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殇(第三部 完)————薰薰
薰薰  发于:2010年03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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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非!霍子都喊。

      钱小闲气急,多日积蓄的怒火瞬间涌上头顶。他说,你让他们去!

 

      霍子非拉着霍铃在商场内四处乱转。人潮汹涌,大片阴影掠过两人的头顶,他紧紧攥着霍铃的手。

      其实心里是有委屈的。他知道自己和铃一直被小闲子都呵护着。他只是不满为何非要强求他们依着给定的路线行走。他们也可以用自己的方式,也有自成一格的世界。

      这道矛盾的习题千百年来一直循环往复,孩子不懂谅解,父母用错方式。

      霍铃小心翼翼地拉拉子非说,脚脚痛。

      子非摸摸他的头,走到西侧的观光电梯门口,按下指示钮。

      事情出乎他的意料。

      电梯不降反而徐徐上升到四楼停住。商厦内的多数游客皆使用自动扶梯,没有人注意到这两个陌生的孩子。

      子非拉着霍铃走出门,改坐邻边的34号电梯。未料依旧继续上升,他皱皱眉头,决定索性到顶楼再原路乘回。

      昏暗寂静的电梯内,只有两个孩子轻轻的呼吸声。霍铃眨眨大眼睛,手臂不安地抱紧子非的大腿。

      五楼,六楼…叮。

      电梯停住。子非伸手去按“1”字键。等没有亮,电梯纹丝不动。

 

      霍子都和钱小闲在底楼门口等了很久,依旧不见孩子的身影。

      小闲抓住霍的衣袖说,他们会不会先离开了。

      霍看他一眼,叹口气。不,孩子的脚程很慢。

      他走到服务台前,询问有没有孩子经过,要求播寻人启事。但结果依然未得到丝毫回应。很多人都同情这两个焦虑的父亲,热心帮忙打点注意。

      他们于是决定分头去找。霍说,你在商场里,我去外边看看,电话联系。

      小闲点头。

      迈开腿,发现脚步虚浮。他心底滑过丝丝焦虑,开始担心是不是话说得过分了。他无法想象如果与孩子们就此失散该如何是好。

      三十分钟过去,一层两层三层统统找遍,没有。子都甚至沿路找去人民广场,但事情毫无进展。

 

      顶楼阴暗闭塞,充斥着一股尘烟和油漆的味道,仿佛许久未曾使用过。霍子非紧紧搂住霍铃,手心冒着细密的汗珠。

      东西侧的四部观光电梯竟然全部停止。这座商厦顶楼是一家暂停营业的KTV包房,装修未完,成了无人搭理的烂尾工程。

      大部分房门紧锁。z

      小铃拉拉子非的裤管说,非…非…怕……

      黑暗掩去子非苍白的脸色。他摸摸小铃的头说,不怕不怕,有非非在。

      这时候的他,头脑里亦是混沌一片。逃生门被锁住,电梯全部停止,他们就像是两只实验用的白老鼠,毫无希望地被困在这里。

      一个人,是不怕的。但他有霍铃。他们必须离开这里。

      某扇包房门里透出丝丝微弱光线,子非推开,掩住霍铃的鼻子走进去。

      雕花玻璃窗里隐隐透过一些外面的光亮,但可惜是密闭式的。

      子非瞥到楼道里的一只灭火箱。他摸出口袋里的手帕,绑住霍铃的眼睛说,乖乖,站着别动。

      小铃抖抖地贴住墙壁。y

      他咬咬牙,一拳,对准玻璃箱砸过去。玻璃纹丝不动。

      霍铃问:非非?

      铃铃乖,别动。

      他卯足劲,又一拳飞过去,两拳,三拳…细小的手关节上淤青点点。痛已是顾不得。

      终于,哗啦啦。玻璃被砸碎。他搬出灭火器,走进包厢。

 

      小闲茫然地看着霍说,怎么办子都?

      霍子都沉默着。他们找遍了所有可能的地方。

      霍说,实在不行,只能报警。

      两人面对面站着,相顾无言。

      小闲说,我怎么能够这样,子都,我忘记他们还是孩子,连最基本的自保能力都没有。我怎么可以这么做……

      他额头抵在子都的背上,反复呢喃。

 

      两米外的上空突然传来一声巨响,镇住了一整条街。

      仿若好莱坞电影的特技镜头,漫天的玻璃碎片当头落下,众人尖叫着纷纷四处闪躲。

      砰通。一只红色灭火器从天而降。

      他们下意识抬头。顶楼窗口,子非探出一张惨白的小脸,满手是血。

      人人都被惊住。b

      所有责难,争执,计较都似乎不再重要,一切的隔阂尴尬亦似烟消云散。钱小闲只看见,他爱的孩子们终于又重新回到他的身边。

      这一刻,止不住泪流满面。

      *****

      四人走在夜晚的街道上。石板路在脚步的敲击之下发出清朗声响,道两边水果摊和一些小饭馆亮起昏黄的灯光。法式梧桐的叶子落到脚下,沙沙作响。

      子非牵着霍铃的手走在前面。小铃不停打哈欠,变故之后幼小的身躯非常疲惫。他跌跌撞撞走了一会儿,回过身对霍子都展开双臂。

      爸爸,抱抱。

      子非瞟了一言,仍旧回过头去。手上缠着密密的纱布。

      小闲蹲下身,拍一下他的头说,小子,转过来。

      霍子非没有作声。

      钱小闲于是一把抱起他,骂,逞什么强?机会只有一次,过期不候!

      他把子非的头按在肩膀上,朝他屁股打了一巴掌。

 

      今夜月色撩人,想来又会是一个爽朗怡人的季节。

 

      第七章

 

      恋爱里,有一部分人计较得失,分寸拿捏恰当,习惯用客观去评定或说服自己,因此坦途顺当。

      一部分人,谨慎小心,把自己保护得滴水不漏,一面远远观看烟火大会,一面想着,即便只沾到一点火星也必须立刻抽身。

      而另有一部分,则百折不挠。他们从不信天命,亦不管爱情能不能够勉强。他只知道用尽一切去换取他要的感情,无论什么都无法阻止。

      他们了解对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他们懂得对方缺失的是什么,渴求的又是什么。所以交流起来,直抵心脏。

      他们的爱,出乎你的意料。

      *****

      小闲晚上打开邮箱,收到一封署名“飞越”的信,点开看。原来是纪飞。

      纪飞是子都与严驰的御用律师。他爱上自己的孪生哥哥,纪越。

      这是一个困难重重的故事,至今依然无解。但与多数人不同的是,纪飞的爱,带有攻击意味,极富侵略性。他做得非常决绝,曾经一度抛弃一切只为追随纪越,天涯海角,都亦不愿离开他。


      纪飞说,我把他的世界完全颠覆,但我不会放弃,我要让他看见我的爱。为了他,阴曹地府我一样会闯。

      很多人会在爱情里说,我可以为你枉顾性命。但小闲相信,纪飞是真的可以。

      他的爱让纪越几乎退无可退。g

      但也并非是个不可能的故事。个中滋味,只有当事人才知晓。

      纪飞在信里说,碰到严驰了?这小子被我关得太久倒茅塞顿开。我正在马来西亚晒太阳,你猜我身边是谁?对了,是纪越。当然只能是纪越。他又一次被我成功捉到。

      钱小闲笑起来,他仿佛看见纪飞咬着笔杆在椅子上转圈圈的样子。

      纪飞说,感情是需要培养的,我知道他是胆小,跨不过乱伦这条鸿沟。我又何尝想让他背这个包袱?我那么爱他,巴不得他事事顺风如意。但我放不了手,想到他终有一天会拥着别人,终有一天会对别人细语安抚,我就无法忍受。他曾问我是不是惯性依赖和占有欲在作祟,我也不止一次问过自己,我迷惑。但现在我可以很肯定地说,不是。占有欲是嫉妒,不带任何情色欲望,不会心痛。小闲,我为了他,千刀万剐决不会皱一皱眉头。祝福我吧!


      霍子都端一杯麦片走进,轻轻放在他手边。他笑问,为什么纪飞会写给你而不是我?

      小闲哈哈两下伸个懒腰。

      他说,天知道,也许是我比较游手好闲。

      *****

      国庆长假前,沈唯明打电话给钱小闲说,一号那天晚上,我们社里包了金茂顶楼的套房,预备闹通宵,你也来吧。

      钱小闲说,那天晚上我们一家去看灯。

      沈在电话那头低笑一下。你该不是为了拒绝我故意说的吧?

      小闲亦回他一记冷笑,沈唯明,你未免把自己估价得太高了,你以为你是谁?你又凭什么觉得人人都会拜倒在你的西装裤之下?

      沈说,那你又何必对我避之不及。

      不是你想做朋友别人就愿意的,我和你,道不同不相为谋。明白些就是我连朋友都不想做,你也不用三番五次来邀请我。

      呵,小闲说话还是那么直白。连老板的邀请都不给面子。

      如果你觉得我们的工作关系给你带来困扰了,大可以告诉我,我另寻出路。

      他狠狠挂上电话。

      霍子都歪头看他气鼓鼓的样子,哭笑不得。

      钱小闲一面查阅交通管制时间,一面说,子都你说这世上怎么就有那么自恋的男人。

      霍推推眼镜。宝贝,有自卑当然就有自恋。

      过度自恋很惹人厌,像是一个十足十的妄想症患者。自己膨胀不够还非要骚扰别人一起下水。

      子都支起手臂托着半边腮帮,说,那你就努力写稿,到非得要他来求你的那天,立场自然对调。

      小闲点点头,合上报纸,对着霍故作沉思状。

      怎么了?

      我在想,男人和男人,怎么就能差那么多。

      霍摇摇头,哈哈大笑起来。

      *****

      “十一”的外滩人山人海。

      宽阔车道被蜂拥而至的人群堵得水泄不通。两边的楼宇披满各色灯火,在沉暗夜色里分外夺目。

      钱小闲闭闭眼睛。不停变幻的七彩灯光看的太久,感觉有些微微晕眩。

      霍铃依旧抱紧子非,小嘴紧张地抿成一条直线。

      霍子都一手揽住小闲的肩膀,一手把两个孩子护在胸前。

      人群缓缓移动。经过一片草坪的时候,一阵音乐声突然响起,五米高的喷泉瀑布从右侧倾泻而下。众人惊呼一记。霍铃一抖,身体往子非怀里畏去。

      钱小闲摸摸他的脸。

      整十点,丝绒幕布般的天际爆发出无数绚烂的烟火。浦江两岸火树银花,一时间将整片黑暗照亮。许多人停下脚步。成人的高大身躯挡住了霍铃和子非的视线。小铃努力颠起脚尖,一跳一跳。心有不甘地扯着霍子都的手。


      子都说,小铃想要什么?

      霍铃不回答,仍旧大力撕扯他的衣角。

      子都不予理睬。

      霍铃着急起来,求救的目光看向子非。他小声叫唤,非…非非……

      子非绷着脸,阴暗不定。他三番五次扭头去看钱小闲,小闲只是笑,一边挑挑眉毛。

      尖锐的声响一遍又一遍划过夜空。光亮忽明忽暗,空气里弥漫起一股浓重的火药味。

      子非终于咬咬牙,大声喊,我们看不见!

      子都和小闲都笑起来。霍说,你看,表达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吗?

      他们把子非和霍铃分别抱上肩头,用骑马的姿势,随人流驻足观赏。

 

      绚烂的烟花升腾,在最高点爆发的瞬间化成无数灼热耀眼的火光,动人心魄。结束的时候,星火掉入江中,只留下片片烟雾缭绕。

      于是,万籁归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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