和厌烦。哪能再收下那些烫手的东西。
在玛法的孝期里,我们这些不肖子孙先把家分了,这传出去已经够难听的了。何况我家这些年已经不太受皇帝的待见了。还是老老实实的拿着良田,虽然没有暴利,但留给子孙最是稳妥,也不会惹祸。
我原本的性格就是求稳,来到这里之后,动辄看着一些原本显贵的人家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家破人亡,这些所谓的地位,富贵,不过是天家一句话的事情,实在是太没有保障了,所以越发的谨慎。
前前后后挨了两顿打,都是因为太子的缘故。不过想想那么些跟随太子的人都人头落地,拘禁罢官,其中还不乏一些大官鸿儒,我也不算太惨了。跟了一个不好的主子,又有什么法子呢?
虽然还没有到可以安心的时候,但我保住了自己,保住了明禧,保住了妻儿,其实心里并没有太多怨言。
倒是明禧,看我里里外外做了那么多事,却没个好结果,很是为我不平。也就越发记恨太子。可是我们从出生起就被分成了三六九等,又哪有什么公平可言呢。想想我的出身,满族贵族,又是嫡子嫡孙,养在玛法跟前的,跟许多人比已经强多了。
我当然也想往高处走,但那么多年努力的办事,却还是被变相的贬谪。又跟随在十三爷身边数年,根本看不到未来。所以即使原本有什么想头,现在也只得看淡了。做官不仅要看能力,还要看运气,我似乎一直时运不济。
其他几房一分完家就立刻搬了出去,想是宅院早就置备好了。倒是我没有什么准备,那处别院让一家人住就显得小了些,再说跟明禧在那里有那么多回忆,我也想留着那里,何况隔壁就是明禧的院子。
于是跟大伯父说了,仍旧在府里住一阵子,直到买到了合适的宅子再搬出去。大伯父因为分家的事情,大失了面子,此刻见我不着急搬走,倒是很高兴的。而且知道我没有买好宅院,说明我的确不想分家,倒也觉得我的确是实在,态度又亲厚了不少。
我让人慢慢看着合适的宅子,让颜扎氏带着女儿住在府里,做一些搬家的准备,把要带走的奴才都甄别出来,一一安顿好。自己仍带着儿子们在城外的庄园守孝。
这一年来他们长进很多,当然这也可能是因为我总在他们身边的缘故,当爹的难免有这种自矜的想法。
满人更重军功,我也是挂着武职的。可是跟着十三爷,我也不知道前景如何,将来能不能给他们谋到好职位,这和科举什么的都没有关系,主要还是靠出身和门路。
既然这个靠不住,我也只得在练武之外,让他们好好读书了。若是不能凭出身谋出路,也只好靠科举了。其实我也不指望他们飞黄腾达,如果他们将来真的只想当个富家翁,我也没多少意见。只是我这个做爹的,总得想着法子让他们得到更好的,假如他们有这个心思的话。
好在不管读书习武的资质如何,三个儿子的品性都是很让我满意的。这样想想,分家的好处的确不少,他们现在毕竟年纪还小,再过几年,跟着府里那些纨绔们真学坏了,可就很难扳过来了。
瑞安在夏天病了一场,他的身子一向比额藤伊他们弱些,让人找大夫看了之后,我坐在床边看他喝药,等他躺下了,交待他好好养病,起身打算离开。
“伯父,您为什么待瑞安这么好?”,给老管家脱了奴籍,我也一直让瑞安叫我伯父。
我重新坐下,在床边看着他,他长得不太像明禧,这样也好,明禧的那张脸真是太招祸了。我淡淡开口道:“因为你是个好孩子。”
“爷爷说是您把瑞安抱回来的,那您知道瑞安的父母是谁吗?”,他又轻声问道。
我想了想,慢慢开口道:“你爹是我的故交,他获了罪……只好把你托付给我。”
“他们已经不在了?”,他的眼圈红了。
“嗯”,我摸摸他的头,“我答应过你爹,把你好好养大。只要你平安,他也就能放心了。”
“伯父……”
我想想,又道:“你爹是怕了,所以那时候对我说,只要你做个寻常百姓,哪怕做个粗人也好。可我觉得你从小就聪慧,真要那样也可惜了,所以才让你和我的儿子们一起学文习武,现在看来,你的确是好的。只是将来的路要怎么走,我却不能替你做主,你爹交待过的话,既然你今天问了,我也不想瞒着你。是做个寻常百姓,平平安安一生,还是要考取功名,闯荡一番,全由你自己来决定吧。无论你怎样选择,我既答应了你爹,总要设法保你一生平安才是。”
“伯父”,他伸出手来握着我的手,“在瑞安心里,您就和父亲一样。”
我笑了,把他的手塞回背子里,压好被角,“我也当你是亲生的儿子一般。”
“伯父,我爹是怎样的人?”
我想了想,“他和你一般聪慧,且年少得志,活得很恣意。”
“那又因为什么获罪?”
“也因为他太聪慧,太年少,太恣意。因为聪慧,所以骄傲。因为年少,所以没有受过多少挫折,也不懂人情世故。因为恣意,所以不小心就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这些都是取祸之道。”
瑞安嘘了一口气,“所以伯父常常对我们说,要谨慎,要宽厚么?”
我笑了笑,“其实伯父当年很羡慕你爹能活得那么自在,伯父一直谨小慎微,从来没有你爹那么快活。”
“可是伯父能保护我们”,瑞安认真地看着我。
我摸摸他的头,没有说话。
“伯父,你今天说的话,瑞安都记下了。”
“嗯,睡吧。喝了药,再好好睡一觉,病就好了。”
“伯父,谢谢你”,他轻轻道,闭上眼睛睡了。
出得门来,明禧正站在门外,冲我微微一笑。我们也不谈话,一前一后回到书房。
“不要担心,只是有点中暑,睡一觉就好了。”
“我没担心,交给你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他冲我一笑,“我是去找你的,怎么在那坐了那么久。”
我白了这个嘴硬的人一眼,心里也知道他们最好永不相认。若是瑞安无心功名也就罢了,如今看着也是个有想法的孩子。当了官之后,若是被人知道他父亲还有那么一段屈辱的过往,他也就没有前程可言了。
想到此又有些心疼明禧,伸手把他抱进怀里,耳鬓厮磨着,轻言轻语的说了一会儿话。
“木泰,我有你就足够了”,他揽着我的脖子,靠在我肩上轻声说。
有时候做梦梦到前世的事,一觉醒来也会扪心自问,怎么就喜欢了一个男人呢?可就是喜欢了,心疼了,所以只能紧紧地把他抱在怀里。
“木泰……”
“嗯?”
“没事,我就是想叫你……”
我静了静心,拿了一旁的兵书看,明禧闭着眼睛靠在我怀里,好似睡着了。
第 21 章
八月,皇帝下了圣旨斥责二伯,四叔,五叔,说他们利欲熏心,不仁不孝等等。分别贬官,降职。我和大伯不知是因为守孝的原因,还是反对分家的原因,或者是因为我们无官职或者官职低的原因,倒被摘了出去。
九月,康熙皇帝再次下旨废太子。
此后日子就过得平平,来年找到了合适的宅子,我和大伯打过了招呼,带着全家搬了出去。因为在孝期里,也不摆筵席庆乔迁,只是一家子好好的吃了顿饭。
女儿已经七岁了,平时我不大管她,当然不是什么重男轻女,只是不知道该怎么管而已。我小时候从来也不喜欢和丫头片子们一起玩,所以当真不知道该怎么和小女孩儿相处。而且七岁的女孩儿已经开始学规矩和针线了,我盘算着,满族的女儿还是让她学些骑射比较好,下次去城外的庄子带上她好了。
我不喜欢女孩子被管教的畏畏缩缩,胆小怕事的。哪怕不聪明,不漂亮,我也希望她待人接物态度大大方方的,性情随和些,随分从时。所以颜扎氏商量着想给女儿专门配个管教嬷嬷时,我想到了小时候照顾我的嬷嬷,虽然年纪大些,可是严格处却不乏温柔。就定了她了。
“爷,还在生妾身的气吗?”
“哪有那么大的气性”,我接过她递来的茶,喝了一口,微微笑道:“以前家里人多事杂,现在简单了,就是咱们一家子罢了。可不要再出纰漏。”
她点点头,“妾身醒得。”
“家事也不多,不过是些田庄子罢了,也不需费多少心。孝期也不便和亲友多来往,倒也省事了。你就治好这个家,教好女儿,我对你也没有旁的要求。”
“是,妾身想着,是不是给女儿请位师傅,琴棋书画什么的挑一两样让她学了?”
我想了想,“那些是小道,我宁可她将来嫁的门第差些,也不会让女儿去做妾,以色侍人的。倒是正经该会的本事,比如管家什么的,你要好好的教她。我瞧她性情很好,你也不要让人过分拘了她,大大方方的比话都不敢说的牵线木偶好多了。至于琴棋书画,若她学了女红和家事,还有余力的话,我就帮她请师傅。若是没有余力,或者她没有兴趣,也就算了。”
颜扎氏笑了,靠在我肩上,“别人都指望女儿攀高枝,好带挈娘家。爷真会为女儿打算,再没有这样好的阿玛了。”
自己的女儿自己不想着,难道还指望别人?
“我在孝期里有时间,这段时间好好的带着儿子们。你以前管的不错,没有让他们跟府里那起子混小子学坏,前儿老管家还说,三个儿子的性情都像我,也都像玛法”,想起玛法我还是有些难过。
“这都是妾身应该做的。”
“对了,咱们满族的女儿也该学些骑射,光是养在屋子里,性情难免不够开阔。下回我把她也带去,骑在马上跑一跑,也让她偶尔松快一下。”
“是,妾身也想去城外的庄园看看。”
我斟酌了一下,“家里倒是没什么事,一起去也使得。我也知道这一年多你辛苦了,不过现在是多事之秋,家里不留个人,倘若大伯父有什么事要告诉咱们,连个人都找不到。还是等孝期结束你再去吧,到时候住个半年,好好的休息一下。女儿我也不会让她多住,十天半个月的就送回来,还是以学家事为主。”
“妾身都听爷的。”
我想了想,又道:“我有些堂弟堂侄,不过十二三岁,就有了通房丫头。我这里是不许的,不仅伤了身子,我还怕他们移了性情。为了家宅安宁,在他们娶妻前,都不许纳妾。额藤伊快十二岁了,两个小的也快长大了,伺候他们的丫头,你要当心些才是。年纪大了的,就赶快配了人。跟她们说清楚,真要有人和主子做了什么,我可不管她们老子娘有多少脸面,或者她们在少爷跟前有多少脸面,直接赶出去。儿子那儿我也会说的,就算是有真的想留下当妾的,也得等到他们娶亲之后再说。”
颜扎氏笑意盈盈的道:“是,妾身记下了。”
“还有春兰,家里不能再出事了,她没有一儿半女,以后你好好照顾她吧”,我叹了口气,她也是我的女人,可我能给她的也就这么多。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我只有一个人一颗心,我的责任给了妻儿,感情给了明禧,其他人我也顾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