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那空荡荡的书柜,他发了片刻呆,然後蹲下身子,钻了进去。
里面其实刚好可以藏下他的身子,毕竟是书柜,屈膝坐在里面多少还是有些压抑。
樊桦反手将柜门关上,里面立刻一片漆黑,外面上体育课人嬉笑的声音好像一下子也消失了,整个世界似乎就变得那麽点,安静而又漆黑,周围充斥著书籍特有的味道。
这让他突然想到当初同样躲在这里的阿哲,他的心情是不是和现在的樊桦同样绝望?
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流了下来。
他已经很久没哭过了,不管是当初被欺负到怎麽样也好,还是被推下楼梯,就算是在额头需要缝针,但是却无法打麻药的时候,他都是死死抓著被单,眼见著医生拿著针在自己额头缝过,他也强忍了下来。
那针在他皮肤穿过的感觉他一辈子会记得,原本以为不会有比那更痛的感觉了,但是现在胸口不断涌出的疼痛像是要把他打倒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黑暗中一切感觉似乎都变得迟钝了。
突然间,书柜门被猛得拉开,将他吓了一跳,回过头去,发现是阿哲满脸通红,喘著粗气,好像跑了半天的样子。
在看到樊桦的同时,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安心的表情,
“我找了你好久,累死我了。”
“干嘛躲在这里,不是说不舒服去保健室的吗?”
“你不知道,我基本上连寝室都遛进去过,但就是没见著你。”
“我还以为你不会躲这里呢,嘿嘿,我教你的办法很好用吧?”
“如果再找不到你,我就真没法了。”
樊桦一言不发,死死的盯著他。
最後,阿哲终於深深吸了口气,脸上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外面的天色正渐渐暗了下来,光线并不充分得投射到阿哲的面孔上,半张脸淹没在黑暗中的阿哲,让樊桦没由来的感到害怕。
“樊桦,你是不是……”
让人厌恶的彼得 21
让人厌恶的彼得 21
就连樊桦自己也没明白,身体就自动做出了反应,他转身扑到阿哲怀里,也阻止了对方接下来要说出的话。
“……我、我妈妈有男朋友了,可能会结婚。”隔著衣服,樊桦可以清楚得听到阿哲“咚咚”的心跳声,和自己的一样急促,他咽了咽口水,有些紧张,这样的事情,他毕竟不擅长,“我很害怕,我怕她结婚後就不会在在意我了。”
从头顶上传来阿哲舒了口气的声音,然後身体被两只手臂紧紧搂住,阿哲的脸颊在他的头顶用力蹭了蹭。
“没事的,她是你妈妈,不会不在意你的。”阿哲安慰道:“至少你还有妈妈。”
後一句话阿哲说得轻快,但是樊桦仍旧感觉出他语气中那难受的心情,从对方怀里挣开来,他抬头望去。外面的天色几乎全黑下去了,但是仍有人工照明的灯光照射进来,昏暗中阿哲的脸庞有些模糊,让樊桦一时看不清楚。
“我已经谁都没有了。”阿哲偏过头去,似乎是不想让樊桦看清自己般,可是手却丝毫没有放开来,“所以,不要扔下我。”
樊桦没有回答他的话,空气中弥漫著沈默。
打破这一切的是樊桦肚子发出的“咕咕”声,让樊桦才想起自己应该进食了,阿哲轻声笑了起来,率先站起,脸上恢复成以往他的微笑。
他将双臂伸到樊桦腋下,将还在发呆的他干脆的抱起,“去吃点什麽吧,食堂应该还有吃的吧现在。”
樊桦面无表情,默默得点了点头。
两人依旧从窗户那里翻了出去,虽然一路上两个人走得靠近,但是樊桦却小心的避免与阿哲接触的任何可能。在再三保证自己真的没事了,本来就是从自习中溜出来的阿哲,终於回去了。直到确定阿哲的离开,樊桦这才往食堂走去,但是却在那附近的投币电话处停下了脚步。
往里面投了硬币,他按下了已经很就没使用的号码,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妈妈,我是樊桦。我想回家一趟。”
简直就像是逃难般回到家。
在和母亲打过电话後,樊桦在稍等了片刻後才去找班主任老师。大概是母亲已经和老师通过电话请好了假,老师并没有多说什麽。只是在看了他片刻後,才说道:“很多事情,现在看来让人非常痛苦,但是咬牙通过了後,回头看看,也不过如此。”
樊桦点了点头,对於老师这样不自以为是的关心,他很感激。
到家的时候已经过了九点,母亲见他回来也没有多问,只是问他饿不饿。樊桦之前什麽都没吃,虽然肚子饿,但是一点食欲都没有,似乎食物一进口就会吐出来般。
而回到了家,饥饿感一下子回到了身体里,樊桦只觉得饿得心慌。在母亲给他张罗吃的同时,他打量著许久未归的房间,里面多了许多原本不在的东西,两只牙刷,崭新的剃须刀,还有一些属於成人男子的衣物。
樊桦虽然不擅长与人打交道,但毕竟不是傻瓜,这样的一切都表明这个家可能很快就不止他和母亲两个人了。或者说,今後多余的是他自己。
原本只是胡扯的话语竟然成真了,这是樊桦没有想到的。
被狼吃掉的彼得虽然并不存在,但是撒谎一定会招来比狼更可怕的事物,他明明知道这一点,也因此受到了惩罚,可在此刻,他仍旧要继续撒这个谎。
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打开,略有些耳熟的声音带著兴奋,“我回来了,好香!惠华你弄了吃的……”
後半句话被明显得哽住了,樊桦慢慢转过身子,望著门口的身影,面无表情,微微点了点头,“张医生好。”
惠华的母亲的名字,之前樊桦的猜测被完全证实了。
对方是个三十多岁的成年人,但是在见到樊桦之後,却表现得像个十多岁紧张的少年,“樊、樊桦,你回来了?”
“如果我没有回来,张医生你此刻应该是看不见我的。而再此之前张医生有在家看到我,你应该去医院做下检查,看是不是出现了幻觉。”头被轻轻的敲了下,扭头看去,母亲皱起了眉头。
一般而言,应该是他哪里说错话了,稍微想了想,樊桦决定简单一些,“是的,我回来了。”
面前放下一个汤碗,里面满满都是面条,还有蔬菜,不用翻他也知道里面还有鸡蛋和肉丝,母亲并不是很擅长做菜,她的工作太忙,就连在樊桦的记忆里,他们能一起做菜吃饭的机会都很少,毕竟一个单身母亲要带一个孩子还是非常辛苦的。
但是母亲做的汤面他却是非常喜欢,也并不特别好吃,只是每次吃了後全身都暖暖的,虽然根据人体的特性应该是成为了身体的能量,但是就连心头都是暖暖的,这是他在其他地方怎麽吃都没法达到的。
第二碗面也端了上来,搁在张医生的面前。两个人面对面,一言不发,开始吃起来。
樊桦本身就是话少的人,在面对不熟的人更是如此,而张医生也不知道为什麽拘谨的很。在率先吃完後,樊桦依旧沈默著去浴室洗澡,准备睡觉。待他出来时,母亲已经给他将床铺好了,但是却像是等待他般坐在床边。
樊桦看出母亲的意思,同样坐到床边,等待她的开口。
等待了半天,母亲终於道:“我这次准备结婚。”
但语气却是询问的意思,樊桦望著她,“你觉得这次会幸福吗?”
“我不知道。”母亲苦笑道,“谁也无法知道以後会不会幸福,但总要去试试。”
“如果是被欺骗呢?”
母亲没有回答,似乎不知道该怎麽回答的样子。
樊桦稍稍坐近了些,伸出双臂轻轻搂住了母亲的肩膀,“我希望你能幸福。”
除了阿哲,樊桦已经很久没有这麽抱过其他人,母亲身上的温暖让他感到一阵恍惚,似乎可以一下子回到过去,虽然没法说是无忧无虑,但比现在的烦杂要好上很多。
黑暗中,两人一直没有说话。
第二天早上他是被电话铃声给吵醒的,他迷迷糊糊得找了外套穿上,就穿著棉拖去接电话。
“喂,找谁?”这个时候无论是母亲还是张医生都不在,大概去上班了。
“是樊桦吗?”电话里的声音有些耳熟,头脑还有些混沌的樊桦并没有听出来,於是对著看不到的电话另一端的人点了点头,“我是。”
“我是阿哲啊,樊桦你还没睡醒吗?”
人一下子清醒过来,“你从哪弄来我家电话的?”
电话那头“嘿嘿”笑了几声,“我有办法。”然後语气一变,似乎有些不安,“樊桦你还好吗?一声不吭的回家了。”
他拿著话筒沈默了下来,片刻後,才在阿哲不断轻呼著的“樊桦、樊桦”声中慢慢说道:“没事。阿哲,你说的没错,我妈不会不在意我的。”
那边好像松了口气,又继续问著,“那你什麽时候回呢?”
“明天吧。”望了眼还有些杂乱的沙发,他又立刻改口道:“不,今天中午吧。”
挂下电话後,他赶紧穿好衣服避免感冒,看看时间,已经快十点了。樊桦已经很久没有睡到这麽晚起来,如果不是这个电话,他可能还会一口气睡到中午也说不准。
昨晚他做了个梦,只能大概记得是初中时的事,但是具体内容什麽的,却都忘记了。
会在这个时候做关於那个时候的梦,虽然樊桦并相信什麽解梦之类,但是也联想到了会不会和最近发生的事有关。
胡乱从冰箱里找出些吃的後,樊桦找出便签纸开始给母亲留言。
在大致写了些“自己已经没事回学校了”之类的内容後,他想了想,又加了句“觉得合适就结婚吧”。
想要的幸福,就算是被欺骗也要试一试,他没有母亲那样的勇气。但是此刻他也想试一试。
离开家以後,他并没有立刻回学校,却乘车到曾经的初中。那次事件之後他就再也没有来过这里了,就连附近都避免到达。
只是远远的望著那熟悉的校门和教学楼,他用力的将手握紧,做好了决定。
真正回到学校的时候早已过了中午休息时间,整个校园除了操场那块上体育课的,其他地方都非常的安静。
原本阿哲说要来接他的,不过现在看来估计也应该去上课了吧。
在看完初中学校後其实时间还十分充裕,但是樊桦却有些忐忑不安,不敢回到高中。想想,其实他是想逃避来接他的阿哲吧。
明明下了决心,但是真正面对时,他还是胆怯了。
於是就一直转乘著公交车,直到上课时间都过了,他才回来。
虽然一开始是他想躲开阿哲,但是在真正回来时,内心又会想见对方。就连他自己都为自己矛盾的想法感到不解。
这个时候已经开始上课了,樊桦想了下还是决定等下课再进教室,没有人会注意他的离开,所以他也不想有人察觉他的回来。
在操场找了个角落坐下,他静待著下课。
眼睛突然被蒙住,手很大,掌心温暖,但是指尖却微微发凉。
没等对方开口,他直接道:“阿哲。”
没有丝毫的怀疑和确认。
对方送开了手,再他身边坐了下来,“真不好玩,你怎麽猜出来的?”
“不用猜。”他的目光直视著前方,没有去看身边的人,“只有你。”
然後是一片沈默。樊桦没有开口说什麽,阿哲也不知道该说些什麽,只能无聊的抓过对方的手指玩弄著。樊桦什麽都没说,由著阿哲。
“你怎麽不去上课?”
阿哲正细细比划著樊桦掌心的纹理,头也没抬,答道:“上午和你打过电话我就装肚子不舒服,中午你都没回来,所以下午一上课我一说不舒服,老师就让我去洗手间。”
“……撒谎吗?”
“是相信的人笨。”他又画过另一条纹理,“樊桦你的感情线那麽深,应该是深情的人吧,干嘛表现的那麽冷感?”
樊桦收起了手指,让阿哲看不到掌心,任由对方怎麽扳都没用。
“不要撒谎。”他顿了顿,继续说:“……撒谎,不好。”
“哈哈哈,樊桦你还相信著那个‘撒谎被狼吃’的话吗?”手被阿哲拉到嘴边,阿哲对著手指亲了一下,“让我看你的手相。”
“有比狼更可怕的事。”他低声说道。
“什麽?”
阿哲转过头来,刚刚的话他没听清。
“没事。”樊桦露出了笑容,张开手指,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然後又抓起阿哲的手,将两人的手掌对上,十指交握,紧紧的。
在阿哲惊愕的目光中,他第一次主动上前,亲了亲对方的脸颊,“没事了。”
让人厌恶的彼得 22 (H 慎入)
让人厌恶的彼得 22
“诶,这里就是你家吗?好大!”
刚进房门,就连樊桦也瞪大了双眼,四处打量著房间。
“不算吧,只是我……那个人名下的房产之一。”跟在他身後的阿哲,关好门,从身後搂住了樊桦,“我没家了,只有可以住的位置。”
樊桦没有回话,他大概猜到阿哲家应该出过什麽事,但是具体的那些,他不感兴趣。
“你元旦不回去,真的没事吗?”
阿哲亲了亲樊桦的耳朵,又问了遍。
“我说过陪你的。”
前几天的圣诞节,樊桦被阿哲神神秘秘得叫到教学楼的顶层,然後看著他扭捏的从裤兜里掏出个小盒子,深蓝色的盒子上竟然还带著个蝴蝶结,让樊桦看傻了眼。
“这是什麽?”
见樊桦只盯著盒子却不接过,阿哲直接将盒子塞到他的手里。
“圣诞礼物。”
然後满脸期待的回望著樊桦。
想了想,樊桦打开了盒子,里面是枚精致的钥匙扣,上面装饰著银色的南极星,打开的话,下面还镶嵌著指南针。
盯著钥匙扣看了半天,樊桦抬起头,“我想我一般而言不会迷路。”
看著阿哲开始露出有些泄气的表情,他笑了起来,“但是是你送的,我很喜欢,谢谢。”
听到这话,阿哲一下子便开心起来,“那麽,我的礼物呢?”
听到这话,樊桦这才觉得糟糕,他并没有过圣诞节的经历,自然也不会想到要送给阿哲什麽礼物,只能露出抱歉的表情,“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是基督或者天主教徒,没有考虑礼物这个问题。”
阿哲的脸开始垮了下来,“我才不信教,但是你也不应该忘记圣诞节要送我什麽!”
“对不起……”看著他那表情,樊桦也开始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做的很过分,如果是自己一头热的准备了礼物,而对方却没有当一回事,这样一想的话,他觉得真的很不应该。
“对不起,你可以现在要求。”
“什麽都可以吗?”
“……什麽都可以。”原本打算说“太贵的可能买不起”,但是看著不开心的阿哲,他胡乱的答应起来。
“说话算数?”
“算数。”
原本满脸打击的样子一瞬间消失了,换成了得逞的表情。
“那,元旦那几天,就陪我过吧。”
那样变化快的情绪,让樊桦一下子明白了过来。阿哲是那麽熟悉他的人,怎麽可能会不知道他对这类节日根本不在意,而如果是就这麽提出要求,自己一定会考虑很多,甚至是不答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