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殇(第三部 完)————薰薰
薰薰  发于:2010年03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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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幼儿园里,他从不离开小铃半步,吃饭睡觉上课甚至去厕所,统统都在一起。偶尔有同班的男孩或者女孩来搭话,他亦是置若罔闻。

      子非上课的时候,对接收的故事内容丝毫不感兴趣,他每天带不同的书籍或者插画,坐在一边静静阅读,范围从格林童话到四书五经,眉目间不动声色,仿佛课堂之于他只因是霍铃存在而已。


      老师们对这样一个如此早熟聪慧的男孩,心有忌惮。她们隐隐觉得不妥,但又不敢冒然靠近。只觉得这样一对玲珑少年,不知时日长久的隔世样子,实在难以继续在社会生存。

 


      霍子都说,放任下去,很难说是好是坏,但我们没有经验,我只懂得如何治疗患者,对于育儿,也只能一面摸索一面总结。只不过我觉得,不管什么人,再冷淡,也一样需要爱。


      于是小闲就趁着临睡前泡脚的时候,与霍铃慢慢沟通。

      他说,花园里开了一朵花,但它的身边,什么也没有,没有蝴蝶,没有大树也没有其他的花朵,每天每天只有它一个。于是,等冬天到的时候,它很快就枯萎了。

      小铃问,什么是枯萎?

      枯萎就是死亡,就是消失,就是什么也没有了。

      霍铃偏着小脑袋,费力思考。他说,可是下面的白花花没了,还会长出来。

      小闲想起来,他们楼下的绿地里有大丛大丛的栀子花,一到夏季,洁白的骨朵开得饱满,花瓣如丝锻一般,芳香馥郁,待季节一过,便会枯萎。但到来年,又照样开得轰轰烈烈。


      季节交替之间,花开花落,便是如此循环往复。

      即使只有一朵,亦是如此,小闲沉默下来,不知如何解答。

      孩子不懂,人与植物毕竟还是不同的。

      霍铃又说,爸爸,小花,不是还有泥土陪吗?

      ※※※z※※y※※z※※z※※※

      子都和小闲带着孩子到九光百货逛街。底楼的大厅里正在热热闹闹举办一个大型的亲子活动,周围到处挤满了或参赛或围观的家庭。

      他们刻意把两个孩子推到胸前,对准台上忙于游戏的同龄儿童。

      小铃依旧抿嘴不语,紧紧抱着子非的大腿,拼命往他身后躲。而子非被小闲按住动弹不得,只能一面搭住铃的肩,一面冷眼观摹。

      主持人说,台下有哪位小朋友愿意一起来做这个游戏?

      她看见人群中霍铃的那双卡通大眼睛,频繁闪动,她以为他只是内向,于是把话筒凑到霍铃面前,笑眯眯地意欲拉住他的手。小铃惊惧起来,手瑟瑟发抖,眼里亦泛出泪光。


      子非撇撇嘴角,突然一掌打落话筒,细小的手掌奋力推开主持人凑近的脸,在她额头留下一大片红印。

      话筒落地引来震天的声响,几乎所有人都来不及消化这个变故。女主持的脸色更是阴晴不定。

      子都和小闲忙不迭道歉,抱起孩子就匆忙离开。

      小闲说,子非,你怎么可以动手。

      子非说,她先动手。

      那个大姐姐没有恶意。

      小铃害怕。我没有错。

 

      第三章

 

      吃晚饭的时候,他听霍子都慢慢说着医院内各种各样的琐碎事情,或者见闻或者困扰,间隙还有一些八卦式的调侃。很多人都觉得八卦小道之于男性是可耻的,男人生来应该是掌天下权,阅天下事。然而钱小闲却喜欢,喜欢听子都缓缓地在他身边说一些奇闻轶事,一点一滴的样子仿佛可以就此天长地久下去。


      霍说,最近无意中听到病患议论我们医生收红包的事。大小手术前,总归有病人家属习惯往医生的口袋里塞红包,少则两三千,多则上万元。虽然我以前明令禁止过。

      被检举揭发了?f

      霍说,这倒不是,但我总觉得压在心里是块心病。先不说什么个人道德问题。从病人的角度看,病友之间经常会互相交流。不是所有人都能给得起红包,有一些连支付住院费都有困难,你要他们从哪里去弄这笔钱。这样一来无意中就加重了他们和家属的心理负担,治疗恢复起来就愈加困难。


      小闲说,是这样,但红包的问题,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钱,人人喜欢,不能指望披着白大褂,就全部都是心无杂念的圣人。商品经济社会,物质条件当然是愈丰厚愈好,有几个会拒绝送上门的肥肉?家属嘛,对他们来说,红包就是一种心理安慰剂,觉得给了就会加大手术的成功率提高手术的质量,这也可以理解。


      霍叹口气皱皱眉头。所以收和不收都会困扰到一部分病人。

      小闲笑起来,有些得意地拍拍桌子。哎,你这个死脑筋,关键时候还要本大爷出马。

      你啊,就把收来的红包充到住院费或者手术费里,到时候再开张收据等最后一并交给家属。至于员工么,放一张告示,再有私自收红包者,一旦查出,杀无赦!

      霍低低咳了几下,一双含笑的眼睛看向他。吃了两口,继续说,不光是这件,最近医院的其他事也突然一下子杂起来,今天翻留言簿的时候,看到很多人都抱怨人均就诊费用太高。


      不是有医保吗?

      是这样,但你想啊,大多数来看病的是普通老百姓,所以一点点变动都会很敏感。

      小闲点头。r

      霍铃用一根筷子对准盘里的人参菠菜饺使劲戳,挖出一个个洞,人参混着菠菜猪肉拉拉杂杂地漏了出来,他高兴地咧嘴一笑,换一个面,继续戳。子非在一边默默剔去馅里的人参,重新裹上皮喂进他嘴里。


      霍说,前一段时间,我们院里的好几种自制药剂停止供应,改用进口的代替,成本上去了,就诊费不得不相应调整一些。

      停货?

      嗯,季节关系,还有供货商那里也有一些小问题,药的原材料就短缺。这些药我们原来几乎是平价销售。

      钱小闲咬着筷子,一拍额头。飞快从书房里拿来一个信封递给子都。

      信纸里夹带着几张照片。

 

      小闲,子都:

      不知你们近来是否安好?

      我在法国,已经结婚。孩子也将在月底临产。我现在过得很快乐,他经营一家药品原料公司,没有家财万贯但至少不愁温饱。他对我很好,对未出世的孩子也很好,是一个宽容踏实的人。


      每天早上他去上班我就做一些轻便的家务,然后外出散一会儿步,这里的空气很新鲜。下午我有一个小时的午睡(肚子愈来愈大,人也愈来愈嗜睡,笑),之后照顾一下那些花花草草。我给你们寄了照片,我喜欢蔷薇,爬满庭院的时候,花瓣就会一直落下来铺满小道,非常浪漫。(只可惜我怀的是男孩,不过没关系,我可以再生一个女孩,这样就可以有一个王子一个公主)他喜欢牡丹,事实上他对任何一种中国文化都极有兴趣,虽然吹嘘的时候经常漏洞百出。


      晚上我上网看帖子,和朋友聊天,等他回来的时候,两个人就说说话。然后睡觉。

      循环的规律生活让我觉得心安。曾经有经纪公司辗转找到我要求复出,但我已经不再接任何工作,我很累,需要休息,而且我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以前的日子矛盾重重,每一天都心惊胆战。但是现在我正在把这段过往慢慢遗忘,虽然不能保证自己已经积蓄了足够多的勇气去回过头审视它。


      至少我被人所爱,我想我也会在之后的漫长坦途中学着爱他。

      我已经在法国看见你的新书。小闲,我终于发现,你是一个很聪明的男人,比任何一个我遇见过的都聪明千百倍。你有勇气,懂得尝试,知道放弃。你理应得到世界上最忠诚的感情。


      我现在知道,一场婚姻,如果非要找到自己的“命中注定”再结,那是在和自己过不去,谁知道这一辈子哪个才是你的命中注定,都是文艺片把我们惯坏了,大笑。慢慢学习慢慢体会,日子总会越来越窝心的。你说是吗?


      最后,请带我问候一下两个可爱的小朋友,他们让我对我的孩子充满信心。

      如果有机会来这里,或者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请务必通知我们。 祝

      事事皆好!

      一个大肚子的懒散女人敬上

 

      霍翻开照片,前几张是一些种在院子里的花花草草,迎风招展的样子,开得如火如荼。拍摄手法毫无技巧,却看得出,满满的全部都是喜悦。最后一张,是一个穿着白色碎花睡衣的女子斜倚在自家阳台上,面色红润,笑容沉静。背后是一大片阳光下的薰衣草田。


      小闲笑着把照片放到鼻子底下嗅嗅说,可以闻到薰衣草的香味。

      霍也笑,眼睛都亮起来。他说,真是一场及时雨,朋友啊。

      就是,朋友。e

      陷入同一个泥潭的两个人,终于各自开花结果。

      只是不知道点燃他们生命里那一小段烟火的人,此刻,又在哪里。

      *****

      杂志社位于市中心的一座公寓式办公楼里,整整包揽了一个层面,非常引人注目。

      沈唯明的办公室里总是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烟味,他每次去都不得不掩着鼻子。

      他示意小闲坐下,人望靠背上一趟,手肘搁在扶手上。李秘书送来一杯咖啡,很快低头退出去,看起来戒备万分。

      沈说,这一次五一长假,公司组织员工出国旅游,全部费用都可以报销。你有没有兴趣?

      我不算是你的员工。

      既是签约了,就编排在我的人员名单里。

      没空,而且我闲散惯了,不适合团体旅行。

      沈摸摸下巴,挑起眼睛说,那下次我们几个高层组织的时候你再去?

      也没空。e

      哈,那你倒说说看,你什么时候才有空?

      什么时候都没空。

      沈站起来靠在桌边。

      你需要偶尔调剂一下自己,现在的你就好像一个只会相夫教子的家庭主妇,被埋没了多可惜。

      可不可惜那也是我的事,与你何干?我自由惯了,不需要靠别人的评价过活,根本无须在意别人的说法。何况这个别人只有你一个。

      钱小闲翻翻手里拿到的样书,起身作势要出门。

      沈唯明靠过来堵在他面前。他说,霍子都,XX医院院长,二十九岁,血型O,三月生牧羊座。麻省理工毕业……还要我说吗?

      钱小闲对他翻翻白眼。那又怎么样,你是他的粉丝那也是你的事,把这些八百年前就嚼烂的事告诉我有什么用?

      沈并不恼怒,一双眼睛闪出颇有兴致的光芒。

      你实在很对我的胃口。

      只要是荤腥都对猪的胃口。

      钱小闲不耐烦地按下桌上的对讲机。李小姐,老板要你马上进来一下。

      *****

      七月的时候,子都和小闲预备给小铃过一个盛大的生日。

      孩子对于生日观念非常浅薄,只知是有好吃的,可以得到平日里要不到的东西。

      之前全家去Bread
      talk定蛋糕的时候,小铃表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两条小短腿不停围着玻璃柜转圈圈,身体几乎整个趴在上面。周围的顾客和店员亦觉得他可爱,也就好脾气地随他去折腾。


      起司,栗子,咖啡,巧克力,水果,慕斯……各式各样品目繁多,外形讨巧的蛋糕看得小闲和子都瞠目结舌。小闲说,还记得以前我小时候,生日有一碗长寿面加个荷包蛋就很高兴了。


      霍耸耸肩,我以前在那边吃的花样也不见的有那么多。

      小闲侧目。对了,你是在美国长大的。

      最后,他们选定一个名为“两相依”的慕斯蛋糕,黑白参半。

      小闲说,两相依,名字真俗。

      霍看着那半边的巧克力,笑得不怀好意。

      他们为小铃和子非各自买了一块玉。刻上自己的名字。

      色泽淡雅,质地细密的玉捏在手心里,温润光洁,带着一层薄薄的温暖。

      古之君子必佩玉,右徵角,左官月,故君子在车则闻鸾和之声,行则鸣佩玉。居则设佩,朝则结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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